(仙四)锁尘关-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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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你去个地方,你看如何?”
玄霄从来都摸不清云天青在想什么,被他捉弄的尴尬恼怒,那惹祸精却又马上正经起来。
“哪里?”
“啊哈,那边是答应我了么?至于地方么,有两个选择,我是跟着师兄你了,你愿去哪里,我便去哪里。你看可好?”
“说吧。”
“一个么,是临着东海的即墨,另一个,便是黄山青鸾峰。那即墨的花灯可是有名的很,晚上去看时,近岸的海里像是飘满了桃红的星子,而且还有人放烟花呢,当真热闹得紧……”
“人多繁杂吵闹,我不去。”玄霄冷冷应道。
“那,我们便去黄山好了,”青年在玄霄身后狡黠地眯起了双眼,看上去竟像只如了愿的狐狸。
他们简单收拾了些东西,便御剑向东南而行了。
自始至终,谁都没有提到之前的事,和之后的事。那狰狞的树妖,和五日后承天剑台上血与火的时刻,都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
是真的不存在,还是刻意的遗忘,谁都不想去思考,只有这一刻的时光静好,美妙得让有的人一生都没能忘得掉。
五岳归来不见山,黄山归来不见岳。
黄山有四绝,奇松、怪石、云海、温泉著称于世,春夏秋冬都有不同的奇妙景象,令人沉醉其中。
而云天青,单单只喜欢看那缭绕的云海。他总是站在青鸾峰上,看那奇松怪石在云遮雾绕下若隐若现,朦朦胧胧中似仙境一般。
他有时想,若是这一生真要停留在什么地方不再四处游荡,那就选在这里好了,看半生的美景,死也值了。
两人御剑飞行,瞬息万里,穿过层层的云海,带起的疾风吹散了聚拢在一起的犹如棉絮一般的厚重云朵,停留在了青鸾峰上。
此刻峰上除他们二人外并无一人。玄霄站在峰巅,俯首去看那漫无边际的云,遮盖了大片的视线,漫天的云随风飘移,上升下坠,舒展回旋,山峦在浓雾中隐约显露,稍纵即逝。
玄霄并不知晓云天青自小便是在这黄山脚下的云家村长大,感叹这奇秀景色之余,内心想到,云天青果然是游历了许多地方,看遍了奇山秀川,轻易寻得如此美景。
他与自己不同,除了漠北的草原与西边的昆仑山,竟再不曾停留过什么值得纪念的地方。云天青是四海为家的人,本应纵马狂歌,醉卧杨柳岸,又为何一直待在琼华那般枯燥无味的地方不肯离去,或者说,他终有一天仍是要离开的。
玄霄觉得自己思绪像眼前不停翻涌的
云海,从未有过的不清明,模糊纠缠成一团,成了解不开的结,隐隐得出答案,意外得令他心中犹如沉进了不测之渊,夹带着极轻微又莫名的不甘心,在人情世故上从不会主动的他,竟想要伸出手去抓住些什么,纵然那结果可能是如这指缝中的云一般,握得再紧也改变不了注定的结局。
一声清越笛音传来,将玄霄自纷乱的思绪唤醒。他回首,看到云天青斜斜倚在一块大石上,横了只笛子在唇边。笛声固然清丽欢畅,玄霄不通乐理,却总觉得其中有股哀戚之意。
他没有出言打断,而是走到云天青身旁,缓缓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宽大的袖子垂落,遮在青翠的草地上,有隐约的绿意透出。
云天青望向浩渺天际,目光专注,手指灵活的在笛上起落,吹出他一直想吹的曲子。
一曲完毕,云天青看向玄霄,后者注视着他,半晌,轻声道:“原来你会吹笛子。”
云天青哈哈一笑,“师弟我会的多着呢,只是怕师兄你说我不务正业,扰了你清心修行,我才一直没让你知道,也不曾在派中显露。”
玄霄微撇了下唇,淡淡的说道:“果然吹拉弹唱你样样精通,真正该用心的地方,你却诸般不能……”他本想再出言规教一番,心中却也隐约觉得此时此景,不该说这等无趣的话,以是只说到这里,便住了口。
云天青也不介意,脸上带着略有神秘的笑意,对玄霄摆了摆手,便向着山壁上一块凸出的大石后转去,稍倾便探出头来,手里好像提了什么东西。
玄霄定神望去,原来竟是坛酒。
“哈!师兄,师弟我神机妙算,早将几坛酒埋在了这里。此地风光秀丽,今日这酒定然好喝得紧了。不如我们一醉方休吧。”
玄霄斜眼看他,口中说道:“神机妙算,你只是早有预谋吧。”这般说着,却是并没有拒绝。
云天青见他没有不快,心中欢喜,连带语气都飘然起来,“这酒可是寿阳县大大有名的蜜酒,至于滋味如何么,我就不说了,免得师兄你又说我花言巧语。这酒,你喝了便知。”
他起初将酒埋在青鸾峰上时,并没有想到日后会带玄霄来此,更不曾料到玄霄会同他一起喝酒,也没有备下杯碗之类的盛酒之物,云天青直接举坛便饮,玄霄见状,微微勾起唇角,似是不愿输于他,也就着酒坛喝了起来。
身外是青山白云,抬头是空远天际,山风吹过,云海变幻莫测,飞卷奔腾。两人心中一时豪情顿生,只觉天下之大尽在我辈脚下,没有什么事是遥不可及,没有
什么事可以让人低头俯首。若是庸庸一生,有何意义,不如焚尽了这身鲜血,去冲破那生命的桎梏,去打破那命运的枷锁,去跟天地一争高下,即便败在最后,也无遗憾。
玄霄已然有些醉了,他澄澈的眼眸里映着渐渐西沉的暮日,天边有火烧起,燃了个通天彻底的红。他的灵魂从来都在渴盼着挣脱束缚的那一刻,战斗的惨烈不能动摇他丝毫。
然而他从未想过,若是当真如了愿,独自立在那廖寂的天边,会有什么样的感觉。会不会像那些凡人一般,生出些可笑自扰的情绪。
恍惚间,玄霄觉得在此刻,那个曾出现在他脑海中很多次的场景悄然变了模样,他不再是孑立于云海之上,身旁多了一个面目不清的人,抱着臂膀,墨蓝的头发在风中微微拂动。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却莫名的肯定他在笑,温暖和煦一如好春光,那笑意轻轻围绕在他身旁,似是安抚着他高傲而孤寂的灵魂。
他醉了。没有听到身后趴在大石上的青年嘴里低低的轻喃,“师兄,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努力更,下章将有H出现,不过很清淡,那个啥,喜欢高H的人们。。。。。。我也没办法,我是高H废柴~~~~~~~
☆、第 9 章
关于那一日的情景,云天青一直无法忘记,有时他会想,原来说过的话真的会成真。
他记得那一夜,当玄霄从噩梦中被他唤醒又沉沉睡去,他说,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做这个梦。
而这一天的到来,比预想中的快了许多,他曾以为是一生的允诺,眨眼间便成了现实。
卷云台上两人相对而立,肃杀气氛于无声中蔓延。
清丽纤细的少女手持冰蓝长剑玉立,而冷峻雅致的青年以一柄火红长剑遥遥相对,双剑上光芒闪烁,似是对于即将到来的事兴奋不已,按捺不住。
剑台下数千琼华弟子同样持剑而立,萧瑟山风吹过,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神色变幻,有激动,有兴奋,有紧张,有恐惧掩盖不住的热烈期盼。
修道为何,莫不是为了一朝成仙,从此逸然来去于天地间,视千万年于无物。
没有人去想那背后所要付出的代价,更遑论成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双剑被用力甩出并在一起,巨大璀璨的光柱直冲云霄,霎时间破了那厚厚的层云,缚住了那诡异的妖界。
天地变色,云海翻腾中,狂猛的大风刮开了遮掩的云雾,黑暗侵蚀了天空,难以数计的暗紫色球体砸落地面,随着低沉的响声全部破裂。
亢奋变成了人类灵魂中天生而不可改变的对未知事物的惊恐,他们看着巨大的妖兽咆哮着挥舞巨大的利爪,裂开的嘴中是参差而锋锐的巨牙,它们以吼叫来回应人类无理的掠夺,于是战斗在持续,成仙的期盼在这一刻尽数变成保命的欲望。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明天。
鲜血在大地上徐徐铺展开来,惨叫声此起彼落,蓝白衣衫上染满了血渍,清逸不复,惟有厮杀蒙蔽了双眼。熟悉的同门顷刻间变成了尸体,温热向冰冷转变,人与妖的生命在剑锋与锐牙间碎成一地惨烈。
数道强光闪过,每一束都使一只妖兽刹那间化成灰烬。
太清收回双手,银白长发长髯风中飘动,破开一切障碍的凌厉剑气遥遥指向同样踩在虚空之中的妖界之主。
窒息的气氛蔓延,沉喝与清咤交替响起,身影穿梭不辨形迹,强大的灵力碰撞中,只能赢,不能输。
空气中满溢着血腥气味,闻来令人作呕。可是并没人有余力注意到这些,疲惫的身躯依然持续着机械的屠杀。
“夙玉!”
玄霄瞬间闪至剑台彼端,拖住了摇摇欲坠的少女。
夙玉脸色苍白如雪,身上的温度绝非
常人所能忍受的寒冷,她止不住地颤抖着,有细细的青色脉络从如玉般的肌肤下透出。她咬牙说道:“师兄……我真的撑不住了……我控制不了望舒,它……”话未完,一口鲜血涌出,吐在了玄霄衣襟上,竟是奄奄一息的模样。
扶着她的青年脸色倒并没什么异常,只是比往日要红上许多,衬着额上眉间的一点朱砂,在背后漫天的剑光中竟有夺人魂魄之感。只是他的身体上也有经络浮现,望之犹比少女身上还要严重许多。
他勉强出声对夙玉说道:“无妨,你不必担忧,只要再过片刻,师父定能将那妖界之主斩杀剑下,其他妖物已不足为惧。”
夙玉忽然沉默,将头转向玄霄,眼中神色剧烈变幻,轻轻开口道:“师兄,你喜欢这种杀戮么,你相信我们一定会飞升成功么?”
“这是什么话,琼华数代希望寄托你我于一身,定能成功。当此之际,你怎能生出此种颓废丧气之念……你的伤并不要紧,只要羲和还……”
他猛地停住,一团烈火夹带着腥甜堵在喉咙处,体内气息翻涌不休,一时之间难过的无法开口。
兀自强撑间,有人御剑急速前来,几乎是落在地上的同时便奔向剑台上的两人,平稳的声音略有焦急,“师兄,夙玉师妹,你们怎样?”
玄霄抬眸望向难得如此之态的云天青,用手撑了撑地,示意他与自己一起将夙玉扶起。
“我并无大碍……只是夙玉已控制不住望舒的寒气,你速速将她带离,去找青阳长老……咳!”
“师兄!……师兄你不要再硬撑了!我早知道……羲和反噬定比望舒厉害许多,你怎会没有大碍!同我一起回去吧!”
云天青死死的盯着玄霄,不肯移动分毫。
“已说了无碍,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众同门都在此与妖物厮杀,师父也正与那妖界之主激战,我即便受了些伤,又怎能就此离去!”
“师兄!你看你自己身上……你当真要如此拼命么,还说什么成仙,夙玉师妹已成这样,死的人是再也无法复活,活的人又真的能成仙么师兄!你……”
“住口!我与夙玉背负琼华数代希望,责任重大,岂可放弃!你说这话,又对得起那些已经丧命的同门吗?……你从来不忍,我只当你从未说过这些混账话,快些带夙玉去疗伤便是。”
“师兄……为了那虚幻的飞升,这样值得么,成仙又能怎样呢……”
玄霄长眉紧蹙,平日里总是冷漠淡然的眼眸中竟有不受控制的烈焰燃烧,墨黑的眸子里
隐约有血红的颜色蒸腾,眼光如刀锋般挟着炎热气息直直刺向云天青。
“我以为,你从来都知道我的想法,我为了什么,如今你竟要问我,哈……你杀不了妖是么,你觉得我残忍是么,你定然以为我是疯了是么,哈哈……原来一直错的是我,哈……”
云天青看着不断冷冷发笑的玄霄,沉默不语。他背起昏迷的夙玉,深深望了玄霄一眼,御剑离去。
玄霄背过身去,手中羲和狠狠劈落,几只梦貘应声化为灰烬。
他们并不知道,不是每一个分开都有再见的机会,而转身的瞬间即是永诀。
当云天青在青阳长老口中得知那个消息时,他觉得世间的命运有时真的很荒谬,人是神手中的玩偶,星辰的轻微变幻在一瞬间就能打破所有的誓言。
没有能完美解决的办法,事已至此,任何人都没有退路。
只有那两人之中的一个放弃,才能结束这无尽的杀戮与灾难,鲜血与惨叫面前,他云天青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想带走的那个人怎么可能放弃,他能带走的这个人心魂都牵绊在不肯走的那个人身上。
于是情况变得悲哀又可笑,现实把冷彻入骨的冰水泼在了快意过活的云天青身上。
只能带走一个。
带走一个,留下一个。
谁走?谁留?
少女依旧沉默的侧脸半隐在醉花荫垂落的桃红中,空茫的眼神没有焦点,却也没有半分退缩。
最后他带着夙玉,抱着混战中捡来的小小婴孩,离开了那个依旧有厮杀声惨叫声哭嚎声高高的飘到天上的地方,向着山下沉沉的黑暗一步步的走去。
他终是没有回头。
玄霄觉得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听见,各种声音穿过耳朵都成了一片混淆的嘈杂。
当知道自己可能是最后一个听到那个消息的人时,他也并没有像大部分人想象的那样立刻便愤怒毁灭了理智,疯癫得像是入了魔。
云天青私带夙玉出逃离派,望舒也一并丢失。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只是那样简单,包含的信息也很简单,一切都那样简单。
在世俗之人口中,或许便会演变成如斯的传说:
玄霄不顾同门死亡惨重,一心飞升成仙,被羲和操控神志不清。
云天青夙玉心地仁慈不忍见这惨烈情景,于是携了望舒下山,阻止这灾祸的继续。
就是这么简单,如果有可能流传于后世,只怕会更加简单。
玄霄独坐在沉沉
的夜里,失了发冠约束的长发纷纷然垂落地面,墨黑如流水一样蜿蜒。
他觉得自己曾经经历了很多事,又仿佛那都只是幻觉。
禁地里像是隔了人世的另一个空间,空旷冷寂,只有水声滴滴答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