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璃传-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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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站在沐子风身后不远处的赵胜一眼就看出了沐子风的异常
他倒背在身后的那只手腕上，青筋暴露，血管乌青，并且那片青色似乎还在手腕中沿着突兀耸起的血管向上蔓延
赵胜暗道不好，现在的情形看起来好像是沐子风伤了冷绝夜，其实沐子风伤得远比冷绝夜重。
冷绝夜被沐子风的剑气割伤，同样的道理，之前冷绝夜加注了全部内力的那一记回马枪虽然被沐子风贴身躲过了，但浓烈的枪气已经将沐子风的内脏肝肠全部震移位了
可是沐子风还凭着自己最后的一丝气力咬牙死撑地站着，他已经输过一次了，难道还要在南宫璃的面前再惨败一次？然后让南宫璃知道，冷绝夜就是比他强比他好，他再怎么努力都不是冷绝夜的对手
他能输给冷绝夜的，都输了，留一点残破不堪的尊严给他，很奢侈么？
“南宫璃，让开”沐子风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的温度，可谁又知道，他已经没有力气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温柔了
南宫璃心中一凉，眸子有些酸，可是还是拼命忍住那些细碎零落的悲伤。
他果然还是不要她了么？
因为有了别的女人，他的心里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么？
“我不会让你杀了他的”南宫璃避开他宛如冰刀般的眼神，一手持剑，一边稍微蹲下，身去，拖起冷绝夜此时有些虚弱的身子，将他扶了起来
“璃儿……”冷绝夜靠在她身上，语调柔暖地唤她的名字“我没事，别担心”
“绝夜，我们走吧”南宫璃勉强在唇边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才能押回那些随时可能决堤的眼泪
辰光一阵小跑，之后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台，才到了南宫璃这边
他怯怯地看了一眼娘亲身边持剑默立，剑尖还在滴血的父亲，那红艳刺目的鲜血和父亲今日凶狠的眼神，让他有些怕的
轻轻地挪着小碎步到了南宫璃和冷绝夜的面前，又偷瞄了父亲一眼，他似乎没什么反应。辰光才敢缓慢地上前，小心地抱住冷绝夜的小腿，偷偷地低声问“冷叔叔，你怎么样，痛不痛？”
冷绝夜微微苍白着面颊，稍微低下了头对辰光温和一笑“臭小子，冷叔叔没事呢”
“可是冷叔叔，你流血了”辰光眨巴眨巴漂亮的眸子，认真地问
赵胜在下面已经很着急了，沐子风手腕血管的青色完全蔓延开来，再多撑哪怕一刻，都极可能是无力回天的结果。他很想立刻拉锦儿上前去为他疗伤，可是又不敢违了沐子风的意思。
冷绝夜稍许费力地伸出手，爱怜地摸了摸辰光圆润的小脑袋“真的没事，别担心了，臭小子”
南宫璃现在只想逃，她身边那个男人的寒气越来越重了，冻得她害怕
“辰光，快帮娘亲扶你冷叔叔去疗伤”
辰光点头如捣蒜，赶紧应了，接着一双小手使劲地去帮着南宫璃固定好冷绝夜在她身上
因为冷绝夜生得高大，他们挪起步子来既缓慢又吃力
沐子风目视着他们三个人同心协力地在自己的眼前一点一点地晃动，逐渐偏离了视线，孱弱的目光勉力地随着他们偏转，不顾自尊地想要多看几眼，可惜，连这样的气力都成了奢谈
眼前突闪出一道银色的光亮，锐利的长剑直朝这方奔来，沐子风一惊，将身体里所有还能够调集的残余力量汇聚，奋力地伸出那只青色弥漫的手臂，想要把南宫璃推开
南宫璃武艺高强，对于带有杀气事物的反应自然来得灵敏
感觉到身后急速逼近的危险，顾虑到她和沐子风不会有什么问题，而辰光太矮小，怎么也不会伤到。所以第一时间是想推开身边已经受到沐子风重创的冷绝夜
即便推开了冷绝夜以后，要她用自己的身子为沐子风挡住那一刀，她也绝不会有半分的犹豫。
既然不爱冷绝夜，就不要再欠别人什么，而真正的爱，是可以抱在一起赴死
可惜，她忘了，她虽然不爱冷绝夜，可是冷绝夜爱她，深爱那种
他原本是靠在南宫璃身上的，力气也没多少了，身子很难站稳。
可是他一察觉到危险就不顾一切地将她朝自己这方拖，以便躲开那刺心破肺的一击，他们在你推我拉中双双朝偏离沐子风的那方倒去，而沐子风费尽了残破不堪，极度衰弱身躯里仅存的最后那道力量才伸出的那一只青色弥漫的手臂，乌黑发凉的无力指尖，只是匆匆地划过南宫璃的衣角……
接着，利剑割破血肉和扎出血洞的“噗噗”声尖锐响起，沐子风的胸前，赫然直插着轩辕芷妍那柄长达一尺的银剑
轩辕芷妍的剑，并没有尽数穿过沐子风的胸口，只是在沐子风的背后，露出了三寸左右的剑锋。
剑尖上零落斑斓地遍布着浓黑血腥的液体，锋利光亮的剑身上窸窸窣窣地悬挂缠绕着自沐子风胸口里被猛烈一击割下扯裂的筋肉，摇摇欲坠，似乎快被吹散进风中
沐子风身体里那些压也压不住，急速顺着暴起血管扩散的乌青浓血，终于找到了自由的出口，从穿身透体的那个圆润血洞里喷薄而出，还冒着丝丝似有若无的热气，来自这个男人的体温
这杀气腾腾，来势汹汹的猛烈一剑之所以没有完全穿透沐子风身体的原因在于，沐子风身前，那奋力伸出白皙柔嫩指掌，死命地握住尖锐剑身之锋利的女人
沐子熙
尖利的银剑边缘早已切开了她细润整齐的指节，割开了她柔滑的肌肤，剑锋紧贴手指骨节而过，甚至传来两样硬物急速摩擦的刺耳声响
一个怀胎七月，大腹便便的女子，何来这样的勇气与机敏
即使因为沐子熙的舍身相救，轩辕芷妍剑招攻势的速度逐渐慢下，失去了最后一屡死撑气力的沐子风，在这一巨辣攻击带来的后劲下，再也支持不住，缓缓地向后倒去
瞳仁前的一切景物开始渐渐地下滑出视线所能触及的范围，阴沉广袤的苍穹，自上而下在眼前轻缓挪动
那张随着身子朝后慢慢倒下，沾湿了明艳红色的俊靥上，却不再是不安，不再是失望，不再是留恋，不再是任何隐忍却浓得化也化不开的痛苦表情
唇边依旧留着一如既往的淡淡温柔笑意，连一丝的怨恨都没有浮现
直到胸前坚硬刺骨的长剑彻底冰冷弄疼了他的心，沐子风才终于明白那些本来专属于他怀抱里的温暖柔情早已撤离，要不是他执拗着不愿放手的女儿气，结果怎么会这么狠绝
开始涣散的目色间透出绝望的迷离，脑海里，却按捺不住硬要生出许许多多美丽情动的画面来
简单温馨的茶坊里，一岁的小妹妹笑起来就已经如此可爱
百步九折的峨眉山下，娉娉袅袅十三余的豆蔻少女，是怎样的绝色倾城，鬼灵精怪，轻易，便掳走了他悸动的心
星月阁中的朝夕相伴，为了保护她而想要变强的心意，在接踵而至的暴风骤雨中努力成长
定炎王王府的芙蓉暖帐间，怎样的夫妻情义，痴恋纠缠？那身那心，从来都只属于她一个人而已
颠沛流离的北封道路上，挺着再重的侮辱伤害，只要一想到他们的约定，伤痕累累的沮丧面颊上，还是可以荡漾出安心的笑意
太和殿前的欺瞒与算计，开肉透骨的宽阔伤口，他和着明亮笑容落下的凄迷眼泪，又该谁来拂去？
坐靠在深黑巨大灵柩前的那些自欺欺人的喃喃话语，最后，都不过是讲给他自己来听
既然有了冷绝夜，那些多余的温柔笑意，多余的眷恋目光，多余的缠绵悱恻，早就该尽快妥帖地收拢回已经残破不堪的心里
可是沐子风
你怎么舍得放手
目视着虚弱到不堪一击的沐子风在阴鹜灰暗的天空下逐渐倒下的模样，赵胜再也忍不住，拖了锦儿，嗖地一下就飞到了沐子风身侧
情，龙之致命；心，龙之死穴
为什么每一次伤到了都是那个最脆弱的地方？！
沐子云，七色护法，一万精兵，亲眼看着曾经称霸天下，威震四海的定炎王颓然无力地后倒，心里说不出的疼痛，纷纷不顾一切地抢上去，要留住他
赵胜怒极攻心，拔剑出鞘，作势就要砍下身前轩辕芷妍的人头
“放了她”吃力地下了虚弱到几不可闻的命令
轩辕芷妍报了仇，可是，复仇的快感似乎根本没有给她任何安慰，反而在沐子风倒地不起的同时，也猛地将她击垮在地
沐子云的脸，刷地变成了大片大片突兀刺眼的白色，气色全丧
她疯狂地向沐子风跑去，不顾一切地狠毒拉扯，撞倒那些挡在她前面的人群
直奔那一个方向
沐子风瘫倒在地的方向
终于跪在了沐子风身边，她费力地伸出颤抖哆嗦的双手，不知所措地将沐子风拥在了怀里
原本圆润怡人的语调霎时间转变得生涩喑哑
“四……哥……”断线的眼泪滚滚而下，好像流之不尽“不要！……四哥……不准有事！”
她透明晶莹的眼泪，极快地合成两股，聚到她白皙柔嫩的下巴处汇集低落，晕染到沐子风血迹斑驳的脸上，逐渐冲去了刺眼眩目的红色
紧紧地抱着他开始冷却的身体，不要他离开
可是，在一旁被几位七色护法拦在了外面的南宫璃，连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都不能给他
“上官虹！赵胜！给我让开！”声音止不住地因为害怕而发抖
“南宫小姐，请不要为难我们”上官虹不悦地挑了下眉，实在没有办法。刚才沐子风已经示意他们拦着南宫璃和辰光，不要他们靠近这边，一来是担心还有什么危险会出现，二来是因为他想通
他要放手了
而沐子风的这个想法，通过他脸上夹杂着悲苦绝望眼泪的淡然微弱笑意，丝毫不差地传达给了南宫璃
她已经害怕起来
“沐子风”轩辕芷妍幽暗的声音飘然入耳，好似从地狱传出
“用王旭的身份回答我”戛然而止，须臾才继续“你到底”不知为何，语音稍抖“有没有”终于拿出了死前最后的勇气“爱过我”
沐子风闻言，才极其费力缓慢地在沐子云怀中朝轩辕芷妍的这个方向微侧了下脑袋，收回迷怔绝望的目光
皱了皱眉梢，轻轻地摇头
轩辕芷妍胸中残心落地，更是碎得一败涂地
果然呵……
他薄唇稍启，终于开了口
“我不知道”
轩辕芷妍心中一凛，有了丝轻松的感觉
是“我不知道”不是“我不爱”
轩辕芷妍黑白分明的眼珠再次有了期待的光晕，不偏不闪地直视着他
沐子风不禁往旁边错了错眼睛，却似乎忘记了，他的眼眶里早已波光潋滟一片，那些翻涌滚烫的绵延泪水，自然地因为他清澈瞳眸的转动而被无可奈何地挤落出来，横流一片
“我曾经以为，我是得到过爱情的。
我也以为，我是真的知道要怎么去爱一个人的，可是到了最后，我才终于弄懂，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从来就没有握住过它。”
我们
真的有过爱情么？
谁记得呢
或许就算没有遇见我，这十年的岁月还是会有人陪你好好走过
本以为爱情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
可世间哪有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人事
没了你，所有的一切也不过换个方式过活
谁都不是谁生命的全部
折回视线，略带歉意地望着轩辕芷妍，笑了
可是眼泪被上扬的脸颊挤兑得更为厉害，延着满面笑容引起的稍许褶皱默无声息地流淌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所以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爱过你”
轩辕芷妍愣了下，低眉垂眼，看不出在想什么
顷刻，唇边弯出明了开怀的淡淡笑意，却衬得眼角冰凉透明的泪珠那么刺眼
“看来，我似乎也不知道它是个什么”
抬起头，与沐子风四目交汇，眼中再不是淋漓刻骨的仇恨，一片云淡风轻
“既然我们是两个都不懂爱的人”眼泪划入因笑容微咧的嘴角，沾湿了贝齿“那下辈子，我们做亲人好不好，不要再是敌人”
“……”
沐子风带着一脸的明亮笑容和苦涩泪渍，轻轻点了点头
“好”
轩辕芷妍好像得到了承诺一般，卸下了所有的包袱，一瞬间，腹中的黑血全都喷在了沐子风周身的衣物上
如愿以偿地倒在了他的腿边，嘴角依旧挂在笑意
旭，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过爱情，可是我知道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那种快乐，很干净
身旁的侍卫诧异地俯下身去探了探轩辕芷妍的脖颈，继而对沐子风报告
“王爷，她筋脉尽断，服毒自尽了”
沐子风呆愣了片刻，慢慢地，胸口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血液飞洒
狠狠地咬住了嘴唇，别过脑袋不去看地上的人，终于哭出了声音
“对……不……起”
沐子云看着怀里的沐子风几近失控的悲伤模样，不停地劝解
微弱地抬起手，颤颤地拉了下近在眼前的妹妹的衣襟，语调里还有抹不掉的哭腔
“云儿”
“四哥，我在我在！”
“带四哥……回家吧……四哥想家了”
沐子云笑得眼泪都落下来“好好好，云儿马上带四哥回家，四哥这么久不回去，真是个不孝子”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被上官虹和赵胜挡在了人群之外的南宫璃和辰光，微微朝着他们笑了笑，接着贴身侍卫护送他上了皇辇
一上车，锦儿丝毫不敢怠慢，立刻为沐子风施救治伤
他的五脏六腑都泛起了青色，血液乌黑，胸口的窟窿又深又阔，已经刺穿了心脏，情势危急
“锦儿，四哥怎么样了？！”沐子风刚脱离了南宫璃的视线，就再也支持不住，陷入休克，吓得沐子云脸上惨白
锦儿眉头紧锁，面相慌乱“公主，得快点回宫！四爷伤得太重了，一般的药物根本没用！如若搭上皇宫里所有珍贵的药草，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沐子云二话不说，即刻下了命令，火速赶往封都，拖延者斩
外面的辰光哭闹着要去追他的父亲，可是昔日常常逗他玩乐，和蔼可亲的上官虹今日硬是不通人情，坚决不放他过去
“上官叔叔！你让开……呜呜呜……我要我爹爹！”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