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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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晚上的时候，他爸回来了，小牛就看见他妈拉着他爸神神秘秘进了屋子，叫小牛先吃，还关上了门。小牛哪里有心情自己先吃，于是就趴在门口偷听爸妈的谈话。虽然他爸妈也都是压低了声音在讲话，但是乡下的门窗毕竟还是简陋，一些言语还是传进了王小牛的耳朵。
“今天小牛说看见吴奶奶了。”
“她不是死了吗？看错了吧？”
“我看不像……怎么办啊？”
“要不，给小牛去算个命？”
“我看行！”
“赶紧的啊，别到时候出了什么乱子！”
“知道了！别瞎操心！先出去吧，别给小牛听见了……”
王小牛赶紧跑到饭桌那儿，乖乖坐下，装着等他爸妈的样子，心里却也忐忑不安——原来，吴奶奶是死了？自己今天绝对不可能看错，因为他还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是见鬼了？
自己，真的会给爸妈带来麻烦吗？
不知道王小牛他爸什么时候去给王小牛算的命，也不知道那算命的究竟是给他爸说了什么鬼话，王小牛只记得，他的爸妈都变了——看他的眼神变得怪怪的，不愿意搭理他，后来，他妈还开始拿笤帚打他，书也不让他读了，让他在家帮着干活，又嫌东嫌西的。
有一天，王小牛他爸拉着王小牛说：“小牛啊，爸爸准备去城里看看，你跟着我一起去吧！”
小牛点点头。
王小牛只记得他爸拉着他，从这辆客车转乘到那辆客车，又从那辆客车转到那辆客车，完全把小牛绕晕了，然后，在夜色笼罩的时候，他爸带他去了一个小旅馆，租了间小房间。小牛和他爸睡了一觉后，他爸又带着小牛逛了城里的大超市。
看着车水马龙的城市，小牛心里既是兴奋又是害怕，就担心和他爸走散了。
晚上的时候，他爸带着小牛去了热闹的夜市。
夜市上的人可以说是摩肩接踵，小牛紧紧拉着他爸的衣摆，就怕和他走丢了。可是，小牛也还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对于夜市上地摊上的小玩意儿感兴趣得很，于是，当小牛又一次抬头找他爸的时候，他爸不见了。
他顿时就慌了神。
看着满大街的人，小牛欲哭无泪。
小牛想，他爸找不见他也许会回小旅馆等他？
那小旅馆倒是离这夜市不远，小牛也依稀记得位置。等跌跌撞撞寻了过去，已经夜半了，他踮着脚问昏昏欲睡的老板，有没有看见他爸。老板半睁了下眼睛，说：“哦，是你呀！你爸早上出去的时候就退了房间啦！怎么，你爸不要你啦？”
老板的一句话就像是一盆凉水泼在小牛心上——他爸不要他了！
小牛沿着柜台蔫蔫地滑了下去，眼泪嗒嗒地流了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他被抛弃了……
小牛就坐在柜台前哭了一夜，直到清晨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喂，醒醒！你挡在这儿让我们怎么做生意啊？！”一条腿粗鲁地踢了踢小牛。
小牛迷迷糊糊张开了眼睛，看见店老板恶狠狠地瞪着他。小牛摇摇晃晃站起来，隔了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是无家可归的人了。
瘦小的小牛走出了小旅馆不知何去何从，手伸进裤子袋里，他摸到了一张纸质的东西。
是一张十元钱。
在那个时候，对于王小牛来说，十元也算是个大面额了，可以买数不清的水果糖和很多很多棒冰，但是——他捏了捏手里的十元，想着怎样才可以生存下去。
“我要活下去！”这就是王小牛的信念。即使爸妈不要他了，即使他现在只有一张十元钱，即使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王小牛从小就是个热心的人，而且一直也都比较乐观。他脸上还挂着眼泪、鼻涕，就一步步地离开小旅馆了。
王小牛路过一个包子摊，闻着香喷喷的肉包味儿，最后却只花了五毛钱买了三个白馒头。
王小牛拎着白馒头走到旁边的一个巷子里，靠着墙角蹲下，开始吃馒头——三个白馒头要五毛钱，十元钱，有二十个五毛钱；一顿饭吃一个白馒头，那么十元钱可以维持二十天——那二十天以后自己怎么办？看来得找个工作——
王小牛正想得入神，无意间撇了一下头，被一张渴望的脸吓了一跳，吃到一半的白馒头从手里一跳，蹦到了地上。
一双乌七抹黑的手立马伸了上去，捡起沾了半边沙土的馒头塞进干裂的嘴里，还不忘盯着王小牛，生怕他来抢走这半个馒头。
是个老头，看样子就是个乞丐。
乞丐吞得有些急，于是，噎到了。王小牛本打算离开的，看到乞丐噎得都喘不上气来了，还是就近捡了个废瓶子，去包子摊讨了点凉水，赶紧回来喂了乞丐。看乞丐渐渐缓过来了也就放心了，转身准备离开。
“喂——”老乞丐开口，“你是新来的？”
王小牛不知道他的“新来的”的意思，是说他是新到这个地方来呢，还是新来的乞丐。但是想了想，好像两个都没差，于是点了点头。
“看在你这半个馒头的份上，我把我的住处分你一半吧！”
王小牛想，就算现在找了工作，也没办法管住宿啊，这乞丐的住处虽然肯定简陋，但是好歹也能遮些风雨，于是，又奉上两个白馒头，跟着乞丐来到了他的住处。
真的是很脏。
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巷子里，一块旧铁皮做的顶，里面没有床，只有一堆草垛，上面是破布条，有一条看不出原来颜色的露出了棉絮的被子，有一个旧的搪瓷杯子和一个凹凹瘪瘪的锅子，角落里还有一个装了半桶水的破烂兮兮的塑料桶。一群大头苍蝇围着锅子转悠。
王小牛也知道现在自己的状况，但是，一直呆在乡下的他，也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劣的环境，即使是村尾的疯子家，也比这里好上一百倍！
“就是这儿了！你记住这地方就行了。”乞丐坐到铺着布条的草垛上，把小牛给他的两个馒头放到一边的地上，顺便赶走了两只唧唧叫的黑老鼠。
“好的。老爷爷，你看我这样的，可以去哪儿找个工作？”王小牛觉得还是先问一下乞丐比较好，不然自己出去找工作也只会像个无头苍蝇。
乞丐乜着眼睛看了小牛一眼，说：“就你这样的还想要在这儿找工作？”
“没错！我一定要找到工作，我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小牛坚定地说道。
可能就是小牛的这股劲儿打动了老乞丐，老乞丐说：“你出了这条巷子，往左走到路口，过了马路有一家小饭馆，里面的老板还是相当好的，你去问问他能不能收你洗个碗什么的；如果连他都不愿用你，那这儿估计也就不会有人用你了……”
“谢谢您！”王小牛真诚地道了谢，然后立马往那小饭馆跑过去，跑了几步，回头对老乞丐说：“我晚上还会回来的！”
王小牛还是顺利地找到了工作，钱不多，但是管两顿饭，从上午九点一直到晚上九点。
王小牛回到“住处”的时候，老乞丐已经侧卧在一边睡着了。看着实在是简陋的地方，小牛摇了摇头，至少，比大马路上强上那么一点点……他从另外一边搬了点干草，铺在地上，便躺下了。
日子还是这样过着。王小牛虽然失去了家、爸妈，但是家庭的温馨对于他来说，已经失去一年多了。每天得到的中饭和晚饭，他只吃一点，剩下的留给老乞丐。老乞丐白天也会出去要饭、要钱，但是他一天也要不到几分钱，有时候还会被小混混当出气筒。回来的时候满身的伤痕。
王小牛依稀地记得，好像和老乞丐呆了三个年头。
老乞丐虽然说对他也一直是不冷不淡的，但是也是个不可忽略的存在，而且老乞丐也经常会关心一下王小牛的冷暖。毕竟，他现在能盖上一条半旧的棉花被还是多亏了王小牛攒钱才从旧货市场买来的。
直到那一年的七月半，那天小饭馆的生意并不怎么好，老板也就早点让王小牛回去，还多给了他几个小菜。王小牛兴奋地跑回那个铁皮屋，他看到老乞丐不像平时一样坐在他新捡来的椅子上等他，而是木瞪瞪地躺在草垛上，望着铁皮顶发呆。
“喂，老爷子！今天老板多给了几个菜，快点起来吃啦！”王小牛放下手里的饭盒，叫着老乞丐。
老乞丐转过头，眼神空洞洞的，就这样看着王小牛，看得王小牛心里毛毛的。
王小牛走上前去，想推推老乞丐，结果却发现自己的手就这么穿过老乞丐的身体。王小牛倒退几步，弄倒了唯一的一把椅子，但是两条腿有些打颤，他跑不了；他看到老乞丐留下了两行眼泪。
老乞丐张了嘴，说了句话，却没有发出声音。王小牛看懂了。
“谢谢你。我走了。”
然后，老乞丐消失了。
王小牛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跌跌撞撞地向外面走去。
街上的人不多，偶尔有几个人在十字路口摆个铁盆化元宝，周围虚虚实实的人影让王小牛分不清是人是鬼；五颜六色的灯光照得这个世界这么得不真实。
王小牛是在一个垃圾桶边上找到老乞丐的尸体的。尸体已经被几个大垃圾袋挡住了些，但是还是被王小牛找到了。
老乞丐的头被打破了，血流了满面，地上也有些；两只手虽然都脏兮兮的，但是有一只被弯成了怪异的角度，明显是被人打骨折的；腿上也有些已经干掉的血迹。
王小牛握紧了拳头。
是那群混混杀死了老乞丐！他们杀死了他在这个城市唯一的朋友！
街对面，来了一群人——一群吊儿郎当的人。是他们！凶手！
王小牛疯了似的冲上去，却被走前头的一个人掀了个跟头，然后，王小牛继续冲上去，狠狠咬住前面那个人的腿。他听见有人在嘲笑被咬的人，有人上前来用不知什么东西砸在他的背上，但是他不松口。有人死拽着他的手想把他拉开，好几个人在打他的不同部位，但是他不松口。
最后，他生生咬下那人一口小腿肉，满嘴的鲜血，他看着面前捂着血淋淋腿的人哭爹喊娘，咧开嘴笑了。
他看到一群人冲向他，把他围了起来，然后拳打脚踢，他们的外围也有好多好多的黑影，在无声地呐喊。
就在王小牛感觉他快要飘离这副皮囊的时候，一个黑白的身影从天而降。
英俊的面容，矫捷的身手，王小牛想，难道是有武林高手来救我了？还是，这是黑白无常来收我了？然后，就很光荣地晕了过去。
等到王小牛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他看见自己躺在马路边上。小混混们都不见了，只剩下那个人，还站在旁边，看着马路对面。
“咳咳——”王小牛咳了几声。
男人回过头来，面无表情：“你没事吧？”
“没——唔——咳——”王小牛又咳了一声，竟然咳出点血来。他被吓到了。
男人皱了下眉：“你先跟我来。”
王小牛试了几下，没能站起来。男人便走上前，抱起王小牛，飞跑起来。
王小牛只觉得耳边生风，紧紧抓住男人的衣袖，闭紧了眼睛。
“到了。”男人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王小牛睁开眼睛，看到面前是个简单的民宅。男人敲了敲门，然后，又一个男人开了门。
“哟，二师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里面的人生得也十分好看，但是和抱着自己的男人不同，至少，里面的这位会笑，给人的感觉，就像，像水一样。
“少废话，给我看看他还有没有救！”王小牛直觉的还是救他的男人魅力无穷；不就是不会笑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方泽帮王小牛检查了一下，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全身有两处粉碎性骨折，八处软组织挫伤，还有数不清的小伤口而已。内脏伤得并不严重，你们看到的咳血，咳出来的不是这小孩儿的血。建议三个月不要有大动作。”然后，方泽朝宁严暧昧地眨了眨眼睛。
王小牛蓦地想到自己咬下的那块肉……不会是那时候弄得吧？
宁严把王小牛又运到自己的住处，然后无微不至地照顾了三个月。那时候王小牛感觉，这真的是从出生来最幸福的时光——有非常好吃的东西，不用干任何活计，不用担心冷着饿着，还有人帮着洗漱。
三个月，可以发生很多的事情。
宁严就是在那三个月发现自己对这个叫王小牛的孩子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但是作为一个冷了几十年的人，等到王小牛完全好了的时候，他就把王小牛踢给了自己的师兄，同时告诫王小牛不要一个人外出，因为他既然可以看见鬼，那么鬼就更容易对他下手，还好之前小牛遇到的鬼都没有恶意，不然哪还能活到现在。
宁严就这样把王小牛托付给师兄，小牛倒是随遇而安，至少，在寺里，他有了自己的房间、床、还有被子，也不用担心餐风露宿——他几年来存的钱都在三个月前交给宁严，拜托他给老乞丐办个简单的丧事了。而宁严出于对王小牛的尊重，也并没有推脱，只是，王小牛给的钱其实也不多，宁严还自己拿出了点钱才算是安葬好了老乞丐。
宁严就这样，隔好几个月才去看一下王小牛。
以为这样可以渐渐抹掉王小牛在他的心上留下的痕迹，结果却是越搔越痒，而在得知自己的师兄不负责任地云游来云游去的时候，他也火了。答应小王处理好H城的事情后，也就是春节期间带着他出去兜风以弥补自己的疏忽，毕竟也耽搁了小牛几年的时间；结果，在游玩的途中，宁严愣是没把持住自己，瘫着脸表了情意，然后两情相悦、皆大欢喜——然后，面瘫师叔将王小牛吃得一干二净，还吃了一遍又一遍；再然后，宁严把虚弱的王小牛又“运回”寺里，才铺好床，就遇到夏雨来敲门。宁严看着王小牛羞得钻到被子里去，心里觉得小牛还真是可爱得紧——
宁严想：等小牛好了，我就带他离开这里，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儿，自己种点蔬果，养点牲口，每天看看山看看水，然后——回头看了眼小牛，心里暗乐——然后，在西瓜地里、在葡萄藤下、在长及腰的草丛里、在浅浅的小溪里——嘿嘿——
宁严整了整自己的领子，拉开门，看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