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丘之貉-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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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原本以为会吃到栗子馅的机率一样了。从这里我们也能想到另一个例子……"
同学越说越起劲,把蛋糕内馅挖出来又填回去,掀开奶油外皮,在蛋糕上横竖画著线,用叉子在上面戳洞,把蛋糕翻成上下颠倒再放上一颗方糖……
千岁看著那个浅浅栗子色的蛋糕,觉得脑袋越来越闷,有点觉得栗子蛋糕很可怜。
"喂。"然後他终於忍不住出声。
"不要这样。"
同学一脸不明所以。千岁看著被折腾地狼狈不堪的栗子蛋糕。
这麽狼狈的样子真不适合它。
像栗子蛋糕这样的东西,就应该好好地披著优雅的栗子色外表,让人看不清里头的夹馅是黑色还是栗子色,从容自在地接受别人的称赞和爱戴。像这样把自己的内心曝露出来,苦苦期待什麽人的欢心,搞地自己虚弱又痛苦,真是一点都不适合它。
"一粒米上住著七个神明,怎麽可以乱玩食物呢?"
虽然指著蛋糕这麽对同学说,千岁的心思却好像和神明或食物都无关。
他莫名奇妙想起那个生著病睡在沙发上的面孔。
千岁深深觉得那样没有笑容又皱著眉的表情一点都不适合不二。那样的表情让千岁想到第一次见到不二时他和白石的那场比赛。对照受谦也鼓励很快恢复精神的白石,对於赛後不二远离队友一个人坐在角落懊恼的模样,千岁打从心底这麽认为。
他一定很少当弱者,也很不擅长当弱者。
明明有一群患难与共的队友,在这种脆弱的时候,却没有人知道如何靠近他,他也没有丝毫让身边的人分担苦恼的意思。
在青学待了三年,他却连半个能依赖的人都没有。
这个人真的根本不知道怎麽接受别人的照顾,当时的千岁心想。没有人能永远不需要别人照顾,实际说来,这个人根本不知道怎麽照顾好自己。
什麽天才啊,千岁看著桌上的栗子蛋糕,明明就只是个不会保护自己的笨蛋而已。
被千岁纠正的同学好像对於自己的生活常规竟输给千岁深感震撼,低著头满脸反省的表情。
"……我一口吃掉就是了。"
同学一把叉起蛋糕,千岁却"咦?"的吃了一惊。
同学不解看著他,千岁一时却也不知道自己在吃惊什麽,无言地和同学对看著。
"怎麽了?我不能吃这个蛋糕吗?"
"呃……不是啦……"千岁抓抓头,觉得自己从来没这麽头脑不清过。本来是希望同学好好对待蛋糕的,可是现在听到同学要把蛋糕吃掉,他却不知为何感到迟疑。
蛋糕没有人要很可怜,蛋糕被挖洞很可怜,蛋糕被嫌弃很可怜,现在蛋糕要被吃掉了,他还是觉得可怜……不,不是可怜,是别种感觉,比较像可惜或遗憾之类。
那他到底希望同学怎麽做呢?不要吃,也不要玩,不要说蛋糕不好,最好……乾脆不要拿起那个蛋糕。最好没有人吃掉那块蛋糕,最好就一直放在那里谁也不要去动就好。
千岁盯著蛋糕,对自己脑子里混乱的想法感到不可理喻,他的同学无言地看著他,然後露出了然的表情,把蛋糕往千岁面前一推。
"你想吃吧?"
千岁完全怔住了。
不二往对街的转角瞥了一眼。
他身旁的朋友正热烈阐述自己在波特莱尔作品中新发现的象徵意义,没有听到不二向来会给予的温和肯定,朋友停下演说,好奇地往不二注视的方向张望。
"怎麽了?"朋友问。
不二回过神。"没什麽。"他对朋友微笑了一下。
"只是……觉得那个挺奇怪的。"他又往对街望了望。
朋友看了看对街人行道中一个看似派送传单的人,露出比不二更好奇的表情。
"真的耶,为什麽新宿的闹街上会有龙猫在发传单?是吉卜力美术馆的宣传吗?"
对街宽敞的人行道中央站著一个穿著龙猫玩偶装的人,可能因为在大马路边站久了,玩偶装上的绒毛都沾上了一层脏污的灰尘,派传单的打工员很显然经验不足也不够机灵,两旁人潮不断经过,他却只是怯生生地把传单举起来,没看到有人自动拿走传单,就又呐呐地把传单放下。
虽然偶尔也成功吸引了几个行人注意,不过打工员手上的传单始终是厚厚一大叠,发出去的远远比不上还拿在手上的数量。
"真是的,这个龙猫太笨了啦。"
站在路旁看了一会,不二的朋友有些无聊,不二马上收回目光对他笑了笑,"恩,也没什麽好看的,我们走吧。"
他们的目的地是新宿闹区周边一条偏僻的小巷,经过先前看到龙猫的大街,转弯绕到小巷尽头的街角,有一间历史悠久的旧书摊。
旧书摊店面不大,里面却堆了满坑满谷的各国书籍,书堆摆满每个墙面和书架,甚至在边角的书架上还用木板隔出小隔间,把书一路堆满到天花板上,走道上到处散落低矮书堆,每个人都得弯腰驼背地在这些书堆中小心前进。除了藏书种类丰富,这间书店也常能找到一般通路很难找到的稀有书籍,或者少见的陈年绝版书,不二和这个喜好古典文学的朋友有空就会到这里来挖挖宝。
两人忘我地在书堆里奋力挖掘,浑然不觉时间流逝,好不容易把所有想买的书搜括一空,傍晚的路灯已经亮起,两人也已经一身灰头土脸。
愉快地聊著刚发掘出来的书籍,两人走出旧书摊小巷,在新宿的大街上又看到之前那个穿龙猫装的打工员。
还是在原来的位置,手上还是一大叠没发完的传单。
天色已经晚了,打工员不时看往路旁的时钟,好像也很想早点完工下班,他拖著小步在人行道中左右徘徊,试图向行人搭话,可惜晚餐时间新宿的路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人打算理会龙猫或者派传单的人,有些被挡住路的行人还不耐烦地向打工员啧著声。
不二的朋友摇摇头,"他就算站到凌晨也发不完那叠传单吧。"
他想继续先前和不二讨论的绝版书话题,不二却没有搭腔,仍然想著什麽似的注视打工员。
突然他往穿龙猫装的打工员走去。
不二站在打工员面前,看著龙猫装里一脸老实的年轻人。
"啊,你好……那个,欢迎参观新开的龙猫餐厅……"
打工员不流利地说著宣传语,音调软弱又没活力,完全让人能理解为何他穿著夸张的玩偶装却达不到任何吸引人的效果而且一张传单都发不出去。不二的朋友在旁边大摇其头。
龙猫装的头部设计成大张著嘴的样子,让穿著人员的脸可以从龙猫嘴里露出来,整体看来,就像这只龙猫有著龙猫和人类的上下两张脸,或者龙猫把一个人吃进了肚子里,实在有些诡异。不二望著龙猫嘴里的人脸。
"我可以拿几张传单吗?"
打工员好像对他的要求大吃一惊,看了看不二,又看了看不二的朋友,愣了半天,竟然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不二的朋友从他手上拿了几张传单,打工员这才反应过来,感激地向他们道著谢。
不二想了想,把打工员手上整叠传单都拿了过来。
朋友和打工员都愣住了。
"我想拿去分送给很多朋友,不会拿去丢掉,不用担心。"不二对打工员微微一笑,"这样一来,你就可以提早下班了吧?"
於是打工员一再对不二郑重感谢,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不二真的不管对谁都很温柔呢。"不二的朋友由衷地说。
不二心不在焉看著传单没有回答。
走出最靠近橘的房子那站地铁,不二看到另一个会把自己打扮成龙猫的人。
千岁也发现了不二,露出一脸古怪的表情。
"唷。"他们勉强向对方打个招呼。
"你要回去?"
"你也是?"
两个人陷入尴尬的沉默。
除了在心里暗骂自己刚刚的问句是何等全无意义,他们也对下一句该问的话感到迟疑,往同一个方向,去同一个地方,所以应该一起走吗?可是……感情好像没这麽好吧?
千岁抓了抓头,率先往前走去,不二也默默迈开步伐。
路上没什麽人,地铁站的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後,住宅区巷弄间偶尔有几声狗吠或人声,除此之外就是两人一左一右的步伐声。
两人隔著一段距离,像是两个碰巧往同方向走的路人一样,各自走著各自的路。
想著今天看到的东西,看到当时想起的人,他们很想向对方问一声"今天好吗?"可是这句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所以只好继续维持这奇怪的沉默。
明明不是陌生人,却好像不能表示亲近,像这样在路上遇见了,既不知道该不该一起走,也不知道该不该和对方说话,这样的距离到底要维持到什麽时候?想起今天的栗子蛋糕,千岁有些纳闷。
一阵风吹过,路边屋檐上的猫打了个喷嚏,千岁抬头看著猫,突然想到了些什麽。
"感冒……已经好了吧?"他表现地一副不经意的样子。
不二对如何回答这简单的一句话斟酌许久,也表现地一脸不经意。
"恩。"
他又迟疑了一下,"谢谢你的药。"
之所以迟疑是因为该谢的其实不只是药,还有苹果汁,蔬菜粥,还有棉被、冰袋……,只是一个个说明很罗唆又很奇怪,而且他觉得现在想对千岁表达的并不是感谢之情,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麽。
他只是不断想到今天看到的龙猫,对自己忍不住想帮助龙猫感到古怪。
其实能帮助龙猫让他感到很高兴,只是这样的心情让他觉得自己很古怪,他的高兴带著满怀心疼。他知道自己从来没有特别喜爱龙猫。
不二提到的药让千岁想到栗子蛋糕里的樱桃,樱桃的味道有时让他觉得类似感冒药水,其实蓝莓的味道也是。不过不二姐姐作的蓝莓派倒没有给他这样的感觉,事实上年夜之後他时常想再回味当时的口味,可惜跑遍各家蛋糕店都找不到可以相比的蓝莓派,他深深觉得那天吃到的真是此生吃过最好吃的蓝莓派了。
"只是报答你的蓝莓派而已。"於是千岁回答
"……那你应该谢我姐姐。"
"……都一样啦。"
虽然派是姐姐提供的,不过他想感谢的主要还是不二,毕竟是不二把派拿过来送他的,而且要是不二不在,派可能也不会那麽样好吃。
其实他挺想告诉不二那天他真的很高兴不二回到那间房子。
"你那堂天文物理课的期末过关了吗?"不二维持著两人之间的交谈。
平时他不会想花心思这麽做,不过今天他还没摆脱早上那个龙猫需要帮助的身影,还有千岁坐在星星操场上的身影,还有他靠在自己床边安静读书的身影,不二觉得偶尔关心一下这个人的事应该也没关系。
毕竟是真的很想知道。
"高分通过喔,真是感谢你的笔记。"
千岁也没有结束话题的意思。
想著栗子蛋糕和讨论笔记时敷在脸上的冰块,他的语气甚至带著点微笑,或许是因为这样,不二连自觉无关紧要的事也随口说了出来。
"也当作报答你的咖啡牛奶吧。"
话说出口不二才疑惑著自己怎会记得这种小事,不过这样的小事千岁却似乎也记的很清楚。
而且他对於不二把这件事记在心里也有些惊喜。
既然记得,他希望不二以後也能多喝一点,或许这样不二就不会因为晚上吹了些凉风生病,也不会像栗子蛋糕一样被人弄地伤痕累累,千岁诚心地这麽想著,所以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早上应该多喝点牛奶的。"
听到这句话不二沉默了很久。千岁并不打算搭腔。
他知道这句话已经超过了两人目前关系能接受的范围,不过看到栗子蛋糕的今天,他非常希望提醒不二这件事,既然话已出口,他不打算装傻,也不想把话收回。
不二隔了很久很久才做出回应。
"……你晚上也不应该太晚回来。"不二说。
然後两人都没有再说什麽。
已经到了橘的房子楼下,两人一前一後走上楼梯。
对两人之间是不是该继续沉默感到矛盾。
没有再多说话,是因为这段对话已经到了临界点,聪明如他们,只要再多说一句话,恐怕有些事就再也不能装作不知情了。栗子蛋糕和龙猫的影像在脑中如此鲜明,对於自己该忽视这些事到何时,他们都早已感到徬徨。
不二拿出钥匙打开门,没有点灯的屋里漆黑一片。
他摸索著进屋,回想起某一天自己为要不要留灯给千岁犹豫不决,当时晚归的千岁进门想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他有点後悔当时自己最後还是没开灯,因为迎接他们的玄关真的太过黑暗。他小心踩上玄关,往电灯开关的方向前进。
突然背後被人扑了一把。
千岁被玄关绊了一跤,整个趴倒在不二背上,好险反射性抓住不二作缓冲,他才没有颜面朝下跌成五体投地。
"你没事吧?"不二回头对千岁说。
他心想那个晚上从房里听到巨响时千岁不知跌地有多滑稽,忍不住从心底升起一股笑意。人高马大却笨手笨脚,这个人真的和龙猫一模一样。千岁边说著抱歉边抬起头,毛茸茸的头发搔过不二鼻子,让不二更想发笑。
站稳脚步的千岁因此愣住了。
眼前是什麽都看不到的漆黑一片,不过他好像比平常更能清楚看到不二的笑脸。他的声音在笑,笑地很开怀,因为在黑暗里不会被千岁看到,所以不二毫不掩饰地灿然微笑,他不知道千岁光从声音就能听出一个人的表情,那是他在休养眼伤时练就的本领。
不二没有在千岁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过,所以千岁也无法预测自己看到这种表情该做何反应。
本来不二会对任何人露出这种笑容,对朋友,对家人,对橘,就是不会对千岁笑。这让千岁暗暗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样他就不用对自己承认,其实他很喜欢不二这样的笑容。
所以现在他觉得一阵僵硬,好像头脑和身体都失去了机能。
站在玄关上的不二和他几乎同高,先前为保持平衡伸出的手绕过不二胸前,感觉就像拥抱,他的手就像整个身体一样无法动弹。
自从那一晚之後他再也没有抱过这只小熊了,而这个有著天空之城气息的小熊,一旦抱著了就让人再也不想放开。
不要太晚回来,不二会希望他待在这间屋子里吗?这间应该属於不二和橘的屋子?
千岁听著黑暗中的笑脸,觉得好像无法再继续逃避那个问题了。
"呐不二,"千岁的声音像在说著悄悄话,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秘密一旦出口,那个一直刻意不去揭穿的谜底,就势必得要揭晓了。
"关於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的他们究竟是把对方当成橘的替代品还是橘的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