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旧梦-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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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哄声越来越大,渐渐地盖住了那戏子的声音,正好一折唱完,她便也停了下来,望向一旁,像是在询问着什么。
“你来。”
只听见船里缓缓传出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你下来,唱一段。”
他俯身一看,果然是梨清,抱着一把已经被磨得泛起了陈年流光的胡琴,微微向他点着头示意。
“我???”柳陌红张了张口,半天只推脱出一句:“???我不行的。”
“有什么不行。”梨清重新上紧了胡琴的弦,“我倒想看看,他教出来的徒弟,是不是真能担得起戏魁这名头。”
“唱一曲!唱一曲!”
看热闹的人立刻跟着喊起来,柳陌红赶紧回头去找凌霄城:“霄城???”
“想去?”
凌霄城看着他那半是害怕半是兴奋的眼神,淡淡一笑:“想去就去。”
“可是???”
他还是有些犹豫,轻皱着眉头望了望那艘大大的戏船。
“小子!”
梨清突然拔高了声音,对着他遥遥喊了一句:“来唱!”
他的声音本是衰微无力的,如今猛一声吼中竟然仍能听得出隐隐的膛音,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个出色的旦角儿。
柳陌红被他这一声吼,血液似乎都随之热了起来,忖度了片刻,一转身走下桥去,上了船。
那女戏子倒也不恼不气的,被抢了份头只是笑眯眯地冲他点了点头,走进舱内去卸妆了。
梨清见他果真登了台,略带赞许地一笑,“好!你要唱什么?”
柳陌红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白蛇传。”
他唱的也是青衣,有听见了的路人纷纷交头接耳,男子唱青衣,怕是难以出彩。
梨清亦是颇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并未说什么,也不指点他一二,略略思索了一会儿,便拉开手中胡琴。
一旦开了场,柳陌红便不再是柳陌红了。
那一个转身一个眼神,活脱脱便是当年断桥烟雨之中一袭白衣翩然若仙的白素贞。
“蓦然见一少年信步湖畔,恰好似洛阳道巧遇潘安。 这颗心千百载微波不泛,却为何今日里,陡起波澜? ”
胡琴托着他的腔,咿咿呀呀地从河面上荡开,如同一场连绵了千年的雨,依然能淋湿过往。
他头一次在这样的地方唱戏,近处碧水,远处寒山,放眼天地间初雪漫漫,脚下的蓬台随着船而轻晃着,似是身处长空之中,让整个人都眼明心阔起来。
他并不常唱这一出,但这并不妨碍他唱时的风采。
他没有上妆,没有换衣,没有戴头面,甚至身上穿的都是早上出门前凌霄城给他系上的披风。
但无端端的就是像。无端端地就让人觉得,他披着一身烟雨,从那流光深处迤逦行来。
“西子湖依旧是当时模样,看断桥,桥未断,却寸断了柔肠???”
他先前还中规中矩地唱,唱到后来来了劲儿,忍不住信手多加了几个腔,梨清居然也丝毫不乱,弦音一转胡琴便紧紧跟上,毫不落后显涩。
“???雷锋塔怎禁得百世修来白素贞!”
一折唱完,梨清还不尽兴,又多拉了一个尾音,逼得柳陌红跟着他把最后一句拉长了重复一遍,才算是收了声。
静雪无声飘落,一时间竟无人敢先发声。
“好!”
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突然爆发出来的掌声和叫好声连成一片,远远地传开,热烈得好像要将那石桥震碎。
凌霄城站在桥头看着他,他的小恋人也正兴奋地望向自己,一双眼亮晶晶的,说不出的灵气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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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本章字数:3973 最新更新时间:2013…02…26 12:44: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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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猜想过除夕夜的团圆饭是如何丰盛,但柳陌红从未料到竟会如此丰盛。
大抵是少有的全家人聚在一起的新年,白湘兴致大好,甚至亲自下厨做了两道菜。
“好久没吃过妈做的珍珠丸子和燕窝鸡丝羹了。”凌墨白笑眯眯地坐下:“大概有五六年了吧?”
“谁叫你们一个两个的过年过节都不回家来看看。”白湘嗔怪道:“也不知道手艺退步了没有???”
“怎么会,妈做的菜是最好吃的。”凌慕颜笑着接了一句,也跟着坐了下去。
“小柳,放开吃。”白湘还不忘回过头来叮嘱柳陌红:“瞧你瘦的,趁过年的时候赶紧补补才是。”
柳陌红自然是点头应声,随后被凌霄城拉着坐下。
由于菜肴太多,佣人不得不换了个大点的桌子,光是摆在柳陌红面前的就有龙井竹荪、凤尾鱼翅、八宝鸡、佛手金卷等十二道菜,微微抬眼看去,还有砂锅煨鹿筋、桂花鱼条、罗汉大虾等等只在典籍里面看到过的御膳,桌子正中央甚至还放了个大大的龙骨汤锅,架在黄铜的小火炉上,用来涮海鲜。
因为凌家偏向西化,像是照顾白湘跟凌慕颜的口味,所以还准备了诸如茄汁扒牛柳、马赛鱼羹这样看起来颇为不同的菜式。
食物的热气在窗上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雾,厅内灯火通明,让厅外早早黑下来的雪夜景色看得不太真切。
吃到一半的时候柳陌红便饱了,只是白湘太过热情,像是想要把之前他被凌双年软禁时掉下去的肉一次性全补回来,一直不停地给他碗里夹菜,碗里都垒出了一叠小山尖,最后还是凌霄城哭笑不得地打断了她,这才作罢。
饭后已近夜深,众人去了内厅守岁,柳陌红本以为自己也要跟去,却被凌霄城拉住系上围巾披上外套,塞进了车里。
“去哪里?”
窗外的夜色慢慢移动着,车子开的并不是很快,能清楚的看到雪花一朵一朵的扑到车窗上,又渐渐融化,蜿蜒成一道道水迹。
“到了就知道了。”
凌霄城握住他的手,从温暖的饭厅里出来,柳陌红还在微微瑟缩着。
“冷?”
“不冷。”柳陌红摇摇头,但凌霄城仍不满意他有些冰冷的指尖,将他整个纤秀的手掌抱住捂着。
就这么静静的开了一刻钟,车子慢慢停了下来。
推开车门一看,才发现是唱社戏那座石桥,河面在冰天雪地里安静微澜,车灯照在雪地上,泛出一点莹莹冷光。
“???这是?”
柳陌红不解地转头问道。
“马上就好。”凌霄城从他身后拥住他,暖洋洋的气息将他整个人笼住,竟不觉得冷了。
然后,他看见漆黑的夜幕,被盛放的烟花划破。
从河对岸升起的烟火盛大绚丽,接连不断地在黑夜里盛开,河里的倒影让整条河仿佛都随着那七彩斑斓的颜色亮了起来,像是一条流动的烟花河。
那么多的烟花,争先恐后地在他面前盛放又迅速凋零,耳畔震耳欲聋的声响伴着无数花火开谢,将天空都焚燃成一幅旖旎绮幻的画卷。
他站在旷野里,身后那一点温暖是唯一的依靠与支持。
“???新年快乐。”
那人含住他的耳垂,慢慢地又吻到脸颊,最后才覆上在寒夜里带了凉意的唇。
似是不满那唇上的冰冷一般,亲吻热切的仿佛要将他嚼碎咽下,揉进骨血,再不分离。
以一场烟花的生命与狂欢。这样美又这样凄艳。早就猜想过除夕夜的团圆饭是如何丰盛,但柳陌红从未料到竟会如此丰盛。
大抵是少有的全家人聚在一起的新年,白湘兴致大好,甚至亲自下厨做了两道菜。
“好久没吃过妈做的珍珠丸子和燕窝鸡丝羹了。”凌墨白笑眯眯地坐下:“大概有五六年了吧?”
“谁叫你们一个两个的过年过节都不回家来看看。”白湘嗔怪道:“也不知道手艺退步了没有???”
“怎么会,妈做的菜是最好吃的。”凌慕颜笑着接了一句,也跟着坐了下去。
“小柳,放开吃。”白湘还不忘回过头来叮嘱柳陌红:“瞧你瘦的,趁过年的时候赶紧补补才是。”
柳陌红自然是点头应声,随后被凌霄城拉着坐下。
由于菜肴太多,佣人不得不换了个大点的桌子,光是摆在柳陌红面前的就有龙井竹荪、凤尾鱼翅、八宝鸡、佛手金卷等十二道菜,微微抬眼看去,还有砂锅煨鹿筋、桂花鱼条、罗汉大虾等等只在典籍里面看到过的御膳,桌子正中央甚至还放了个大大的龙骨汤锅,架在黄铜的小火炉上,用来涮海鲜。
因为凌家偏向西化,像是照顾白湘跟凌慕颜的口味,所以还准备了诸如茄汁扒牛柳、马赛鱼羹这样看起来颇为不同的菜式。
食物的热气在窗上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雾,厅内灯火通明,让厅外早早黑下来的雪夜景色看得不太真切。
吃到一半的时候柳陌红便饱了,只是白湘太过热情,像是想要把之前他被凌双年软禁时掉下去的肉一次性全补回来,一直不停地给他碗里夹菜,碗里都垒出了一叠小山尖,最后还是凌霄城哭笑不得地打断了她,这才作罢。
饭后已近夜深,众人去了内厅守岁,柳陌红本以为自己也要跟去,却被凌霄城拉住系上围巾披上外套,塞进了车里。
“去哪里?”
窗外的夜色慢慢移动着,车子开的并不是很快,能清楚的看到雪花一朵一朵的扑到车窗上,又渐渐融化,蜿蜒成一道道水迹。
“到了就知道了。”
凌霄城握住他的手,从温暖的饭厅里出来,柳陌红还在微微瑟缩着。
“冷?”
“不冷。”柳陌红摇摇头,但凌霄城仍不满意他有些冰冷的指尖,将他整个纤秀的手掌抱住捂着。
就这么静静的开了一刻钟,车子慢慢停了下来。
推开车门一看,才发现是唱社戏那座石桥,河面在冰天雪地里安静微澜,车灯照在雪地上,泛出一点莹莹冷光。
“???这是?”
柳陌红不解地转头问道。
“马上就好。”凌霄城从他身后拥住他,暖洋洋的气息将他整个人笼住,竟不觉得冷了。
然后,他看见漆黑的夜幕,被盛放的烟花划破。
从河对岸升起的烟火盛大绚丽,接连不断地在黑夜里盛开,河里的倒影让整条河仿佛都随着那七彩斑斓的颜色亮了起来,像是一条流动的烟花河。
那么多的烟花,争先恐后地在他面前盛放又迅速凋零,耳畔震耳欲聋的声响伴着无数花火开谢,将天空都焚燃成一幅旖旎绮幻的画卷。
他站在旷野里,身后那一点温暖是唯一的依靠与支持。
“???新年快乐。”
那人含住他的耳垂,慢慢地又吻到脸颊,最后才覆上在寒夜里带了凉意的唇。
似是不满那唇上的冰冷一般,亲吻热切的仿佛要将他嚼碎咽下,揉进骨血,再不分离。
以一场烟花的生命与狂欢。这样美又这样凄艳。等到晚上换药的时候,柳陌红便开始责怪自己逞一时意气而要去登船唱戏了。
本就没有治愈的伤口虽然没有全部裂开,也仍然有部分渗出了血,每剥下一层绷带,那上面的血色便加深一分,看得人触目惊心。
“怎么了,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凌霄城见他眼圈都红了,无奈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都跟你说了不痛了。”
柳陌红不理他,扳过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将伤药涂抹到一道道鞭痕上,动作轻柔的触碰,伴着他浅浅的呼吸扫过那纵横伤疤,有些刺痛,但更多的却是痒痒的蠢蠢欲动。
听到近在咫尺的气息瞬间加重了几分,柳陌红忍不住瞪他一眼:“你???你整天净想些有的没的???”
凌霄城懒懒一笑,也不反驳,等他上完药后轻轻将人揽了过来。
“不行???真的不行???”柳陌红慌忙想要推开他,那手臂却突然用力了起来,强硬地将人禁锢在怀里:“别乱动,让我抱一会儿。”
没有缠绵的吻,也没有更加深入的探求,就这么静静地被那人抱着,他竟也觉得甜蜜。
因为担心伤口而不再出门呆在府里的后果,就是意料之中的跟凌双年的碰面。
凌霄城并未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眼神沉静而有力。
父子俩沉默对视了好一会儿,久到柳陌红的掌心都浸出了汗来,凌双年才微微合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等伤好了以后,你们就回上海吧。”
“爸?”凌霄城皱眉。
凌双年摆摆手,“你妈妈身体不大好,国内的环境你也知道,过了年之后,慕颜就会陪她到英国去;那边新开了一条货渠,你哥哥也会跟着一起去。”
“是,我知道了。”凌霄城犹豫了片刻,点点头:“那您呢?”
“看吧,再在国内呆个两三月,若是开春???”
他又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地看着凌霄城:“你有分寸,我知道的。”
凌霄城听了这句,脸色也凝重起来,沉默的看着他背着手走去了书房。
“霄城?”柳陌红不安地拉扯他的衣袖:“怎么了?”
凌霄城回过神来,淡淡道:“没什么。走吧,去吃饭。”
这样的不安便很快被他忘在脑后。
然后在平静下来的日子里,逐步走向了新年。
每日被那人抱在怀里醒来,饭后有时去戏园子里看一看梨清和小六子,兴致来了就合着梨清的胡琴唱上几句,顺便指点指点小六子的身段唱腔;有时就去听听评弹,逛一逛姑苏城,或者去留园一带转转,坐得浮生片刻安闲。
??从未有过的宁河圆满。
不必再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功,不必再去日日雷打不动地唱戏,也不必须应付那些或是谄媚或是轻蔑的假意虚伪,是他童年时一直向往着的美满幸福。
凌府也在越来越逼近的年节里张灯结彩起来,杨海特地叫人在门上大大地贴上了个倒着的福字,透着一股子洋洋喜气。
凌府的厨子三天前就开始准备年夜饭的食材,难得一家子团圆,就连凌双年一贯严肃的脸也不知不觉地温和下来。
除夕那天天没亮就开始燃起了炮竹,是临街的幼童们都放了学,大街小巷地窜走游嬉;原本热闹的市集也突然空荡了下来,好像所有人都回家过年了,就连以前怎么赶都赶不走的小商小贩也都消失不见。
因为天寒地冻,所以柳陌红赖在温暖的被窝里不肯起来,连带着抱着凌霄城不许他下床。
“还不起来?”
凌霄城被他按住,笑着揉揉他柔软的发,伸手将他拥进怀里,纤细修长的躯体触手温热柔软,让人想就这么抱着不放:“柳老板不是一直崇尚刻苦练功吗?”
柳陌红埋在他肩窝里蹭了蹭,舒服的嘟囔了一句:“今晚不能睡???再躺一会儿。”
凌霄城把被角捻住,将人搂紧了些:“好,再躺一会儿。”
过了片刻,柳陌红忍不住出声问他:“你在想什么?”
“???想你啊。”凌霄城抛开纷扰思绪懒懒笑了笑:“信不信?”
“???才不信。”柳陌红又蹭了蹭,像只幼猫一样:“今年还是我第一次在外面过年???”
“外面?”凌霄城不满地皱起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