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皇帝(完结)作者:王亚伦-第2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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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能想到这些,不见得他就想不到!
轰然一声,赵佑指着他,只觉得几欲瘫软,连声音都止不住颤栗:“你知道……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为什么……”
一直以为,是自己用计得当,才有今日的胜券在握,大好局面。
却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就连被自己利用,也是他自己心甘情愿,才能这般顺利进行。
这是,多么的荒唐可笑!
不论情场战场,有他在,自己便从来没赢过!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秦冲低喃着,笑得哀伤,“都是我上辈子欠你的,理应奉还。”
赵佑咬住唇,胸中暗潮汹涌,该还债的人,不该是他!
从头到尾,都是秦业在作怪,那些血海深仇,都是秦业一手造成,他除了是秦业的弟弟,本身并没有做过什么,而他却一直在暗中帮自己,助自己,救自己,体贴细致,从中周旋,给自己想要的一切!
自己伤了他那么多次,他却锲而不舍,忍让包容,始终追随守护。
这样的人啊,该恨他,还是……爱他?
“这仗,还要打到几时?停手了,好不好?趁现在还没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算我求你,停战议和,好不好?好不好?”
他这些话,赵佑也曾扪心自问,这场战争本是为了报仇,然而随着战事的深入,局势的变化,一步步出离了自己的初衷。
难道,真的要让南越亡国吗?
让天下百姓来为秦业一个人的过错买单?
只要是战争,无论是他怎么克制,怎么回避,怎么约束,都免不了是要死人的。
因情因义,他将身边的人都拖下了水。
那些原本该是鲜活的生命,那些原本该是幸福的家庭,就为了他的一己私欲,而全部碎作齑粉,化为虚无。
其实他和秦业一样,手上也是沾满了鲜血,脚下也是遍布着冤魂。
别人只看到他得胜时的风光,却看不到他夜半被噩梦惊醒的惨然。
他的心,其实没表面上那么狠。
冤冤相报何时了!
即使是那些长眠地下的亡灵,他们也不想看到,悲剧一次又一次地重演。
但,即使是他已有悔意,却不愿就此低头。
就算是自己错了,可是秦业呢,他就是这一切罪恶与祸害的源头,罪魁祸首,百死难辞其咎!
若不能手刃仇人,血祭英灵,他这辈子就没法安心!
秦冲似是明白他的心意,轻轻一叹:“算了,我们暂时不说这个了……我有件礼物送你,我觉得,你会喜欢。”
赵佑看着他伸手入怀的动作,微微一诧,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却如此不知轻重,还要送自己礼物?
自己跟他,可不是小情侣一时意见不合闹架,而是根本没法调和的矛盾与仇恨!
眼睫垂下,但见秦冲摸出个布包来,当着他的面解开,是只小小的木盒。
首饰?
他不认为他会这样无聊。
赵桀犬吠尧忍住没问,却在他打开盒盖的那一瞬睁大了眼。
盒内之物不过玻璃珠大小,圆滚滚的,成色灰暗,中有破损,盒底的锦缎已成碧色。
这是……
赵佑想起他剑尖挑起的那物,骇然低呼:“凤如岳的左眼!”
一声之后,随即暗自纠正,确切一点说,应该是凤如岳的左眼珠。
他竟一剑剜去了凤如岳的眼睛!
难怪凤如岳当时暴怒之下,当胸一脚将他踢飞,要不是秦业那一挡,他岂会有命在?
心底阵阵后怕,半晌才疑惑问道:“但他当时的表现,好似有些不对……”
秦冲一剑刺去,都是在挑出眼球之后,凤如岳仿佛才感觉出来,而那一声叫,只觉愤怒,不觉痛楚。
那样的武学大家,不该这般慢半拍,后知后觉。
“还记得那摩纳族的神水吗?”秦冲沉吟着,慢慢道出,“我当时也觉得不对,后来猜想,也许这神水饮过之后,痛觉有所欠失,本是好事,却亦有弊端。”
没了痛感,对敌可以更加威猛,但对危险的防御本能也在大大降低。
“也许吧。”赵佑随口应着,低头看那眼珠,却有丝影影绰绰的记忆在脑海里飘荡。
月清宫中。
他捧着那末端带血的青绿竹簪,泪飞如雨,悲痛欲绝。
而身旁似有一道身影在低低安慰,悄然而过……
陈通!
被凤如岳识破身份惨烈屠杀的邪队弟兄陈通!
这眼珠虽非他亲手所取,却也算替陈通报了仇,但,这还远远不够!
秦冲轻咳两声,在他耳畔低语:“我要走了,等过些时候战事结束,我陪你去宋氏王国,取凤如岳的狗命。”
他又知道!
知道自己对凤如岳的仇恨,仅在秦业之下,所以,才会避重就轻,转移自己的注意。
自己不管什么心思,什么想法,都逃不过他的眼。
无论自己怎么躲避,怎么抗拒,甚至是设计伤害,他都义无反顾凑近上来,纠缠到底,始终不离。
自己费尽心机,挑拨离间,将他,也将自己逼上绝路,斩断情丝,永绝后望。
却不想,他长袖善舞,四两拨千斤,只一缕血丝,一声苦叹,一颗眼珠,又令得自己心软纠结,犹豫不定。
自己便如那神话故事中的孙猴子,翻翻滚滚,兜兜转转,却始终不出如来佛的掌心。
是前世的债,还是今世的缘?
忽然间心头一恸,赵佑冲着他不舍步出的背影,决绝低喊——
“只要杀了秦业,我就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二十四章 血债血偿
屋内一片静默。
许久,才听到秦冲哑声问道:“只能这样吗,就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赵佑凝望着那道挺得笔直的背影,眼睛渐渐泛酸,只能强自忍住:“是的。”
赵佑知道他玉泰业兄弟情深,所以这句话,也算是断绝他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同时,也是表明自己的决心,于公于私,在情在理,都永不妥协。
秦冲没有回头,自然看不到他眸底溢出的波光,声音微微哽咽:“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他总是我嫡亲的哥哥,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哈哈哈……”赵佑止不住的冷笑,“事已至此,你觉得,可能吗?我赵氏王国昭告天下,联军宣战,就是为了这一天,你以为,我会轻易罢手么?”
“三儿……”秦冲长长一叹,蕴含着深切的爱怜与哀伤。
“别这样叫我!你不是我,根本不明白……夜夜噩梦,梦里尽是杀戮与血腥,尽是支离破碎的鲜血……”
秦冲一时恍惚,喃道:“恶梦……我自然明白……”
赵佑摇摇头,手指抚上案几上放置的长剑,轻轻吐出:“不,你不会明白,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这一天,与你二哥两军相对兵戎相见……冤有头债有主,我可以放过南越,放过秦家,但是秦业犯下的罪孽,只能是血债血偿,别无他想。我必须亲手刺出这一剑,否则,永远不能心安。”
正如秦业对他恨之入骨,他对秦业更是恨海难填,且不说他与元儿被掳苍岐,只说当年日月神教灭门惨案,秦业他纵然不是直接凶手,却也是帮凶之一,难辞其咎,而他的父皇至今昏迷不醒,更是其居心叵测,一手造成!
这一战,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为了那么多人的生命与尊严!
秦业,便是这一场战事的根源,他别无选择,必须拔剑!
琅琊神剑,剑出夺命,如果能够剑下不死,那是他秦业的造化,他无话可说,就此住手——
只是,他跟他心里都明白,这样的可能性,根本为零。
所以这一剑刺出,他与他之间,也就什么都结束了,断得干干净净,不留余地。
这……就是他的选择。
“必须……要有这一剑,这就是你想要的,是吗?”秦冲背对着他,语调苍凉,近乎悲沧。
“是的。”赵佑别开眼去,呻吟蛋蛋,不带一丝温度。
秦冲低着头,背对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响才暗声道:“我懂了。”
说罢,就见他推门而出。
赵佑看着他略显虚浮的脚步,想起凤如岳那重于千钧的一脚,眉头微蹙,下意识迈步追出:“等下。”
秦冲脚步一顿,回头看他:“什么?”
赵佑避开他眼里闪烁的光芒,定了定神,走上前去:“我送你出去。”
这几日陈奕诚可以加强了护卫,若在平时倒也罢了,但如今,他身上还有伤,不见得能全身而退,新的战役就要打响,就算是,最后一次为他做点什么……
秦冲眼神一黯,随赵佑漫步走出,两人走到廊前,他突然停步,问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二哥,你会不会接受我?”
他屏息,眉尖蹙起,眼眸氲氤如雾中深渊,等待着他的答案。
赵佑苦笑一声,如果……生活中哪里有那么多如果!抿了抿唇,他迎上他的目光,低喃:“也许……”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回答,也许,会把?
那个会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得不远处传出一声厉喝:“他不会!”
赵佑霍然转头,陈奕诚面色铁青从走廊尽头走过来,风雨交加,雨点,渐大,掩住了他的气息,加上赵佑心绪不定,竟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就在附近。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就算没有秦业,他跟你,都是绝无可能!”陈奕诚一个箭步跨过来,拉住他的手,将他扯到身后,一掌推开秦冲,朝他怒目而视,“你当记得你的身份,你的所作所为,若是再妄想打他的主意,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秦冲被他那一掌推得倒退一步,直直站在雨中,蚕豆大的雨水毫无遮挡落下来,天空中几个惊雷炸响,电光闪耀,更映得他面色如雪,薄唇颤动着,最终抿紧。
陈奕诚沉着脸,只一瞬间,身后就出现了数名赵氏国王侍卫,个个手持刀剑,迅速朝秦冲靠拢过来,团团围住。
秦冲一动不动站着,并不看他,只是朝赵佑望过来,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流淌,刹那间,赵佑看不懂他的眼神,那么复杂深沉,似期盼,似忧心,又似绝望。
难道,他以为陈奕诚是在自己的授意下带人埋伏在此?
赵佑张了张嘴,终是忍着,他这么以为也好,他们之间,本就不需要解释什么,该怎样就怎样吧。
“好了,你们都退下。”他朝那队侍卫摆手。
侍卫朝陈奕诚瞥了一眼,动作犹豫。
“陛下!”陈奕诚急促一声,狠狠瞪了秦冲一眼,那目光好似一柄利刃,要将他千刀万剐,侧头过来,望向赵佑的眼神却是幽光跳跃,似忧似愠,压低了声音,他到:“聪明如你,难道又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昏了头?”
赵佑没有吭声,而是看着雨中之人,他的脸庞在雨水冲刷下犹如雕塑,尽管周身濡湿,却无损那份俊秀儒雅,近乎完美。
这样的一名男子,为何要生在他的仇敌之家?为何却是秦业的亲手弟弟?
“还需要朕说第二遍吗——”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底是一片淡漠寒凉,“朕说,让他走!走啊!”
侍卫们不再迟疑,齐刷刷散开,回归原位。
两两相望,秦冲深深看他一眼,忽而轻叹一声:“你……保重。”
王者那雨中蹒跚起步的身影,赵佑静立默然,只觉秦冲眼神与之前有异,但他已无暇深思,面前雨水如帘似瀑,接连不断,他没法看得更远,更不知道,现在所做的一切,会有一个怎样的结果……是对,还是错?
身上陡然一暖,却是陈奕诚取了件披风,搭在他肩上:“人已经走了,回屋去吧。”
赵佑站着没动,也没说话,他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明知他隐在暗处是番好意,但心里总有丝别扭与抗拒,亦不知该如何面对。
雨幕中忽然响起急急地脚步声,倒解了此时的尴尬气氛。
侧头一看,李一舟疾步过来,手里握着只竹筒,面露惊喜:“陛下,好消息!好消息啊!”
“什么事?”赵佑朝他迎上去。
“帝都来讯,说是太上皇醒了!醒了!”李一舟将竹筒递到他手里,神情激动,喜笑颜开,“陛下找的那药草真是管用,蓝老爷子说给太上皇服用的当日就见了成效,有了意识,第二天就睁眼说话了……”
赵佑没顾上他喋喋不休讲述,心咚咚跳着,急忙拆开竹筒,取出里面的信函,一目十行看完,朝陈奕诚含泪笑道:“奕诚,是真的,我父皇他真的醒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陈奕诚露出笑容,握住他的手,眼光又爱又怜,“放心吧,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是么……”赵佑低喃。
真的……会越来越好吗?
会吗?
……
初夏来临,南方雨水充沛,竟是下得收势不住。
大雨不停,联军也不敢贸然进攻,转眼又是三日过去,双方陷入僵局。
这日用过早饭,众人正齐聚议事,就听得外间有士兵高叫:“报——南越使者求见陛下!”
“使者?”
赵佑微一挑眉,就听得乐墨在旁轻笑:“莫不是来递交降书?”
陈奕诚摇头道:“应该不会,秦业那般心高气傲之人,怎可能轻易投降认输?”
赵佑听得点头:“不错,若真是降书,也定是他设下的计策。”目光一凛,高声道,“准了,把人带上来!”
过了一会,旧件一名文士模样的人被带进来,走到正中,朝他从容行礼:“见过陛下!”
赵佑仔细看他模样,倒是生得斯文有礼,便随口问道:“阁下怎么称呼?”
那人答道:“小人是二王子的门客,姓洪,单名一个诚字。”
“原来是洪先生。”赵佑呵呵笑道,“不知二王子福体安康否?近来是否吃得下睡得香,一夜好眠不做恶梦?”
那洪城倒也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