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包三同人]长风曲(庞策)-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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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谦君子端方如玉,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又是安邦济世之才,当年不惜担上通敌罪名而借辽军犯境,才保住赵氏江山。
如此才略,让人叹服。
这样的人才,倒是配得上他的。宗真淡淡的想着。有他陪他,也好。
后来宗真才知道,公孙公子心中另有其人。
而赵祯,最终选择了成全。
那时的宗真静静的站在寝宫外看着桃花飘零。
就是这样么?你念着他,他却念着别人。一如我念着你,你却念着他。
摇头,苦笑。
(九)
千角鹿图。
以五幅帛绢连缀为画布,辽主耶律宗真御笔亲绘。
群鹿栩栩如生,各具神韵。鹿角森列,气势恢弘。炫彩而华贵。
这是宗真在国事之余,数夜未眠而绘成的礼物,遣使者献于宋皇赵祯。
他本想另附书信一封,下笔的时候却踌躇了。
该如何写?
是谢你不计前嫌援手相救,还是缅怀当年的一段相逢?
罢了。宗真掷了笔。
他最终一字未写,只遣人送了那画。
一笔一笔,浓墨重彩,皆是说不出口的思念。
你可懂?
千角鹿,实则角上而横出者众也。而角多横出,乃是祥瑞之意。
祥瑞者,祯也。
如此的用心良苦。
你可懂?
那是辽重熙七年,宋宝元元年。
耶律宗真二十三岁,赵祯二十九岁。
距当年汴京初相见,已经过了十六年。
这世界早已芳华暗转,换了人间。
他们,都不再是孩子了。
契丹宗主,大宋国君,再也不能如从前般并肩共坐,共看华灯明灭,焰火弥散。
即便心里千万般不舍,又如何能重来?
赵祯给宗真的回礼,是一副对联。
秋深清见底,雨过碧连空。
潇洒俊逸的飞白体,神翰雄伟,势若飞虹。
宗真将此联作为自己寝宫内殿的楹联,日日得见。
人说,字如其人。
宗真常常对着字,想象那写字的人。
昔日泪痕隐现的少年,如今天下称颂的仁君。
十余年未见,他可还如当年那般眉目如画,清秀俊朗?抑或,早已变了容颜?
便是从那时开始吧,宗真在闲暇的时候总会画些画作,遣人送过去。有时是山水,有时是鹿,有时是鹰。
赵祯的回礼则是他的书法。对联,匾额,临摹的兰亭序,手抄的经书。
这样的礼尚往来慢慢成了习惯。
很多个夜阑人静的晚上,宗真从奏折中抬起头,忍不住看着汴京的方向,心里默默期待着南来的飞鸿。
而那些深藏于心的思念,他从不说。但是,希望他会懂。
而他,从不说自己懂不懂。
(十)
辽重熙十二年,宋庆历三年。
西夏李元昊于辽夏边境屡屡滋事,并煽动在辽国的党项人谋反。
辽夏交恶。
次年,李元昊的侧妃、宗真的姐姐兴平公主暴毙,死因不明。
宗真悲愤,使人至兴庆府诘问,李元昊含糊其辞。
年轻气盛的宗真终于忍无可忍。御驾亲征,讨伐西夏。三十万大军直逼贺兰山。
西夏军节节败退,溃不成军。契丹铁骑长驱直入,势如破竹。
孰料,却输给一场沙尘暴。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即便是天子,也违不了天意。
宗真率残部据守辽境。
西夏也并未讨到便宜。损兵折将,国力大伤。李元昊退而求和,两国休兵。
疲惫的宗真回到中京,便见到汴京送来的锦盒。
那锦盒送来已有一月有余,只是彼时宗真尚在西夏战场,今日回朝方才得见。
宗真打开盒子,那人熟悉的笔迹,清隽的飞白书,只写了两个字。
平安。
这些年来书画相往,那些龙飞凤舞的笔迹,一笔一划,写的尽是前朝的诗句、典籍。
堂皇,庄重。却不带感情。
唯独这一次。他唯一流露出的一点心意。
胜也好,败也好,我只愿你平安。
宗真怔怔的,眼睛湿润起来。
那一刻,再也无法抑制的感情终于泛滥成河。
(十一)
辽国的使臣再入汴京,带着丰厚的礼物。
美酒,牛羊,奇珍异宝。以及辽主的亲笔书信。
赵祯看着手里的信函。那字迹潇洒俊朗,英气勃勃,想必是字如其人。
他自称为弟,称赵祯为皇兄。
“弟与皇兄约为兄弟,欢好岁久。然数十年思见而不可得,愿求皇兄御容以代相见,以笃兄弟之情。”
这一日,赵祯才醒觉,当年那个凡事懵懂的小娃娃,早已有了自己的感情。
只是,这份感情,自己注定无法回应。
自己的心早已给了另一个人。
虽然,那人不要。
但是,付出的感情,覆水难收。
那夜夜深,赵祯还没就寝。他在看一幅画,神情温柔而迷离。
那是很久以前,公孙策为他画的画像。
犹记那时。两人都还年少,御花园春光正好。
而后,一年年花开花谢,燕去燕归。画中人渐生华发。
御花园风光仍好,却已无人共赏。
纵然人似秋鸿来有信,终究事如春梦了无痕。
赵祯装作自己已经放下。
其实,表面上的故作淡然只是为了掩饰心里的放不下。
只是——放不下又如何?
赵祯轻轻叹息,将那画像轻轻卷起。
辽国使团归国,宋皇的赏赐丰厚。
却,没有宗真所求的画像。
宗真低声叹息。
我知你还念着他。而我,只是想再见一见你今日的容颜。即便如此,也不允么?
罢了罢了。既如此,我不为难你便是。
从此,再也不提此事。
却仍将一腔心意付诸笔端。点点滴滴的情意,丝丝缕缕的思念。晕染成一幅幅丹青佳作,遣人送去汴京。
那人也仍然以书法相和。除此之外,不着一字。
一方试探。一方躲闪。
就这样,又是十年。
(十二)
辽重熙二十四年,宋至和二年。
六月,宋皇赵祯大病。
宗真担心牵挂,寝食不安。夜夜焚香祷告,并于广宁府修广济寺祈福。
七月,赵祯痊愈。宗真即赴广济寺还愿。
那日,寺内香火鼎盛。宗真兴之所至,信手抽了一支签。
那解签的禅师却踌躇了。
宗真看的明白,只道是直说无妨。
那禅师这才犹豫着开口。
是支下下签。镜花水月,皆尽虚无。星沉月落,转瞬成空。怕是不祥之兆。
太子洪基怒而拔剑:大胆!
宗真却淡笑道:可不就是镜花水月么。打赏了那禅师,放他离去。
洪基不解。宗真也不解释,只说是想去秋山走一走。
秋山所在,紧邻宋辽边界。
宗真登山远望。那边,是大宋的疆域。山河壮阔,风景如画。
而关山重重,遮住东望眼。
他望不见遥远的汴京城。
但他记得那里雕廊玉柱,秀户珠帘,花光满路,无限繁华。
他记得那里有柔柔的暖风轻拂,有妍妍的桃花如云。
还有御花园火树银花灯如昼,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那个让他念了一辈子的人啊。
很多年前他们一度近在咫尺,很多年后他们天各一方。
纵使今生都不会再见到他,但是那相聚的片刻却足够用一生来回想。
宗真在山顶站了很久。
明明是七月的酷暑天,却依稀觉得隐隐寒气。他禁不住微微咳嗽。
太子洪基忙上前:父皇,山顶风大,我们还是下山吧。
宗真点点头,却仍然忍不住再回首,向那望不到的汴京再看一眼。
(十三)
这年七月,又有辽使入京,将大辽皇帝耶律宗真的画像献于宋皇,并再求宋皇御像。
赵祯仍然没有应允。
却展开画像,细看画中那人的容颜。
眉清目朗,英姿飒爽,果然是帝王气魄,早已不复当初的孩子模样。
光阴似箭,世事沧桑。你与我,其实都已经变了容颜。
纵使如今再相逢,怕是都已经认不出彼此了吧。
你我之间,已经流逝了三十余年的光阴。既然如此,又何必相见?
八月。天有异象。太白经天,日食正阳。
赵祯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耶律宗真。仍然是七岁那年的模样,白裘白帽,粉妆玉琢。
他说:皇兄,我只是想再见见你而已……
童音依然清朗,不知怎的,却有一丝悲凉,听得赵祯心里隐隐一痛。
他忍不住牵起他的手,笑着应道:好好,到下元节的时候便把画像给你送去,可好?
小小的宗真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看着他。良久,浅浅一笑转身而去。
这一笑很是凄楚,出现在一个孩子脸上,说不出的怪异。
赵祯觉得不妥,想叫住他,可他早已消失不见。
宗真——赵祯脱口叫出他的名字,骤然惊醒,一时怔怔的,几乎不知人间岁月。
那日,赵祯传唤了画师给自己画像。
背景便是当年与宗真相识的湖畔凉亭。虽然,物是人非。
这幅画像,赵祯本是打算依照梦里的言语,留作下元节的时候,连同贺礼一起送至大辽。
但是,有些事情,错过了便再也来不及。
(十四)
数日后,早朝之上。有辽国使臣入宫觐见。
赵祯看见辽使的衣着,便一下子愣住了。
那些使者,俱是一身缟素。
赵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心里反复的说着:不会的不会的……
他想问点什么,轻轻的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
辽使跪地叩拜,未语泪先流。
果然是噩耗。
原来,他已经不在了。那日的梦境里,他便是来辞别的么?
怎么会?他今年还未满四十岁。
这怎么可能?
他只听见辽使说,先皇七月出巡秋山时染病,回宫后越病越重……
然后,便什么都听不到。
原来上次遣人求画之时,他便已病重么?
而自己,竟然连他最后的愿望都没有答应。
赵祯的手轻轻的颤抖。藏在龙袍宽大的袖子里,没人看见。
没人知道他心里痛得无法言说。
那一日退了朝,赵祯换了素服,将自己关在佛堂。
手中的佛珠一颗颗的划过。曾经的一幕一幕,在眼前慢慢聚拢,又慢慢散开,最终无迹可寻。
从今之后,再也不会有北方的鸿雁,带来那人的御笔丹青,带来那人的殷殷关切。
那个人,真的已经不在了啊。
他记得很多年前,他小小的身影坐在自己身边,对自己说:我陪你。
后来,即便关山相阻,他仍然陪了自己很多年。
默默的关心着,守望着。
直到,他再也不能守望他为止。
宗真……
赵祯轻轻念着这个名字。
其实,自己对他,也并不是完全无意吧。
只是,还在怀念着之前失去的感情,不愿敞开心扉。
抑或,总觉得时日尚多;还有机会。
孰料,本来可以把握的感情也这样慢慢的错失。
失去了,便再也不会回来。
赵祯走出佛堂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
彻夜未眠,容色憔悴。
稍作梳洗,便又要早朝了。
即便他心痛欲碎,可是大把大把的国事却容不得耽搁。
黄河水患尚未根治,西南瘟疫疫情严重……
大宋的江山,还系在他身上。
他打点精神,缓步走进崇德殿。
便是这样。
即便身边的人来了又去。
即便最终一个相伴的人都没有。
而他,还是要这样的继续他的一生。
(后记)
宗真过世后,其子耶律洪基奉诏继位。
洪基按照父亲的意愿,遣使入宋,再求宋皇御像。
赵祯应允。辽使携画像归国。
洪基执画像祭祖陵,告慰父皇宗真。
八年后,一代仁君赵祯病逝,庙号“仁宗”。
百姓悲痛欲绝,自发祭奠,烟尘蔽日,数月不散。
辽主耶律洪基痛哭不止。遂在父皇宗真陵旁建仁宗衣冠冢,侍奉如祖陵。
数十年后,金灭大辽,破汴京。宋室避祸江南。
再百余年,蒙古灭金、南宋,横扫欧亚,纵横无敌。
可是,不过统治了几十个年头而已,之后,又是明、清、民国……
一个个的朝代你来我往,一代代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轮番登场。
曾经的故事,最终都湮没在历史的烟尘之中。
那些珍惜的,铭记的,错过的,遗憾的……雪泥鸿爪,无迹可寻。
芸芸众生,沧海一粟。
自以为历尽爱恨纠缠,尝尽悲欢离合。
其实,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是一场浮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