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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杀手正传-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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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平常对人客客气气,多收你一毛钱,都要道歉老半天;盖起哥德式的“科隆大教堂”,更好像能够用“塔尖”摸到上帝的脚。但在一次大战,又是多么狠毒!还有,在高棉的波布政权,前后杀了多少人?你知道那些操刀,把人胸膛切开来摘心,又用人头垫锅子烧饭的士兵原来是干什么的吗?他们居然多半是淳朴的农民哪!
  所以,愈是礼教严谨、生活平淡的人,一朝失控,干起坏事愈可能“教你难以置信”。
  第二,在日本那么男尊女卑,丈夫对太太可以颐指气使,女人对男人要卑躬屈膝的社会,使男性发展出专制和独断的行为模式。不但在日常生活上要役使女性,连在“房事”上也要“强力掌控”。
  第三,我猜想日本军人在侵华战争时的残暴经验,固然使很多日本老兵后来反省、惭愧,而自动在中国道歉、认罪。但是也可能在许多人心里留下刺激的记忆。我相信许多那时的老兵还存有他们当年强暴中国女人,用刺刀或高梁秆插入中国女人下体的照片。这种经验,造成他们喜欢“性暴力”的文学和影片。
  第四,是日本人的“美学”。日本人的美,属于“樱花式”,即开即落、及时行乐,一方面发展出镜花水月、浮生若梦的“浮士绘”(ukIyO一E)“的美学。一方面发展出对死亡的美感追寻。在波士顿美术馆藏了一卷日本国宝级的画——”三条殿之火“,除了腾空的烈焰、被纵火的房舍,更可怕的是画了一群正在屠杀的军人。在六个人的注视下,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正被砍下;在长廊上,一个军人正拿着武士刀追杀一个跌倒的人。请问,在中国有这样歌颂”杀之美“的作品吗?在中国的书店,又买得到把女人五花大绑,称之为”绳之缚戏“的书吗?
  当然,你可以想,我现在养螳螂就是在欣赏“杀之美”。但这是生物性的杀,不是计划性的杀。
  当然,你也可以说,其实所有的杀,都是生物进化或人类历史的一部分。
  现在我的“杀之美”就要上演了。
  首先,我解开橡皮筋,拿下纱布,把曼陀罗枝子,从派蒂的罐子里拿出来。让新螳螂和派蒂遭遇的时候,无论相亲或相杀,都能有个较大的空间。
  在这么做之前,我也经过一番考量。想到古罗马的斗兽场中,加了许多山丘、树丛,使那打斗格外逼真,仿佛在野外遭遇一般。
  于是我想,如果螳螂在外面碰到,也有许多树枝树叶的阻挡,必须追来追去、躲来躲去、抓来抓去。甚至滚到树下,弄得一身泥沙,才分出胜负,我何不也布置这么一个“自然的场景”,让它们表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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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这罐子实在太小了。为了便于观察,也为了使它们“窄路相逢”,我不能不移走各种阻碍。
  我甚至想,是不是应该让派蒂出来,进入巧克力的盒子。那里更小,更容易滋生爱苗,也更容易产生冲突。这世上,无论人或是其他动物,数目增加太多,地方变得太挤,就会发疯、就会乱性、就会打架。连我在捉虫的时候,都有这样的感觉。
  记得有一次,我先在塑胶袋里捉到一只大黄蜂,才转头,又发现一只又圆又大的“红蜘蛛”,于是再把蜂蛛抓进了袋子里。
  大概是生物的默契,它们两个一进入塑胶,就各据一方,准也不理谁。但是当我把袋子愈缩愈小,让它们挤在一起的时候,战斗就开始了。
  还有一回,我同时抓了两只大黑蜂,把它们挤在一块,两个就抱着缠斗,我试着找开袋子,把袋子扔在地上,看它们是不是就不打了。
  它们还是打。甚至我等得不耐烦,跑去看报,看完回来,它们还在里面打。
  于是,我又封起袋口,拿进屋子,把它们全放进派蒂的罐子。这使我想起儿子有一次跟朋友到海边捉螃蟹,回来讲:一堆螃蟹,只要拿起一只,就能连带捉起许多只,因为它们会一只钳着一个,似乎说“我脱不了身,你们也别想逃,要死一起死。”
  据说“多苦难”的民族都有这种螃蟹的美德。
  下午三点钟,女儿放学了,也是两只螳螂准备遭遇的时刻。
  我每天特别等女儿放学,让小丫头看派蒂吃虫是有道理的。她看到的固然是“血淋淋”的画面,但这正是大世界的缩影。我也不认为“看杀”会造成她残酷的感觉,反而发现她会因此表现“爱”。
  爱是很特殊的,它有时候甚至褊狭得让人害怕。有一次看派蒂咬一只蝗虫,蝗虫的内脏被咬出来了。小丫头不但不觉得恶心,还高兴地说:“好吃!好吃!”似乎为她的宠物能够吃到这么一个又大又活的蝗虫而高兴。
  还有一天,看那派蒂吃完马蜂在舔嘴,小丫头居然赞美地说:“她好漂亮,她的嘴是红的,是不是搽了口红?”
  她显然觉得这只三角头的派蒂是个美女。
  爱就是这样,可以使正义、公理,都闪到一边。别人的悲剧在我们的眼里,可以是喜剧。别人的父母不是父母,别人的子女也不是父母生的。别人既然跟我敌对,就该杀。杀敌是圣战:“射人先射马”是聪明的战法;诱敌先捉他的“家小”,也没什么不义。
  养老虎的喂虎吃鸡;养鸡的喂鸡吃虫;养虫的喂大虫吃小虫。每个人都从他的本位出发,不必往上想,也不必往下想。
  如果有一只鸡,把我的派蒂吃了,那还得了?但是如果派蒂吃了别人宠爱的蟋蟀,又该怎么说?
  把新螳螂放进罐子之前,我问女儿:“如果新螳螂把派蒂咬死了,怎么办?”
  “把新螳螂杀掉,为派蒂报仇。”小丫头咬着牙说。
  我又问:“那如果派蒂咬死了新螳螂,怎么办?”
  “那就太棒了!”小丫头拍着手。
  “为什么不想,如果新螳螂咬死派蒂,我们可以把新螳螂看成派蒂,也叫它派蒂,我们还是有一只螳螂呢?”
  “不!”小丫头大声喊:“派蒂是我的宠物!”
  殊死斗
  十月九日
  现在是凌晨五点半,派蒂的玻璃罐正在我前面。昨天晚上的风暴已经结束,里面平静得如同外面的树林。
  过去这一天,让我学到不少。大约人们在面对战争和死亡的时候,都最不能思想,也最能思想。所以战争常是新思想的催生者。一次大战时查拉(Tristan Tzara)的“达达主义”(Dadaism)这样产生;二次大战毕卜索的“格尔尼卡(Guernica,1937)这样产生。张爱玲也一样,文学评论家陈芳明说得好——”战争毁掉了一个中国,却诞生了一个张家玲。“
  所有的战争,开头都可能是和平。也可以说所有的和平之前,都是战争。当我到挪威旅行的时候,导游指着一个宁静幽美的村庄,和四周如画如梦的风景说,当年曾经有几千个英国佣兵到这里来,结果全被俘虏了,“英国人怎能对付得了维京人?”导游笑道:“村民们开会,如何处置这些俘虏,后来觉得遣送、交换都太麻烦。于是把每个俘虏的头都割了下来。多干脆!”
  我一边听,一边看那宁静的小村庄,后面有白雪覆盖的山头,旁边是幽谷涵岚的狭湾,尖顶的教堂从绿绿的树丛里伸出来,夕阳下,树特别绿,塔尖也特别照眼。一群绵羊迎面走来,带头一只大羊的脖子上挂着铃挡,叮当叮当地响。
  我很难想像,当战争在这里发生时,会是怎样的景象。
  一丛丛的密林,成为最好埋伏的地方?


  一棵棵白杨,当鲜血溅到那白色的树皮上,会是怎样的色彩?“
  一个尖顶的教堂,会是多么好的了望塔?
  一颗颗割下的头颅,是挂起来?还是扔在了什么地方?
  从万古来看,每一片美丽的风景下面,都可能是坟场。如同山顶洞人和尼安德塔人,在挖掘他们的洞|穴时,发现地下一层又一层,千千万万年,留下一代又一代的骨骸和遗物。
  记得电影“巴顿将军”里有一个镜头。巴顿的车子在郊外开,他突然叫停车,一个人走下去,面对一片旷野,深呼吸,说他感觉得到,那里是一个“古战场”。
  “古战场”,多么令人发思古之幽情、无限凭吊,又无限欷殹暗拿省H缤笆芳啤保芰钊苏鸷常芤鹦牧榈木换*给人壮阔的感动。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多美的电影场景!如果燃起一阵烟,拉出一片哭声,加上褴褛的衣衫、憔悴的容颜、滚动的车轮,那氛围有多棒!
  只是,如果你我是要出征的人,我们的妻小正牵衣顿足拦住我们的脚步,那生离死别之际,又是何等的心情?
  “古战场”、“史诗”、“人间的悲剧”。请问:我们脚下的土地,有几个不曾是古战场?有几个不能把千百年来发生的事,写成一部史诗?又有哪一寸土地,不曾上演人间的悲剧?
  我面前的这个罐子,也成为了古战场。从一个月前,派蒂住进来之后,就日日演着杀的戏码,留下翅膀、残肢、断臂和头颅。
  相信那新螳螂在昨天下午踏进来的时候,也立刻嗅出这古战场的味道,它会不会想,自己踏入了一个鬼屋,面对了一个杀人的魔头呢?
  这一点,我看不出来,只觉得它是出奇地镇定。我拉开纱布,把它的盒子对准罐口,它就从从容容地走了进去。
  原以为立刻会有一番亲爱或厮杀,却出乎我意料地平静。
  罐子是横放的,派蒂站在靠底部的位置,“新朋友”留在入口的“玄关”。两个家伙相对地看了看,居然转过头,好像互不关心,如同心理学家说的,动物过多,会产生冲突;但人不一样,譬如在电梯里,大家会各自把目光转开,不要对上别人的眼睛,于是减少了紧张感。
  当时这两只螳螂也表现了这种人的风范。
  或许强者都懂这个。最起码“当运的人”,都懂得不要跟也“正当运”的人斗,好比钻石不要跟钻石互相摩擦一样。强者的强,不是暴虎冯河,而是识时务。与其鹬蚌相争,让渔翁得了利,不如划分势力范围,各吃各的,各自舔自己刀上的血,谁也不要为对方的草民鸣冤。赵滋善先生说得好——“误尽苍生的,终是权利之争。”(诗·〈宋王台畔〉)
  想到权利之争,我立刻冲去院子,抓了一只蜜蜂,又丢进去,全家的观众,显然都为我的此举叫好。
  蜜蜂飞进去,先直冲罐底,派蒂匆匆忙忙出手,没抓到。蜜蜂朝反方向逃,进入新螳螂的势力圈,新螳螂也出手。
  天哪!它居然一把就抓到了。
  全家都大叫了一声,又立刻安静了下来。我想每个人都在操心,怕我家的派蒂,不是外来客的对手。
  人都是这样,“见面三分情”,只要见一面总能有三分情,觉得是一种缘。何况相处这么久的“宠物”。
  眼看这外来客,人生地不熟,又在啦啦队一面倒的情况下,才一出手,就是“三分球”,怎不令人惊讶呢?
  我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日本的“相扑迷”。当那来自夏威夷的“异类”,居然打垮一群国产高手,而要登上“横网”的时候。到底该怎么反应?
  给他下药?赶他出境?请他入籍?还是把女儿嫁给他?
  才想到“相扑”,罐子里就演出了。
  真像相扑,这两个大肚皮的家伙,居然各自抬抬左腿,又抬抬右腿,再往下蹲了蹲,一副作势欲扑的样子。
  也果然如“相扑”,作完这些准备动作,又各自转身走开了。罐底的派蒂开始向罐口称动,外面的新螳螂也靠着另一侧,向中间移动。
  两个家伙由原来的面面相对,成为了四十五度角的侧面。如果它们是猫,这绝对是最好的攻击时刻。可以出一边的爪子,用甩动的力量,攻击对方的头部。
  但它们没有出击。继续绕着场子走,每一步都踏得很慎重。使人想到“螳螂拳”,这个据说由王朗(1644~1912)观察螳螂所创的拳法,在步法上就非常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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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那“马步”就该这么蹲,腿不可直,总要留三分余地;眼睛要看紧对方;手要举起来,护着自己的脸。
  螳螂的大肚子,真教人能一看就了解什么是“君子不重则不威”,那“重”,是“厚重”。大大沉沉的肚子,向外伸出四条腿,隐隐地成为“中心”。上身细细小小的,又穿着厚厚的铠甲,正好能灵活地摆动。古人称之为“巨斧”的一对钳子,真是既像斧、又像刀、更像钳子和钩子,可以砍、可以夹、可以戳、可以钩。
  螳螂是昆虫里最像人的。小小的头、细细的颈,上身有两只手臂。这两只手连关节都像人——有上臂、有下臂、有手、有指。也就凭着这只强力的手臂和上面的武器,使它敢于“螳臂当车”。
  提到“螳臂当车”,大家都用来嘲笑不自量力的人。其实当年齐庄公出猎的时候,看到螳螂“拳足,将搏其轮”的时候,问驾车的人:“这是什么虫?”御者答道:“这是螳螂。是只知进,不知退,不自量力,而轻敌好战的小虫。”
  齐庄公当时怎么做?
  他没有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压死。而是“回车避之”,表示对“勇士”的尊重。
  果然天下的“勇士”听说,就都来了。可见螳螂的勇,固然是易折的武勇,却也值得尊重。尤其在今天,这种人更稀有。
  话说回来,螳螂真是“只知进,不知退”吗?
  错了!最起码在我的罐子里,就看见它们如何衡情度势地向侧面移动。
  他们也不是“轻敌”的。平时看派蒂,见到虫子就出来,是因为虫子太弱,能够手到擒来,所以好像掉以轻心。但是到了这一刻,真遇见劲敌,它们出手就慎重了。
  “它们的屁股在动!”女儿突然叫了起来。
  可不是吗!我原本只注重它们的大动作,却没发现它们屁股尖上两根须须,正在上下左右地摆动,难道是正由那里分泌费洛蒙(pheromone)。好比两车固然在前线对峙,领袖却透过热线电话在谈媾和?
  隔段时间造成一点紧张的情况,非但不会影响领袖的地位,而且有转移反对派注意力,凝聚全民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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