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一局棋作者:燕赵王孙-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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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的享受。
日本队进来的时候,韩越之刚好抿第一口,上好的毛峰一条一条竖立在茶水里,莹莹碧色十分诱人。
日本队的副将阿部宏走过来坐下,看着韩越之手里的青花瓷茶杯,笑笑说了句话。翻译马上告诉韩越之,他说他也喜欢喝茶,茶杯很漂亮。
他很礼貌,没有昨天李承玄的孤傲,也并不像朴正焕那样谦和,恰到好处的开场白让人极易留下好印象。韩越之个人赛中赢过他,他此刻还能这样,不得不说,是个会做人的棋手。
当然,韩越之是比他人缘还好的,因此笑笑和他客套几句,问他喜欢什么茶。
阿部告诉他,自己以前来中国比赛,喝过铁观音,微带甜味的清香他十分喜欢,每次过来都会买些带回去,够喝很久。
他们聊天颇为轻松,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日本棋坛近几年都十分暗淡,说是三足鼎立,其实日本那个角也快叫中韩瓜分干净,他们此刻来比赛,如果三场都输,也不十分丢人,如果赢了,那么更好,心理上没有那么多负担。
两人轻声说了几句就不再说话,韩越之有心,在等李慕和千叶久野猜先的时候,还叫翻译去沏杯铁观音给阿部,他们是东道主,这点待客之道是必须的。
这次李慕运气十分好,猜中执黑先行,于是依次韩越之执白,王旭光执黑。
裁判按下读秒钟,比赛正式开始。
阿部宏的开局速度也十分之快,他先和韩越之点星挂角,才开始在右上纠缠。
下至黑15手,扳头,“小雪崩型”显现而出。韩越之反应同样很快,白16、18接连两手一打一立,皆是常用手筋,单看黑子应对。
黑17先是退,黑19又以黑17为基础立,这两手又紧紧吃住白棋。
韩越之马上反击,在白20小飞,然后22再次小飞,直到白28手,白被提掉两子,黑被提掉一子,“小雪崩型”基本走完。
右上角已经基本定型,阿部宏转而把矛头指向右下边角,韩越之喝了口茶水,捏起棋子同他绞杀到一处。
他们二人下得专心而专注,自然不会晓得旁边王旭光对小林哲也三将赛的情况。
大盘解说那里,却看得分明,只听孙哲九段说:“今天三将赛真是出乎意料,小林三将一上来就紧迫逼人,小王也不甘示弱,开局布局没有摆就开始厮杀,真是少有棋型,这样一来,拼的就是功力了。”
两个人拼杀都很激烈,应对也十分得当,但在观众和其他几位棋手看不到的地方,王旭光的脸色异常惨白,他皱着眉头,豆大的汗珠不停从额头滚落,左手抠着手心,好像不是十分舒服。
小林哲也注意到他的状况,几次用眼神示意他是否要暂停休息,都被他拒绝,表示继续比赛。
小林哲也无法,只能继续埋首棋局。
回过头来,再说主将赛情况,今天李慕似乎异常神勇,全部实力几乎发挥无误,千叶久野似乎也发现对手攻势凶猛,也只能全力应对,下得算是艰难。
大盘那里,孙九段又说:“今天我们的主将气势逼人,真是可喜可贺。”他说得开心,自然看不到研讨室里日本队领队难看的脸色,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难免还是会郁闷。
当然,以上这些我们的韩副将是一概不知的,他只知道,自己的大龙下一步要走哪里,怎样攻击敌方命脉。
对局室里看似一派平和,实则暗里波涛汹涌,杀气沸腾。
韩越之正在专心看着棋枰,已经走到96手,两个人从边角杀到中腹,又从中腹回防,满打满算,棋盘上的空位已经不多,局势太过复杂,造成能利用空地越来越少,韩越之觉得自己难以看清局面,而阿部宏已经开始心焦。
时钟一分一秒走着,已经接近尾声,紧张的气氛自顾蔓延开来,感染着每一个棋手。
刚刚阿部宏一个单关,韩越之感到有点棘手,他用时比阿部宏少,因此也不是十分着急,索性停下来思考片刻。
对局室里极安静,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韩越之觉得自己已经处于真空之中,外界和他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膜,谁也碰不到他,嗡嗡的机器声响好像在另一个空间回荡,他看着对局,脑海里布着十几种变化,以求找到最好的那种。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打断了韩越之的专注思考,他先是一愣,才往右边看去,他看到王旭光连人带沙发倒在地上,厚厚的隔音地毯都砸出巨大声响,他们离得不远,韩越之看不到王旭光的脸,他不知道他怎么了。
但从李慕的角度是能看到的,韩越之看他站起身来,推开沙发往王旭光那里跑。
韩越之在愕然之后,这才反应过来,跟着跑了过去,他和李慕连同小林哲也一起把王旭光架了起来,扶正沙发,让他靠坐回沙发上,他紧闭着双眼,脸上都是汗,惨白的脸色很渗人。
他的左手还死死抠着,整个人都已经没有意识,任由他们摆布。
看到他这样,韩越之急了,李慕也急了,就连小林哲也,都十分担心站在一边,苦恼地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对局室里一片慌乱的情况下,工作人员带着棋院医生赶到,褚然也跟在后头,立即指挥把王旭光搬到担架上送往医务室,小林哲也一同跟去,韩越之和李慕也要跟在后面,却被褚然拦下:“刚才旭光手没有抓稳棋子,已经算是投子认输,你们两个比赛还没有完!三个人里面已经输了一个,你们一定不能离开,给我好好把这局棋下完!”他说话带着一股狠劲,韩越之和李慕对视一眼,点点头走回自己的位置,刚才那一瞬间,前后也没五分钟,然而对于李慕和韩越之来说,剩下的对局,却更加漫长,那是想赢的煎熬。
坐回座位的韩越之,转眼间又变成刚才那个冷静的棋手,越是提早赢棋,越能早点去医务室,他心中十分清楚。
他眼睛注视着棋局,手里快速落子,白96手,打吃。他这招极狠,剑走偏锋,使得刚才阿部那手单关瞬间无用。
阿部也不是个手软之人,黑97紧跟刺入。
韩越之眼睛一亮,阿部还是算错!白98,韩越之手腕一翻,一枚白子突然顶入黑棋实地,他并不想这么早用到这招,不过时间不等人,先用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碰一手用得极漂亮,和他昨天那枚135手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同样是攻击招数,却又起着防守连贯大龙的作用,韩越之已经用得极为纯熟,而且位置往往出人意料,每每变成杀招,使得对手招架不出。
后来他成名棋坛,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也就是这样一种防守相济的狠辣招数,令所有人都闻风丧胆,他的新锐流派延续,走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就连夏锐翔都说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果然,他这枚棋摆出,阿部难得收起笑脸,他微微坐正身体,表情肃穆而认真,比他先前那种悠闲的状态强上许多,如果说刚才是他的平常状态,那么此刻就是高度紧张状态了,这枚棋极为有力度,他的黑龙还没成型,是受不住白龙这样肆意打击的。
他稍待思考后,黑99,出乎意料用了个夹。
韩越之看他这招,跟着笑了,阿部宏不是个挨打退缩的人,越是艰难,越要迎头碰撞,不出血都不会认输。
他捏着棋子“嘭”的放在棋枰上,白100长,你要见血,那我就狠狠痛揍你一顿,直到认输为止。
棋局虽然复杂艰深,但两人却比之前速度快上许多,不到二十分钟,你来我往约莫二十手交错而过,当真很快。
盘面越来越无法落子,白子占地太过坚实,阿部宏无法把棋子如弃子般插进去,但下在自己实地却又留给对方压迫自己的机会,阿部宏进退两难。
他开始长考,面色愈来愈暗,而他对面的韩越之却仍旧那个表情,仿佛复杂的盘面没什么大不了。
在长考一刻钟后,阿部突然发现,已经没有他落子的地方了,韩越之把他能落子的所有地方都已堵死,他根本没办法行棋。
他抬头狠狠瞪了一眼韩越之,有点不甘却又有点沮丧地说:“我认输了。”他这句别扭中文,还真是出乎韩越之预料,他都没想到也有别国棋手和他同李慕一样学些基础语句。
惊讶是惊讶,但韩越之还是点点头,说了句承让,他这个对手确实很强,和他两次对局,一次比一次强劲,是个难得的拼将。
他站起身,穿上大衣,坐在不远处的李慕偏巧转过头看他,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些担忧,韩越之赶紧点点头,示意他自己赢了。
李慕咧嘴笑了,用口型说:“你先过去,我随后。”
见他这样肯定,估摸过不了多久便会赢棋,韩越之放下心来,转身离开对局室。
医务室在五层,韩越之快步在楼道里面走,脚下很轻,整个中国棋院都好安静,他本来想跑过去,后来还是作罢。
当他赶到的时候,却看到王老师正坐在医务室外面,望着窗户外面发呆,天气是很好,阳光明媚,但儿子病了,怎么不在里面守着呢?
韩越之想着想着,不自觉问了出来。
王远回过头看他,面色很是疲惫,对他说:“你赢了?坐下来说吧,旭光睡着了。”
韩越之坐下,问他:“王同学怎么样?刚才我和李慕都想过来看他,可是比赛还没完,李慕也马上救过来了。”
王远笑笑,表扬他:“你有心了,”然后又有些担心地说,“他今天不太舒服,加上低血糖犯了,早饭又没吃好,才会昏倒,给你们添麻烦了,希望比赛不要输掉。”
“王老师哪里的话,我们都是队友,也都是朋友,麻烦什么?至于比赛,由李慕殿后,他不会输的,我们稳赢!”韩越之自信的声音,被刚赶到的李慕听到。
他轻轻走到韩越之身后,对王远说:“王老师,我们赢了,你放心吧。”
第36章 之后
比赛结束后,就是颁奖仪式,主办方都没有想到这次中国的小棋手表现这么好,不仅男子赛出色得难以形容,就连女子都在个人赛和团体赛上独占鳌头,因此仪式办的略微隆重,请了很多国内的知名棋手。
之后的记者会上,令韩越之诧异的是,媒体和人们的焦点是他却不是李慕。媒体的镜头死死盯住他,鲜花和掌声围绕着他,记者们的话筒也都伸到了他的面前,问一些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的问题。
有人问他学棋多少年。
他回答说未满两年,底下记者一片哗然,复问他是怎么学的,进步如此神速。
韩越之回答不上来,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两年来每一天都是怎样度过,他只能说自己没有一天间断过摆谱,一有机会便找人对弈。很久之后,他这天的话再度上了围棋周刊,那一期的封面是韩越之,大篇幅的文章标题,叫做《勤而为王》。
在回X市的火车上,韩越之问李慕:“你输了那一局团体赛,有没有不甘心?”
李慕笑着回答他:“你一直告诉我要自信,怎么现在反过来问我,三国十五位选手,我个人赛得第一,代表国家的团体赛赢一局,这个成绩,我又有什么不甘心的?倒是你,个人赛输给我,是不是很不开心?”
韩越之也笑笑:“输给你,我从来都是开心的,只不过……”他话尾弱下去,转头看向火车窗外连绵的山峦,苍茫的大山起伏在田野上,火车一路行过,还没融化的白雪覆盖着长势极好的冬小麦,偶尔有俏皮的嫩绿叶子刺破不算太厚的薄雪,俏生生在阳光下摆动,瑞雪兆丰年。
李慕也随之看去,外面阳光很好,照得车厢里暖洋洋。
韩越之再度开口:“我们两个,没有什么话不能对对方说。”他说着看向李慕,见他点头,然后继续说,“我也总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的话,你说怕我脚步太快,你跟不上,你害怕不能同我站在同样的世界。”
李慕有些愣住,倒是没有想到很久之前的事韩越之还想着,会再度提出来,但还是利落回答他:“你要说什么,说吧,我听着。”
火车上很空,他们这节都没什么人,韩越之声音不大,但能清晰传到李慕耳朵里:“我感到身体里有什么在催促着我,我想要奔跑,用力的奔跑,可是你怎么办?”
李慕多少能感受到这次比赛对韩越之的触动,他那些潜伏在身体力的野兽在渐渐苏醒,拼搏热血的萌芽也在悄悄绽放,没有人,能够阻挡他奋力前进的脚步,自己也不能。
他打开一些车窗,任由暖风卷进车厢。
他笑着,脸上都是阳光,坚定无比地对韩越之说:“以后我再也不会说那些话,我会紧跟着你,追逐你,和你一起努力。”他有些话没说出口,只是在心底默想,无论跌倒多少次,无论怎样被你甩下,我都不会离开你身边,用尽我最大的努力。
比赛结束后的一段时间里,因为韩越之在这次比赛上的大放异彩,使得这位原本默默无闻的棋手被世人所熟知,他头上的光环被无限放大,关于他的猜测层出不穷,李慕看了一些,外界对于韩越之的关注太过执着,而且各种报纸的内容也不尽相同,有好有坏,李慕十分担心。
然而李慕的担心却是多余,闲适淡定的韩越之反而给了他一颗定心丸,李慕索性也学着对这些淡然处之,然后还时不时嘲笑一下报纸里的惨绿少年。
他担心韩越之的同时,韩越之更担心他,各种媒体里对于自己的描述虽然猜测居多,过分内容却很少,但对于李慕的一些报道就有些恶意,因为他的失误丢掉第一局比赛,一些报道内容就不是十分好了,韩越之本来时刻准备着再劝他一劝,后来发现李慕现在适应能力极强,并且还在担心他,也就不再提了。
对于这一次的比赛结果,韩越之看得非常透彻,他极为清醒地认识到,这一次唯有他一人两战全胜,是因为李慕第一场一个小小的失误,也是因为王旭光第二场过度的紧张,他们第一次参加大赛,经验少得可怜,他之所以能赢,仅仅是因为犯错误的不是他,并不是因为他比别人强。赞美和闪光灯没有模糊他的视线,他依旧能看到成长道路上带血的荆棘。
他比李慕看得更远,这一次的胜利不光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