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卫风(水遥、卫风无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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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是前几天同那些舞服一起订做的,大红色的,衣摆不像其它的衣服一样直拖到地上,前后两片,长度只及脚踝,但是袖子非常宽,腰带也极长。衣料像水一样滑,可也不失挺直,穿在身上极舒适。
“殿下这衣裳……见天帝陛下的时候,可得换一件。”汉青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一句:“我把殿下正式的礼服都包好带着,殿下记得要入席的时候,一定要换。”
“知道了,你都说三遍了。”飞天伸手在他鼻子上掸了一下。
飞天迈步向外走的时候,汉青在一边还是说个没完。“人都已经集结好先出发了,衣服都是备好的,鞋子也都试过了很合适,殿下说的,为了美观而让他们暂时全束起头发,我也已经吩咐过了。殿下前天让我找的笛子,我找了十三支,长短音色各个不一,可是殿下昨天没来得及试,等下我们在车上殿下可以趁空试一试,看到底要哪一支。其实照我说,殿下练习时用的短笛就很好,音色很悦耳。虽然……殿下真的要吹么?杨公子的箫技绝伦,我们也来吹管乐,似乎有些……”
“少点自知之明?”飞天笑了,停下脚看看他,“吹得不好,就不能吹了?技巧当然比不上他,但是曲子保证他没听过。
“对了,昨天最后一次排练你没看吧……要是看了,可能不会劝我了。要说呢,其实我这个节目就在于独特二字上,精致不精致,那是另外一回事。”
汉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还是提醒,“殿下记得入席时一定要换礼服。”
站在大门口的石阶上,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映得飞天身上那件红衣服似火般耀眼。风从脚底卷上来,吹得衣带广袖飘飘摆摆。
忽然有人从身后抓住了他的肩膀,吓了一跳。“舟……舟总管?”飞天有些口吃,他干嘛突然……
舟总管目光从来没有这样凌厉过,定定看着飞天,手劲好大,抓得他臂膀生疼。“我……一时失仪,请殿下别介意。”他慢慢松开了手,转过头去。
可能他也……紧张吧。“好啦,出发吧。”飞天有些故作轻快地说:“我还真想见见辉月殿下的相貌呢,人人都说我喜欢着他,可是我居然连他长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呢,多可笑。”
汉青板着脸,“殿下,这个笑话一点不可笑。”
“嘻嘻,是么……”飞天搔搔头,“最近没幽默感哦……这个生日庆不是晚上才开始么,我们不如吃过午餐再去啊。不可以么?那,早去也有早去的好处,嘻嘻,辉月殿今天应该有难得一见的美食吧?”飞天两眼放光,“有没有琼浆玉液、不老蟠桃……”
“您这都是些什么和什么啊……胡说八道。“汉青为他紧了紧腰带。风刮得衣袍猎猎有声,带子有些滑散了。
“正席当然有难得的美食。不过白天基本上没人有心思吃东西,都在预备着晚上的庆生会呢。不光上界,妖界和灵界都应该会有人来,辉月殿下人脉一向广,处事平和,上次生辰庆上,来了好多他界的人呢。我们早些去看下场地,再把您那支节目熟悉一下,别临时场地不凑合了。还有呢……殿下闲了就把您的笛子挑一挑,其实照我说,您常用的那支就很好啊……”
“汉青,算我拜托你,你说了一上午,都不渴啊!快歇歇吧,别再说话了……小心嗓子会哑。”
汉青忙着系衣带的手停了停,抬起头来,一张雪白的脸在阳光下似会发光,“殿下……您今天……”下半句话却咽了回去,低头继续整理衣带。“殿下即将要成年了,汉青等着殿下顺利过了这一关……将来,殿下要为我成礼……可以吗,殿下?”最后两句话,他说的声音很低。要是风再大点,就把他的声音全盖过去了。
飞天低下头,看着单膝跪在面前的汉青。他的黑发只是松松地挽着,大风吹得发丝在风中四散,与那红色的衣带一起缠绞飞扬。细白的指头颤抖着要把衣带结起来,却一直系不起。他没有抬头,就是这样固执地一意要去系那条带子。红与黑交映得那样鲜明。飞天觉得这颜色鲜明的一刻,会被记许久。即使到很久之后再想起来,这一幕也不会褪色。
“等我……过了这一关之后,如果你还是这个想法,我答应你。”
汉青一下子抬起头来,眼中水气蒙蒙,随即又飞快地把头低下去,“汉青先谢过殿下。”
恍惚中,一滴闪亮的水滴,落进那火红的衣襟里,似真似幻,转眼间消没不见。汉青手指重又灵巧起来,将飞天腰间的丝带打了一个美丽的衣结。
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不知道今晚会面对什么,但他一定要去面对。
坐在备好的车里前往辉月宫殿,车子摇摇晃晃,飞天把汉青准备的笛子挨支拣出来试音。从最长的试到最短的。最后试的是一支晶莹的月白色短笛。音乐清亮又不尖细,空灵却不脆弱,和他想象中应该有的音色最相近。
“就这一支了。”飞天笑着说。
汉青答应了一声,拿出预备好的佩饰丝縧系在一端,将那短笛装饰得更加精巧漂亮。
把玩着那凉滑的流苏丝穗,舟总管说了句:“这就到了。殿下是先去与辉月殿下招呼……”
“不用吧……”飞天有些情怯。对于这个闻名已久的辉月殿下,一想到马上能见到他,却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天帝陛下的车驾应该也到了,既然先不见那就都不见。我先去与岳总管打招呼,就说殿下亲自排演节目,等晚上正席时再晋见。汉青先领殿下去休息,顺便看一下场地。”
飞天被安置在一间客舍,汉青带着人去看场地。他们舞步已经极纯熟,现在要做的只是根据场地调整下队型。他不过是在舞蹈的间隙里吹一段曲,去不去看场地倒是无关紧要。
舟总管说要排演不过是客气话。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情怯吧。
飞天有些茫然。这几天从来没有这么闲过,他脑子里一直乱纷纷的。
晚上……一切近在眼前。
飞天懒懒地推开窗子向外看,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可是却照不进心里。如果是真正的飞天,他今天会做什么样的选择?他会怎么面对这一切?不是他,却又是他。
飞天无意识地摩挲手里的短笛。非竹非木,非玉非石,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笛子,精美无比。这是飞天不熟悉的陌生世界。但却又是他要面对的,一个真实的世界。
那天飞天决定要吹一段曲的时候,舟总管教他运气呼吸,飞天才发现原来他可以不歇气的,把一支曲由头吹至尾,一口气都不用换。
原来这真的是一具天人的身体……好大的肺活量!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这里如此美丽,如此真实。他想要在这里生存下去。他有想要保护的人。汉青也好,舟也好……飞天希望他们能生活得自由而幸福,也希望自己的生命,可以顺利平安。想保护他们……也要保护自己……所以,得面对这一切,接受这一切,他需要力量,必须变强。
他将笛子慢慢举起来,挨在唇边,轻轻地吹响。曲调随性而宛转,像是一阵风,在原野上吹起绿浪。有要保护的人,所以必须要面对前路。
汉青遥遥挥手,“殿下,我们是第四个出场……现在得到大殿去了!”
飞天应了一声,翻身出窗子。身子凌空的一瞬间,心像是脱笼之鸟。惶恐也好,害怕也好,抗拒也好……都抛掉吧。一切,只有向前。
第五章
汉青把一个极单薄精巧的面具扣在飞天的脸上。像是化妆舞会的面具,盖住了上半边的脸,露出口唇和下巴。飞天就着镜子仔细看了看那个面具,上面浓黑重彩绘着奔放四散的花纹,居然有像京剧里的大花脸。
“我以前就戴这个?”
“嗯。”汉青退几步看着,“还好,挺合适的。既然殿下要吹笛,所以面具下面是要改去的。”
大殿比飞天想象中还要大得多,比一个标准的足球场地还要大。殿堂的华美,廊柱的整肃,壁画的清雅……还有穹顶上那如星月生辉的琉璃灯盏,次第亮起。空远的殿堂,渐渐被晶莹华彩点饰,流光溢彩。远远地石阶一直向上延伸,上面有几案锦垫。汉青指给飞天看座次,那是神将的位置,想必今天会来许多的人,所以席次竟然有一百多席。
再向上看,石阶一直上去的尽处,是个敞轩,华丽精致,却显得十分大器。汉青压低了声音,天帝、辉月、星华还有飞天,将坐在那个位置上。
“殿下,我们刚才看过了场地,队型要稍稍拉长一些,乐师和鼓手靠东墙坐,殿下是和他们一起进入殿心,还是……”
飞天四下里看了看,指指廓柱那里的垂帐流纱,“我等下站那里吹笛就好,离乐师们近些。”
汉青答应着。
乐人舞伎陆续进场,虽然人众却是井然有序,从边门鱼贯而入,在已经安排好的靠边位置席地落坐,空出殿心一大片场地。
飞天看看脚下那光可鉴人,一尘不染的地面,微微笑了。所有人都争取轻盈无声,所以……他要的反而是……有声。节目肯定没有这里的精致,但是一定是独特的。
飞天突然想起件事来,“舟总管呢?”
“被这里岳总管请去帮忙呢,今天宾客极多。”
飞天顺口问:“我以前有没有庆祝过生辰?”
汉青咬住嘴唇,犹豫了一下才说:“辉月殿下是大祭神的弟子,出身也高贵……殿下是……流亡的遗民之子,不知道生辰是何时何日……殿下从前都没有庆祝过。殿下……”汉青忽然握住了他的手,“明年……我为殿下庆祝生辰,好不好?”
飞天愣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好,一言为定。”
汉青也笑起来,明丽的脸一瞬间耀眼动人。
忽然四周静寂了下来,听到衣物隐隐摩擦的声音,司仪唱名:“天帝陛下到——”
所有的人都起身拜倒行礼。
听到那些步声从殿堂深处走来,一路步上高阶。然后,一个清朗平和的声音道:“今日是为辉月殿庆生而来,理应众人同乐,不必拘礼。平身。”可是那声音里却威严流转,令人闻而起敬。
这就是天帝?今晚必须面对的人?
飞天定定神。另一个声音说:“陛下驾临,令辉月殿蓬毕生辉。”
这声音……像是一缕月光,映亮眼目,又似一线清风,拂面生凉。令人遍体舒爽的声音。
长阶下的人纷纷起身重又落坐。
飞天有些怔忡。汉青握着他的手,紧了一紧,轻声道:“楚姿姑娘第一个上场。”
飞天集中注意力看向场中。
“是楚姿姑娘……”汉青的声音很小。
像乳燕般灵巧飞翻的舞伎中间,站着纤纤身影。是楚姿。
她恭身下拜,然后盈盈站直。那一身衣裳有蓝的、金的、青的、桔的华彩,华美异常。清泉似的乐声流泄,她缓缓地折腰,展袖,从极静到灵动只用了一秒钟不到的时间,瞬间如翩飞的蝶,华翅张扬,彩光四射。
那是没有看到她的人想象不到的绝美华丽。舞姿与乐声配合得毫无间隙,一毫一发的不协调都没有。让人移不开视线,说不出话来。这像是一个最美的梦境,令人沉醉而不愿返。
“殿下,下二、三场是献唱。”汉青声音很低,“殿下真要……亲自吹笛么?可能,又会被人说是不自重身分……”
飞天看了看那至高的平台上,坐着的定夺他命运走向的人。
天帝,辉月,星华。还有一席是为他而留。如果不表演,现在去和他们同坐?难以想象那束缚和痛苦,肯定如坐针毡般难过。
不,不想现在就到那里去。也许这场表演,是在这地方的最后一次,随心所欲。
第二场献唱开始的时候,队列已经起身开始预备。不愧是天人,虽然穿着特制的鞋子,走路依旧轻巧无声。他们站在场边预备的时候,飞天就立在刚才那根廊柱的下面。帷幔重重,他在阴影里站着。……命运……就在今晚要天翻地变了吗?
汉青安排很周到。第三场表演的人退下后,穹顶的华灯一瞬间全部转暗了。在这黑暗中,队列静静地立在大殿正中。四周有窃窃低语。
轻轻地,响起一下铃响。脆铃声响,一声,接一声,模拟着人心跳动的频率,单调的,脆弱的,空远的。穹顶上亮了一盏灯。
弦索流泄乐音,那灯亮下的人影动起来,脊背挺直坚削,分腿,回步,在空旷的大殿的地面上踏响。整齐而划然,不像是几个人同时踏击,听起来只有一声,只像一个人脚步。
这里的舞蹈都在追求着飘逸出尘,轻灵无声。飞天要的却是有声。灯又亮了一盏,在远远的队列边角上,那几个被光照亮的人形,也随着乐声动作起来。
华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由静变动的人越来越多,而舞步却一丝不乱。队列由二变四,由四变八,由八变成十六……人逐渐分散,脚下的力量渐渐加重。那踏击的脆响由小至大,由远而远,虽繁却不乱,虽众却不杂。像是被风带起的海浪,从空远的地方,缓缓漫卷了过来!忽然铃鼓齐响,如晴空中响起一道惊雷。惊涛骇浪扑天卷地而来。那如雷鸣雨击的舞步骤然加快,每一下都重重踩击,一下与一下之间没有一丝空隙让人喘息,却又声声分明绝未紊乱。像是被千军万马追赶,那样急促而迫切的步声。队列四散开去,响彻整间大殿,像狂风骤雨,踏在每个人的胸前心上的舞步,铺天盖地,淹没一切!
托高,飞扬,动荡……一直掀起来,穹顶彷佛都在摇晃,要被撼动掀翻!
众人心跳得像是要突破胸腔,眼睛充血发热,全身每滴血、每分血肉都在跳跃,被这喧天的乐声与舞步声席卷淹没击成齑粉,化成火焰变成浪花!
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狂风中的海涛重重拍击巨岩,浪涌花飞,坚硬与剧烈,冲撞与挺立!追与逃的急迫!争与夺的激烈!像是要毁灭一切,一丝不留,让人不能呼吸,血液全部冲向头脸!
忽然穹顶上的灯灭了。所有的声响像是人的错觉,一瞬间全归于寂静,死一样的寂静。甚至没有呼吸声。
犹如在拼命攀爬奔逃的时刻,一脚踏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