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同人)小民之计by分野-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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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协压不住,到底滚了泪水出来,很想旧话重提:不出去带兵了,好么?
可悲的是理智惯居高位,这种时候,竟然还清醒地知道哪些话不能说。
哽了脖子,刘协再也说不出其他场面话来。
想说的不能说,要说的不想说,场面凝滞于君臣二人彼此交汇的视线中。
马匹踏起的微尘在列列飘荡的旌旗间飞扬,第一场秋雨带来的寒意弥漫于本该燥热的人群中,只因为那位万民倾心的年轻帝王眼底藏不下去的悲伤,无声的,荡开了涟漪。
曹丕险些失态,眼眶刚红,诸葛亮在旁轻声道:“皇上,还要接见诸国王室,是不是……”
刘协抬袖子擦了那颗水珠子,笑道:“朕失仪了。”叫过荀彧,“文若,你去安排,今晚宫里备下盛宴为子桓和贵宾们接风,让大家先歇息一下,晚上赴宴吧!”
荀彧看刘协和曹丕回过气来,躬身道:“臣领旨。”
曹操称病,没跟着刘协来迎。
曹丕爬得越高,曹操就必须越发疏远曹丕。
只可怜曹丕好几年才回来,老娘想必是见不上了。
刘协登车前邀曹丕同乘,曹丕不敢僭越,策马行于辇车旁,一路上忍到内伤,才没直勾勾盯着车内的刘协。
苦味满嘴,心里却溢出甜蜜的感觉,百结都不足以形容此时的心情。
再也不是关山万里,朔云飞渡才能企及的距离,只有这一、二丈,空气里都散放着无以名状的味道,像初春时草原上开出的第一朵花,像戈壁石头缝隙里清亮的一弯泉水,不论之前才经历过多少干渴疲惫,一时间身心全都放松下来,情不自禁地就只想笑一笑。
曹丕班师之前,刘协已让诸葛亮为曹丕选址造府。
现在的许都,比起曹操最初建立朝廷时又大了数倍,这次为容纳西域各国王室所建的府邸就足足有过去的半个许都大,养好了这些人,等丝路重新打开,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当初在荆州募得的新兵,在回到许都后就发往司隶实行军屯,三年下来,荒僻凄凉的司隶校尉已成千里沃野,南接益州,成了大汉粮仓,也幸好军屯见效很快,去年的春旱才没有饿反了百姓。
开蒙州,设长史府,曹丕实际上等于打下了两州之地。
连孙策也可以据一州为吴侯,这次,刘协直接进封曹丕为宁侯,食邑再增四千户,曹丕成为此时食邑最多的权贵。
本来行了冠礼后辈就该独立门户,有自己的宅院,曹操将曹丕作为继任者培养,自然没有让曹丕像曹休他们那样独立出去,曹丕现在不掌宫卫,不住宫里的话还真没他自己的地方。
刘协没让曹丕自个出钱,相当地用国家的钱在扩充的许都内城建了一座宁侯府作为赏赐,里边屋舍全筑一丈低台,看似违制,不如说刘协给他自己修了个别宫,打着曹丕的名义……
曹丕被人迎进宁侯府,到了内府一看摆设,明白了,这里正主儿不是他,是刘协。
囧囧地转了一圈,发现就只有一个缩小得不能再小的校场照顾了他,豪奢舒适的浴室不是他的习惯,比正厅还大的膳房更不是他的习惯,整整一库房的冰冻海鲜……跟他没半个铜板的关系。
刘琦也太过分了!从徐州搞这么多来,不怕把他弟弟养成猪中翘楚!
还有透风引池的消夏处,折桥飞瀑的温泉水……
敢情刘协不敢在宫里放肆的,全指着搬来这享受。
曹丕想:刘协八成还说朕克勤克俭,国家贫穷,朕怎能穷奢极欲?那都是宁侯干的,跟朕无关!
转念一想,外臣不能夜宿宫中,看这架势,刘协是打算他在许都的时候每日都住到侯府来了,曹丕笑出一排牙,这黑锅,他认了。
既然黑锅已经背了,不享受一把说不过去,帝王家的顶级享受不是人人都可以有机会尝试。
刘协很干脆,连宁侯府内府里的下人都换了黄门,命黄门备了东西,曹丕放下长久紧绷不得放松的身体,浸入温泉,松展开肩臂让人按摩。
黄门看到他后肩的伤疤,忽然露出惊奇的模样,虽然收拾得很快,还是被曹丕看到,不禁疑惑:那烫伤凹凸不平,摸起来也知道有多狰狞,可是黄门脸上表现出来的却不是害怕?
“怎么?”
黄门吓得跪地:“侯爷!小人错了!请侯爷饶了小人!!”
曹丕道:“无事,取铜镜来,我要看看。”
黄门忙去拿了镜子来,抹了水汽照给曹丕看,曹丕侧头一看,张着嘴巴好一会出不来声。
怎么呢?
烫伤留下的疤痕本来就是最可怕的,癞嗑巴巴,白一块红一块的,刘协赌气,弄了朱砂进去,“花瓣”歪歪扭扭,有多丑不必说了。
去年和匈奴人交战,中了埋伏,曹休和他身边只有几百人,杀出去汇合援军时战马负伤滚下山坡,当时追来的匈奴骑兵斩开了肩甲,曹丕一腿被马压着,好险地杀了对方,肩上被嵌了砂石,因没受大伤,没让军医看,他自己擦掉砂石就算了,没当回事。
这时候一看,层层叠叠的旧伤倒像是花瓣间的明暗,配着这些年长散开的朱砂红,比其他武将时兴的刺青好看了许多倍……
别人的刺青、纹身勾线分明,图案死板,他这个哪里有线条的痕迹,活像天生长的……
真是够无语的!
要是长在秀气文雅些的人身上,还可以说成风流天成,长他身上?
曹丕打量了下镜中棱角越发分明的样貌和宽厚的肩背,扭过头,看不下去了。
“拿开!”
黄门忙把铜镜拿走,那后头曹丕就没了好脸色。
一堆子黄门被满殿窒闷的威压压得,简简单单的小事也做不好,曹丕不耐烦,忍着心底暴虐,喝退了,仰头靠在池缘上,在静静的流水声中睡过去。
正文 完
……
“伯和……”
摇摇头,绞着手指十分紧张地坐在那的人一脸胆怯地说:“……皇上……他好吗?”
他据实以答:“从宫里带来的信上说政务繁忙,时常顾不上睡眠,饮食俱好,亦无病痛。”
“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这一句,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漂亮的剪瞳向外看,似乎想找人求助。
连该说什么,该做出什么样的态度也不能,如此胆怯、单纯……却生在帝王家,不能不说是种不幸,本身的不幸,以及国家的。
像是上好的琥珀,什么光都能穿透过去,一览无余。
“臣请问弘农王,因何要去江东?”
“文和……贾文和道我再留在北方,会给伯和……不,给皇上带来麻烦,李儒就是因为知道我还活着……所以……才去行刺……文和只是想送我去夷洲,从此离开中原……汉土。”
清澈里放着犹犹豫豫的不舍之情,不像是装出来的。
“江东被孙策占据,其人野心不死,至今没有归顺朝廷,一直等着什么机会……”
“什么机会?”
懦弱,却不笨,被这话一点,有些惊慌地看过来。
他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孙策等着殿下到江东,从此后便可用殿下被董卓废之失礼的名义,让殿下重登帝位,他再另立朝廷!学当年董卓,掌兵马,挟天子,争霸称雄!”
和刘协没有多少相似,唯有刘协露出脆弱的一面时,才会跟面前这人有些相同的地方,说不清在哪里,或者只是感觉。
瘦弱的手臂撑在身旁,摇摇欲坠——
“不、不不不……文和保证了的,只是经江东去夷洲!不会被孙策发觉!不会给伯和带来麻烦!不会的!不会的!!文和已经答应我了,我不想做皇帝!他不敢逼我的!都这么多年了!我才不是皇帝!我不是!!”
有些癔症的样子,这位弘农王精神不太稳,说得急了,还伸出手向空无一物的身前做出推避的动作。
也许曾经有过些值得称赞的东西存在过,但而今,只余下一副皮相了。
他对弱者向来没有同情心,冷酷异常地指出:“孙策派船队潜入徐州广陵郡沿海,臣已探得确实,这些人已经到了盐渎县,敢问殿下,此船的目的地是不是盐渎?”
没有声音再回答他,抱着手臂的人很轻很轻地哭了好一阵,夹杂着听不清的,意义不明的词语。
等对方情绪稍微平静,他道:“孙策有水陆两军不下二十余万,此人别号小霸王,继承其父孙坚之志,意在侵吞天下,且十分善战,他麾下还有一人,周瑜,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输任何当世谋臣。”
那双瘦可见骨的手把手臂抓得更紧,紧到让人看了生出惧意,会不会就此折断?
可他的爱,他的心疼都已经付给了另一个人,不遗丝毫,眼前看到的并不能影响到心情,依旧冷冷地说下去:
“孙策有兵,有地,所缺者,唯一面大纛尔。”
苍白的唇间泛出红色……
“何止孙策,北有鲜卑、匈奴,南有山越、南蛮,这是外敌,汉土分裂数年,民心崩散,朝堂上众臣各有党朋,均对皇上抱持怀疑,而今的平静下暗潮汹涌,一不小心,社稷倒塌,天下沦丧,汉室再也不可能重振。”
红色蜿蜒而下,汇聚成滴。
他说出最后一句:“而皇上,会步您后尘。”
良久……
“你要本王……怎么做?”
他解下剑,双手捧着置于两人之间的桌案上,伏身,额头贴地,不再看对方——取他的命或是自尽,没有第三种选择。
从义,以下犯上,他其实不在乎。
从情,对不起刘协,如果弘农王杀了他,也只有认了。
他从来不怕赌博,哪怕每次赌的都是命。
这次,让天意决定,让对面的人决定。
不知多久后,出鞘的长剑落在桌案那一边地板上,雪白的剑刃上沾了一片猩红……
“公子!公子?”
曹丕睁开眼睛,听到曹纯在外道:“公子?”
“何事?”
“大公子来了。”
曹丕道:“请到偏厅去,我马上就来!”
“诺!”
等曹纯的脚步声听不见了,曹丕才极慢地吸入一口气,缓缓呼出时把重回脑海的画面一一驱逐。
贾诩效忠者,非是刘协,故而为李傕出谋划策兵犯长安,想逼杀刘协换少帝上位,却不想他自己手里无兵无卒,怎么替少帝抵挡李傕?或者另有奇谋对付李傕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和他一样,都有过冲动的时候,他们的区别只是为的人不同。
张济、贾诩、张绣、李儒,还有弘农王,这些人再有多少过往和牵扯都不重要了,征战时,所有知情者尽死在他手下,从开始到现在,他只为刘协。
刘协如果不是皇帝……没有如果,刘协是,所以,他只有把这条路走到底。
把这一生,都赌在刘协身上。
收拾了心情,换了衣服,曹丕到偏厅去见曹昂……和华佗。
早上送刘协回宫,短短一面不及多言,刘协曾问:“为何声音这般嘶哑?”
曹丕当时笑道:“沙子吃多了。”
刘协当他开玩笑,哪里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曹丕最擅长的就是当他说假话,你会当真,而当他说真话,你以为是玩笑。
北地的风雪比起西域的风沙来,温柔太多。
一呼一吸间进了肺腑,往年十天半月才发作的肺疾演变成隔上三、五日就发作一次,有时服药服得及时,咳嗽一通回过气就是了,有时急行军不能耽误战事,挨到可以扎营的时候,曹丕不得不让吕布带兵前行,自己迁延在后,等病情缓了才上路。
幸好,吕布征战从来不曾叫他失望,即使大军因他而耽搁,到底还算圆满。
原来只想着先把功业建下,一点病症,等和刘协能够长相厮守时再治不迟,不料恶化得太快,由不得他选。
这次归来之前曹丕便先派人知会了曹昂,曹昂和华佗熟识,推荐华佗做了太医,据说要不是有华佗在,郭嘉吃多五石散时活不下来。
曹丕走进偏厅时想:也该找个好点的大夫看看了,否则,只怕下一次出征再也回不来。
曹昂一见曹丕就问:“何人病了?”
根本没想到就是站在他面前的弟弟需要看诊。
曹丕先屏退黄门,让曹纯站在外面,就是窗外也立着亲卫,这才神情一松,逸出一阵咳嗽:
“大哥……咳咳!我……咳咳咳,是我不想惊动皇上,才请大哥私下里请了华神医来……”
话不得说完,一阵扯着喉咙的狂咳,连曹昂递过去的水都端不稳。
曹昂这才知道不是玩笑话,忙把曹丕按坐下,请了华佗过去把脉。
曹丕想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曹昂面前,到底露了些软弱出来,心防不严,竟然克制不住,需要曹昂帮着华佗按住他被拉扯得震动的手臂,否则把脉都把不了。
华佗把了会脉,还没说话,曹丕歪身,对着铜唾壶吐出一口血。
曹昂大惊:“丕儿!可是在外负伤了?为什么要瞒着!?皇上若知,便可早派太医去给你诊病,怎如此严重啊!!”
曹丕好容易止了咳,扯着声息地喘,还不能说话。
厅门外曹纯担心地看着里边,欲言又止。
华佗伸手往曹丕肩背上某处按压了一阵,听得曹丕喘得慢了,慢吞吞,能急死人地道:“宁侯受这伤有四、五年了吧?”
曹丕用汗巾擦了唇边血迹,疲惫地点头,嘶哑道:“发病时疲累异常,气力难继,好了以后除了胸闷外,别无其他不适。”
华佗问:“素日有服药,但多半不能按时?”
曹昂着急,可是看华佗在问着话,不好插口,一脸焦急,坐都坐不下来。
曹丕向曹昂笑笑,点头道:“是如此。”
华佗想了想,道:“我先为宁侯开一方,连服一月,若有效,便好办了。”
曹昂追问:“严重吗?只服药管用么?”
华佗道:“宁侯先天体热,此症遇上体热之人,长则三年,短则半载,无救。”
曹昂变了脸色,华佗又道:“不过宁侯身体强健,日夜奔波虽于病情无益,但不懈的锻炼对缓解病况十分有用,若能安稳下来好生服药调理,未必不能痊愈。”
曹丕忽然问:“多久能好?”
华佗道:“这就要问宁侯了,病来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