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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半扇屏-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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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砚见他进来,便示意他把钵盂放在桌上,又取了烛火过来,放在钵盂一旁。又翻起桌上扣着的铜镜,小心的放在钵盂之上,把烛光慢慢的映在水中。
怀能心里好奇,便站在一旁看着。
孔砚见他伸长脖子朝钵盂里看,便吩咐说,‘你来扶着。’
怀能便伸手去握住那铜镜的柄,好奇的看着他的钵盂。

他的钵盂倒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个竹根做的,他却喜欢,觉着不必小心伺候,倒甚是称心如意。
倒是那串佛珠,想来怕是真的不同。

孔砚便吩咐他道,‘我要念咒,只念一遍。你好好听着,记好了。’怀能听他念动咒语,似乎也没什么异样,便默默的牢记了。
孔砚便说,‘你将方才那咒念一遍出来。’
怀能也不知他意欲何为,将信将疑的默念出来。只看那烛光映在铜镜之中,又落在水面,暖光摇曳之间,水里的佛珠却慢慢的漫出光华来。怀能看得惊诧不已,孔砚倒丝毫也不惊讶,仿佛早就预料得到的一般。
等那光华溢满,孔砚才点头说道,‘成了!’

怀能哦了一声,却只是看着那钵盂里的光华不动。孔砚慢悠悠的脱了衣裳,瞥他一眼,说,‘还不过来给我上药。只管在那里看什么?’
怀能吃了一惊,指着钵盂说,‘这,这个么?’
孔砚似乎觉着他可笑,说,‘自然是这个。’

怀能怀疑的很,用手指蘸了点儿,战战兢兢的去摸孔砚的伤处,却看到伤处如同笔画出来得一般,手指抹过竟然就没了。
怀能吃惊得厉害,忍不住问道,‘怎会这样?你方才摸它,不是还流血了么?’
孔砚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你不是出家人么?心底怎么这样歹毒,难道还巴望着我血流成河的不成?’
怀能几时这样想过的?连忙辩解道,‘我自然是望着孔公子好的,只是,只是??’
孔砚嗤笑一声,却难得的没有再刻薄他,只道,‘这佛珠上的封印有许多重,不止是要封住你,还有护住你的。单凡有妖气近你,都会被抵挡回去。’
怀能‘哦’了一声,心里却颇为意外。
孔砚又说,‘至于方才,我是教你念的治病行医的好咒,你若是不曾念错,正该应验才是。’
怀能心里却想,长老做什么要拿这佛珠护着我?难道真是前世杀戮太过,怕今生被人追索不成?
却不再开口,仍旧用手指蘸了钵盂里的水,替孔砚细细的抹在伤口之上。
只是手指摸在这人赤裸的背上,脸上却不知怎的发烫起来,竟然有些心虚,比头一夜见着这人赤身时还要不自在许多。

孔砚见他竟不似寻常那样聒噪,沉吟片刻,突然问他道,‘你时常出来化缘的么?’
怀能有心要说实话,又怕被他笑话,便含混的说道,‘做和尚的,总要出来化缘。’
孔砚看他僧衣,但笑不语,怀能晓得他笑什么,便玩笑般的说道,‘原来孔雀王也如世人一般,以衣取人么?’




《半扇屏》 一十八 和尚妖怪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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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砚见他竟不似寻常那样聒噪,沉吟片刻,突然问他道,‘你时常出来化缘的么?’ 
怀能有心要说实话,又怕被他笑话,便含混的说道,‘做和尚的,总要出来化缘。’ 
孔砚看他僧衣,但笑不语,怀能晓得他笑什么,便玩笑般的说道,‘原来孔雀王也如世人一般,以衣取人么?’ 

孔砚被他将了一军,眼看着要怒,却不曾发作,顿了顿才说,‘这么一说,倒是我如世人一般见识短浅了。’ 
怀能见他这样反倒不敢造次,正要说话,却又听孔砚沉声说道,‘等改日解了你的封印,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再看看我到底是高看还是低看了你,如何?’ 
怀能听他口气似乎并不象玩笑,就有点发愣,心里竟有些害怕起来,慌张的想着,我是该顺着他说还是不顺着? 
他自幼在庙里长大,见长老待他与众人都大不相同,其实心里隐约早有察觉。不是不好,偏偏是太好,如今想来,到底让人惶恐。 
孔砚见他不说话,就眉梢一扬,问他道,‘怎么?你还是要说情愿不解么?’ 
怀能心一横,索性说道,‘若是孔公子肯大发慈悲,自然是替小僧解一解的好。’ 

孔砚笑了起来,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话,便不客气的说道,‘你还是仔细的想想罢。只是这样求人,如何显得心诚?’ 
怀能连连的点头称是,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那一夜两人各自睡下,怀能看着微微发白的纸窗,心想,若是我果然是个妖怪,回去了寺里,岂不是要被师兄们收了去? 
这样想着,心中便十分难过懊悔,想,早就不该招惹这人。那一夜难眠,只反复的想着,要怎么想个法子,早早的逃走了才好。 

清早起来,洗漱完毕,孔砚才同他说,‘今日里便动身去那道士的观里。’ 
怀能见他说走便走,也有些慌张,便问说,‘朝哪里去,你认得路么?’ 
孔砚冷笑一声,说,‘认得,怎么不认得?便是不曾去过,也早有耳闻,仰慕的紧。’ 

原来那观叫七修观,怀能在南地一路化缘,倒也听说过这道观的名头,便说,‘这道观是不是说有个仙人尸解了的?’ 
孔砚看他一眼,似有惊讶,便说,‘原来你的消息倒也灵通。’ 
怀能咳了一声,不好说是自己在七修观外不远处化缘,碰了一鼻子的灰,才晓得了这么个消息。 

怀能虽存了要逃的心思,却想着这个人法力全失,也不知独自一个成是不成,便有意试探道,‘你生来便是孔雀王么?’ 
孔砚似乎不料他会问起此事,一时也有些发怔,说,‘这却叫我从何说起?’半晌才说,‘孔雀以眼多者为尊,先代孔雀王若是成神成魔,便另有新王取而代之。若是旧王仍在,另有眼多胜他的,便要一较高低,决出新王。’ 
怀能心想,那便是天生的厉害了。想来是立了新王之后,又另出了眼多的孔雀,若是长得大了,便可与新王争位。 

只是这番话倒仿佛触动了孔砚的心事,这人眉头轻锁,也不知想些什么。 
怀能虽决意要走,却还有几件事放心不下。他想,初见面时他说给我吃了断肠草,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不过这个倒也不十分的怕他,若是回去,求长老替我除了便是。只是不免又要被长老训斥一番,这个也只能忍了便是。 
却不知这人与那道士究竟有什么过节,竟然沦落到这个境地,若是我私自逃去,留他一个,也不知能否渡此恶劫。 

他心底终究还是有些怜惜这人,想,若是寻常的妖怪倒也罢了,这人终究是一族之王,若是还如那一日在关王庙里受人污辱,实在太过可怜了些。 
怀能见孔砚腰身笔直的骑在马上,便只是个背影也十分的好看,心里便忍不住感叹,想,这世上万物都要成人,却不知做了人便要受人的规矩,其实反倒失了本性。 
孔砚哪里知道他想这许多,见他慢吞吞的落在后面,便勒住了马问他道,‘离那样远做什么,难道还怕我吃了你?’ 
怀能心想,这人如今也不过说说罢了,空有一身本领,可惜却使不出一丝一毫来。便不由得想起了那句落地凤凰不如鸡,又感慨,又想笑,脸上的神情便古怪得厉害。 
孔砚沉着脸,问说,‘怎么?’ 
怀能连忙咳嗽两声,掩饰道,‘我是想,若是果然被孔公子吞吃下肚,倒也是件殊荣,堪比佛祖了。’




《半扇屏》 一十九 和尚妖怪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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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能连忙咳嗽两声,掩饰道,‘我是想,若是果然被孔公子吞吃下肚,倒也是件殊荣,堪比佛祖了。’

孔砚哦了一声,冷笑着说,‘世人都道是孔雀鲸吞了佛祖的丈六金身,生性实在凶残无礼,是也不是?’
怀能见他嘲讽之意甚浓,想也不想便说道,‘万物皆有本性,若是依照本心而来,原也没什么好论的。若说孔雀王凶残无礼,佛祖便该除之以利天下,怎么又将它放归灵山?说到底,也不过是惧怕它罢了。’
孔砚微微吃惊,看他半晌才说,‘好一番欺师灭祖的话。’
怀能有些不好意思,便摸摸头,小声说,‘其实我是觉得佛祖也有些欺软怕硬,不过这话也就只能和你说说罢了。’
孔砚深深的看他一眼,突然说道,‘说起来,这几日有你跟在身旁,倒也清净了许多。’
怀能不想他会特意提起此事,便说,‘是因了我的佛珠么?’
孔砚点头赞叹道,‘倒是件好物,可惜偏偏挂在你身上。’
怀能便笑,说,‘出家人才挂这个。若是给你挂着,也实在不好看不是么?’
孔砚哦了一声,眯眼看他,许久才说,‘你初时并不会这样说话。’
怀能老实答道,‘那时我不知你的底细,心里是有些怕你的。’
孔砚似笑非笑的问他,‘那如今便不怕了?’
怀能想了想,才说,‘也不知怎的,丝毫也不怕了。’

孔砚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也不象是恼怒的样子,只是不再与他多说,仍旧侧过身去,朝远处看去。
怀能慢慢的跟在他身后,看他身骑白马,一派悠然的缓缓前行。马蹄得得,不经意般的踏过点点野花,怀能心里便不由得一动,突然想道,若我果然是个妖怪,想必也是个惊天动地的大妖怪,不然如何值得长老他们那样大的阵仗封印我。便忍不住有些自得,又想起长老说他前世杀戮太多,便又愧疚,这样挣扎许久,最后也只想,不知这人平日里究竟怎样的厉害,与我那前世相比又是如何?若是封印解开,也不知能不能与他比肩而立。

七修观原本便在南地,离得也不十分远,两人一路上走走停停,几日也就到了。

怀能原以为这人必然着急的赶去七修观拿人,还想着怕要连夜赶路了,却不想临近七修观了,这人反倒悠闲起来,并不着急上山,偏要在山下住一宿再前去。
怀能去拴住了马,又喂了草料提了水,往客房里走去的时候才突然想到,怎么两人还是同住一间?
怀能有些心慌意乱的走上楼梯,站在房门前却不敢进去,怔怔的发起呆来。

他自幼生长在庙里,周遭的师兄弟也有许多,却没有一个如孔砚这般的。他想起那一夜孔砚教他上药,他伸手抚在孔砚雪白的背上,只觉得那肌肤腻滑,仿佛吸着他的手指似的,叫人不由自主的便脸红心跳,慌乱起来。那时节连眼也不似自己的了,倒好像也被钉死在那里了似的,想挪都挪不开了。
怀能低下头去,看着胸前挂着的那一串佛珠,越发的心虚起来,心里连连叹息,羞愧的想着,我实在不该对他起了色心,这与关王庙里那些歹人岂不是一般无二么?
却又断不掉那念头。越是不敢想,越是忍不住要胡思乱想。那一夜,他是如何的蘸了钵盂里的清水,又是怎样细致小心的抚在孔砚的背上,水珠是怎样从孔砚的背上滑落下去,那些情景如今想来,竟然真切的如画一般,每一丝都清晰明白。
怀能满面通红,忙捉紧了佛珠,念起经来镇定心神,念了许久,终于打叠起精神,推门走了进去。

孔砚手上正停着那只一抹青,啾啾的叫着,见他进来,一抬手便把它放走了,反倒招手教他上前。
怀能便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
孔砚看他许久,眼中似有深意,怀能便有点心慌,羞愧的想,难道他察觉了不成?
哪里想到孔砚却一反常态,客气起来,柔同他说道,‘这几日亏得你在身旁,倒免去了不少麻烦。我生平从不亏欠于人,就趁今日里教你个护身保命的咒法。’
怀能倒松了一大口气,连声的推辞道,‘倒也不必,我学了也是无用。’
孔砚淡淡的说道,‘我既然肯教,你便要学。日后自然有你用到的时候。’
怀能吃了一惊,就忍不住抬起头来去看他的脸。




《半扇屏》 二十 和尚妖怪文

先放一点,晚上回来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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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平白无故的,怎么突然说起这话来?
怀能小心的问道,‘孔公子这是要替我解开封印不成?’
孔砚眼底有些不自在,却藏过了,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扯住了他的佛珠,冷笑着说道,‘难道你要在这东西后面躲藏一世不成?’
怀能小声的辩解道,‘我一直也是这样过来的。’
孔砚便有些不耐烦起来,说,‘你只管学便是!’
怀能被他这样逼迫着,也只好学起来。
孔砚教他了个蓄力一击的咒法,好处是比寻常的法力厉害许多,坏处也有,用了之后有许久便不能使力。
怀能学得心不甘情不愿,便抱怨说,‘若是使了这个也逃不过,岂不是真真黔驴技穷了么?’
孔砚便嗤笑着说道,‘若是这样也逃不过,便是你命该亡,只管等死罢。’

孔砚教会了他这个咒法,便吩咐他仔细牢记,怀能也不知他为何这样,只是有些疑心,想,难道这佛珠有什么异样,竟教他看出来了不成?

那一夜孔砚倒大发慈悲,没有教他睡在地上。怀能原本心虚,便靠着床沿睡,也不敢乱动,反倒比前几日睡在地上的光景更难过几分。清早醒来,只觉得浑身上下竟没有一处不痛的。
两人用过了早饭,便牵了马出来,不紧不慢的朝着山上走去了。行至七修观外不远处时,孔砚还不曾下马,怀能便问说,‘难道要这样一路走去他观里不成?’
孔砚似笑非笑的看他,问说,‘来放火难道不要想条退路?你若是想要赤脚逃跑,便’
怀能听了就扯住缰绳,认真起来,说,‘当真要放火?’
孔砚便笑起来,说,‘你陪我进去,我找个人问句话罢了,你怎么就怕成这样。’

怀能便松了口气,说,‘若是你教我陪你进去,只怕被那些道童一并打出来。’
孔砚却不以为意,只说,‘你随我来便是。’
眼看着到了山门前,怀能还是下了马来,牵住了马站着不动,心想,我一个和尚来他观里,实在不大合适。正在犹豫间,孔砚却翻身下马,拉住他手腕,朝他微微的笑,说道,‘走。’
怀能也不知是怎么了,仿佛中魔了似的,便任由他捉紧了手臂,随他一同走过那山门。

他原本并没有觉出丝毫的异样,还是孔砚松开了他的手,神情有些古怪的看着他。怀能随他眼神低头下去,只看到胸前的佛珠有数粒已然裂开,碎落在了石阶上。
孔砚伸手扯断了那串佛珠,怀能眼看着那佛珠滑落,四散而去,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仿佛钟磬齐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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