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风楼下-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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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楼挽风那样多的心机也没有他与生俱来的狡诈多疑,施文然其实是一个很直的人,他二十多年来所有收到的命令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楼挽风。
於是关於其他,施文然从来不多想不多做考虑,连一下都不会。
但他现在有些不知如何反应,他的身体告诉他,当危险来临,当有人要伤害楼挽风时,他可以冷血、可以杀戮、可以用尽一切手段去维护他此生之所该维护。
所以直到今时今日,他还没有在无须反抗时,就进行了反抗。
今天,是他的人生第一次无端伤人,却如此匪夷所思,施文然千万分的遗憾和苦闷。
“干脆直接杀了他算了!”司徒焰闭眼仔细感受空气的流动,看不见难道会连感知也一同混淆吗?他低头轻声问,“你不是伤到他了吗?伤在哪?”
“背上……但是我没有伤到他的感觉。”施文然想了想刚才匪夷所思的一幕,总觉得哪里好怪。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是他自己坎了自己一刀。”
“怎麽可能?自己砍自己身後,那他的身体该需要多柔韧,多反常?!”司徒焰认为这假设并不成立。
司徒焰想,天知道对方下一步会做什麽,有时间担心这个,不如想想怎样反击更切合实际。
这时天际最後一线光晕终於彻底沈入了西方,换之而来是茫茫夜幕的降临,好象随著那最後一丝夕阳的消灭,天空里的温暖边一点不剩。而最让人头疼的还是气温陡然下降,好象上一刻还温暖的感觉下一刻就生生让人打个冷战。
施文然身无内力,自然逃不过气温变化所带给他的折磨,他还从来不知道,原来一线阳光可以让人从暖春坠入寒冬。
他觉得很不祥,好象他马上就能看到什麽让人全身寒毛倒立的东西,暗夜带给人无限遐想,遐想的不是春风化雨,而是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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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天宁此时半跪在地上,他看著自己倒在地上的影子慢慢随著最後一点光亮然後消失,心里感慨怎麽就和司徒焰散了,顺便又感慨了下流年不利,是自己脑子抽了才会愿意到唐门这麽个鬼门关走上一糟。
他现在开始觉得,就算身上的毒治不清,就算自己功夫恢复不全……但已经没有什麽可以和性命相提并论了。
他并不是後悔……只是此刻的他也已经没有什麽可以再後悔了。
夜色的笼罩将南宫天宁圈围在一层层淡淡的烟里,他轻轻笑了。如果对方是自己,如果自己是对方,那麽他一定会趁这个大好机会把对方干了,连多一点犹豫都不会有。
他深吸口气站了起来,浑身作痛,背後那道火辣辣的伤口还在流著血,他振作了下,不允许自己逗留在遗憾中太久,他还有一场杀戮要继续进行,由不得他多做停留。
他连点周身两处穴位,封住了血的流动,然後就像什麽都没有发生过那样,重新握住剑,一鼓作气攻向对方。
对方这次却好象已有准备,南宫天宁每一次出掌他都能避开,只是每一次的闪身都有一些狼狈,不复刚才砍中自己的凌厉,反而让人觉得每一次的对峙都万分不情愿。
这让南宫天宁心底头纳闷,但不敢多想,“南宫七剑”七式一招接一招使出。
南宫七剑”是南宫天宁的父亲南宫如海独创,四大家族并不常现於江湖,於是世人也不太清楚,但只有四大家族的人知道,这看似简单的仅仅只有七招的剑式,却非常难缠。
“望天长叹世路难……”南宫天宁第二剑挥出,口中喃喃道。就如剑决一样,这一招虽出招不快,却挑起二十一朵剑花朝对方全身二十一处死穴同时攻去。
“心有所系悲长在。”
这两句诗决配成两招急杀,一剑刚下另一剑又至,仿佛世路的艰难带给人无穷的伤害,在绝望之际全然爆发,让人躲无可躲退无可退,只能硬生生接下这带著无尽恨意的一招。
确实,它适合此时的南宫天宁,适合面临死亡,却仍要求绝处逢生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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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剑尖不停颤动著朝自己袭来,施文然知道大概躲不开,於是咬咬牙,一把将司徒焰从身边推开,手背随即一挡,剑身立刻在手背划出一道伤。还不待他去感觉疼痛,下面十一剑已经同时过来。施文然想也不想,後仰左手撑地一装,双腿前後各踢一次,将接下两招踢开。刚稳下身子,剩余八招立刻又接踵而来,可是已经无法再让,眼看著这一剑往胸膛上刺,施文然眼底闪出了一道杀气,就在剑尖要破胸而入时,他硬是左手生生握住了长剑,将那剑握死在胸口半寸之处,一阵激烈的疼痛从掌心直灌入脑门。施文然疼得脸色煞白,但他就这样死死握住不动,右手出手如闪电,迅速抓在对方的手,用力一扣一敲,对方吃不住痛反射松开,施文然趁机接手,一把剑就这样在他的自伤下,转换了主人。
司徒焰猝不及防被他一推自然看不见,当他转身时,就看见施文然左手满是鲜血地握著一样什麽东西在胸前,然後明显右手抢夺了对方的武器。
天……他就不怕右手被剑削了废了?
“小兄弟!”司徒焰飞身而起冲到施文然身边,当看见他额前的了冷汗与闭目忍痛的样子,司徒焰突然抓住他的右手手腕临空就是一斩!
就算他看不见,但都不能再让施文然为他受伤。
施文然本想说什麽,奈何十指连心,他整只手因为握住了剑而又深又长地划出了两道伤痕,血流如注。
他知道司徒焰看不见,也看不见他手上的剑,情急之下就只能抓著他的手腕而动作,因为他手里有剑。
他想说什麽,可是却在下一刻看见剑柄上吊著的穗子,上面那块木牌时,脸色更惨白了十二分。
“司徒焰,停手!”
可是已经晚了,司徒焰这一剑挥得太过彻底而且毫不留情,他几乎在一瞬间之内使出了同样十二招剑招,那十二招如此相似,相似到施文然眼睁睁地看著他拉著自己攻进了对方的阵圈。
“不行,回来!他是……”掌心一阵抽搐地疼让施文然连话都说不完。
这下糟了!
施文然拼起全力赶超他,眼看著司徒焰就要一剑刺进对方身体时,在经过他手边一瞬间,施文然情急之下抽出了司徒焰袖中的“画骨扇”,强行冲至两人之间,一个转身,“叮”地一下,扇骨断出裂口,缓下了自己右手的冲击,而司徒焰的剑招也因受此一抵而偏了准心,没入了施文然的右肩。然而事情远远不止如此,就在这一刻,冰冷的、灌注了敌方全部真力的一掌重重地击在了施文然後心。
施文然顿觉心口一紧,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南宫天宁决没有料到对方居然愿意失去一只手来抢他的剑,在手中武器失去一刻,他知道大势已去,就在等待对方袭向他时,对方却毫无所动,他没有什麽同情,只道是对方因疼痛而恍惚了神志。既然对方放弃了机会,那他也不会有什麽仁慈。可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杀气破空而来,令他全身一震,下意识的退後一步,风随身动,他退过之後,因逆风而吹起的长发立刻被削去几丝。
天!居然横生生出了杀气与剑招,可是还来不及等他吃惊,下一秒,对方的所作所为就更让他难以想象。
敌方居然就这样闯到了自己跟前,然後他眼睁睁看著对方左手握著一把什麽东西挡下他自己右手的长剑……他清楚地看见对方似乎并不想要自己的性命,发而莫名其妙地自己挡下了自己。
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出手……
可是真的已经太晚了……而在身体自动反应下,南宫天宁已经一掌朝对方劈了出去。
这是本能的自卫,怪不得他。
南宫天宁看著对方,看著“自己”在自己面前跪倒下,然後朝自己笑了笑,伸手递了一样东西在他跟前。
南宫天宁立刻瞪大了双眼,看著那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东西,南宫天宁若不是惊异过度,恐怕就要呼喊出声。
不、不可能……这是、这是焰的扇子……
不会的、不会的……
他立刻冲到“自己”然後跪在他面前,颤抖著握住他的手,口中已是胡言乱语,语不成章。
“不、不是的,你不是司徒焰,你不是你不是!你别说你是司徒焰!”可是和刚才一样,他无法从“自己”的口中听到任何话、任何字,什麽都没有,哪怕连一丝痛的表情,南宫天拧都无法在虚假的“自己”脸上看到。
“文然!”
司徒焰几乎要戳瞎了自己的眼睛好让自己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幕其实是他在做梦。
他、他居然就这样自己挡下了自己!
“为什麽?为什麽不让我杀他?!”他扶起施文然的身子,不可思议地质问起来。
“咳咳……”这一咳就带出了更多的血,那一掌拼尽了对方全部的功力,本能护卫下的防卫简直比攻击更厉害,施文然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那一掌击得沸腾了起来,所有经脉血管都无一不在叫嚣著疼痛,真的很疼,真的很痛,根本就是血化成了尖锐的刺,然後在他全身到处流动,到处刺杀……
“别杀他,他是南宫天宁!”他强撑著说一句话,又是一口血漫出嘴角。
“你说什麽?”司徒焰被他一句话说到当场愣在了原地,连要帮施文然治伤止血的事都全然忘记,脑子里像被什麽狠狠敲了一下,翁翁地作响。
“不可能!你不要骗我……”
“我骗你干什麽?”施文然喘著气,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急道:“他的剑上挂著一串东西,有个小木牌,上面写著……南宫氏……”他仔细辨认著那两行微小的字,念了出来,“天上人间本无事,碧落黄泉两相宁。是不是?”
“是……是天宁的剑……”像被雷劈了一样,司徒焰只觉浑身急速泛冷。
是他和天宁的杰作。
句是天宁写的,下句是自己配上去的,小时候天宁很喜欢,於是就玩笑性地把这两句他们儿时粗鄙不堪的诗句刻在了少林寺方丈送给他的檀香避邪木上,然後就这样挂在了他随身携带的佩剑,这一挂,便挂了十一年。
第一句最前一字为天,第二句最後一字是宁……天宁。
干脆直接杀了他算了……他突然想起刚才自己说的话,於是一阵气血翻腾,竟也吐了口血出来。
“混蛋!”他忽然重重捶了一下地,恨声道。
为什麽看不见?为什麽他看不见!他身边的人他一个都保护不了,不,别说保护了,他甚至差一点就要亲手杀了他从小到大的至亲挚友。要不是施文然从中格挡了开来,只怕他真的就要做出自己悔恨一辈子都不够的事情。
红豔的血从施文然右肩缓慢而无边的流淌出来,瞬时就一滴滴汇聚在地上,然後化开一片红晕,夺目而可怖。
疼惯了,倒也不觉得疼了……施文然只是觉得手掌的伤有点难忍,其他都还好,至於内力在身体的冲击,比起以前施文然受的,真的是不算什麽。他甚至饶有兴致地看著自己的血在地上蜿蜒流出很多条曲线,想起很久以前和楼挽风一起拼杀,好像受伤流血成了家常便饭。
他真的习惯了,没什麽可再说的了。
“为什麽去挡,你……”司徒焰不知道怎麽整理思维组织语句,他想说为什麽怎麽傻去挡那把剑,可是他又在心里暗幸,如果不是施文然的一挡,那麽死的就是天宁。
他还能说什麽,怎麽说得下去?
说谢谢你挡了……还是说谢谢你救了天宁?然後因为这一救,小兄弟身受重伤。
怔忡之间总难两全,司徒焰收回了话,然後握著施文然的手看著他疼看著他流血,最终半个字都说不出。
“你不用在意,我习惯了。”施文然叹了口气,疼痛习惯到了麻木後也无所谓,看著司徒焰无法掩饰的自责,他反倒心生亏欠。
“我刚才还砍了南宫天宁一刀,这一剑就相互抵消了。你不要觉得怎麽样,我也没怎麽样……他是你的好朋友,你看不见不是你的错,但是我看得见,我知道了如果还不阻止你,司徒少爷,我施文然还做不出这种事。”
很简单的几句话,听上去有点乱有点语无伦次,可是司徒焰一阵心动,很多感动就这样突然涌在一起,很沈地扎在了他的心房,然後象沼泽一样沦陷出一汪泥潭,从心底将自己往心里拉,叫他无可反抗。
这时突然一声“喀哒”,黄玉古扇由於受到两次过重的冲击,从第一道伤口处从中断裂,施文然被这反弹的一下轻轻震了震手,手里握著半截,另一截就滑脱出了手,掉在血泊中。
就在这一刹那,黄玉色的古扇周身一片金黄的温润,像一片暖暖的金光,古老的辟邪之物受到了血的润泽後更明亮通透,周遭一片混沌与烟云也随著这一丝渺茫些微的光开始逐渐融化,然後慢慢地像是被黄玉吸了去。
陡然间,那层始终覆盖著他们的暗淡全然散开,而南宫天宁的身影随之而现。
他就跪在施文然的身边,他看著倒在地上的人,眼里有欣喜、震惊、诧异、疑惑……还有和司徒焰刚才眼中一样的,明灭一现的,侥幸。
像是相隔太久再度重逢那样,南宫天宁怔怔看著与自己格开了一个人的距离的司徒焰,声音虚弱暗哑,想起刚才的一切,他背後又开始火辣辣的痛。
“刚刚那一剑,是‘情飘飘兮过无返’,後一剑是‘恨茫茫兮归去来’……焰,你用‘南宫七剑,杀我。’”
“我、不是……”忽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南宫天宁已经无法让司徒焰感到有任何惊喜或诧异……他直觉的否认脱口而出,却在一个不字流露出来时生生止住。
能说什麽……说自己不知道对方是天宁?或许他有很多借口很多理由可以去解释,但他真的心知肚明,那两剑,是为了施文然而挥下的。
情飘飘兮过无返,恨茫茫兮归去来……施文然又习惯性的咬著下唇,觉得自己做错了好多。
因为他感到一些东西在这一场伤害里慢慢变质,什麽都解救不了什麽也都改变不了。
他的血不能、司徒焰的悔不能、南宫天宁的哀更不能。
这世上有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