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风楼下-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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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楼主……”上官无天忙收起了心思,低头应道。
“呵呵……”一串低低地笑忽然回荡在了房间,弋倾文似乎对风析能做出这样的事而感到很意外,“我从不知道,风析居然会去烧了人家的客栈。不过也好……”
他转念一想,放缓了声音,“他一生都无趣至极,偶尔让人这麽意外一次,到让我觉得他有了些脾性。”
弋倾文心情很好,想必当时一定有什麽事让风析真的动怒了。
风析啊风析……他盯著隐隐跳动的那簇火苗,火光映在眼底,让他觉得很温情。
欠你的,我什麽时候……才能还清呢?
为什麽无论我做什麽,你都不会生气呢?
风楼主脾性如何,上官无天自不会答话,他只是毕恭毕敬地道:“弋楼主,那客栈的掌柜与小二,包括厨子杂役属下都一并带了回来,风楼主交待了,由弋楼主全权处理。”
“哈哈!”听到这里,弋倾文忽然大笑起来。
“风析他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刚还想夸他难得狠厉,结果立刻把人都给我带了回来。”他似乎觉得非常可笑,竟是边笑边说道,“全权处理麽?风析啊风析……你於心不忍才将他们带回来,不就是要我安置他们……哼,其实换作我,全杀了才好,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靠得住的……”
他一阵自言自语,却让上官无天不知该如何处置。
那到底是安置他们呢,还是杀了他们?
径自笑了会儿,弋倾文揉了揉眉间,似乎很疲累,“嗯,带他们下去吧,厨子就找厨房,杂役就找楼里管事的,掌柜就交给账房,小二就叫他给你们堂里跑腿……不准他们离开倾风楼一步,知道了吗?”
“是!”
“若敢擅出倾风楼半步者,格杀勿论。”
“是。”
弋倾文重又提起了笔,蘸了墨细细的在宣纸上写了一笔,又道:“他们现在在什麽地方?”
“风楼主此刻与小满、清明、寒露还有一名少年一位官兵正前往少林寺。”上官无天如实答道。
“一名少年和一位官兵?”弋倾文有点不可思议。
怎麽这次风析尽做些出乎人意料的事?
“是的,那少年和官兵似乎对寒露有救命之恩。而且寒露被穿琵琶骨,风楼主想必是想寻个清净之地为寒露疗伤。”
“你说寒露被穿了琵琶骨?”弋倾文笔一停,横眼冷扫,顿时怒气骤增,“谁干的?!”
“回楼主,那些人已被小满格杀。”
想起一个多时辰前的血肉横飞,饶是上官无天身为地灵堂堂主,都不由地一阵恶心,更不要提那些当场吐到晕了过去的手下了。
“哦?”弋倾文饶有兴趣的瞥了上官无天一眼,“小满麽?那倒是不错。他杀人向来干净,不留余地,而且那杀人的方式也挺独特,我一直很欣赏。这种拦腰一斩,即便对手再厉害,也是死得彻底了。”
在倾风二十四名杀手里头,弋倾文一直对小满很有兴趣。几年前出楼本想把他带在身边,结果遭到风析强烈反对,而反对的理由竟是,小满跟著他定会变成个魔头。
委实叫当时的他不爽了一些。
“……“上官无天沈默。
其实以他的立场,他是完全赞成并且支持风楼主的做法的。
因为两人皆冷情冷意,下手毒辣不眨一眼。如果让小满跟著弋楼主,俩人凑一起,後果不堪设想。
当然这话他只敢默默地想,没敢说。
“风析还有交待什麽吗?”之前被中断的书写重又继续了下去,弋倾文仔仔细细、一笔一划地认真在写著什麽,那专注的模样让一旁的上官无天都有些好奇,弋楼主到底在写些什麽。
“这是风楼主让属下转交给您的。”他摸出一团纸,那是之前他在情江搜索纹然少爷下落时找到的。
弋倾文伸手结果,淡淡看了那纸上画的人一眼。
上官无天低头,却忍不住抬眼去瞧,原以为弋楼主可能会震惊会愤怒,而他的这位楼主却什麽都没有流露。
“我知道了。”弋倾文抬起手,将那纸凑近了烛火,顿时猎猎燃烧了起来,一眨眼的功夫,那纸上的画像顿成灰烬。
他顺手一挥,那烟灰便飞扬在了空中,一阵呛鼻的气味漫漫弥散了开来。
“你下去吧,连日奔波,辛苦了。”
“属下分内之事。”上官无天一拱手,恭敬回道,“属下告退。”
“嗯……”弋倾文应了声,语调淡淡的,随即就是开门後又关门的声音。
弋倾文只是仍旧坐著,一笔又一笔的写著。
终於似乎他觉得写完了,於是看著眼前的白纸黑字,嘴角擒著一丝笑意,眉眼如春。
而那张白净的宣纸上,却只写了三个字:
施文然。
风析……
弋倾文看著自己写出的三个字,陡然长叹了一声,仿佛要把这几日压在心头的郁闷统统叹出来。
我想,我知道你把他放在我的身边,究竟是何用意了。
弋倾文站起了身,伸手推开了手边上的窗格,只推了一点,就让房中那股子烟燃的味道飘开了不少。
他突然笑了一笑,想起了身在对处“吟风阁”的人,於是凝起了所有的神思开始比照起来。
不是纹染麽……
自那日累他伤口再度裂开後,自己就再没有见过他。
一方面,他离楼著实太久,很多事很多人等著处理,风析毫无预兆的就将一切扔给了他,光是接手那庞大的日常琐事就足够他烦心一阵了。
而另一方面……实在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麽去面对。
额头轻靠著窗,之前全部的心痛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向他汹涌袭来。
纹染……你即使是死、都要和他一起麽?
你就不怕我会心伤、我会心痛吗?
还是其实、你早就已经确定我不会再心伤再心痛了,是吗?
他转过头盯著那三个字出神很久,之前还抿著的微笑渐渐消失了。
也好……
纹染,就让我看看,他是这麽演的你吧……
他将宣纸同样凑近了烛火,於是火焰顺著一角一点点迅速燃烧起来。
看著施文然三个字瞬间由焦黄变成了焦黑,弋倾文冷冷一笑。
也好,施文然……既然你要同我做戏,那麽就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什麽地步罢。只是我怕,最後的代价,你会偿付不起。
到时候,就休怪我不仁不义。
何况我弋倾文,向来也是无情无心。
他最後甩手一扬,转身离开了几案,双手推开门笔直望向与他对面而建的“吟风阁”,虽看不见里头的人,但他忽然对之後的每一日都莫名了期待起来。
风析……他闭眼微叹,抬脚跨出一步,略一提气,宽大的衣袖一飘一荡,瞬间就站在了“吟风阁”门前。
如若这一次,我伤了他,你是不是又要像三年前那般,再一次救他,然後……然後这样循环往复、没有结束,我们彼此痛苦,彼此挣扎……
那既然如此,为何当初不让我一死了之?你又何苦再陷他来入我的心……
难道你还以为,我仍然有情吗?
风析,难道你真的还会以为,我对纹染仍然有情吗?
*******
施文然独自坐在窗格上,背後轻轻倚靠著窗棱。
这几天他就一直喜欢这样坐在这里,这能让他想到现代的落地窗和窗台,那是唯一能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他有些心烦,为了那个疯子。
其实施文然并没有後悔,他到现在为止都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没有什麽比楼挽风的命更重要。
他只是自己对之後要走的路有些陌生,而且不知所措。
因为他所有应承下来的事都成为了他此刻最沈重的枷锁,那种谎言和欺骗的感觉让他有了一种要承担一生的恐慌。
他想,他是不擅於这一切的。
怎麽办?该怎麽办?不否认自己不是纹染……说得轻松,那他该做什麽?
那个叫纹染的平生一切他全然不知。他们唯一的联系就是这张脸……看得出来,那个疯子是真的爱纹染爱到了骨血中的。
其实之後立秋来为他换药时,都会和他说上一些很久以前的事,虽然他说得很隐晦,但是施文然大致上已经理出了头绪。
三年前,他是武艺高强的楼主,爱上了自己收留的师弟,然後朝朝暮暮情生渐浓,只是非常遗憾,这个师弟心有所属,於是情伤心脉修为尽毁……接著风析渡力相救,他半疯半懂,最後仓皇而逃,离开了倾风楼。
施文然用几句话,概括了全部,但是其中的是非曲折,又岂是他简单几句就能描绘的?施文然唏嘘不已。
不知道为什麽,他觉得他能想的出当日那个疯子的悲伤和绝望,甚至有种为他难过的念想。
他一阵摇头,心叹,要是让小挽知道了,又要嘲笑他同情心过剩了。
“在想什麽?”
就在这时,一句淡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施文然一个心惊下,靠坐在窗棱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差一点就要摔下。
施文然忙伸手扶著稳住身体,回头去看,於是就看到他刚刚还想著的疯子就那样静静站在门口,一袭白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给人既随意又优雅的感觉。
见施文然盯著自己发呆,弋倾文勾起了笑,拖著那宽大的袍子往里走,袖口轻摆,门自动合上了。
施文然见状无语,想来电梯的自动门也不过如此了。
弋倾文只是微微含著笑,一步步走向他,然而越是离得近了,施文然越觉得浑身发冷,连寒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清楚明白,这一切反映都源自於心虚。
“一个人坐在这,不和楼下的他们一起热闹热闹吗?”
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听在施文然耳中却是两种含义。
是在暗示?还是试探?是在暗示他已经知道我不是纹染,还是在试探我是不是纹染?施文然屏住了呼吸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他猜不准这个疯子是怎麽想的,他没有叫出名字,於是自己左右为难。
然後他无奈的发现,关於自己是纹染还是文然这个问题,原来早就成了个死结,一个在答应风析要陪在他身边时,就注定成要变成的死结。
似乎是在享受著他的挣扎,弋倾文饶有兴致的又上前一步,忽然伸出双手撑在窗棱上,将施文然圈在了双臂间,两人的气息一瞬间混淆了起来。
“这麽久没回来了,难道都不认识了麽?”那声音又低又暗,却带著全部的柔情和宠溺,听得施文然一阵颤抖,“还是身上的伤还在疼?”
说著就自发动手,作势要去拉开他的衣襟,施文然赶紧往後靠,可惜背後已是无处可躲。
“不必。”施文然定了定神,想和他拉开距离,却被对方牢牢锁在臂弯,明明是偌大的“吟风阁”,却偏偏只给他一寸天地的感觉。
“对不起……”见他这麽拒绝自己,弋倾文眸子有些黯,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揽入怀中,很轻很小心的抱著,温暖的呼吸一下下吹在施文然的耳际,
“对不起,那天不该伤了你……你知道,风析的内力一直在我体内冲撞,我控制不住也克制不下。”
这话听上去似乎是柔情万千,却也只有弋倾文自己知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我与他内力不符,强行将内力打入我的体内,不仅他的修为成倍折损,我也是勉强承受。”
风析与弋倾文练的内|功是一种名叫“清风叹”的内家心法。
此心法分上下二卷,上卷偏属道家,避讳就是无情无爱,教人远离红尘;而下卷偏向佛道,弱点就在於伤人自伤,教人慈悲为怀。
其实即使风析当初将修为渡了八成,他仍然是天下无敌。因为下卷有一处很妙,就是即便练得只有一成,仍然有九成的效果,唯一的区别在於,练一成者,伤人一成自伤九成;练九成者,伤人九成自伤一成;练十成者,所向披靡,浑然天成。
那一日,风析毅然放弃了十成功力,强制将内力灌入他的体内,为解自己所受的情爱之累。
然而上下二卷彼此抵制,两股真气彼此敌对,於是所受的冲击尽数返向风析,重伤风析。这三年来,他四处收集名贵中药,也只为尽快以药力辅佐风析,早日恢复功力。
弋倾文闭上眼,深深闻著怀中人的气息,语声微颤,“所以真气偶尔逆脉上冲,便就心魂无主,这才伤了你……你不要怪我。”
“……”
施文然压根儿就不知道要怎麽回应,如果那天他还有资格大声对这个人说“我不是纹染”,那麽当承受了立秋一跪之後,他已再无心也无力这样去辩白了。
弋倾文从头到尾都一直注意著他的神态,施文然一直不言不语,他也并不介意,只是松开了手稍稍拉离了一些距离,双手抚上他的脸庞,眼神与他相对。
“再过几日,等你伤好些了,我就带你离开……我们四处走走,四处看看,不仅对你的伤有好处,也让你领略一下南安的光景,你说可好?”
这句话听上去容易,却涵义深刻。施文然的心几乎都要到嗓子眼了。
四处走走、四处看看……
他是知道自己的来处所以要带他看看这个世界?还是刻意说给他听,然後叫自己分辨?
这诡异的一段对话处处都是心机,施文然听在耳中明明心下清楚,可是约定已成,他到底要怎麽接话?
这一刻,到底是纹染、还是施文然?
弋倾文当然看得见怀中的人内心的压抑与抉择,他不动声色地细细看著,忽然低下头轻轻吻上了他的眼睛,湿润的触感带著浑身淡淡的药香就这样迎面袭向了施文然。
“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我看见你全身都是血的躺在那里,我以为你死了……我很怕,我真的很怕……”温柔的唇离开了眼睛又来到了鼻梁,口气是压抑的、无助的,“还好,现在你活著,我可以这样抱著你,能这样亲著你……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可是我喜欢你。”
边说边吻的唇最後移到了他的唇,小心翼翼地贴著,彼此的气息纠缠混乱,施文然急促的呼吸著,手情不自禁的用力攀著窗棱,眼前的人仿佛一池温水在拼命拖著他沈溺。
他可以猜得出这是一场故意,却就是不可抑制地被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