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蒹葭-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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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完成任务,不能只带个尸体回去。
苏念池将百里芜弦的手端到眼前,仔细的看了看,道:“你这回伤得不轻,封苒说的不错,你的确撑不过三天了,这是金银蛇的毒,按理说,你应早已毒发身亡了。”
百里芜弦把景彻指给苏念池看:“我曾经毒发一次,是他给我渡真气,救了我一命。”
苏念池上下扫了景彻一眼,问道:“他是什么人,还有那个马上的是谁,别坏了我不给平民诊治的规矩。”
“他叫景彻,是……”百里芜弦顿了一下,似乎突然间发现,自己除了知道景彻的名字,对他其余的事情,俱是一无所知,“马上的那人,叫游宸白。”
苏念池走近景彻,细细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景彻抿着嘴,不动声色,只有在苏念池伸手想要按在他的肩上的时候,很快后退一步,抬手挡开了。
苏念池的手停在空中,缓缓才放下,他走回百里芜弦身边:“两个人,一个人我都不会救。”
“两个人?”百里芜弦诧异道。
苏念池冷哼一声,“马上那人,身上被极细的铁丝贯穿了十二处,肩上中了他人一掌,想必是逃出来之前受到了某种酷刑,而这个人”他指着景彻,“他身上……”
“我没有事。”
景彻开口打断他。
苏念池看着他,目光冷冷。
“很好,你认为没事就行,其实你现在所受之伤虽难治,却也问题不大,你身上真正的伤,想必自己是清楚的。好在你这种人,也犯不着我动手。”
百里芜弦皱眉,看看抿嘴不语的景彻,又看看苏念池,道:“小池,别这样,我知道你的规矩是给外人定的,你的事情我都听外边的牧民说了。”
苏念池将双手拢进袖内:“你知道我多少,你虽是江湖百晓生,也并非都知道我的事情吧,还有这个人的。”
他侧过头,看着低垂眼帘的景彻,道:
“公子,破釜沉舟未必是好事,小心水深淹了自己。”
第七章
百里芜弦所中之毒,对苏念池来说并非难事,金针下,药炉出,一场大汗,百里芜弦的命去了大半条,临近半夜,才被孟梢扶着回了房间。
整整在药罐子里泡了两个时辰,百里芜弦发梢都被汗浸得湿润,苏念池在这热烘烘的药房里,竟然半点汗都没有出,借着微末亮光,拿着一本医书看得入神。百里芜弦闲得发慌,喊了苏念池两边,他才听见。
一直不知景彻身上原来也带着伤,他问苏念池是否执意不肯相救,苏念池扔了手边的毛巾去砸他的头,道:“那两人一人对你不怀好意,一人连名字都不确定,你还要我救?”
百里芜弦身子一偏,躲过那块毛巾,毛巾搭在木盆的边缘,沾了点水。
“我知道,可是那么好看的人,死了多可惜。”
“哟呵,”苏念池把书反扣过来放在腿上,笑话他,“你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还真瞧不出。”
百里芜弦扯过那条甩过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谁说我喜欢他们了,我最喜欢你了,小池。”
苏念池手边无物,忍着没有把心疼的医书再次甩过去:“恶心。”
“对了,小池,”他收了笑容,稍稍正了面色,“我有祁枫的消息了。”
捏着书角的手指有些发白,苏念池没有抬头,心里微微的欣喜,又有些苦涩,像是初秋的霜意,一点点渗进胸口来:“他在哪?”没有多余的问题,就像对祁枫已经没有多余的希冀。
“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苏念池一愣:“什么?”
“为景彻和游宸白医治。”
苏念池还是没有忍住,终于把书扔了过去,无奈又被百里芜弦躲了过去:“我二十两银子付过了!”
“我为你那祁枫的事操劳了一年,你这都不帮帮我!”百里芜弦在药汤里扑腾着。
拿他实在是没有办法,苏念池揉揉太阳穴:“你怎么非要救他们?”
百里芜弦眨了眨眼睛,一笑,在幽暗的灯光下忽然就显得有些邪佞:“我就是想知道,他能跟我演到什么时候。”
苏念池眉头一紧,这样的百里芜弦,已经是许久没有看到过了。
正如百里芜弦对苏念池所知不多一样,苏念池亦是参不透眼前这个一时嬉笑怒骂,一时阴佻邪佞的男子。他只知道,百里芜弦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或许他曾经是个纨绔子弟,应该是前呼后拥般风光,或许他曾也有一番建树,只是未叫世人知道。总之,苏念池觉得自己不会看错,这个人,必会名动江湖。
“你可是答应了?”百里芜弦问道。
苏念池叹了口气:“并非是我不肯,那个游宸白还好说,只是景彻,除了掌伤之外,他曾被人下了蛊,这种蛊毒叫“驱心”,我只听先人提起过,平时倒还没有事,若是一有异动,他会在很短的时间里被蚕食掉大脑,痛苦地死去。”
百里芜弦面色一凛,左手抓住木盆的边缘:“蛊毒?”
苏念池点点头,面露难解之色:“这种蛊毒在江湖上消失已久,我也是第一次见,怕是无能为力。”
“你尽力试试吧,我不强求。”百里芜弦身子向后一靠,又溅起一片水花,“我能出去了么,这药泡得难受。”
苏念池戏谑般的一笑:“怕是心里听得难受吧。”
百里芜弦无聊似的撩了撩盆里的水:“我不难受,我真的不难受。”
苏念池站起身,眼波流转,一笑百媚生:“那你干嘛说两遍。”
对啊,很多年之后,百里芜弦坐在梨花树下,举着一杯“忘流年”,在将尽未尽的残阳下细细看着。清冽的酒色,被这样的日光照得有些猩红,他还是想着,那时候的自己,为什么会把那句话说两遍,包括现在,而那第二句,又是说给谁听的。
那时候能明白多少,现在又能忘了多少。
许多年后的百里芜弦,和现在的他,一齐笑了。
第二日,苏念池推开景彻的房门,阳光从撑起的窗子里照进来,景彻坐在窗前,背对着门口,发上染了些日光的颜色,变成淡淡的棕色。他百无聊赖一般,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在书案上划着圈。
“这么年轻,就有白发了。”苏念池拣起他的一缕头发,放在眼前看着,叹了口气。
景彻抬起手,把自己的这缕头发从苏念池的手中抽回来,闭了闭眼,道:“发由心生,偶尔思虑多了,也是正常的。”
苏念池从他的身后绕到身前,倚着那书案,白衣翩翩,低头看他:“只怕景公子的蛊毒不解,最后只会熬到满头白发。”
景彻浑身一震,他抬头,看着苏念池的眼睛,一言不发。
他居然只看了自己一眼,便知道自己身中蛊毒。
二人皆都不说话,像是用沉默彼此对峙着。景彻重新望向窗外,记忆里那一天的一幕一幕纷至沓来。视线里,重宵走上庄主之位,自己站在他的面前,他虽然是坐着,可是依然还是让人感觉到那种压迫的气势,不论是身在高位的缘故,还是身为男人的气魄,都叫景彻喘不过气来。重宵命人拿来一个檀木的小盒子,里面装着一颗珍珠大小的药丸,他把这个药丸递到自己面前,道:“你若是真心让位于我,便把这个服了,以示你的忠心。”景彻未有一丝犹豫,拿过药丸,含进了嘴里,接着咽下,其间他没有抬头,自然就没有看见重宵眼中浅浅的,满足的笑意。
“很好,景彻,”重宵走下来,扶住他的双肩,把他揽进怀里,“从此,你是我的人。”
景彻在他的臂膀里闭上眼,如此轻易地就接受了他这样一个单方面的誓言,重宵只需要获取,一切付出,由自己来担。
他心甘情愿。
“我很好,也并未中什么蛊毒,苏谷主多虑了。”景彻淡淡道。
苏念池忽然按住他的肩膀,轻轻地揉捏,景彻吃痛,下意识反手扣住苏念池的手腕。苏念池道:“肩上的伤呢,也不治了?”
“无妨。”
苏念池松了手,改为撑着下巴,笑道:“真是倔啊,又冷又倔,难怪百里芜弦会对你感兴趣。”
景彻的目光里依旧是无波无澜,只是微微仰了面。
谁知,苏念池竟然趁着这个时候,伸手勾过他的下巴,弯下腰便吻了上去,舌头轻轻在景彻的嘴唇边舔了一圈,但并未深入对方口中,浅尝辄止。一吻过后,苏念池直起身子,心满意足地道:“看来并非是反感男人的。”
说实话,从被吻,一直到吻完,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是景彻一直是愣着的。他愣着的样子,加上目光里幽沉的光,仍是让人觉得是深沉,而非发愣。
隔了好久,景彻才反应过来,他猛地站起来,看着苏念池,朝后退了一步,然后用大拇指轻轻擦过嘴唇。
苏念池绽开一个极魅惑的笑来:“你知不知道,我一生最讨厌哪三种人?”
景彻依然不语,只是看着他。
“第一,口是心非之人,第二,不谙情事之人,第三,不珍惜自己身体的人,呵呵,看来三样你都占了。”苏念池抱着双臂,笑道。
景彻回应道:“不巧的是,我同样也讨厌言语行为轻佻之人。”
苏念池挑了挑眉毛:“那正好,我们互相讨厌,不是么?”
“正是。”
苏念池呵呵笑起来,他松开抱着的双臂,理了理衣服,作势欲离开,待走到了门口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对景彻说一句:“忘了夸你了,味道真不错。”
景彻目视着苏念池将门关上,门关上之后,房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阳光渐渐远去了,他的手指在书案上抓紧,用力之大,几乎要深深掐进去。
同样的,关上了门,苏念池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然后把百里芜弦在心里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是,他和百里芜弦有一点是很像的,越是不买他的好的人,他越发对这人感兴趣。苏念池一面走回药炉,一面心中埋了一口火气,不喷不可。
好的很是么?
不要我治是么?
摔开药炉的门,苏念池对熬药的侍女们骂道:“以后在景彻的饭菜里,给我加何首乌,血竭,当归,没药,补骨脂!”
侍女们忙不迭地应着,纷纷散开去准备药材了,苏念池一通火发完,这才平复下去一些,他回头看了一眼景彻的房间,哼了一声:“我医不死他!”
第八章
而下面帮游宸白医治就是容易的事情了,其实他身上的伤已经自愈得差不多,这种伤病,找个江湖郎中便可以医治,完全不用找苏念池。
一系列针灸完了之后,游宸白的额头上出现细细密密的一层虚汗,苏念池的手在他的大腿上一拍,道:“好了!”这一下,痛得游宸白身子一蜷,哀叫一声,头上的虚汗冒得更加多了。
百里芜弦对苏念池抱拳笑道:“神医,厉害!”
苏念池没理他,反而转头问游宸白:“你叫游宸白么?从哪儿来,身上的伤哪里来的,我可不要捡个白眼狼回来。”
游宸白睁开眼睛,目光在百里芜弦和苏念池之间转了转,断断续续地说:“我的确叫游宸白……洗星派门下弟子,平日里……平日里服侍掌门……同门见我受宠……向掌门进献谗言……又陷害于我……致使我遭受掌门责罚……后来押回牢房的时候……看守以为我死了……便放松警惕……这才有了空隙让我逃出来。”
苏念池听得兴起,每次收一个病人,他总喜欢在病人这里听些有趣的事情,此刻便不禁问道:“服侍掌门,怎么个服侍法?”
游宸白脸上一红,身子明显地瑟缩着,说话也结巴起来:“就是……就是……我……”
苏念池接着他的话说:“以色事主?”
游宸白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眼睛求助似的看向百里芜弦,百里芜弦一笑,扯起苏念池的袖子,道,“行了行了,他伤才好,”然后又对游宸白说,“你好好休息,过些时候再来看你。”
牵着苏念池出了房间,恰有一只野鹤腾空而起,迎着夕阳不知道要飞到哪里去,只看见渐渐成了一个看不见的小点,百里芜弦看着那野鹤越飞越远,道:“原来野鹤也能飞这么远。”
苏念池袖子一甩,甩脱百里芜弦的手,骂了一句“孤陋寡闻”,又问道,“拉我出来什么事?”
百里芜弦看着那野鹤已不见了,才道:“祁枫住在扬州,紫嫣阁里。”
苏念池既然已经替景彻与游宸白诊治了,那依先前所言,他将祁枫的所在告诉了苏念池。
“紫嫣阁是什么?”苏念池皱眉。
百里芜弦一只手搭上苏念池的肩,盯着他眼睛说出两个字,字字清楚:“妓院。”
等了半天对方的反应,等来的,却是苏念池低垂着眼帘,轻轻叹出一口气来:
“嗯。”
“不去找他吗?”
苏念池低头,看着脚下的鹅卵石铺的小道,踌躇片刻道:“有空吧。”
“这样的人,也值得去找么?”
静默了会儿,苏念池抬起头来看了眼苏念池,忽然没来由地用广袖掩着嘴笑了起来,道:“行了行了,你还来说我呢,管好自己吧。”
百里芜弦翻了他一个白眼,拿他忽好忽坏的情绪没办法,于是摆了摆手:“算了,你苏念池,什么时候听过别人的话。”
“那你呢,不也是的,你知道我的想法,偏偏要与我对着来,便舒服了,”苏念池说着,伸手便抽出了别在百里芜弦的竹笛,在手指间绕了个圈,又递回到对方面前,笑道,“来,许久没听你吹过了,那个《风间白露》,好听极了。”
《风间白露》是祁枫作的曲子,留下这支曲子后,他便离开了虚回谷。
百里芜弦接过竹笛,深深叹了口气,在身后的假山石上一靠,指尖轮转,悠悠吹出这首曲子。
祁枫来到虚回谷的时候,身上受了很重的伤,他和许多人一样,体力不支,倒在绕不出去的白杨林里。苏念池承认,自己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他几乎是在看见祁枫的一瞬间就心动了,也是第一次破了不为平民诊治的规矩。也正是因为以貌取人,祁枫的态度再恶劣,他也悉数忍了下来。祁枫在受伤之前,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番闯荡,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