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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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与不识枪同时望去。
原是一直默然在旁观望的张蓑衣!
一根鱼钩,一串鱼线,一把钓竿,把控全场,施然救人!
枪随主人抽身而退,男人顺势跃下枪杆,而不识枪抽回枪往后一掠腾空,避开男人的攻势。
男人却并没有趁势追击不识枪。
因为柳华生,杀到了眼前!
被两次泼粪,还连尿带桶的柳华生气急了眼,自老远处急掠而至,手中折扇嗤声打开。
这一回,男人不再是耳聋眼瞎,而是开口道:“原来如此!”
若是寻常折扇,怕是柳华生一手执两把,在男人面前扭秧歌,男人也不会道上这么一句的。
可这是洛阳昭义牡丹堂堂主,柳华生的折扇。
折扇嗤声而开,展开的却不是寻常折扇般的角,而是一开到底,咔嚓扣住,成了诡异的半圆形状。
也不是如寻常折扇所藏机关般自各柄扇骨尖端射出暗器,而是柄柄精雕细镂的扇骨,撕裂价值连城的扇面,激射而出!
扇骨化作暗器袭向男人,剩余的两柄主扇骨连成一柄,两端骤而弹出尖利刃首,闪着幽幽绿芒,便成了一把淬了毒的奇门兵器!
男人知晓厉害,难得地往后退了两步。
可身后,又是一道绝厉风声!
往后一掠腾空的不识枪,竟不是退避,而是枪身空中横扫一圈,再逼男人背后空门!
背后山崖,两两夹击,男人退无可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四章
男人就不退了。
他站定。
陡而沉肃了周身气息。
似是一尊刹那之间重回真身的金铸铜人,为永远的主人,守着千古的坟。
身形却是侧移一步。再次站定。
不识枪猛地一瞠目。
送死般的一侧之间,男人抬起一手,抓向枪身!
不识枪哼笑一声,枪身加力,横扫而过!
轻轻一声。
枪,一如不识枪期望,扫过。
不识枪落地,目光一愣,骤然激颤!
那轻轻一声,他听得明白。不是血肉割裂声。
更因为,枪头,没了!
再一看。
竟是执在了男人掌中!
千锤百炼,坚硬异常的五指粗枪身,被男人抬了一手,伸出食中两指,以肉身正面迎着枪锋攻来的方向,捏泥般“剪”走了枪头两尺!
该说出神入化,还是惊神骇鬼!!
正此时,吭吭一连数声,连成长长一声。
柳华生射出的暗器,被男人借了枪头,一一避过、截下。
柳华生亦大惊,不及收住猛冲的步伐,眼中已是男人握着枪头,一身坚如铜铁的沉默煞气,迎面攻来!
男人攻向柳华生,不识枪得了喘息,猛然省转,忽而收了被折去枪头的枪杆,自暴自弃般大力一旋一拗!
要将枪身更折作几段一般。
清脆一响。
真的拗作了两段!
还自断口两端,各自霍然弹出比柳华生的折扇更为尖长锋利的刃首!
本成了废棍的长粗枪身,顿时化作短小双枪,为不识枪分执两手,攻向飞声!
飞声却依旧半跪着。似失了声息。
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不识枪的双枪,近至喉前。
青玉雕像般的飞声,忽而一抬眸。
只是一抬眸。
安安宁宁,空空洞洞。
不言片语,不着一字。
触目之间,却叫不识枪乍然心惊肉跳,恍惚之间,瞧出了什么,明白了什么,后悔莫及了什么,脱口而出:“原来你……”
也仅此三字。
飞声还是不言,不动。
不识枪却是言不了,也动不了了。
一瞬大惊,诧异回头,莫名被绊住脚步,拖住动作的不识枪却不曾瞧见一个人影。
余光瞟见什么,双目陡地一跳。
他身后,是有人的。
一个老人。
一个很老的男人。
一个老得筋骨萎缩,成了孩童身量的男人。
同样布衣洗白,朴素平常得似是来瞧瞧浇园半天未归的自家小辈,究竟在搞什么名堂的邻村老农。
平平静静,冷冷淡淡地抬起头,看着低下头来,终于发现了他的不识枪。
过于矮短瘦削的一腿还稳稳架在不识枪一脚之前。便是这一腿,阻了不识枪的脚步。
不识枪不及出声,不及有任何动作,甚至连惊骇都不及,老人已经跳了起来。
双手背于身后,还略驼着背,却真如孩童一般,轻轻巧巧,一跳。
不但一跳,更是双脚分别一踩不识枪双腿膝盖窝。
这同样轻巧的一踩,竟叫不识枪顿时闷哼一声,拼力稳住,才未向前栽去。
但老人并未停下。
双脚风雷急点,眨眼之间,已沿着不识枪的膝盖窝、大腿、胯骨、腰后、肩背,直直“走”到了不识枪的肩上!
不识枪的脸色霎时青紫。
老人足尖,尽数落在他全身大穴、死穴!
若不是多年练就的护身功力,保着最后一口真气,老人三脚,已可取了他性命!
老人还是未曾停下。
而是双腿自不识枪肩膀一滑,改作“坐”在不识枪肩头,双腿一夹,继而旋风般扭转身躯!
眨眼功夫都不用,已一连扭转了十一圈!
不识枪的脖颈被老人夹带,一同旋钮,终于哀嚎出声。
也只一声。短短一声。
不过旋了五六圈,只听咯的一声,不识枪颈骨扭断,身躯犹在旋钮,维持着怪异的姿势,栽向地面。
未出一字,未出一招,失了声息。
不识枪肩上的老人却不见了。手中双枪也不见了。
不远处与男人缠斗,方退远了些的柳华生亦是大惊了。
只听得隐秘急促的脚步声极快掠近,一打眼,一道孩童般的身影携着两道锋利光芒已逼近柳华生身前!
下一刻,正是不识枪手中双枪,投掷胸膛而来!
柳华生赶紧兵器护身,只听吭吭接连两声,双枪先后被柳华生手中异形兵器截住、顶开,偏了方向,往天空射去。
而柳华生更骇了。
手中两柄扇骨联结而成的异形兵器,因巧设机关,无法如不识枪的枪般坚硬,却也是天价定制,天下无二,即便与不识枪的枪硬拼,也能百招内不变形状,可方才硁硁两声,两柄扇骨竟各自被砸出了一道深深凹槽!
惊骇未定,又是一道身影,急冲身前!
柳华生不敢大意,再次一横兵器。
孩童身量的老人,依旧双手背于身后,不屑出招一般,又是一跳。
双脚同时一踩柳华生左右两柄扇骨,借力一跃,直追正往天空射去的双枪。
柳华生的面色猛地白了。
他听见,被老人一踩而过的兵器,竟是清脆的轻轻一声“嗑”。
极轻。柳华生自己才听得见的声响。
也是柳华生自己才格外明白,联结两柄扇骨的精巧卡扣,断裂!
手中兵器,被老人一踩之间,近乎毁去!
而腾空跃起的老人,终于伸出双手,分别握住空中双枪。
纵身而下,直扑柳华生!
手中多了兵器的老人,柳华生又可是他的对手?!
正踟蹰,柳华生忽觉脚下一轻。
不知被何力扯住后背衣领,凌空飘起,抽身急退!
柳华生大喜,回头一望。
正是张蓑衣。
一根鱼钩,一串鱼线,一把钓竿,再度救人!
——却是一把将柳华生甩到了泼粪男人的身前!
落地的柳华生与面前的男人,俱是一愣。
不必再看,已听见身后张蓑衣的脚步声远。
也俱是了悟了张蓑衣的意图。
张蓑衣已瞧出势头不对。他知晓仅凭他们两个,不是男人和老人的对手。他要逃了。
他要自个儿逃命,所以“救”起了柳华生,只为叫柳华生当他的替死鬼,为他多拖一会儿强敌!
柳华生破口大骂脏字,冷汗淋漓,无法,只得与抢攻而上的男人斗在一处。
另一头,张蓑衣疾步退却。
两旁山崖高耸,山门,仅只一道。
被柳华生留在山门口的红衣美人一见张蓑衣作了逃兵,拦住张蓑衣亦是破口大骂:“好你个狗娘养的!竟敢撇下我家老爷独自逃命!你个……呀——!!”
西蝉说着,陡声尖叫!
女子尖叫,总是格外惊心动魄,众男人被叫得一惊一乍,回头看去,原是本欲逃亡的张蓑衣不知为何掳了西蝉,再次杀回!
杀回的动作亦奇异,紧搂着美人,倒退着掠近。
柳华生一见之下大急:“你个淫贼放下我家牡……”
话音未落,柳华生一声闷哼,被男人趁隙落了一掌,连退数步。
张蓑衣搂着西蝉掠近至众人跟前半丈,忽而一个转身,松了手。
众人皆紧盯张蓑衣动向,一见张蓑衣转身,必有动作,全神戒备。
只柳华生从头至尾只盯住他家牡丹美人,一见西蝉不再受挟制,向他疾奔而来,方要忧心出口:“你没……”
话未说完,西蝉鬼魅般身形一晃,骤至柳华生跟前。
却听西蝉开口道:“你也去死!”
同一时,男人与老人亦发现了异状。
转过身来的张蓑衣,竟是僵住身形,偶人一般,转身,栽倒,动也不动。
木讷直愣的双目——原已失了性命!
而西蝉已然出手,击了柳华生后背一掌,将柳华生向着男人震飞出去!
与张蓑衣如出一辙,将柳华生当做了盾牌!
趁着混乱当下,西蝉继续往前疾行。
红衣红裙,酥胸半露,唇边一痣,嘴角勾起,眸光肆意,无比妖冶。
一扯手边悬垂的红色披帛,内力急贯,顿时嗤嗤风响,惊起披帛外圈华美精巧的金制花叶饰件,边缘锋芒激闪,刹那耀眼绝伦,竟比不识枪的枪、柳华生的扇更为锐利惊魂!
硬是将条织入金丝的柔美披帛,化作闪着金芒的艳红软剑!
向着跪地飞声,急刺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五章
如火如荼,惊鸿一剑。
没有任何一词,可以形容西蝉此时艳绝,也狠绝的一剑。
不但是被柳华生阻了脚步的男人,连轻功极佳的老人,都拦不住,甚至追不上西蝉一剑!
飞声却还是垂眸半跪着。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西蝉激扬的披帛尖端,锋利胜刃,近至喉前。
青玉雕像般的飞声,忽而再次一抬眸。
安安宁宁,空空洞洞。
不言片语,不着一字。
触目之间,却叫西蝉陡而如不识枪般心惊肉跳,恍惚之间,瞧出了什么,明白了什么,后悔莫及了什么,脱口而出:“原来你……”
同样,仅此三字。
这一次的飞声,还是不言,不动,却不再如方才对着不识枪般,瞧了一眼,便又垂下眸去。
而是继续盯着西蝉。
安宁空洞的双眸里,浅浅淡淡,蓄积薄发着什么如烟如雾,似刀似剑。
西蝉还欲说什么,被飞声这般的眼眸惊得断了声音,更是被披帛之上,轻轻落下的另一个什么,惊住了目光和脚步。
那是轻柔优雅,盘旋落下,无声无息,静静躺在披帛之上的——一朵小白花。
刚脱花茎,新鲜柔嫩,犹带露水,衬着红绸,愈发清丽夺目。
再一看,却是和包围了西蝉周身,不知名的小白花一个模样。
一朵飘扬而至的小白花,本不该叫西蝉惊了神,顿了步。
可这朵小白花,不止惊了西蝉的神,阻了西蝉的身,更是在轻柔优雅里乍而蕴藏了千斤力量,不由分说,将绷如软剑的披帛重重一压!
压得披帛顿时散了力量,断了攻势,又成了条软柔无害的红绸,带着主人的身躯,直要被拖入花泥地里去!
即将落地,披帛却被另一道力量猛地一拉一抖一旋,还伴随着西蝉耳边比雷霆更为盛怒的暴喝:“你爷爷个熊!敢踩老娘辛苦种的花!信不信我泼你一身老尿!!”
西蝉猛一抬头,紧盯似自空中跳脱出来,站定眼前的人。
一个女人。
一个同样已经有些老了的女人。
一个长发挽髻,布衣洗白,朴素平常得似是来看看浇园半天未归的自家汉子,磨蹭了些什么的邻村女人。
西蝉想动,却动不了。
原本使作武器的披帛此刻被女人攥在手里,月白之色闪过之处,披帛顿成带刃钢索,比方才自己使来更为狠辣,勒得西蝉连话都说不出了。
西蝉也的确是惊了,但她听着女人恶声恶气的话,目光却不暴怒,更不愤恨。尤其瞧见月白之色升腾一刻,更是眸光一跳,顿时了然。
“娘子息怒!我已替你泼了这小娘的男人一身了!”边上讨好话语,带笑,随着布衣男人的脚步传来。
女人点头,上下打量两眼西蝉,拖着鼻音道:“嗯?长得好,身段也好,怎的下手这般毒,小伙子都动不了……难不成他负了你,你来报仇的吧?”
男人一听,乐了,一指被西蝉背叛,又被他打伤,正退远了好些大喘的柳华生:“那这位是谁,戴绿帽的?也够惨,帮自己婆娘出气,还被婆娘推出去送死了。”
女人道:“没准儿,可不是人人都和你我的傻徒弟般一生一人,致死相随的。”
男人不答话了,垂头。
连一旁听着二人说话,自顾摇头的老人都一时顿了顿,摆摆手:“罢了,长乐,二十多年了,别为难长虹了。凌乐是个好姑娘,性子温柔,心性却烈,当年云墟全门力保李忱,死伤惨重,凌乐势必同凌虹共生死的。说回来,你还不是一样,和长虹拼死互保,否则身为‘四象’,怎能两人一道活下来,被我老头子捡回,一同守着这葬剑冢。”
长虹抬头,眸光湿润,对着老人道:“师父……”
鸣虹又摆了摆手:“当年你俩能留下命来,保不准,还是第三十九代青尊怜你们伉俪情深,自知必死,断了你腿筋,废了长虹耳力,送你们条活路了。我,可不也是一样,第三十八代青尊的剑再偏上半分,我的胳膊就断了,怕也无法站在这儿喘气了。偏偏我还十分明白,他分明是故意偏了那半分的。留了我一命,他的身体,就被我师兄,同为第三十八代‘四象’的鸣和拼着同归于尽,执剑贯穿了。”
听到此处,长乐也湿了眼眶,垂头不语。
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