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闻落尘-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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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落尘托着紫晓的手指,将烫伤处放在嘴里轻轻含着,而紫晓在一旁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见萧越后更是惊慌失措,急匆匆地将手收了回来,放在背后,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少……少爷……”
惊讶之后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重重地拂袖,转头便走,宽大的袖子刷在了门框上,发出了有如一个耳括子般的声音。
“先生,刚刚那是……刚刚那是少爷!”
殷落尘走回床沿上坐下,这才缓缓端起那碗桂花酒酿,低下头浅浅喝了一口。味道很不错,只不过仍是烫,烫得舌头都有些麻木了。
忍着痛,他幽幽笑道:
“少爷又如何?”
11
11、第十章 一觞相惜酿 。。。
第十章
萧越生辰前余下的几天,二人都没有再见过,紫晓也再也没有来过,那几天均是阴天,可晚宴的安排仍是没有消停下来。舒晚遥里里外外地忙活着,而当事人萧越却闲着一双手,状似百无聊赖地带着随侍出外踏青去了,直到傍晚时分才回来,其间一直心情不佳的模样,下人们皆不敢多言。
吃完午饭后,舒晚遥遇上过殷落尘一次,见对方远远地朝自己走过来,脸上是似有似无的笑容,直到走近了,才打了声招呼,又绕过身侧而去。
舒晚遥一直驻留在原地,听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才回头朝殷落尘望了一眼,却只看见他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徒留半缕白衣。
终是到了萧越生辰,天气竟意外地晴好起来,舒晚遥办事很是得力,下午请了舞龙舞狮的队伍来作了表演,也请了戏剧班子,悠悠唱了几出有名的段子。不欲出门的萧尚今日也被请了出来,高坐第一把位置,萧越坐在父亲的身边,帮父亲斟茶倒水,就连点戏都是照着父亲的喜好来点。
殷落尘坐在屋内,听着外面敲锣打鼓的热闹,心中暗骂了一声“不得安宁”,言罢,走到与门相对的另一边的窗边,撑起了窗子。窗外是一面白墙,此时爬满了蔷薇花,朵朵花叶,粉嫩,绛紫与浅白相映,好看得紧。殷落尘伸手出去,摘下一片花瓣来,在手中轻轻揉捏着。
一番热闹过后,萧府内摆了九大桌的晚宴终于开席了,此次为祝寿不论是从江湖还是朝廷都来了不少人,贺礼堆了满满半屋。晚宴上不见紫晓,只有舒晚遥伴着萧越一路敬酒,被不少人人盛赞“萧大人与夫人不愧为贤伉俪,好生恩爱!”萧越笑笑,紧握着舒晚遥的手,此时他已喝下不少,酒意虽不上脸,但是已觉脑袋昏昏睡意渐浓,脚步也不大稳起来,舒晚遥扶着他,一路走回主桌。
众人皆知萧越的父亲萧尚不喜这样的场合,当年做前朝宰相的时候,饭局一律推掉,从不出席,此刻便也没有人敢上去敬酒。偶尔有人寒暄,也只是夸赞老爷子精神矍铄,或是当着萧尚的面称赞几句萧越而已。
过了一会儿,萧尚招手,冲萧越耳语了几句,萧越忙问:“爹,需不需要我送您……”
萧尚拄着拐杖起身,萧越忙站起来扶着,虽拄着拐杖,但是脚步还是很稳,身板挺得也很直,走到门口的时候萧尚摆了摆手,示意儿子回到宴席中去。
萧越应了声,目送着父亲往回屋的方向走,待父亲走出院子时,萧越叫来了随侍铭冉,吩咐他在后面跟着父亲,必要的时候上去搀一把即可,且万万不可说出是自己吩咐的。
铭冉“哎”了声,很快便朝着那方向追了过去。
月色当空,只是月亮周围被纱蒙上了似的有些朦胧起来,萧尚挪着步子,一挥手撇开了挡在面前的桃花树枝。走回屋的路上,总是要经过后院的,院子里地上铺的石子路有些咯脚,但不远处,只需要一抬头,便可以看见在那六角凉亭里,坐着一个白衣公子的身影,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看样子,是等了许久。
见到萧尚,殷落尘站起身子,唇角勾了起一抹笑,行了一个礼。
缓步走过来,依旧是撑着拐杖,萧尚在石椅上缓缓坐下,坐稳后继而双手都扶着拐杖的龙头。
“今日小儿生辰,殷先生怎么不去喝一杯,反而坐在这里捱凉受冻?”
殷落尘坐在石桌的另一边,左臂撑着桌面:“落尘并未受邀,贸然前去,岂不是自讨没趣。”
“哼!”拐杖在地上重重一置,萧尚怒道,“如此冷落客人,越儿这事情办得太有失体统,改日老夫定当重重责罚他一番。”
殷落尘掩了嘴笑,不住的点头:“是该责罚,是该重重责罚才是。”
闻言,萧尚竟也笑了起来,过了会儿,他道:“先生的性子直爽,老夫很是喜欢,不知先生在府上住的可好?”
“好,自然是好得很。”
萧尚追问:“比以前好?”
“以前?”殷落尘微微一愣,脑中大片记忆纷涌而至,他未语先笑,“自是不能跟以前相比,若过惯了这里的日子,以前是无论如何都再过不得了。”
萧尚移了移身子,抬头看着朗朗月空:“不知殷先生何时师承九指?”
“不大记得了,只模糊记得,自我来后,九指师父的那盆月季,开了七次,落了七次。”
“哦——”萧尚长应一声,“那便是有七年之久了,不过殷先生竟是连自己的年岁都不大清楚吗?”
殷落尘垂下头笑笑,“并不清楚,”说完,又觉得不够似的,又接着说,“既因为不清楚,便忘了个干净。”
“啧啧”二声,萧尚偏过头去看殷落尘,似对他有无限的兴趣:“殷先生,你和老夫很像。”
“像在何处?”
萧尚笑道:“都很有耐心。”
殷落尘的目光清冷,几欲戳破这夜色,他道:“萧老爷托落尘所办之事并不简单,落尘自是要等待机遇。”
“机遇?敢问先生,这机遇何处来?
殷落尘朝萧尚看来,明白他话里内藏玄机,今日邀自己前来肯定不是为了闲话家常的,他知道,萧尚已经在说正题了。
“机遇自然是从来处来。”
“嗯,从来处来,先生说的很对,”萧尚闭上眼点了点头,“可若说是将机遇从来处等来,未免空了些,是不是,殷先生?”
“望萧老爷明示。”
“先生其实说的没错,老夫也在等,不过老夫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等的东西也比‘机遇’之类飘渺的东西确实得多。”
暮色沉沉,似要将声音,呼吸什么的都隐藏起来,殷落尘问道:“不知萧老爷在等着什么?”
大概是歇息够了,萧尚站了起来,前方过了后院的这个门洞,便是自己的屋子了。见萧尚站起,殷落尘也跟着站了起来,手指间在石桌上像画画一般绕着圈儿。
“老夫在等……”萧尚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台阶,一步步走下去。
“……一纸诏书。”
铭冉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此时酒宴上俱还是你来我往,言笑晏晏。他跑到萧越的身旁,耳语了一阵,萧越便冲着在座的各位打了个招呼,出了主厅。
“老爷回去了?”
铭冉不住地喘着气:“已经回去了。”
“可让他瞧见你了没有?”
“没有没有,老爷走得极稳,一个踉跄也没有,只不过半道许是走得累了,在后院的凉亭坐了一会儿,正巧就遇上了殷先生。”
萧越闻言一怔:“殷落尘?”
“可不就是殷先生吗,二人聊得挺投机,但约莫只聊了半炷香不到的功夫就散了,”铭冉稍稍得瑟了一下,一拍胸脯,“少爷,你看铭冉这事儿办得怎样?”
萧越心中有疑,但此时对着铭冉觉得也问不出什么,且因酒意头越发的晕起来,便只夸奖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错不错。”
终究不知在这凉亭内坐了有多久,周围一盏灯也无,全凭着清灵灵的月光拂照着。殷落尘蜷了蜷手指,揪着腿上的衣袍,闭着眼睛,脑海中边全是那轰的一声响,接连是扑面而来的大雪,和扑面而来的洪水,还有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几乎要炸裂了胸膛的呼喊。
“哥哥!!!!!!!”
太多声音交织在一起,分不清谁先谁后。
紧紧揪着腿上的衣袍,殷落尘头疼地伏□子去,想着,好在此刻周围无人,若是让别人看见,尤其是那个萧越看见自己这番模样,自己还不如一头撞死的好。
久久,回忆才平息下来,殷落尘缓缓睁开眼睛,夜色已是浓稠如未化开的墨汁,后院墙外传来打更的鼓声,主厅那便渐也不闻声响,客人大约是都已散去,有些家道路远的,府上此时也应都安排好了客房供人居住。
起身也朝着属于自己的客房走去,衣服已经被自己拽得褶皱一片,殷落尘弯下腰用手捋了捋都不见平整。算了,他垂下手,就任它这样吧。
走到门口的时候,依稀看见站着个人影,再往前走了几步,才看出那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自己最怕见着的萧越。
看见殷落尘,萧越似乎有些局促,本来是想好要因前几天的事情摆脸色的,可方才到了房间门口,见这么晚了人还不在,竟然还是生出了些担心。等了会儿,酒意泛上来,脑袋还是清醒的,只不过疲倦得很。此时见殷落尘直直朝自己走来,才又强打起精神。
“路过?”殷落尘问他。
“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殷落尘推开房间的门,邀他进来,但他却轻轻摇了摇头。
“既是找我,怎么不进来?”
“今日是我的生辰。”萧越言不对题的来了一句。
殷落尘作恍然大悟状:“我说怎的今日府上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原来是你的生辰。”
萧越心中愧意浮起:“今日我没有请你,乃是因为……”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殷落尘自顾自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打断了他的话,说这话的时候,嘴角的笑还一直挂着,但若仔细瞧着,倒不如先前的自然了。
萧越轻声提醒:“茶是凉的。”
“紫晓不在,没人帮我将茶热着。”
又是听到“紫晓”,萧越心里又不舒服起来,其实紫晓是个有名无实的妾,二人连夫妻之礼都没有行过。他也曾想过,若有人看上了紫晓,要向他讨来,他也定然是给的。
“快进来吧,”殷落尘朝他招了招手,“有什么事进来再说,叫别人看见,还以为是我罚你在屋外站着呢。”
萧越这才跨入屋内,殷落尘背对着他,饮一口冷茶。
“落尘,你若喜欢紫晓,大可与我言明。”说出口来,不知为何,就变了味道,像含着未抽了那根苦芯的莲子。
殷落尘低着头,含着杯口,让人瞧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我与紫晓,并非你想的那样,我当她妹妹一般待着,且你如何看我,我倒是无所谓,紫晓是个姑娘家,莫辱了她的名声。”
听完殷落尘淡淡的解释,萧越心中竟有大舒了一口气的感觉,可回过神来一想,刚刚自己说出来的那话,妒意的味道浓重得在明显不过,不禁有些后悔起来。谁知此时思虑一多,脑中又是一片混沌,沉重了不少,竟有些站不住了似的,慌忙间将手撑上了桌子,却连带着桌子都摇晃一下。
“酒味好重。”殷落尘说。
萧越撑住额头,尽力支住身体:“方才在宴席上,盛情难却,喝多了些。”
殷落尘又倒了满满一杯茶递过来:“我这儿没有热茶,唯有些冷茶与你解酒,你若不愿意喝,还是尽快回去吧。”
听着倒像是在下逐客令,萧越有些孩子气般地想,这分明是在我的府上,哪有客人对主人下逐客令的。虽是这么想着,但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杯冷茶,一口便喝下了半杯。
“明年生辰,席上必会有你的位置。”萧越道。
殷落尘放下手中茶盏,走到床边,铺好了床榻,道:“也别说那些遥远的事情了,你若是在头疼得厉害,便先在我这儿睡会儿。”
萧越蓦然望向殷落尘,只见那人在床沿边坐着,也抬头正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自己。见萧越惊愕,殷落尘无声的一笑:“都是男人,萧少爷不必介怀,莫不是嫌我这床铺太过简陋?”
自是不敢说什么拒绝的话了,萧越走到床边坐下,殷落尘又站了起来,按着他的双肩送他躺下去,又帮他卸下了鞋袜,帮他把被子掖掖好。接着玩心又起,殷落尘抚了抚萧越的头发和额头,竟像是对待孩童一般哄着:
“你好好睡,明天早晨我叫你。”
“那你呢,睡哪里?”萧越这才问道。
殷落尘冲他一笑,眼睛好看的眯起来:“萧越不必担心。”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鸟雀在屋外闹着,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谈什么天。一缕阳光铺在脸上,萧越睁开了眼,头仍是很痛,他是和衣而睡的,此时直接坐起便可。而昨晚说要喊他起床的人,坐在桌子旁撑着额头,脑袋点得不亦乐乎。
萧越倚在床头看了殷落尘一会儿,想要笑出声音来,却不忍心将他吵醒。看着他令人啼笑皆非的睡相,似乎连头疼都减轻了许多。
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了殷落尘的身前,双臂伸至他的腋下,想把他搀到床上去,谁知刚刚把他抬起半分,殷落尘便醒了,双眼带着些朦胧地看着萧越,倒让萧越困窘了一下,觉得松手也不是,不松手也不是。
“你醒了。”
“嗯,看你睡得辛苦,再去床上睡会儿吧。”
“几时了?”
“我也刚醒来,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萧越说完,殷落尘自己站了起来,让他也松了手,殷落尘仍是没有睡醒的样子,睡眼惺忪的低着头似乎是在桌子上找什么东西,说:“你等一下,我要给你一个东西。”
那东西明明就在手边,殷落尘还是揉了好长眼睛才看见,等拿起来的时候,他怕是才真正地醒来。那是殷落尘平时经常带在身边的帕子,他拎起那帕子对萧越说:“我叠个老鼠送你可好?”
萧越听他这话来得莫名其妙,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但下意识地还是接了句:“好。”
殷落尘低下头,双手灵巧地动着,边叠边说:“昨天你生辰,我想总该送点什么给你才好,听说你属鼠,你也知道我是身无长物之人,送不起什么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