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闻落尘-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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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殷落尘甩脱了他的手,淡淡道:“你也无需担心,我幼时在这种树林里住上过数个月,现在不是照活得好好的,我只是一会儿,很快便回来。”
还能说什么呢,萧越放下手,虽不放心,仍是强言:“那你快些回来。”
殷落尘点了点头,下了车去,脚步声踏在松软的泥土上,听不大清楚,但只知是越走越远了。接着,身边再也没有什么声音,依然传来的,还是那鸟儿的怪叫,挠在人的心上,惹人心躁。
心神不宁地等了一刻,萧越心中着急,掀了帘子看外边,极目之处都是一片漆黑,树林的尽头处像是笼罩着黑色的雾霭,把一切都遮住了,好像人一旦走了进去,就再也出不来的样子。
这样的念头刹那之间这样冒了出来,萧越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越发得着急心慌起来。他走下了车子,朝四周都望了一下,一个人影也瞧不见,他问马僮:“刚刚殷先生朝哪个方向走的?”
马僮一指,萧越便立刻朝那个方向快步走了过去。这个方向没有路,地上都是苔藓和低矮的灌木,还有一些断枝什么的,走得极不方便。萧越一边注意着脚下,一边四周探望,偶尔还唤几声殷落尘的名字,可是周围除了自己的回音,什么回应都没有得到。
回头一望,原先马车所在的地方什么也看不见了,前后左右都是一片漆黑。
萧越定了定心神,继续向前走着,若说他心中此刻没有一点害怕,那是不可能的,若是害怕黑暗,他完全可以照着原路走回去,而选择继续走,是因为相对于黑暗,他心中还有更害怕的事情。
殷落尘,你在哪里?
又往前走了十来步,右侧忽然听到一声闷哼,萧越心头又喜又惊,那正是殷落尘的声音。萧越大步朝那里迈了几步,看见殷落尘坐倚在一棵树下,头无力地垂着,刘海遮住了眉目。他急忙走了过去,蹲下,握住了殷落尘的手,发现这双手比原先更加得冰,甚至还没有碰触到,就能感觉到那隐隐的寒意,问道:“怎么会这样?”
殷落尘缓缓地抬起头来,双眼有些迷蒙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人:“你怎么来了?”
萧越焦急万分:“我若不来,就任你在这儿受苦吗,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轻轻地回握住了对方的手,似乎是叫他不要担心:“你愿不愿意听我说。”
“你说,莫要叫我担心。”
殷落尘浅浅一笑,似乎这都耗尽了他的许多力气,但接下来的话,虽气息微弱,却一字一句甚为清晰: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住在一个叫云环山的山腰处,那座山……你肯定从未见过那样的景色,总是有一圈淡淡的云雾笼罩在那山腰处,山顶常年积雪,而山麓却是桃花盛开,粉白交映,好看得紧。
可是后来……后来,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那日,我正在睡梦中,耳边却依稀听到‘轰’的一声,那声音肯定很响,可是为何我却听得那么不清楚呢。大堆大堆的雪像汹涌的潮水从山顶滚落下来,掩了树木,掩了花草,掩了我的家,掩埋住了我。我睁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不知究竟是莹白还是黑暗,耳边也听不见一点声响,胸口只觉得被压得喘不上来气。就这样,我在这雪中,被埋了三天之久,饿了渴了都靠吃身边的雪,那雪已不再是雪,是坚硬寒冷的冰,不过我依然靠着这个东西活了下来。我被救出来之后,因为寒气入了五脏,几次寒疾发作,都几乎濒死。后来,被洪水冲走,本以为必死无疑,也省的了受那寒疾之苦,却又被九指师父救下,得他诊治,下了药方,我才得以活至今日。”
萧越听了他的过去,又想到金陵往事,大片的懊悔涌上来,他问:“落尘,那你现在身上可带着药?”
他摇头:“那药必须是现熬……趁着滚烫喝下去。”
月光一层层照映在他的容颜上,长发垂地,铺散了开来。萧越握紧了他的手,想要传自己的体温过去:“那你何不在车上待着,我们快马加鞭,赶往重川。”
仍是摇头,脸上挂着凄凄的笑:“怎能让你看见我那般狼狈样子……”
“你……”似是气极,“叫我如何说你是好,落尘,我们快些回到马车上,你坚持一会儿,我们很快就能到重川。”
伸手过来想将殷落尘抱起,却被他轻轻按住了手,不禁一怔。
“萧越,有一件事情……我没做之前……还不想死在这里……”
不知殷落尘说的是何事,刚欲开口询问,却看见他忽然抽出了自己腰侧的佩剑,剑身映着月光几乎刺伤了他的眼睛,再反应过来,却看见殷落尘坐着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执剑朝自己刺来。
14
14、第十三章 若叶落笛声 。。。
第十三章
萧越心中一凛,不知殷落尘何意,往后一退,却被殷落尘拽住了手臂,把他朝自己身前一拉,并在他耳边喝了一声:
“别动。”
剑直直地刺了过去,但是萧越并没有感觉到被剑刺到的疼痛,反而听见身后“啊呜”一声凄厉的狼嚎,继而,剑“咣当”落了地,殷落尘手失力垂了下来,双眼一闭,头倚在了萧越的肩膀上。
萧越回头,看见一只全身漆黑,双眼血红的野狼被剑刺穿了喉咙,已经毙命,顺着一地血迹,又发现野狼在挣扎时用前爪将殷落尘的右臂抓破,三条血痕赫然在目,血顺着手臂流了下去,染红了雪白的袖摆。
“落尘,落尘。”
使劲地喊了两声,殷落尘毫无反应,像是就此沉沉睡去,好在萧越听见耳边他还有微弱的呼吸,心如刀割间急忙将他打横抱起,从野狼身上抽出剑,朝来时的路奔了回去。
落尘,你再坚持片刻。
血腥的气味引来了不少黑色的大鸟,那些鸟儿纷纷从树的高枝上落下来,停在较矮的枝桠上,用冰冷的眸子冷冷地瞧着他们。
一时间,周围聚来的黑鸟越来越多,茂密的树叶间,因夜色而衬托成一片惨碧。黑鸟立在树叶的罅隙间,遮蔽了仅剩残留的少许月光,而怪异的鸟鸣声不再响起,树林里安静得诡异,偶尔的簌簌声,不知是从哪个方向传来。
萧越听见身边传来许多翅膀扑打着的声音,没有敢抬头望,而是加快了些脚步,前方已经隐约能看到一点马车的影子,只要再快一点,趁这些鸟不敢下手的时候赶紧上了马车离开就好。
一下一下急促的脚步声,踏着脚下的枯枝,发出“擦擦”的声音。
快了,就快了,前方月色,照映着大路,已经能看见马车了。
可就当快要走出去的时候,一只鸟儿忽然从树枝上疾驰而下,在萧越的肩头重重地啄了一下。这种鸟的喙又尖又厚,啄在肩上,似是要一直啄到骨头一般,萧越疼得几乎要喊出声音来,同时踉跄一步差点脱手摔出殷落尘。他咬了咬牙,看了眼殷落尘,见他额头的刘海已被汗水浸湿,便腾出一只手替他擦去,接着重新又抱紧怀中的人,不敢再松手,脚步又加快了许多。
受到第一只鸟的带领,顷刻之间,大批的黑鸟从树上飞驰而下,朝着萧越冲过来。
与此同时,马僮也瞧见了跑出来的萧越,大喊一声“萧大人”,跑了过来。
“把他送上车!”萧越大喊,将殷落尘交给马僮,继而抽出剑来,回身朝鸟群挥去。
马僮这时候才看见萧越身后飞来的那么多黑鸟,还有殷落尘手臂上和萧越肩头的伤,不禁大惊失色,急忙手忙脚乱地将昏迷的殷落尘推上马车,自己也坐回了驾马的位置上,就等着萧越上来了。
“萧大人,快上来!”
马僮朝萧越伸出手。
被铺天盖地而来的黑鸟遮了视线,萧越根本看不清楚方向,也招架不住,更看不见马僮向他伸出的手。身上已经被啄了无数下,每一下都痛入骨髓,手中的剑也是毫无章法的乱挥,那些黑鸟数不清有多少只,一拨上来了还有一拨。身上的痛楚几乎快要麻木,罢了!罢了!死有何惧!萧越念到,不禁心中无所畏惧起来,手中的力道瞬间也足了许多。
“你带着落尘先走!”
“萧大人!”
忽然,在纷乱的鸟鸣声中,忽然传来一阵笛声,悠远,绵长,清清泠泠,如泉水从高处落下,激起一片水花。如同是许许多多人都在从四面八方吹着笛子一般,这笛声响彻九天。鸟群仍是怪叫着,但不再对萧越发起攻击,接着痛苦不堪似的都纷纷散开了。萧越浑身乏力,跌倒在地,仰头,看见不远不近的距离里,一个全身穿着黑衣的男子正在吹着一只白笛,长发飘散,颈间斑斓。
萧越睁大了眼睛,站起来朝他走了几步,而那人的身影却离他总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看不清面容。
“九指!你可是九指?”
那人不答,笛声依旧。
“若你是九指,请你救救落尘,哪怕是拿去我的身家性命都可!”
笛声戛然而止,黑衣人朝月亮望了一眼,声音幽渺而来:“我要你身家性命何用。”说罢,脚尖一点,身影顿失。
再望四周,夜色依旧寂寥,树林依旧可怖,而刚才是否出现过那个人,竟已像是幻梦一般,叫人捉摸不透。
“萧大人,快上来吧,我们快点离开这儿!”
马车未走,马僮一再催促,他想起殷落尘的寒疾,知耽搁不得,便急忙上了车。
“快马加鞭,赶往重川!”
萧越全身已如血人,他从行李里拿出纱布,先替殷落尘将手臂上的伤口包扎了起来,又燃起了马车中央的暖炉。天气本就炎热,萧越的汗水混着血水一齐留下,汗水碰到伤口时腌得极疼。扒开衣服,身上被啄的地方已是一个个血肉模糊的小孔,他将血迹擦干净,再一一裹上纱布,有些后背上的伤口处理不到,便也放在那儿不管了。
马僮关心道:“萧大人,您没事儿吧。”
萧越摇摇头:“没事,都是皮外伤。”
“那殷先生呢,他怎样?”
萧越不言,低头凑过去看他,见他的嘴唇已经和面色一样苍白,身上还微微打着颤,再摸了摸他的手,还是一如既往地冰冷。萧越把他抱了起来,让他横躺着,头倚在自己的腿上,接着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担在他的身上。若非受伤,从不曾这么肌肤相触,萧越一手揽着他,在颠簸地车厢里尽量让他舒适些,另一手握着他的手,不愿放开。
握着殷落尘的手,带它抚上了自己的胸口。
身上的伤的确不疼,疼在这里。
不只那一番惊险,不只殷落尘的寒疾,而是听闻了他的过去。
然后忽然就难受到无以复加。
静静地这么看着他,然后埋下头,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处。
落尘,已让我尝到一次险些失去的滋味,莫要叫我痛彻心扉。
抬起头,又看了看殷落尘的面容,然后轻轻闭上眼睛,俯□子,在对方的眼睛上做了一个浅浅的印记,顺着眼睛,又吻上了他的唇,柔软与柔软相碰,一时荡漾起一池春水,柳絮飞扬,涟漪四起。
萧越想不起,也不想去想,这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总是想着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出现的,偶尔是他的笑容,偶尔是他的背影,偶尔是他的长发,偶尔是他的睫毛,可是,都是他。
曾经也惊慌失措过,但是,一见到他,便成了极懒散的人,克制与自律都成了摆设,心境再也宁和不起来。
落尘,你说此番纠葛,又怎说不是断枝发芽,浮草开花。
直到马儿嘴里跑出了白沫,天才渐渐亮了,耳边传来的,是鸟雀的轻啼,不再刺耳。不远处,草木映着一座灰色的城墙,来往各路人等,有挑着担子的,有带着孩子的,有背着书篓的。
被和煦的日光刺到了眼睛,殷落尘的双眼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先看见的是马车的顶部,然后是萧越的倦容和一身的血迹。
马车一路摇晃,有些头晕。
他扶住额头,开口,嗓音有些嘶哑:“你这是怎么了?”
刚才萧越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而当听到殷落尘的声音,才乍然连忙应道:“我没事,你醒了?觉得好些没有?”
殷落尘还有些迷瞪,说出来的话声音也不大:“熬过那一阵,便好多了。”
“重川已经到了,我们马上找一家医馆。”
“好……”
二人都不再言语,殷落尘的头还是枕在他的膝上,萧越还是握着他的手,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街市上你来我往,热闹纷繁,而彼时车厢里虽安安静静,其实又绝非如此。终于,你一抬眼,我一低头,双目相对,便知情动。
殷落尘猛然从萧越的身上坐起,萧越也慌忙松开了握着的手。
各朝着两边望去,耳中不自觉却将对方的呼吸声听了个清楚,心跳如擂鼓,此起彼伏。
车子停了下来,马僮说:“萧大人,殷先生,医馆到了,你们下车后,我去趟驿站。”
进了医馆,掌柜倒是先被萧越的伤吓了一跳,萧越摆手说自己不打紧,让他先看殷落尘的病。殷落尘和上一次一样,报出了几种药材的名字和份量,说只要照这个熬制就可以了。
掌柜皱着眉听完,说:“这位公子,我看您这药方,怕是不大对吧,不然还是让老朽我帮您看看?”
殷落尘拒绝,道:“你只管这么熬,回头若出了事,我担着。”
吩咐学徒下去熬药,接着又开始看萧越的伤势。上身的衣服皆都褪下,便发现身上大大小小尽是伤口与紫青,殷落尘目光流动,他本来能言善辩,此时却不知该说什么,便转过了身子,看那噗噗翻滚的药罐子。但静了片刻,还是像被药香袅袅呛住了一般,猛地咳嗽起来。
记忆总是烟雾般朦胧。
五年前,逸嵋渊,浅浅的一池碧水,植根于碧水中的红杉,红杉间的窄窄的木桥,木桥下碧水里的月光。
他问:“九指师父,落尘出去了,是不是就可以杀人了。”
那一头长发,险些就要垂入那碧水中。
“落尘有想杀的人?”
“有。”
“那落尘打算怎么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