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腰带-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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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爱丽丝却像珍宝一样藏着它们。
但她再也没有站在雨水里欢快地笑着说要同雨水的精灵跳舞,再也没有在池塘边蹲下来把漂亮的裙子弄得脏兮兮。
有时候我们还会悄悄地在夜间溜出房间爬到城堡的尖塔顶上,璀璨星辉如同水银流泻,爱丽丝伸出手,碧空一般的眼睛露出笑意,她望着湛蓝色闪烁着细碎银辉的海面:“我想生活在海里。”
我揉揉她的头发,将她抱起来,让她能够更加看清楚那片神秘而美丽的海。
母亲偶尔会回来。
她对爱丽丝的爱是沉默而严厉的。她给爱丽丝带上精准的枷锁,限制她的一言一行,让她像个雕塑一般刻板地生长着……但是我知道母亲对爱丽丝的爱无人可及。
她永远站在爱丽丝的前面,用她的身躯为爱丽丝挡去狂风暴雨。为此她甚至无法陪伴在她最珍视的女儿身边。
爱丽丝比我更加了解母亲,她从不表现出自己的思念,她一丝不苟地完成母亲要她学会的课业。她只在母亲回来以及离开的时候伸出手臂,亲吻母亲的面颊,像所有爱着妈妈的小女孩一样。
她有一个糖果盒子,那里面是母亲送给她的桃子味水果硬糖。漂亮的糖果仿佛精准切割的粉色钻石,她小心翼翼地藏着它们,在无比想念母亲的时候才吃一颗。
我安静地站在她房间的门口,拿着为她制作来送给她的木偶,又悄悄地离开。
在那时我更加坚定了信念,我一定要使爱丽丝得到幸福。
于是,我开始用夜间的时间为自己增加课业,那些资料手卷和书籍堆放在我的私人图书室里。感谢上天赐给我的聪慧的头脑,虽然在一些普通人能够做好的事情上显得笨拙,但是却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我会忘记别人的名字,不在意早饭吃了什么,但是我从来不会忘记我希望自己牢牢记住的知识以及技巧。
自从学会走路以来,我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好。我有时候甚至真的会怀疑是我吸走了父亲的生命力,就像母亲恨我的缘由那样。
我不再是彻夜失眠,而是几乎根本不需要睡眠。每天只在床上象征性地躺上一两个小时,其他的时间都被用来学习。
我所做的一切当然不能瞒过母亲的眼睛,在她又一次回到城堡的时候我被叫到书房去。
她仍旧坐在那张胡桃木的宽大书桌后面,声音平静得如同凝滞不动的湖水。
“苏,我希望你能珍惜自己的健康。”
我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她眼睛的深处黑色的恨意在翻滚着,但是她真心实意地希望我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因为这健康是从父亲那里盗来的。这仿佛是某种不可信的巫术话题,但是不知为何我却觉得它万分真实。
我低下头。
这许多年过去,我仍旧害怕她。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说,“但我也同样希望能够为爱丽丝分担。”
“你应该记住自己说过的话。”母亲这样对我说。
“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我这样回答她。
从那天开始教导我的老师教授的不再是无聊的地理和历史,礼仪老师也不再重复那些用餐动作和走路姿势。我开始真正接触到这样庞大的一个城堡到底靠什么存活,但是我知道母亲永远也不会把城堡的心脏放到我的眼前来。
我开始忙得团团转,但这些无关紧要,因为当我面对爱丽丝的时候一切疲惫都会被洗刷干净。
我喜爱的是舞蹈课,当我带着我那位身材娇小的舞蹈教师在大理石地面上起舞的时候,我会联想到爱丽丝。联想到她红苹果一般欢快的笑颜,水晶一样幸福的神情,联想到她在雨水中旋转着,同雨水的精灵一道翩翩起舞。
〇一八
在我十六岁生日将要到来的时候爱丽丝十二岁了。
开始有来自不同家族的少爷和小姐们前来拜访这位天使一样的小伯爵。管家记录下每一个有幸被邀请参观爱丽丝闺房的男性,并给他们排好序号。我想爱丽丝未来的夫婿也许就会是他们中间的一个。
爱丽丝会把我给她制作的玩具和她的朋友们分享,而我这位传说中体弱多病的有着一半血统的东方兄长会偶尔被叫到她们的茶会。
我不喜爱这种好像瓷器展示一般的交往,但是我的老师和管家告诉我,如果想要为爱丽丝分担,就必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也许因为东方人天生的瘦弱,或者是幼时的疾病使我的身体生长缓慢,我比看上去要小一些,却莫名其妙得到了女士们更多的喜爱。我知道爱丽丝的好友——有那么一两个甚至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她们很喜欢我。
我逐渐适应这种察言观色,也慢慢学会了怎样巧妙地回应,即不伤那些精致而华丽的自尊,也不让我自己陷入不必要的麻烦。
然后是我十七岁的生日宴。它被举办得非常隆重,母亲也回来了。她坐在书房那张胡桃木书桌后面,接待着络绎不绝的访客。
生日从来是个交流的好借口。
我坐在我专有的位置上喝不加牛奶的绿茶,这种清苦悠远的滋味永远不受少爷小姐们的推崇,但是我却非常喜欢。也许这来源于我的一半东方血统,这是种固执的证明。
爱丽丝十三岁了,她是位端庄优雅的小淑女,又是位天真可爱的天使。她碧蓝的眼睛是那么地清澈而真诚,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没有人不喜欢她,也没有人想伤害她。我为此感到高兴。
晚上将有一场舞会。我的舞伴是爱丽丝的朋友之一——就是那些对我很有好感的姑娘里面的一个。
她叫莎拉,将会在今夜同我订婚。我并不喜欢她。她性格骄纵,脾气暴躁,虽然长相美丽总是受人追捧,但是我想我跟她完全合不来。至于她喜欢我的原因,也许就是我的与众不同可以衬托她的与众不同,我的温和可以让她的支配感得到充分满足。
但我是自愿选择她的。当我向母亲说起我的意愿的时候她曾凝视我五分钟之久。然后她说,你将为我增加一项罪恶,苏。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长久以来她一直不能学会我的名字的正确发音,它并不难。但我想也许母亲是为了逃避某种东西。
“我不会的,”我对她说,“我只是想要保护爱丽丝,父亲会理解的。”
“你出去吧。”她对我挥挥手,重新埋首在各种文件中。我知道这表示她同意了。
我想要同莎拉结婚的原因很简单,我不想让爱丽丝将来嫁给莎拉的弟弟。欧逊家族和希尔家族世代联姻,如果在我和爱丽丝之间非得有一个同希尔家族产生一些关系的话,我不希望那个人是爱丽丝。
莎拉·希尔的弟弟叫做文森特·希尔,比我小两岁,高大健壮,性格暴烈,完全没有贵族的优雅。他时常带着他的阿拉伯马前来城堡拜访,并且非常喜欢炫耀他的骑术。在各种聚会中他喜爱用自己的优势将别人贬得抬不起头来,并且犹为喜欢讽刺我。但好在我总有身体不适这样的理由拒绝他各种各种样幼稚而无聊的比赛。他私下里叫我娘娘腔和小白脸,我并不介意。
我相信我在任何比试上都不会输给他,无论是骑术或者剑术。这些基本技能我都认真地锻炼过,但是母亲告诉我,在二十岁之前我最好韬光养晦,她希望我能够接受这一项保护。
“给你一个愉快而轻松的童年,这是我向你父亲保证的。”
我不会拒绝母亲的要求,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她想要给我的那个“愉快而轻松的童年”已经早就被我自己推远了。
作为爱丽丝最有可能的夫婿人选,文森特·希尔也参观过爱丽丝的房间。我记得那时候他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子,他嘲笑我送给爱丽丝的各种手工玩具,并且将其中的小陶人砸碎了。
那是我的印象中爱丽丝第一次被别人气得差点哭出来。
当时我正在上哲学课,听见争吵的管家将我叫过去。我以一个哥哥的身份把那个该死的小子踹出了门——好吧,我当时是真的想要那样做,但是事实是,作为身体不好又软弱可欺的代表,我只是装病然后叫文森特的随从把他带了回去。
爱丽丝捧着那些她取过名字的小陶人:“他们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把她抱在怀里,揉着她蕃红色的漂亮长卷发:“不要担心,我会把他们修好的。”
但是爱丽丝只是摇头,她最后把他们葬在了蔷薇园里。她哭了,她在父亲的葬礼上并未流泪,却为了这些小陶人哭了。我并没有觉得这是件奇怪的事情——只是死亡在爱丽丝眼中到底是什么形状的呢?
这之后,我知道爱丽丝讨厌文森特,所以我下定决定要得到莎拉的好感。这样爱丽丝就可以避免跟那个毫无美感的野蛮人结婚。事实证明我成功了。文森特看起来并不觉得遗憾,我清楚他也不喜欢爱丽丝,他无法理解爱丽丝那精巧透明的世界。他也并不喜欢我,自从家族传出我与莎拉订婚的意愿之后,他更加变本加厉地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向我找茬。
我想他也许有那么一点点恋姐情节,因为每当我和莎拉稍显亲密,他总是会出现在侧。不得不说,他这样做其实帮了我不少的忙。
同热辣大胆的莎拉相比,我更加喜爱知性而内敛的温柔女性。……我并不爱她放纵的生活方式。
“苏。”当我饮完绿茶,总是打扮得妖娆无比的莎拉坐到了我的旁边。她近乎炫耀地挽住我的胳膊。
我不着痕迹地躲开她:“抱歉莎拉,我喝了茶,你不喜欢那个味道。”
她果然马上用手帕捂住鼻子,用像我喝下了鼻涕虫一般的神情看着我:“你又喝那些野蛮人才喝的饮料。”
“我去整理一下自己。”我并未对她的评价回应什么,只是微笑退开。她并不知道爱丽丝送给我的龙井在从前是供给中国的皇帝喝的茶,也并不知道在我眼里她身上浓郁到呛鼻的香水味在我眼里才是野蛮人的象征。
直到走出会客室又转过一道走廊之后莎拉身上的浓郁的味道才逐渐淡去,这让我舒了口气。我拍拍自己的面颊,猜测刚才的闭气大约让我的脸色惨白如纸。
“娘娘腔,你别想娶我姐姐。”就在我觉得终于可以放松一下的时候文森特突然从后面跳出来挡在我面前,我猜测他一路跟踪我到这里。这个恋姐狂!他们真是我的克星。
“抱歉,我想失陪一会儿。”我实在不想搭理他,就算这样显得不大有礼貌。但是在这样宝贵的时间我实在不想浪费在他们姐弟身上。
但是显然他比我更加不了解礼貌这个词应该怎么拼。他直接抓住我的领子把我按在了墙上。这个野蛮人的力气大得出奇,体格看上去也远比我强壮得多:“我不准你跟莎拉结婚!”
我终于知道了怒极反笑的意思。他成功得让我的不快从勃朗峰上升到了珠穆朗玛峰。但是我忍住大笑的冲动,握住他勒得我有些呼吸困难的手。“抱歉弟弟,我想这件事情你无法阻止。”
“你不可能爱她!”
我真想说那又怎么样。但是我记得老师教导我的贵族时刻都该遵守的各种礼仪。就算眼前站着的是一个提着我衣领把我按在墙上的野蛮人,我也时刻应该注意保持风度,因为我不是野蛮人。
我向他微笑:“今天晚上是我十七岁的生日宴,也将举行我们的订婚仪式,我说过,弟弟,这不是你能够阻止的事情。”
不知道是我的风度激怒了他还是‘弟弟’这个词激怒了他,他的愤怒似乎也将要爬到珠穆朗玛峰顶。他手上的青筋暴起,好像我是他的杀父仇人。
“你不爱他!”
这个野蛮人只能说出这句话。实际上我也不认为他的智商还能让他说出别的什么来。
我感到烦躁极了,我可没有时间陪他在这里继续这些不断重复的愚蠢对话。我的手指用力,将他抓着我的那只手从我的衣领上弄下去。
“抱歉,我要失陪了。”
也许是从来一副没精打采生病虚弱模样的我忽然间竟然有了这么大的力气将他的手甩开这件事情刺伤了他的自尊。他用力拽住了我的胳膊把我重新按在墙上。
“你这个娘娘腔小白脸!”他怒吼着,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竟然觉得他眼睛泛红。“你这个只知道躲在女人身后的懦夫,你这个恶心的变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用什么眼神看你自己的妹妹。你这个私生子!你一定是在半夜爬上你继母的床才让她能够容忍你存在!□养的!”
他扑过来吻住我,我感觉到口中有血液的铁锈味弥漫。
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着,愤怒甚至让我的头脑在一时间一片空白。
“道歉!”
连我都没有预料到自己是怎么出手的。但是在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我将文森特按在了地上,他的脸红了一块,嘴角血液流淌,我想是我打了他一拳。
也许在五年前,我十二岁的时候,我是个软弱无力病痛缠身的废人。但是五年后的我已经同那时完全不同了。即使我看上去并没有虬结的肌肉,但是我也绝对不会像看上去那样软弱好欺。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一群愚蠢的人将别人的宽容当做自己的的胜利。我从不介意他口中对我的侮辱,但是他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道歉!向爱丽丝,向我的母亲!”
文森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就像看着一只怪兽。然而疼痛令他无法挣脱桎梏,我卸下了他的一条手臂,如果他敢再动,我会卸下另外一条。
在我的眼中力量永远不是像野熊一样横冲直撞,而是利用自己的头脑找出能使自己发挥完美的策略。我也懂得纳巧藏锋,狮子的危险永远不在那猫科动物的慵懒上,而在它收起来的利爪和牙齿。最好的猎犬从来不会无谓地吠叫。
母亲希望我在二十岁之前不要显露自己的力量,我愿意听从她。
但是这一刻我不想再忍耐了。
“道歉!否则我就让你的手永远都拿不起刀叉!”
“哥哥。”
爱丽丝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时光的迷雾而来,清脆而空灵。
我感到血液中叫嚣翻涌的怒气在一刹那消散了,我觉得自己那仿佛恶魔的尖齿和利甲也完全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