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腰带-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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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白色的,笑容。
灰白色的……墓碑……
——不要让我看见你!
——你和你的母亲,你们夺走他,你还想夺走什么?
灰白色的雨水。
——你是谁?
——你是刚到家里来的小哥哥。
——你在找雨水的精灵吗?
——你要跟她们跳舞吗?
——我是爱丽丝。
——你听过那个故事吗?跟着兔子跑进童话世界的爱丽丝,我叫爱丽丝。
爱丽丝……
玫红色的,火焰一样跳跃的,爱丽丝……
【苏。】
【苏,你看到了什么。】
【苏……睡吧,很晚了。】
【你累了。】
“苏……”
……
我觉得我是被冻醒的。
天光未明,远处山峦上方的天空仿佛是一层层的蓝灰色玛瑙,尚未露面的太阳辉光折射上来,在幽暗中增加了一丝光亮。
窗开着,不过没有风,可是四月的空气——清晨的,还是有点凉。
我想我的确是被冻醒的,虽然我身上严实地裹着被子,并且附带温暖的人形人鱼一条。
那么——我思考了片刻,在察觉头脑胀痛呼吸不畅之后,我意识到我是感冒了。
一整个冬天我都没有感冒却在春天到来之后感冒了?!
好像,只是好像,昨天半夜里我坐在地板上看月亮了。至于我到底为什么要在半夜坐在地板上看月亮——大概是因为想起了梅曼还有安娜……他们之间的事情以及他们将要离开我了的事情?这样吧……
诶诶诶,只是失恋而已,况且是未开始过的恋情,我得振作!我得振作!!我讨厌感冒……
“苏?”梅曼被我抽鼻子的声音弄醒了,半睡梦的朦胧叫了我一声。
“还很早,再睡一会儿。”我伸手盖住他的眼睛。直到开口我才发现我的声音竟然沙哑得这么厉害。
“嗯……你的手很烫……”梅曼一边应着一边这么说,突然他坐了起来,把我的手抓在掌心。“苏,你怎么这么烫?!”
他刚睡醒的声音黏黏软软,倒好象是小孩子在撒娇。
我笑了出来。
“嗯。”我怎么这么烫?我摸摸自己的额头——我想,这当然是因为我发烧了。
四十六
今年的第一次感冒发烧赠送给了莫名其妙半夜坐在地板上看月亮的离奇举动。我想了想,昨天并未喝酒,而且就算喝了酒,也很久没有喝醉过了。
经历了某一次醉酒事件之后梅曼就限制了我的饮酒量,所有酒精饮品都必须经过他的手才能到我喉咙里。
好吧,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喝酒。除了冬天用来暖身之外就只有某些情绪实在是太起伏的时候才会喝酒。而我总是很平静,一般很少有情绪起伏过大的时候。
说实话,昨天的事情我都记不大清楚了。我询问了梅曼,梅曼从左到右审视了我好几遍才肯开口告诉我。
他一定是以为我在开玩笑吧……
他说晚饭后我们一起在书房看书,然后他感觉很困就靠着我先睡了,结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我就坐在地板上看月亮。
“就这样?”
“嗯。”梅曼看着我,一副你还想会怎么样的神情。
“我有没有说什么?”
他将蕃红色长发拨到耳后,笑得有点让人寒毛直立:“看月亮——你只说了这三个字。”
难道我真的是在梦游?据我所知我应该没有这样的习惯——我挖掘了一下自己空荡荡发白的大脑,倒真觉得我可能是被梅曼传染了失忆症。
“小梅曼,你有没有觉得——哇……你干什么?!”
梅曼持续着他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把被子蒙到我头上。
“你在干什么……”我试图把被子拿下来,不过梅曼的速度更快,他把我整个裹在了里面,还裹得很紧实。
“放开!”
“给你做个茧。”他看着我,微微眯起眼睛。
“放开我!”我挣扎着,梅曼皱起眉头,我意识到自己似乎过于激动了。
“对不起……但是你做茧干什么,我又不是蝴蝶……”我平静了一下心情,然后无奈地看着他,难道我和他有代沟了吗?
他哼了一声,抱着手臂,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让我有种他在用高精仪器分析我是不是蝴蝶的错觉——他这样真有气势,但我是他的监护人,绝对不会因为这样就被他镇压。
“你到底怎么了?”
他显然是在发脾气,但是我完全不知道他在发些什么脾气。
可是他不回答,只是那样瞪着我看。
我动了动,发烧的时候真的让人很没力气:“梅曼,别闹了,这样我怎么活动。”
“那你就别动了。”
“那怎么行……”我苦笑着看他,“快把我弄出来。”
“你想吃什么,我可以喂你,你想看书,我可以念给你听,你要是冷了,我就把你抱到炉火边上,你要是发呆——反正你发呆的时候也不会动。你什么都不用做,等到睡觉的时候我会抱你去睡觉。”
“……”我想这就是小孩子的倔脾气,我有点好笑地看着他,“那上厕所呢?”
他忽然对我瞪大了眼睛,金绿色的妖精之瞳圆鼓鼓,然后他撇开头,我只能看见他发红的耳尖。
“好了好了,帮我解开。”
他又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蹲下来,粗暴地把裹在我身上的被子弄下来。我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了?”
他抬起头,眼睛里雾气朦胧,委屈地看着我:“你把自己弄病了!”
我恍然大悟,他是在担心我。
我伸手抱住他,他的头就抵在我胸口,发出闷闷的说话声音。
他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上次就是这样,我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的时候,他会感到无比恐惧。
我又吓到他了……我苦笑着,明明决定在他离开我之前,尽量给他留下美好的回忆。
“梅曼,我没事,只是感冒而已。”
“你那么烫!像是燃烧起来……”他整个人蜷缩着。
燃烧……我的脑中闪过那片火海。飞灰盘旋,之后是连灵魂都要灼烧掉的热浪。
“对于人类来说,感冒真的只是小事。”我把下巴抵在他的头上,用最轻柔的声音这样说着,“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他静默不语。
死亡对于他来说,是无法越过的障碍。
……
安娜离开的这几天我就一直在感冒状态下度过了。
梅曼几乎每过十分钟就要给我测一次体温,最后我终于忍无可忍——就算他摆出很无辜可怜的神情也不行——“梅曼,再这样下去我会精神衰弱的……”
“那是什么?会比感冒厉害?”
“厉害得多”我严肃地说。
他想了想,这才终于放过我了。
不过这还只是不再高频率地帮我测体温而已。
其它诸如喂我吃饭,不准我随意走动,要我喝大杯大杯的烫人热可可——据说这是以前金太太曾经提到过的。然后还灌我喝大碗大碗的姜汤——这是我提到的。
我真是自作孽……
“苏,不要乱动。”
“……”我默默地回到原位。他不再用我生病了所以就应该躺着不动的理由了,而是对我说‘苏,能够帮我个忙吗?’语气那么真诚,我一时心软居然就答应了。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我仍旧是躺在床上一动都不准动,因为我是他的作画模特。
“这样过着被子埋在床里的样子有什么好画的……”
“闭眼,”他瞪了我一眼,“我要画的是你睡着的样子。巴顿先生告诉我,每一个细节都是对画技的磨砺。”
我只好又闭上眼睛,决定再不跟艺术家争辩。
——等到哪天梅曼也尝到感冒的滋味……诶,还是算了,如果梅曼连流的鼻涕也是宝石,这种情况我可不想看到……
……
安娜在回来之前梅曼给她打了个电话。紧接着,安娜原本打算离开一星期的时间缩短成了五天。梅曼对她说我病得很严重,所以她匆匆赶回来。
而实际上我的感冒已经基本上好了,只是偶尔还有点咳嗽。
因此梅曼又开始疯狂地给我煮蜂蜜茶喝。
此时此刻,安娜正坐在我床边帮我削苹果,梅曼坐在自己的画板前面。我看看他,他皱着眉回我一个冷淡的眼神,放下画笔走了出去。
安娜看着他的背影轻笑出声:“你们吵架了?”
我无奈地摇摇头。最近梅曼在想什么我是越来越弄不明白了。难道是因为安娜只关心我冷落了他所以生气了?
真是个小孩子,难道不是他故意夸大了我的病情把安娜叫回来的么……
“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病得快要死了,吓出一身冷汗来。”安娜打趣说。
我也感到无可奈何:“他没有见过别人生病,所以很紧张。”
“他可真粘你。”安娜又开始掩嘴笑了。我始终觉得安娜有那么一点不为我知道的恶趣味。
“苹果。”她把削好的苹果放到我手上。
“谢谢。”
“我准备继续音乐的学习。”她忽然这样认真地对我说。“上周我去向我的导师道歉,他原谅了我,愿意继续教导我。”
“我会期待你的个人演奏会。”
“嗯。”她看着我,绽露一个明媚的笑颜,“苏,梅曼说的没错,当你笑的时候,就仿佛唯一的光。”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样说,所以就疑惑地看向她准备开口询问。
但是她没有给我询问的机会,而是俯过身来,吻了我。
四十七
那只是个稍纵即逝的吻,轻薄得仿佛幻境。
“对不起。”安娜垂下头。“我想要个告别礼物。”
“什么……”我发现我抓不住她话里的意思。
“我想你经历过非常痛苦的事情,所以你善意的心就更加容易包容别人。包容一切哪怕最微小的疼痛,从你的笑容里会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正是这样我才会被你吸引,但是我到现在才意识到,这是追逐你的庇护,而不是爱你。我想我无法为你分担你所经历的,也许只有梅曼可以。”
我想我应该说些什么,但是却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仿佛隔着一层轻纱,安娜端庄地坐在我面前,相隔一道时光的壁障。
“明天我就离开小镇了。请不要送我,苏。你该尽到监护人的职责,好好照顾梅曼。”
明天?这样匆忙……
可是为什么由我来照顾,梅曼不是说要和安娜一起离开?
她站起来,退后一步,依恋地看着我。
“苏,再见。”
打开的房门外,梅曼安静地站立着。安娜对他点了点头。
我能从她的侧脸看见一丝忧伤又欣慰的笑容。
“下雨了,我送你。”梅曼侧开身让她出门。
“嗯,谢谢。”她最后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像逃跑一般脱离了我的视线。
我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遵从某一个指令一样,我披上衣服走到门口,然后又退了回来。
我的身体踟蹰着,我的灵魂却留在原地,没有挪动一点。
最终我走到了窗口。
雨水在玻璃上滑落断续的痕迹。
凡是离别,必然经历雨天。
而我对这场离别感到莫名其妙。我想我的心里有某种感情还未抒发出来,憋得难受,却无所适从。
我似乎是和这段时光脱节。我总是和时光脱节。发生在面前的事,我从来来不及作出反应。
梅曼和安娜已经到了楼下,我的小院里蔷薇在雨中柔美盛开。
已经四月了,四月,蔷薇的季节。
梅曼撑开一柄透明的雨伞,伞下安娜浅紫色的裙子仿佛盛开的洋桔梗。
她踮脚拥抱了梅曼,然后接过梅曼手中的雨伞,抬起头,对我招招手。
“再见。”我认出她的口型。
再见。
浓雾弥漫。
白色的幻境里只剩下蔷薇簇拥的院门,只剩下湿润的小路。安娜的身影也模糊不堪,像是诗人在诗中说的,朦胧雨巷中淡淡的丁香少女。
时间流逝的感觉是那样缓慢而清晰,秒针挪动的步调仿佛融入我的灵魂里,连贯的现实被切割成一帧帧画面,安娜消失在了画面尽头。
直到她失去踪影,雨水才冲刷掉漫天迷雾,我站在窗口,看见玻璃上我自己的影子。
那仿佛是另外一个人,站在触摸不到的地方,安静审视,无情地评判。他不属于我所存在的这个世界,而我们却是同一个人。
我们……
铃铃铃。
清晰的铃声将我瞬间拉回现实。它将我吓了一跳,我看着面前的玻璃,但是现在天光带着青灰色的明亮,即便是雨天也不可能映出我的身影。
我……出现幻觉了吗?那天晚上我坐在地上看月亮,我不记得我做了什么,也不记得我说了什么。
难道真的存在另外一个我?
那是幻觉吗……
“嗯,安娜回来了,我刚送她离开,她准备明天出发。……嗯,苏很好……嗯,好,我知道,请您多保重……嗯,嗯。……”
是梅曼在楼下接了电话,他丝绒一般优美的声音传上来。
我只分辨出安娜的名字。
对,安娜。
安娜来了,她又走了,她还吻了我。
她吻了我。我的头脑直到此时才将这个信息整理完整,她吻了我,她话语中的意思……是她喜欢我。
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为何我的心竟这样平静,这样没有一点欣喜若狂的感觉?她喜欢我,我喜欢她,却让她带着忧伤的神情离开,没有阻拦。
那个吻……
像是初开的还沾着晨露的蔷薇花瓣,像是精灵小心翼翼的触碰,像是明知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所以只想留一份回忆下来。
她不仅喜欢我,甚至还爱我……
安娜,为什么我没有追上去,将她拦下来?
为什么呢……
那个夜晚,炉火熄灭,薪碳的余烬跳跃出忽明忽暗的光,梅曼紧紧抱着我,他对我说我爱你。
他亲吻我,仿佛献祭的牺牲,他是将他的一切都给我。
他像个孩子一样笨拙,却有世界上最真诚的目光,他愿意分担我所有的苦痛。
他吻我,传递着不知如何出口的真挚情感——然后我对他说了什么?
那不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