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透清风的夜-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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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乱想。我猜到了他的计划，我告诉凌云不要开枪，我告诉他了……”尹禾控制不住情绪，“我告诉他了！”
　　“没事的没事的。”习建宇起身，走到哭泣的尹禾身旁，轻轻搂住他，“都已经过去了。”
　　“……我害死太多的人了……他们每天晚上都会回来找我，他们恨我……”
　　“他们没有恨你，这些都不关你的事。”
　　“凌云不该被判死刑的，他总是那么有办法，他怎么会……”尹禾失声痛哭，又一次。
　　“会好起来的，别哭，小禾。”
　　“阿旅故意让凌云杀他……他就想要凌云被判杀人罪……说要杀人偿命……”尹禾又一次语无伦次地讲述事情经过，尽管习建宇已经听了无数次，却还是耐心地安慰他。
　　他想起那天在警局看见的尹禾，精神恍惚甚至做不了笔录。而他，是尹禾唯一能联系的保证人。
　　他惊讶尹禾并不是学生，惊讶尹禾与黑势力纠葛在一起，他隐约感觉到了些什么，却抓不破那层迷惑的蛛网。
　　
　　晚上，习建宇推开尹禾房间的门，看见了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的他。心里像是有一股流动的风，可以伸手触碰，却抓不住。
　　“我的代课也结束了，要回加拿大待一段时间。不如你也去吧，就当散散心。”
　　“不用了。”
　　“你可以见见我妹。她很可爱，说不定你会喜……”
　　“我说我不去。”尹禾倔强地扭过头，“我想见凌云。”
　　“可他现在并不想见你不是吗？你也没少去探监，他哪一次出现了？”
　　“说不定下次……”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小禾，他真的不适合你，你要试着忘记。”习建宇捉着尹禾肩膀认真地说。
　　尹禾不回答。
　　“整理好加拿大那边的事，我就会回T市工作，安定下来。你想继续念书吗？或者……”
　　“对不起，让我静一静好吗？”尹禾低声打断了他。
　　邓辰站在门口，一直不插话。在他答应尹禾不说出真相后，这个名为“小禾”的梦，一天一天膨胀着，一天一天吞噬着原本的自己。
　　他还不甘心就这么结束。
　　
　　习建宇带上尹禾房间的门，邓辰看着他：“我也想去。”
　　像是没有意识到邓辰认真的表情，习建宇揉揉有些酸胀的脖子，向浴室走去：“先念好你的书，知道吗？”
　　在这个季节，夜的风总是凉的。
　　敞开了心感受这舒适的黑暗，却在下一秒倏然发现，属于自己的身体，已然被这夜真实的灼热蒸发，在虚无的空间里消失了痕迹。
　　
　　该怎么样，该怎么样才能牢牢握住一个人的心？
　　邓辰不断问自己，却没能找出答案。他听见习建宇关上浴室的门，闭上眼，窗外吹进的风声，像是恶魔的鼓动。
　　
　　“都说了我想静一静了。”尹禾焦躁地转过身，看见的却不是习建宇。
　　“能聊聊吗？”邓辰走到他身边，坐下来，“尹禾，别去。”
　　那是什么……是不安？是愤怒？刺痛？
　　明明和自己无关。无关。
　　“两人独处的话，你会变回‘小禾’吧？到那个时候，我该怎么办。”邓辰轻轻说着，看着前方。
　　是夜吗？可是窗外什么也没有。
　　“我害怕，真的。”邓辰不自觉捏紧了手下的床单，“我不能离开他。”
　　尹禾没有回答，事实上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把小宇哥从眼前这个租赁者手里拿回来。那些自己试图隐瞒的黑暗，已经被习建宇知晓。他可是尹禾，自私又贪婪的尹禾，没有理由不拿回习建宇的关怀和爱。
　　可是……可是邓辰的那句“不能离开”，他能理解，他最理解。同样是一份沉重而悲哀的爱，怎么不让他心软。
　　“你要负责的。当初我想告诉他真相，你阻止了我。现在我想让真相永远埋在黑夜里，你不能反悔。”
　　“放心吧。”尹禾低着头，默默说。
　　
　　黑阳帮只剩下阿豪主持大局，周申不知怎么也突然冒出来增添各种麻烦。
　　那次码头事件，他们差点就要全军覆没。绝地逃生，帮会的主心骨龙凌云却被抓捕。阿豪甚至来不及为小吉的去世悲痛，就得忙碌帮会的各个烂摊子。他根本没有时间顾及个人感情了。
　　阿豪派人打点好监狱里的事，龙凌云的刑期在四个月之后。阿豪在想办法。
　　
　　与此同时，在T时市区边缘的监狱里，有关地位争夺的战役早已经拉开帷幕。
　　狱里的原老大人称斌哥，长得五大三粗力壮如牛，是杀人惯犯。龙凌云无意争这个老大，打算按计划内容在牢里低调行事。然而有人自动向他靠拢，使得他不得不引起斌哥敌视。偏偏他从来不惧如此，便渐渐让监狱划分出了两股对抗势力。
　　这天，尹禾又来看他。他依旧不出现。
　　又一次难熬的忍耐。
　　狱警按响铃，晚饭时间到。
　　监狱里的饭能说明各种问题，饭量，菜色，坐的位置……这些都是根据你在狱里的地位决定的。
　　龙凌云并没什么胃口，不过与他同桌的人都能吃得很好。不远处传来砸盘子的声音，龙凌云随意看去。
　　是斌哥那边的人正在欺负一个小男生。说那人是小男生真不为过，龙凌云觉得他比尹禾还瘦，也没有尹禾高，不过他的眼睛也和尹禾一样非常漂亮，而且没有一丝畏惧。
　　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监狱里？龙凌云想着想着，竟站了起来。他走到男孩身边，握住他的手腕，却并没有看他。
　　龙凌云想起了第一次在紫海看见尹禾的情景。尹禾像是高傲的孔雀，对旁人的一切眼神都满不在乎……
　　“你想干嘛！？”那人凶狠地问。
　　龙凌云只是淡淡说：“别动他。”
　　他说，别动他。于是乎从那天起，没人再欺负这个男生。
　　
　　晚上龙凌云躺在床上，却不想合眼。
　　敲门声响了，随即狱警进来：“3365，今天开始2984和你一间。”
　　在狱警身后，白天那个男生走了进来，依然那般瘦弱，但他身上有种气质，一种似曾相识的气质。
　　龙凌云明白狱警们以为他看上了这小子，故意这样安排。
　　但他没有表态，没有拒绝。
　　狱警走后，龙凌云坐起来，指指他对面的床：“睡那儿吧。”
　　男孩站在原地不动。
　　“你想站着睡也没问题。”龙凌云说。他躺下，闭上眼不再说话。
　　男孩静静地回到自己床前，睡下，一夜无声。
　　
　　在监狱里常常会让人产生一种时间凝滞的错觉。
　　上午的做工结束，龙凌云又一次拿出那张与尹禾的合照，光影总在那瞬间停止颤动，仿佛包裹出一片静止的空间。
　　“好像是种寂寞，带着些许恐惧。或许，还有渺茫的期盼。”男孩的忽然开口，让龙凌云觉得惊讶。
　　“你说什么？”
　　“我就是说说我的感受，从你看照片的表情……”
　　龙凌云沉下脸来。
　　“如果冒犯了你，我很抱歉。”他急忙申辩，“不过我没有看见那是什么照片。”
　　“没关系。”龙凌云把相片收回口袋，“也许你说的对。”
　　男孩安下心来，他撒了谎。
　　他是好奇的，于是很努力地看了。他看见照片上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正坐在他眼前。
　　“不管怎样，我就是想谢谢你……帮了我。”
　　“不客气，也没有特意要帮你。”
　　男孩咬了咬下唇：“昨天我态度不太好，也没正式跟你介绍自己，我叫谢子涵。”
　　龙凌云看着他：“现在你发现我并没有想上你，所以放下了戒心？”
　　毫不掩饰的惊讶出现在谢子涵眼里。
　　“你会不会太轻信人？”
　　“不是轻信。”谢子涵神情笃定，“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是吗。”龙凌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和眼前人展开了话题。
　　谢子涵走到他身边，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龙凌云倚着墙面，轻瞥着他：“别试图打听这个。”
　　“那你猜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你可以告诉我，如果你想说的话。”
　　“我杀了自己的继父。”谢子涵在龙凌云旁边坐下，“在他试图杀掉我的时候。”
　　没有多余的叹惋或讶异，龙凌云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而那正是谢子涵想看到，却从不曾实现的反应。
　　谢子涵终于知道这个男人身上有着怎样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魅惑。
　　“你知道吗，人们总会特别吃惊，在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神里有了信赖，“但你却让我觉得你能理解，我的感受。”
　　“我只是不想管闲事。”
　　“不，你能读懂人心，我知道。”
　　“你一直都是这么主观吗？”
　　谢子涵挑眉笑笑：“不全是。”
　　龙凌云有一瞬间忘了思考，因为谢子涵那个笑容实在太像……
　　太像尹禾。


19

19、第十八节　。。。　
　
　
　　习建宇的家，最近这段时间一直被缠绕着一股微妙的氛围。
　　尹禾住在客房里，他说过不想再麻烦习建宇，可是显然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再去。他不打破和邓辰的约定，却也不否认内心有着万分之一的期冀，是本性里对爱的渴望。
　　邓辰来的很勤，热心地收拾着房间。偶尔做饭。
　　他总挑习建宇不在家的时候做，否则习建宇会制止他。他不安，只有不停地通过行动表达。
　　家里的电视已经不再开启，尹禾有时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他想见龙凌云一面。可是在监狱的铁墙面前，龙凌云不见他，他就无能为力。
　　
　　盛夏已经过去了吧，否则为何夜这么凉。
　　不，或许尹禾身边不曾有过盛夏降临。他一直感受着的每一个夜，都是冰凉的。
　　还是会隔三差五地失眠，比如今晚，这让尹禾苦恼不堪。
　　“我想他。”他轻轻说，对着稀薄而凝固的空气。
　　是的，他很想念龙凌云。
　　
　　想他……脑子里都是无法控制的思念。
　　当他喝水，睡觉，吃饭，总能想起他，点点滴滴分分秒秒。他说不清这是一种依恋还是懊恼，但想起那个人的时候他就能感受幸福，然而幸福感过后，却是一阵又一阵锥心的疼痛。
　　想他……可是现在的他只能在回忆里活着。
　　他发现他自己原来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他曾体会的爱，就像放任自己在烈火中被燃烧，由此获得痛彻心扉的快感。
　　这不是正确的爱，他想。
　　失眠真讨厌，他想。
　　于是天边，又渐渐亮了起来。
　　
　　日子过得并不轻松。
　　整理好手里的资料，习建宇走出书房。邓辰和尹禾正在阳台上交谈着。习建宇站定，看着尹禾的侧脸。
　　尹禾明亮的眼睛一直被深深的忧郁充斥。
　　而那种忧郁，是摄人心魂的。
　　尹禾他并不知晓吧，习建宇想着，转身回了书房。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是邓辰。
　　“他还是不肯去，说要留在T市。”邓辰说着，小心翼翼地观察习建宇的反应。
　　然而习建宇却意外的冷静，他点点头，翻动着手中的书：“是吗。”
　　邓辰揉揉手心：“出发的日子定了？”
　　“嗯。”习建宇起身走到书架旁，“我手头还有点学校的工作没完，你在客厅等会儿，我送你回家。”
　　房间里很静，邓辰转身出去。
　　习建宇的手停在书架前，愧疚感钳制了他。
　　该死。
　　明明已经找到了“小禾”，这一生都该尽心照顾的唯一的一个人。为什么……
　　为什么会对尹禾有那么多特别的感觉。
　　
　　然而世界永远不会停止运转，不论你何种情绪。
　　有正有反有黑有白，这就是真实。
　　
　　所以谢子涵正沉浸在满足中。
　　该怎么形容他眼中龙凌云呢？在龙凌云一次又一次保护他之后。
　　稳重、深邃又迷人。
　　他们几乎二十四小时在一起，无论吃饭洗澡做工或睡觉。有的时候谢子涵竟觉得就这么坐一辈子牢都行，他感觉到龙凌云是那种让会人们蜂拥而至的类型，而在监狱里，只有他能享受到龙凌云的最近距离。
　　龙凌云会和他一起吃饭，所以他能享受比旁人高级得多的饭菜；龙凌云会和他一起洗澡，即使很多时候是他一厢情愿要凑到他身边；龙凌云会和他一起进场子做工，并且总状似无意地担下大部分活；龙凌云会和他一起睡觉……嗯，会和他在同一间房里睡，虽然龙凌云总是躺上床上了就不再理会他。
　　以前谢子涵总是在洗澡的时候被欺负，因为狱警不在，所有人又都是集体洗。做工的时候也一直被甩来最多活儿。他年纪最小，却没人因为这个保护他。他知道为什么。因为犯下了杀人大罪的他，也只是未成年的防卫过度坐半年牢，怎么能不让人恨得牙痒痒。自打他开春进来，狱里的人都看他不顺眼。即使如此，他也从不示弱。骨子里的倔强、偏执和骄傲，让他坚持到现在。
　　只是……在那么万分之一秒的一瞬，他得承认，自己是渴望被保护的。但那渴望，也仅仅是渴望罢了。
　　直到龙凌云出现。
　　龙凌云保护了他。这是一种真正的保护，真正的力量与威严。他不得不被那股力量吸引，不得不为龙凌云的一切而沉迷。
　　
　　又是一天结束。
　　谢子涵最喜欢晚上，因为这时他可以和龙凌云独处。
　　“我觉得你喜欢我。”谢子涵对他说。
　　而龙凌云只是看着他，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可你不爱我。”谢子涵又说。
　　龙凌云躺上床侧着身子背对他。
　　“但我不在乎，即使你能给我的感情短暂而微茫，我也忍不住为之窃喜为之欢腾。”
　　“原来你还写诗。”
　　“知道吗，你就像一道炫目的光，能让我站在灿烂之中，能让我的整个世界被照亮。”
　　龙凌云转过身看他，四目相对。谢子涵知道自己落下了泪，他可以感受到自己内心那股膨胀的喜悦，他也回想起曾经经历的一段段苦涩。
　　“我曾经埋怨过自己的不幸，埋怨早逝的母亲和无情的继父，埋怨长辈的冷漠、同龄人的孤立……现在我才知道，一切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