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作者:浮鹤莲生-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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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昭微微收紧手心,点头:“定然是记得的。”
“那就好,”罗睺咧嘴笑开,幽深眼眸在徐子昭身上来回打转,“我还以为……”
“可是我现在反悔了,”徐子昭唇舌轻动,他抬眸定定注视罗睺,“我做不来。”
罗睺瞬间变了脸色。
“你做不来?”他面上狠辣一览无遗,“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我做不来,”徐子昭面上表情沉静无波,“东庭待我很好,我不能亏待他。”
话音才落,周身便出现无数密织丝刃。徐子昭脸颊一阵锐利疼痛,接着就有温热液体流下来。
罗睺眯起眼,冷笑:“不怕我杀你?”
“怕,”徐子昭说,“但是今天来了,也就没想过你会放我回去。”
“呵呵,”罗睺很是古怪的笑,“有意思……”
收去丝刃,他倾身上前掐住徐子昭的下巴,双眼死死盯着他,声音阴寒入骨:“我可舍不得杀你,我只想要回一件东西……”
再回月老府时,三足金乌缓缓西沉,暮色四合,天边云霞红得好似要烧起来。
徐子昭跌跌撞撞穿过庭院,衣衫不整发髻散乱,浑身上下狼狈得很。
他眼前发黑,头疼得几欲作呕,挥之不去的寒冷从胸口不断向周身扩散。
在大喊了很多次浮舟却始终无人应答之后才想起来他昨天就告假去南海探望自己的哥哥。
徐子昭忍着胸口剧痛强撑着跑进大殿,在万千姻缘签里焦急寻找自己和东庭的那一双。
被碰落的金色粉末纷纷坠下,徐子昭更觉头昏眼花,而眼前因为过分昏黑而始终无法凝聚视线。
——他头一次恨起这满室太过密匝的姻缘签!
颤抖着手在空中飞快画出阵势,他就像三百年前初学法术那样念出每一个咒文。
他念的很快,很急,即使额角冷汗直冒、全身疼得要死也不敢停下;而在终于念完最后一个字以后,一双玉签自顶而落,正正悬在他面前。
就是这一双。
白中泛着一点点的牙黄,摸上去会感觉冷一点——
的的确确就是这一双!
而在他死死将姻缘签抱在怀中的刹那,身体失去力气,整个人昏倒在月老府大殿冰冷的地上。
☆、第七章
一场战事持续几近十月,镇南王叛军久攻不下,三方兵马躁动不安又无可奈何。
终于,在九月末的一个阴雨缠绵的早上,在听闻主持叛军引兵布阵的军师暴毙的消息之后,四重天大将安禅抓紧时机,手持降魔杵,率兵直刺敌营,所过之处无不是千军尽扫。与此同时,尾随其后的萧子弥与东庭引群鬼布下宴阴双阵,引天罗地网助泰山王豫川以一只炼魂鼎收下二十万只不死鬼刹。
而后,安禅携百名亲兵,一气杀至敌兵大帐,生擒镇南王,杀叛贼九曜。
——从今往后,朱雀式微,白虎煜煜,天下竟再无一个九曜可与安禅比肩!
战场之上,一声清丽凤鸣之后,东庭见到凝聚于天南而久久不散的红光于转瞬间消失殆尽,心中大恸,霎时脑子里只剩这一个念头。
而这场历经十月的战争的最终结果,是失魂落魄的安禅披着满是鲜血的银甲在杀尽残余叛军之后陷入昏迷;豫川带着中了毒瘴的萧子弥回泰山府医治顺带着有了点去不复返的意味;而镇南王被锁入火海,其残余旧部所受刑罚不等。
接踵而来的后续事项又让时间过了三个月。
东庭想念徐子昭想得要发疯,他对着镜子摸着脖子上那道消不掉的疤痕,忽然担心会不会把徐子昭吓到。
可是他真的很想见他,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
把自己仔细收拾一番,暂时负责地府事宜的东庭将要办的事情吩咐下去,急匆匆的上了天庭。
临行前,他还特意去了一趟那座小院。阿福被养得很好,灰色毛皮油光水滑,只是见了他爱理不理的,单只是躺在走廊下舔毛。东庭一笑,两根手指拎了阿福后颈扔进怀里,冲一旁的侍童一挥手,收回那张落了符咒的人形纸片,心满意足的走了。
东庭在天庭还有个凤仪灵君的名号。这一场诛邪之战,无疑又令他名望长了不少,此番回去,从南天门到五重天,一路上遇到大大小小不少神仙,少不了要拉着他寒暄几句,赞叹一番。东庭无法,心里再如何着急也只能陪着笑脸打哈哈。
这样一算,又去了半日。
心急火燎赶往月老府,快到门口见着一个玄色衣裳的人正好出来。
东庭眼睛尖,一眼认出那人是谁,随即垮了面色,一脸不悦。
“司阴大人别来无恙?”罗睺也瞧见他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在东庭眼里,阴森得很。
其实说起来,罗睺也是个面相清俊的,只是长年累月的不爱出门,脸色看上去就苍白得厉害,再加上太过漆黑的头发,便老是让人产生一种“看上去颇没有活气儿了”的感想。
东庭皱皱眉:“司命大人。”
他不问罗睺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他懒得问也不想问。罗睺是徐子昭师父这一事实东庭永远都觉得是个天大的错误,他向来不喜罗睺阴晴不定的个性,也从来都认为罗睺就是个疯子。然而和其他各路神仙比起来,罗睺却又是徐子昭极少的几个愿意来往的对象之一。碍于这一层,即使东庭再如何看不惯罗睺,也从不阻止他二人来往。
“司阴大人可是要见简卿?”罗睺微微歪着脑袋注视他。
东庭不悦:“与你何干?”
“自是与我无关,”罗睺从他身侧走过去时略略停顿,乜斜他一眼,“只怕是,简卿此刻并不很想见你。”
罗睺说完便走了,东庭望着他的背影,对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并不加以理睬,径直向月老府而去。
太液池边并没有人。
这个时候,徐子昭理应是在那棵柳树下发呆,又或者和自己下棋才对。
东庭略微奇怪的看了眼柳树下空荡荡的长榻,将阿福搭在肩头,往前面的千缘殿去了。
高得似乎看不见顶的千缘殿里,姻缘签距离上一次见到的好像又多了不少。
总有一天会被堆满的吧?
东庭这样想着,往四周张望,却只看见坐在角落的浮舟对着一卷长卷翻来覆去的瞧,不甚熟练的将远处的一轴红线勾到手里。
“小子,你家师父呢?”东庭走过去,问他。
“司阴大人您来啦!”浮舟忙跳下凳子,将手里的卷轴放下,“我师父在后头歇着呢!”
“那我去见他。”
可浮舟却拉住了他的衣袖,模样似有些怯怯的:“您还是别去了。”
“怎么了?”东庭奇道。
然而他转念一想又想通了:“也是,他歇着呢,我吵他做什么?不过你别担心,我不会把他吵醒的。”
东庭笑眯眯捏了把浮舟耳垂,拔脚就要走,浮舟快步抢在他身前,伸手将他拦了。
“你这是作甚?”东庭略略不快,“我见你师父还用得着你同意?”
一句话叫浮舟脸都急红,他忙解释道:“您要去自然不必我同意,只是……”
他说着叹口气,压低声音恳请:“师父最近似乎心绪不好,已经好长时间没怎么出房门了……除了司命大人谁也不愿见,就连宿眠大人过来找他好几回都被拦了回去。”
东庭一听这话就笑了:“小子,你当我和宿眠是一类?简卿不见他没什么好稀奇的,哪能不见我呢?你就放心吧!”
语毕,再不顾浮舟,抓着阿福去了后头厢房。
房门只是虚掩着。
东庭狐疑对着门板看了半晌,上去叩门:“简卿你可醒了?”
他叫得轻声,手上动作也不敢放大,如此两次之后没有人应,他便要推门进去;哪承想手上刚要使力门却迅速合上了。
东庭吓了一跳,忙问:“你醒了?”
却是久久无人应答。
东庭心下越发奇怪的紧,又叩了几下门,叫道:“简卿你让我进去呀,我把阿福也带来了!”
屋内无人出声,东庭觉得这情形很是古怪,思来想去只能想到徐子昭是因他没能来立即找他而生气。想到这个不由心里生出些欢喜,放软了态势,贴在门边解释说:“简卿你可是生气了?我也本是打算战事一结束就来找你的,可是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萧子弥又不在,大大小小一些事只好由我出面……你若是消气了些就让我见你好不好?我很想你。”
一阵沉默之后,徐子昭终于开口,却不知为何口气很是生硬。
他说:“你走吧。”
东庭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并不想见你,”徐子昭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少司阴,你我之间缘分已尽,休得再作纠缠。”
东庭懵了,接着他有些生气,隔着门板问徐子昭:“简卿你在瞎说些什么啊,只是我回来的晚了些,你也没必要这般戏弄我吧?”
他说着伸手去推门,怎料手上一震却被弹了回来。
这下他是真的火了。
“你!”东庭被这没来由的冷落弄得很是心烦意乱,“徐子昭你到底搞什么鬼!”
却是再也得不到回应。
狠狠的将门拍了好几下,东庭索性赌气道:“你今天要是不让我见你,我就在外头等到你开门!”
他说完凝神仔细听屋内动静,果真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松了一口气,脸上仍装得颇为生气的样子,在门被打开之时极是不耐的抱怨:“简卿,这种玩笑话你怎么——”
“少司阴可以走了?”徐子昭站在门后看他,脸上不见喜怒,淡金眸子冷得似极冰霜。
东庭一下被他周身冷淡态度弄蒙,犹疑道:“简卿?”
徐子昭却只是淡淡看他,不再多说一个字,伸手重新将门关上。
门被合上的瞬间,东庭立时从茫然中回过神,心中满是惊慌:“简卿你开开门!我有话要问你!”
然而,在那之后不论他叫的有多大声、用力拍了多少次门,徐子昭都再无任何反应。
东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月老府。
他所有的感官仿佛都麻木了,脑中一片空白,只剩徐子昭打开门看他时的那个眼神。
陌生无情。直看得人心生寒意。
只是那么一眼,就足以让他明白徐子昭并非玩笑。
可是为什么?
东庭想不通徐子昭这么做的理由,他实在不懂,不过这么点时间而已,徐子昭怎么就一下子变了呢?若是有原因,那他又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说、这么做?
浑浑噩噩回到西池院,常年不谢的海棠树下还残留着一盘未收拾完的棋局。东庭茫茫然走过去,在满盘的黑黑白白边上立了半晌之后,突然心如刀绞。
第二天晨光初现,东庭便又去了月老府。
他想,徐子昭定然不会总是不见自己的,不论如何他定要抓住他问个明白!
可是出来的只有浮舟。
东庭在那柳树下一坐一整天,眼睛死死盯着千缘殿后的小门不放。
然而一整天,徐子昭都不曾出现。
东庭并不气馁,直至又等了两天依旧不见徐子昭人影,干脆直接堵到卧房门口。
浮舟看得直叹气,说:“司阴大人您这是何必?连我都会大半月不见师父,您在这儿等着又有什么用?”
东庭怔怔问道:“那他平日都不连姻缘签了吗?”
浮舟摇头:“师父大半年前就把鸳鸯谱上的名册抄好了与我,又教我连签咒文,如今做这事的几乎都是我了。”
东庭越听心中越惊:“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大半年前吧,”浮舟小脸上现出担忧之色,犹豫道,“那天我从南海一回来就见师父倒在大殿,脸色白刷刷的,一连昏迷好几月才醒。醒的当天师父突然问我想不想学连签咒,我说学了也帮不上忙,师父就说他将鸳鸯谱抄下来就好,反正我以后也是要学的……之后就一直这样了。”
东庭再也忍不住,“豁”的从桌边站起,上前用力的踹门:“徐子昭你给我出来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动作极大,震得连屋顶琉璃瓦都晃了一晃,却始终得不到回答。
东庭气急败坏又是一脚,浮舟吓得赶紧拽住他:“司阴大人您别这样!”
东庭收回脚,拢了拢衣襟,平复呼吸,指着门板往屋里喊:“行,徐子昭,你不见我是吧?你什么也不和我说,是吧?我还就不走了!爷还就跟你耗上了!”
他说完又气呼呼坐回凳子上,任浮舟怎么劝也不听。
之后十天,他就这么和徐子昭干耗着,西池院来人询问要怎么照料饿的上蹿下跳的阿福,他不耐烦说一句“给它喂辟谷丹”,就再也不管。
浮舟每每打扫院子时看见东庭目光灼灼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恨不得上去将整间屋子都拆了的模样,就忍不住暗暗叹息摇头。
第十四天,西池院又来了人。
侍从才刚刚开口,东庭就口吻极是恶劣赶人:“那只猫你们好好照料就行,别再来找我了!”
侍从面露难色,道:“并不是阿福。”
说着凑到东庭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东庭听着,脸色不觉凝重,思量片刻起身要走,却又很是不甘心的对着屋内的徐子昭恨恨扬声道:“徐子昭,你且等着,我自会回来找你算账!”
东庭走后,一直紧闭的房门悄悄开了指长。
徐子昭立在门后,默不出声的凝视东庭远去的背影,淡漠的眼神中悄然而生一丝困惑。
西池院的海棠树下,是萧子弥及掌管天条的楚善。
“怎么了,这是?”东庭不知所以。
那二人脸色俱不好看。萧子弥和楚善交换了个眼色,说:“镇南王疯了。”
“那又如何?”东庭很不解,疯了就疯了呗,火海那种地方谁去了不都得疯?就算没疯,照镇南王那种心高气傲的性子,此番作乱的结果竟是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他要是不疯那才奇怪。
“你可知他疯了之后都在嚷些什么吗?”萧子弥定定望着他,“他说,他被骗了。”
“哦?”东庭挑眉,忽觉好笑,“被骗了?被谁骗了?”
萧子弥说出一个名字,东庭便笑不出来了。
他说,司命罗睺。
☆、第八章
“他?”东庭不信,他虽与罗睺素来不和,但也从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