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绝之九江秋晓-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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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长者擒下至今,也有十天了。
那一天,离开云生剑谷的白冽予和东方煜在下山途中为其所阻。尽管晋入半宗师境界的白冽予已多少有了几分与长者抗衡之力,却终究没能阻止长者以情人为突破口出手将其制住。东方煜被擒,作为同命鸳鸯的他自然也只有束手就范的份,在关清远的挟制下带着昏迷的情人离开山林、而后于邻近港口登上了长者事先备好的船。
不得不说,长者的这番安排确实令人佩服——以船只作为软禁自己二人的处所,不仅大大降低了他们与外界联系甚至逃脱的可行度,也因船只易于移转和隐蔽的特性使得碧风楼和擎云山庄密布的情报网难以触及。从察觉二人失联展开搜查,再因陆地上搜索无果而转往水路查探,就算最后终于探得了些许蛛丝马迹,也必然得耗上一两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更别提主持山庄情报的他正是那个失踪的人了。在此情况下,想倚仗山庄之力脱逃,无疑是相当不切实际的事。
以白冽予之智,分析出这诸般利害亦不过顷刻之事。他本就是行事极为理智之人,清楚逃脱无望,自然便不会再将心神耗费在这上头——相比于此,眼下更为关键的,是厘清关清远种种作为的真意。关清远不会只是为了同他叙叙祖孙情谊便耗费心神安排上这一出。唯有弄清楚对方的目的,他才能掌握谈判的条件,从而得着逃出生天的机会。
可这十日间,关清远却始终未曾主动提起。
——更正确地说,这十日里,除了三餐时的例行问候之外,长者便不曾再和他有过任何额外的接触,不曾说明用在东方煜身上的手段是什么、亦不曾说明将他擒下软禁于此的目的……简而言之,这些天来关清远唯一称得上有所「作为」的,也就是用自身的实力迫使白冽予安分地留在船上而已。
最开始,白冽予还对这样异常平和的情况感到困惑。可随着情人持续昏迷不醒,自身的医术亦全无用武之地,逐渐于心底蔓生的无力感,让青年终于明白了长者如此手段的真意。
他在逼自己低头。
无须长者多加施为,情人的昏迷本身就是最好的威胁……以他二人的感情,只待青年认清自个儿走投无路的事实,自然会为了情人的安危而向其俯首。
可白冽予虽弄清了这一点,却依旧没能改变什么……眼见东方煜的身子因连日昏迷而渐显病态,无计可施之下,他心中纵有千百般不愿和戒备,也终究只能依照关清远所期盼地主动向其求助。
尽管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低头的代价,多半将远远超出他所能接受的底限。
望着前方紧闭的舱门,回想起情人略显憔悴的容颜,白冽予幽眸间浓浓苦涩闪过,却终只得微微一叹,深吸口气后、毅然决然地敲响了眼前的门——
叩、叩。
「进来吧。」
叩门声方落,便听得老者的音声自里间传来。青年低应了声「是」后依言推门入内,而旋即为关清远房内的一处光景攫获了目光——
不似自个儿房内全无一丝光线的幽暗,眼前的舱房足称灯火通明,里侧的舷窗更隐隐可窥得几许江上风光……白冽予虽不认为己方能轻易逃出生天,却依然期盼着自个儿能对眼下的处境有更为清楚的了解。无奈外间天色已暗,饶是他眼力过人,所能见着的亦不过远岸上单调的河滩和林子而已,更遑论因此辨认出所处的河道?瞧得再用力,最后的结果也依旧只能是无功而返。
许是注意到了他视线所及,正悠然于房中几畔闻香品茗的关清远唇角微勾,淡淡道:
「东北初见至今,不论双方立场如何,你的表现都未曾让老夫失望过……坐下来吧。老夫刚沏了壶茶,听说你在茶艺之上颇有钻研,不如便替老夫品评一番如何?」
长者所用的口吻十分亲近,若让不知情的人听着,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眼下促使二人同处一室的,会是名为「胁迫」的关系……只是面对关清远的邀请,白冽予却没有依言照做的打算——对他而言,像敌人低头本已是十分违背本心之事,更遑论按着对方的意思起舞、假惺惺地演一出爷孙共享天伦乐的戏码?当下略一踏步近前,却未依着长者之意于其对侧入座,而是双膝一弯,竟就这么当着对方的面跪了下来!
只是青年的跪姿十分标准——两条大腿打得笔直、背脊亦伸得直挺——可一应动作却也至此而止。他未曾主动开口,面上也未显露出分毫求恳……他像是用那一跪表达了不得不为之的屈服,却又从头到脚竭尽所能地传递、诉说着发自内心的抗拒……而关清远自然不会看不出这一点。唇畔笑意微敛,他凝视着外孙的深眸微微眯起,音声略沉:
「虽说你常有深合老夫心意之举,可出乎老夫意料的反应却也不少……以你权衡利害的本事,怎么说都该更识时务一些才是。」
「前辈迫冽予来此,难道便是想找个在旁曲意逢迎的人?」
「『前辈』么……如此生疏的称呼也就罢了。一个老人盼着能与外孙好生聚聚共品香茗,在你看来却是等着让人奉承?」
「是否如此,前辈想来比冽予更清楚才是。」
「……你如此倔强,也不知是承继了谁的性子。」
许是因白冽予的表现而回想起了什么,饶是他的态度半点称不上配合,可面对着的关清远不仅未曾动怒,更在沉吟片刻后略带缅怀地一声叹息。
「也罢。此时还冀望着培养什么祖孙情谊,倒是老夫奢求了——这些天来,你对老夫迫你来此的目的,想必十分困惑吧?」
「早在十天前跟随前辈登船之际冽予便已有所觉悟……只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若前辈所要求的乃是违背天地良心之事,请恕冽予无法从命。」
决绝的目光、坚定的口吻,再衬上打入屋伊始便表露无遗的那份抗拒,所有的一切全都再清楚不过地昭示了青年口中「觉悟」的真意。如此态度让长者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审视的目光睨向那张被冠以「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容颜,却在瞧见表面的决绝之下、那双凝眸深处仍旧存着的一丝冰冷锐意之后,恍然般绽出了一抹愉悦的笑意。
「在这等绝境下仍能清楚把握住老夫的心态甚至予以算计,确实不枉老夫对你寄予的厚望。」
关清远会有此言,自是因瞧出了外孙看似宁折不弯的迂腐下真正的用心所致——后者算准了长者此番算计的目的还在于己,这才表现出一派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态势。如此一来,关清远有所顾忌之下自然不好逼迫太过,他和东方煜自也能因而觅得一线生机。
尽管白冽予眸中的那份决绝并非全出于作戏。
只是他的算计虽已被看穿,面对着长者的青年神情间却始终未有一丝惊惶,那双澄幽眸子也依然维持着初时的淡定和静稳……瞧着如此,关清远笑了笑,脱口的音声明朗:「放心吧,真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老夫身边有得是能手。今次迫你来此,只是因为没这么做,你多半不会答应老夫的要求,这才出此下策。」
「……如此,还请前辈直言。」
以白冽予的性子,自然不可能因老者片面之言便松了戒心。应着的音调虽然恭敬,用词和语气的生分却依旧无毫改变。好在关清远对此不以为忤,略带深意地瞥了眼依旧笔直跪着的外孙后,才缓缓开了口,道:
「老夫下在东方煜身上的,乃是我海天门密传的『双炼』禁制。双炼分为『体炼』及『心炼』二层,要想解开,便需得以海天门无上密典『枯海诀』真气为引,再佐以特殊手法方能完成。至于这天下间身具枯海真气者……便只有老夫、九音和玄儿三人。」
看似解释的言词,可对于最关键的、那所谓「双炼」的用途却偏偏只字未提……知道这代表什么,白冽予心下一紧,却仍是强自冷静着双唇轻启、问:
「前辈会以『双炼』相胁,想来其效果必定不仅于煜此刻的沉睡吧……?」
「正确来说,东方煜之所以昏迷不醒,只是老夫用特殊手段延迟了双炼的发作罢了。至于发作的结果……放心,时候也差不多了,你马上就会知道答案。」
「什么意——」
见老者话下似乎另有所指,白冽予胸口浓浓不安窜起正待加以追问,怎料脱口的话语未尽,一阵仿若撕裂心肺的低吼却于此时猛地响起、透过身后舱门窜入耳中——那是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错认的嗓音,如今却蕴含着前所未闻的痛苦。听得如此,白冽予神色大变,也顾不得前方关清远的反应便即起身冲了出去、快步冲回情人所在的舱房——
「煜……!」
推门入室的那一刻,借着舱道的昏黄烛光,白冽予最先望见的,是本应于榻上昏睡着的东方煜跪坐榻前、十指紧握床沿不住颤抖的背影。明显反常的状况让青年根本没法因情人的醒转而升起分毫喜悦。当下匆匆上前欲探其状况,可还没来得及碰着对方,那不住颤抖着的身子便已陡然剧震翻倒在地……向来总是温柔包容着自己的四肢蜷缩,俊朗面容苍白如纸,额际汗如雨下,双唇更因强忍着呻吟而给其自身咬得鲜血淋漓……明显经受着强烈疼苦的模样让瞧着的白冽予瞬间明白了「体炼」二字的真意,而在意识到所有的一切全是因己而起后,青年吐息一窒、脸色一白,强忍着胸口瞬间窜起的揪疼抬臂拥住了蜷缩在地的情人。
察觉到青年的接近和碰触,因疼痛而不住喘息着的东方煜本能地便欲回抱住对方,不想双掌才刚攀附上青年后背,周身陡然加剧的、那深至骨髓的痛便让他克制不住地收紧了落于情人背脊的十指——但听衣帛撕裂响起,因过度使力而泛白的指已然抓破了青年衣衫,于其后背留下了长长的血痕……感觉到指尖沾染上的、属于血液的黏稠和温热,饶是东方煜早已给体内的疼痛逼得几欲疯狂,仍是想也不想地一个使力便欲将情人推离自个儿。只是他现下周身气力已失,那环抱着自身的双臂更有若铁铸,几番挣扎下也依旧没能迫使青年松手。他心下大急,原先一直死耐着痛吟的双唇终启、咬牙道:
「冽……!你放……手……」
「没事的。」
知道他是不愿伤着自己,白冽予心疼之余已是一阵鼻酸,却仍只能强压下泫然之情、柔和了音声在他耳畔轻声安慰道,同时尝试着送入自身真气看看助其引气平复——他那身玄异真气在疗伤之上向来极有奇效,这才冒险一试。
怎料不送还好,他这真气一送,原先还只是因剧痛而不得不缩起身子的东方煜竟瞬间整个人剧烈痉挛了起来!青年大惊之下连忙收回真气,却依旧没能挽回一切。眼见情人的身子彻底失了控制,更已由原先的神智清明转为两眼翻白口吐白沫,无助、担忧、自责、惶急……瞬间涌上心头的种种情绪令青年双眸不由得为之一湿。原先强自维持的冷静终没能延续下去,而在听得身后响起的足音后、再不顾一切地抱着东方煜便朝后方静静伫立于门前的关清远伏拜而下。
「冽予妄为,还请前辈……施以援手……」
这一回,同样是双膝落地,早先那份仿佛象征着自尊的倔强却已不再。他的大腿依旧打得笔直,代表的却不再是抗拒,而是彻底心碎了的求恳……曾经直挺的背脊微躬,带泪的容颜低垂。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全都显得如此苍白而无力,不论心下是否仍有抗拒,他唯一能做的,也终究只有屈服而已。
望着青年折腰跪落的身姿,以及无双容颜之上淌流着的两道清泪,关清远眸中几分交杂闪过,而终是一声低叹,提步上前抬掌轻按上了东方煜背脊……他并未如最初设禁制时那般用上什么手法,而仅是借此送入了一道真气。下一刻,男人躯体的痉挛已然休止,原先翻白的双眼也在片刻的恍惚后恢复了一丝清明。
「冽……」
毕竟才刚经历过那么一番折腾,东方煜浑身大汗不说,四肢更是软绵绵得连一丝气力也使不上,唯一能试着让面带凄色的情人宽心的,也就只有这过于虚弱的唤声而已:
「我没……事的……」
可这番安慰的结果,却是令白冽予的泪掉得越发凶猛了起来——男人温柔而满载关切的目光无疑更加深了青年内心的自责。他紧绷的双肩剧颤,而终是一个俯首将头埋进东方煜胸前,把再也难以压抑住的细碎哽咽通通埋在了男人怀里。
而这一幕,自也再清楚不过地落入了关清远眼里。
知道外孙即便情绪平复了也得再费些工夫安置东方煜,自觉不受欢迎的长者索性不再多留,一个旋身迳自离开了舱房。
耳听长者脚步声渐远,足过了小半刻后,稍稍平静下来的白冽予才在东方煜担忧的目光中抬起了头。带泪的眸光对向情人总是透露着无言的支持与深情的视线,唇畔苦涩的笑意勾起,可紧接着脱口的,却是让听着的人有些傻眼的一句:
「我能吻你么?」
会这么问,自然是因为男人唇上仍带着伤的缘故。听着如此,东方煜略一莞尔,却因没了颔首的力气而只得轻声允道:
「求之不——」
最后的「得」字,没于相交叠的唇瓣间。
即便只是最轻浅的四瓣相叠、即便因混杂了泪水和鲜血而染上了腥涩,可对这几天来始终独自承受着煎熬的青年而言,这个吻却依然有着让他心神俱醉的力量……良久,直至感觉到怀中的躯体因汗湿的衣衫而添上几许凉意后,白冽予才猛然回神般结束了这个吻,起身将情人抱回了榻上。
东方煜功力受制,身体状况不比平时,自然不好继续穿着一身湿衣任其自然风干。而以眼下的情形,这擦干身子更衣的工作,便只能交由白冽予代劳了。
相识近十年,相恋相守也有近五年的时光了,东方煜对情人的「服侍」虽称不上欣然接受,却也早过了会因而感到羞窘或自信心受创的阶段——他虽对自个儿身子的「脆弱」感到相当无奈,可相比于此,更令他在意的,却是从他被关清远擒下击昏到突然醒转并遭剧痛袭击这之间的空白……见情人正忙着对他「上下其手」,一时似乎没有说明的打算,他犹豫片刻后,终还是主动开了口,问:
「咱们是在船上……?我睡多久了?」
「……已经十日了。」
听他问起,白冽予手上以布巾为其擦拭身子的动作未停,神情间却已袭上了满满苦涩……「门主在你身上下了某种禁制,方才的……便是禁制发作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