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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部分

长安古意-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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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战,不由自主依言站起。
  
  太平道:“你心中可曾动过一个念头,姑母想要扶你做太子,是因为你暗弱无能,易于掌握?”李成器垂首低声道:“侄儿不敢。”太平唇角微挑,道:“你爹爹五个儿子中,你跟我最久,对我最为孝顺,所以我有偏私之心。何况身为大帝之女,我有责任维持李唐的正统,避免种下庶子以功夺嫡的恶果。但我从未觉得你无能,只有你才说自己无能。”李成器低着头道:“是成器让姑母失望。”太平道:“你和花奴亲近,我已经极大可能地容忍,就是不愿儿郎们因为这些小事恨我。但你就算不做太子,也还是你爹爹的儿子,不要令你的姓氏蒙羞。从明日起,你们各自回府居住,下朝休沐时可以相见,但要先做好你们的立节王和宋王殿下,能做到么?”李成器心中绞痛,颤声道:“能……”
  
  太平点点头:“你记得这个字。”她随手抛下藤条,转身出了室中。
  
  薛崇简一直怔怔听着,待太平出了门,他恼道:“你怎么就答应了!”李成器坐到他身边,见他臀上浮起一条条绯色笞痕,叹道:“姑母方回来,我们不能给她添乱,我们暂且各自回家一阵,将来,应该还是可以……”他自己实在也不知道将来会是怎样,说不下去,只伸手在薛崇简臀上轻轻揉着。薛崇简闷闷的趴着,他知道母亲的话不可违拗,怪不得李成器,他谁都不能怪,可是他们的誓言,真的不由他们自己做主。
  
  李成器揉了一会儿,轻轻将他裤子掩上,强撑着安慰他道:“你今晚就睡在此处,我还要出宫,明日下朝后就去看你。”薛崇简忽然伸臂拦腰紧紧抱住他,低声道:“再给我揉揉,我睡着了你再去。”他抬头带着一丝恳求道:“我很快就睡着的,不耽搁你多少时候。”
  
  李成器又是一颤,他明白这孩童撒娇一般的恳求背后,是将已经成为习惯的爱恋生生斩断的残酷。他为薛崇简宽了衣裳,又脱去自己靴子,和衣上床来,拉开被子将两人覆盖住,右手又探入他中衣,不轻不重地揉着他臀上肌肤。薛崇简头靠在李成器怀中,闭上双目,室内也点了香薰,幽香袅袅,竟然和李成器素日喜用的香味道略有相似。他努力不去想这已不是芙蓉园,努力不去想臀上的痛楚,努力不去想这一晚和他们三春以来所经历的每一晚有何不同。
  
  这个人还是在他身边的,他可以依偎着他睡去,感受他的体温,听到他的心跳。窗外是他们手植的牡丹,虽已到了凋败之事,可还是有许多期盼,大片的玫瑰要开了,玫瑰之后是遍地的苜蓿花,他还是从李成器那里得知,原来此花又名连理草,他们说好了今年夏天要看苜蓿花铺满芙蓉园的风光胜景。'1'还有那清越的金铃声,复又在他梦中叮铃铃地响个不休。
  
  李成器听得外间漏鼓敲了二更,凝目注视着薛崇简的面容,那面容上还带着一抹安宁满足的浅笑。他强忍着心中刀剜一般的痛楚,探头过去在怀中人颊边极轻极轻地一吻,薛崇简的睫毛微微眨动两下,李成器的心在那一刻几乎跳停,生怕他被自己惊醒,他僵着身子支撑了片刻,花奴总算没有醒来。
  
  李成器小心地下了床,赤足提着靴子走到门边,用极其缓慢的动作拉开了门。倾泻而下的月光如水如练,冷冷地与他撞了满怀。
   

作者有话要说:【1】《西京杂记》:“乐游苑自生玫瑰树,下多苜蓿。苜蓿,一名‘怀风’,时人或谓‘光风’;光风在其间,常肃然自照其花,有光彩,故名苜蓿为‘怀风’。茂陵人谓之‘连枝草’。”




82

82、八十一、节物风光不相待(下) 。。。 
 
 
  李隆基撩起珍珠帘,一股清凉晚风自院中水榭幽幽浮动而来,惊醒了凉床上小睡的元沅。她朦胧中睁开眼,神情还带着懵懂,一双秀目倒是一错不错地望着李隆基。李隆基微微一笑,侧身在她身旁坐下。元沅这才清醒过来,倒也不起身行礼,只懒懒道:“我口渴的很,殿下给我一口水喝。”
  
  李隆基见她半边脸颊印着玉簟上的连理花纹,伸手去抚摸了一下,元沅便也极其自然地将脸在他手上轻轻摩擦,李隆基见她只一派娇痴模样,大异平常,竟似是自己所有的心事都已被她窥知,心下紧的发疼,不由尴尬一笑,抽回手道:“我去给你拿水。”
  
  他取过水盏,扶着元沅坐起,元沅也不抬手,凑过去在他手中轻轻噙住杯子,饮了几口,顺势又将脸埋入他怀中,闭上双目不言不动。李隆基不知为何,今日对她的宛鸾柔情只是有些心悸,笑道:“睡了一日,还倦?”元沅低声呢喃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能依着自己的心意做梦,原强过醒着辛苦。”
  
  李隆基怔了怔,轻轻扶起元沅的肩头,元沅这才睁开双目,与他相望。这双眸子清华如水,数年来从未变过,无论是清寒的禁苑还是这繁华的东宫,似乎都无法左右她的悲喜。这双眸子里分毫不差印着他的双眸,疲惫,怜悯,愧疚,又带着某种冷酷,比镜中之影还要清晰。他心中明白,她一直是懂他的,只是他看不懂她。想到此处,李隆基反是轻轻松了口气,如同在一个已死的人身上再刺一剑,可以稍许减轻负罪。他咬咬牙道:“今日散朝,碰上姑母,她让我纳你为孺人。”
  
  元沅仍是淡淡一笑,波澜不惊的模样,道:“哦?殿下如何说?”李隆基道:“我说——天灾频仍之际,寡人何敢好色以触天地之怒,冷臣民之齿。”元沅忽然顽皮一笑道:“若不是天灾,不是那颗彗星,殿下会答应么?”
  
  李隆基不妨她有此一问,不由凄然一笑,十日前西天彗星突现心宿之前,举朝惶恐。第二日钦天监上奏皇帝:“据玄象,帝座及前星有灾,皇太子合作天子,不合更居东宫。”自从太平公主回京,朝局波谲云诡,他每日都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但听到这样奏表时,仍是禁不住脑中空白了一阵。他被逼到了悬崖边上,无路可退了,只得疾驰入宫,恳请皇帝废去他的太子位。孰料皇帝一语惊人,竟然要“传德避灾”,预备将皇位让于他。皇帝即位未及两年,已是两次提出要传为于太子。皇帝生性恬淡,夹在太子与太平公主之间早已身心俱疲,但他的优柔寡断却让他无法坚定自己的愿望,在太平公主的哭泣劝阻下,皇帝不得不又一次收回成命,“勉力”维持着皇帝的身份,也令李隆基再一次陷入倍受流言毁谤的境地。
  
  李隆基坦然望着元沅道:“不会,你一日不对寡人说出你的家世,寡人一日无法将你的名字写入玉牒。”元沅凄然一笑道:“殿下不信我,为何要将我留在身边这许多年呢?”李隆基道:“留下你的,是昔日的临淄王,不敢娶你的,是今日的太子。”他忽然一笑道:“你知道前几日我奔进宫中去跟陛下辞太子位的时候,心中想什么?——我想,若是爹爹允了,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娶了你,然后好好吃一顿酥山,吃到闹肚子也没关系,再畅饮几斗美酒,搂着你醉个三日。”
  
  元沅扑哧一笑,却又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描摹李隆基英挺的剑眉,低声道:“难道便永无这样的日子了么?”李隆基道:“有,等九州同贯,万里同风那一日。”元沅点头道:“好,我等那一日。”李隆基一只手摸了摸她如水凉滑的长发,另一只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在她耳畔道:“这是张说进讲时带进来的,分做两份,一份给你,一份给杨氏。'1'”
  
  元沅慢慢伸手出去接那纸包,一只手却只是克制不住,哆嗦的厉害。她用力咬住下唇点点头,还想维持着微笑的样子,呼吸却禁不住急促起来,便如渐渐溺水之人不得一丝呼吸一样,胸中憋闷的快要炸开。她心中的痛楚直通入腹内,如有人拿刀剑在生生剜她的血肉一般,让她疼得额头见汗。明明知道腹中那尚未成型的幼小生命绝不会有任何感知,可是她却似乎听到了耳畔有撕心裂肺的婴儿啼哭萦绕。
  
  见她如此,李隆基亦忍不住心中作痛,柔声叹道:“除了这个,你要什么,寡人会尽力给你。”元沅道:“我要我们在洛阳禁苑的日子。”李隆基呆了一呆,道:“元沅。”元沅的双眸第一次显出热切来,她微微喘息着道:“我要那一院青草,一树垂杨,要我们从方寸纸窗中看霞云满天,看小五拖着纸鸢一边跑一边笑。要你教我下棋,静静地坐一个午后。要你读书的时候,我坐在一旁替你缝补衣裳。”她的眼泪到此时才热热地流淌下来。
  
  李隆基迟疑一刻,道:“元沅,人这一生只能往前走,回不得头。有的地方离开了就没办法回去,无论是过去的欢喜与愁苦,都不可再得。那个院子拆了,总是斥骂你的张林死了,小五长大了,也不会再拖着纸鸢跑,我们兄弟五人不会再住回一个院儿里。”他知道他们一家人,父亲也好,大哥也好,小五也好,姑母和花奴也好,谁也回不去了。
  
  元沅缓缓擦去眼泪,点头道:“奴婢都懂的。”李隆基叹道:“只是这次时候不对,若我能挺过这一关,若你是真心待我,我们将来还会有的。”元沅闭目想:。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她的心,她从来都不敢说出来。她接过药包道:“奴婢去煎药。”李隆基按住她道:“我去,你再睡一会儿。”
  
  李隆基就在元沅卧房中支起药炉,清苦的药味冉冉在屋内萦绕,夏日里烘的房间更加闷热。李隆基抱膝席地而坐,隔着朦胧水雾望去,元沅蜷缩着身子似又睡了过去,眉目神情倒是恬淡安适,只是她的一只手,无意识地放在腹上。李隆基奋力去回想,洛阳禁苑中的日子,却不知为何,那一千多个耳鬓厮磨的日夜,再无能勾勒出一副清晰的画图来。她给他的知觉,从初见时阴影里那个柔弱的侧影,到今日这轻雾中的面容,都远如在水一方般飘渺。他闭上双目,他心中的梦幻,却是一片旭日朝阳下大明宫雄壮绮丽的金碧辉煌。
  
  ————————————————我是三郎怕被抢了小孩去做计划生育的分割线'2'
  
  薛崇简与李成器进殿时,皇帝正伏案写字,抬头见到他们微微一笑,将笔放置于笔山上,向殿中内侍道:“去取两盆冰来。”薛崇简知道皇帝身子不好,夏日里殿中也不用冰,让人取冰降温只因自己性不耐热,忙道:“不必了,舅舅这屋子幽深,倒也不觉得热。”皇帝也就罢了,向薛崇简笑着招招手,薛崇简来到皇帝身旁跪坐下,皇帝为他摘下幞头,用手巾擦拭了一下他额上被幞头捂出的汗水,笑道:“那就拿一份酥山来。咱们家人自太宗皇帝起就喜寒怕热,你也随了你娘。舅舅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最爱吃冰的东西,只是如今……”
  
  薛崇简忙打岔笑道:“我还听我娘说,她小时候生病,阿翁不许她吃酥山,是舅舅偷偷拿给她吃。”李旦叹息一笑道:“是啊,我们就她一个小妹妹,她小嘴一扁,我们总是不忍违拗了她心意。那次害得她好几日闹肚子,才知道这样有求必应,有时真未必就是为她好。”薛崇简听皇帝似有弦外之音,捧着酥山的手慢慢垂了下去。皇帝忙笑道:“被酥山打了岔了,今日叫你们来,也没什么大事,七日后就是花奴的生日了,你想要什么,可以早些说,舅舅好预备。”
  
  薛崇简这才抬头笑道:“当真我要什么舅舅都给么?”皇帝点头笑道:“你说吧,舅舅知道你有分寸,你敢要的,舅舅就敢给。”薛崇简笑道:“舅舅就是舅舅,先拿这话挤兑了我,我还敢要什么?我要——”他抬头想了想,笑道:“舅舅放我和表哥几天假吧!现在晚上热的睡不好,早晨还得早起来上朝,实在困得很。是吧,表哥?”他回头向李成器眨眨眼,李成器心中一跳,想起太平公主的教训,尴尬一笑道:“你不要什么事都算上我。”
  
  皇帝笑道:“好。”薛崇简惊喜道:“舅舅答允了?放几天呢?”皇帝笑道:“我不好单独放你的假,又不能因你生日辍朝,你和凤奴到终南山上替我办一趟差事,就算是放假了。”薛崇简笑道:“是什么差事?”皇帝笑道:“司马祯道士现居终南山上,上次他为我讲解了一次养身治国之理,令我受益匪浅。可惜世外高人不肯留在繁华之地,又回山上去了,我要你们替我去请他下山。”
  
  薛崇简知晓司马祯入朝之事,摇头道:“这差事办不成的,舅舅和尚书左丞都留他不下,我们如何请得来?”皇帝笑道:“你们就慢慢请嘛,今日请不来,还有明日,明日请不来,还有后日……”皇帝一贯温和平淡的笑容中竟也多了几分玩笑之意,薛崇简恍然大悟,忙笑道:“舅舅万岁万岁万万岁!臣领旨了!”皇帝笑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你们也别把人家惹烦了,让他逃回天台山去,再找就难了。”
  
  薛崇简忙笑道:“不会不会,只是——这差事到什么时候为止?”皇帝笑道:“到我想念你和凤奴了为止。”薛崇简搂着皇帝的膝盖笑道:“舅舅想我了,就带着我娘来看我嘛,终南山比这大明宫凉快多了。”皇帝点头笑道:“舅舅也想去。再过一月,终南山上的桂花就开了,山下二三里的地方,就能闻见清芬的甜香气从天而降。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宋之问虽写的是杭州灵隐寺,却与我心中的终南山上分毫不差。花奴,舅舅很多年都没有见到那情景了,所以舅舅要求你一件事,若你答应了,舅舅在有生之年,还能再闻一闻那清香,再看一看那明月。”
  
  皇帝说到此处,眼中竟隐隐浮起泪光,薛崇简和李成器都惊诧莫名,方才的欢喜之气一扫而空,薛崇简虽不知皇帝要说什么,但心中的惧意却越来越甚,跪起身子道:“舅舅有何吩咐,臣当性命以之。”皇帝轻轻按住他道:“这是舅舅在求你,不是皇帝在向你下诏。舅舅求你,在你生日那天,将你娘请上终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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