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风华(李寻欢同人)-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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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晓风兴冲冲地出去了,乐北侯才站起身,拾起床上林诗音的衣物。
晓风,对不起,三殿下食言了。你跟我吃苦这么多年,我却没能让你衣锦还乡。
你回来后,看到我不在,会恨我么?
可你跟着我是永远都回不去的。
自己回去吧,看看娘亲,看看妹妹……
乐北侯最后望了一眼黑黢黢的暗室,静静地走了出去。
关天翔之死
午饭过后,方郎中到郑屠户那里买肉去了。天上积了一层白茫茫的云,仿佛大雪将至。龙小云在屋中打坐,突然听得隔壁的声响,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提衣而起,他已将三生心经的轻功练得炉火纯青,须臾来到隔壁的门前。那木门被风吹开了一条缝,龙小云就从中看向屋内那人。
窗旁的椅子被掀翻,想必是那人无意中碰倒的。他整个人不住的痉挛,似已不胜痛苦,然而却连一声呻吟都没有。龙小云细细地观察,见他正死死咬着被角。这样自然发不出声音。
龙小云推开门,走到那人床边。
那人又兀自在床上挣扎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有人来了。他慌忙抬起满是冷汗的脸,见是龙小云,那些因疼痛而失态的动作一下子被他生硬地克制,只是身体仍难以抑制的颤抖不止。
他疼的喘不上来气,总是屏息许久,才忽然又喘息起来。有时这疼痛的窒息时间长了,甚至让人担忧他再也不会重新呼吸。
龙小云知道李寻欢此刻一定不希望他在这里,然而他却挪不开步子。
又过了许久,李寻欢已经虚脱地瘫软在床上,龙小云问:“你还好么?”
李寻欢望着他,“小云,我没事了。”
“怎么搞的?”龙小云问。
李寻欢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大概是刚刚运功真气反噬了。”
“是噬心蛊。”龙小云却道。
李寻欢一惊,抬眸盯着龙小云。
“你昏迷的这五天里,几乎日日都要像刚刚这样发作。拐子张说,这是一种蒙古的剧毒,名为噬心蛊,只要稍稍动真气就会如万虫噬心。”龙小云淡淡道,“不过,其实你自己知道吧。”
李寻欢本想再解释,但徒然动了动唇,终还是默认了。
“你根本不必对我掩饰这些的,难道你以为我还会心疼你不成?”龙小云轻哂一声,“宣城之下,你的态度已经清清楚楚,如你所愿,我不会忘了是谁害死我爹的。”
李寻欢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苦涩,他向龙小云探了一下身子,关切道:“小云,你没受伤吧?”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却令几滴汗水顺着他的鼻尖滑落。
龙小云知道李寻欢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问他宣城之事,却没想到,他一开口,竟然先是问他的安危。
比起大明江山,难道你认为我比较重要,李寻欢?龙小云自嘲地想。
“我怎么会受伤。”龙小云冷笑。
李寻欢的目光一下子平静了许多,他又问道:“我昏迷了很久么?宣城的情况怎么样了?”
“三天前方无忌已经领八万军马到宣城了,而且不少江湖中人也都聚集到了宣城,鞑靼人在聚贤山庄欠下那么多血债,如今债主终于找上头来了。”
“不过昆明府的事未平,我估计皇帝现在不想和蒙古人打。鞑靼那个十五王爷在明军手里,想必方无忌还是要和他们谈条件。拖得久了对鞑靼人没好处,他们粮草供不上。我估计这两天就该有鞑靼退兵的消息了。”龙小云道。
“小云,你做的好。”李寻欢欣慰道。
“我本可以做的更好,若不是你被鞑靼人活捉的话。”龙小云道。
“如果那时我死了,就不仅不会被当作人质,还可以让女真人质疑图鲁博罗特的骗局。”李寻欢一句也没有为自己辩解。
“可惜我那时实在力不从心。”他又淡淡道。
听了李寻欢的话,龙小云的心竟猛地疼了一下。
当时这男人生死悬于一线,飞刀只差半厘就要让他给捅进脖子了,如今饶是龙小云想来都惊心动魄。然而让李寻欢说出来,却如此轻描淡写,难道天下苍生的命就是命,你李寻欢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龙小云对这世界一向是怨恨多于热爱,更没有什么忠君报国之心。他之所以为了守卫宣城如此鞠躬尽瘁,只不过是不愿战火波及到宣城附近的龙平镇罢了。明朝的千万百姓,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虚无的数字,只有方郎中的山羊胡子和酒肆掌柜的大肚腩才是真实的。
他以前一直不明白有些人为什么要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现在他终于懂了,其实他们保卫的不是一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腐朽王朝,而是他们心底最珍惜的那些人。为了这些人,他龙小云也可以九死不悔。
李寻欢的心中也有这样一些最珍视的人吧,如果他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吧。
可他却竟还能淡然说出“可惜没有死成”这样的话来。这样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男人让龙小云都觉得心酸。
见小云不语,李寻欢隐隐觉得自己怕是又说了什么让他不悦的话。
他顿了顿,转而问:“小云,是谁救了我?”
龙小云别过眼睛,踟蹰片刻,道:“一个拔刀相助的江湖高手。”
“他在哪里?”李寻欢又问。
“走了,不愿留名。”龙小云道。
龙小云不知道阿飞为什么不肯让李寻欢知道他已回到中原,不过他对阿飞的心事也无甚兴趣。阿飞那日把半死不活的李寻欢送到龙小云面前,龙小云带李寻欢回了龙平镇。他昏迷的前几日,阿飞一直默默无声地守在屋外。后来得知李寻欢没有了性命之忧后,就突然不告而别。临走前他禁止龙小云将此事告诉李寻欢。
龙小云一看李寻欢的那双深眸便知道他在思索此事。然而李寻欢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这男人一向是体谅别人的,龙小云了解他这一点。
“师傅出门去给你买肉了,你再睡一会儿吧,晚饭时我再叫你起来。”龙小云道。
李寻欢的目光似有些不舍,然而并没有强留龙小云。
于是龙小云轻轻推开门离去了。
深夜,李寻欢拥着被子靠坐在床头,借着烛光雕刻着人像。忽然间烛灯绽起了一个灯花,一股劲风袭来,李寻欢温和的目光遽然机警如鹰,两指已夹住了一枚飞镖。
飞镖上系着一段布条,李寻欢拆开一看——他的双瞳刹那间散大,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清晨龙小云来看李寻欢,他依旧安静地坐在床头。龙小云觉得他似乎越来越苍白了,昨晚方郎中煮了一大锅骨头汤,给李寻欢硬灌下去三大碗,现在看来还是补得不够。
方郎中很喜欢李寻欢,镇上的人都很喜欢他,除了龙小云。
其实若不是李寻欢动他父亲的坟,他也不至于现在这么恨他。毕竟后来得知他娘没有死,而他现在也恢复了武功。仿佛,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似的。
然而龙小云每一次想原谅李寻欢,都会做一个梦,梦里,龙啸云残缺的尸骨怨恨地谴责着他的不孝。李寻欢动了龙啸云的尸骨,这件事就如同一根刺,一直扎在龙小云心里。
他隐隐觉得,如果他问出了真相,就会揭开李寻欢这个人最不为人知的一面。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片极力掩藏的黑暗。
龙小云不知自己到底是想要证实李寻欢的罪恶,还是想要证实他的无辜。
龙小云不在医馆,李寻欢用一条布带系住了长发,披上斗篷独自离去。
龙小云跑了两次小酒馆,跑遍了龙平镇,最后回到了济生堂,方郎中正站在斜阳下张望。
“他还没回来?”龙小云问。
方郎中叹息着摇头。
龙小云突然大笑:“留下字条说什么朋友有约!抬腿就走!不会又跑回关外了吧!混账!”
方郎中劝道:“可能还是有什么事了。”
“有事?有事难道不会说出来!他当我是什么!”龙小云咆哮道。
“阁主。”
龙小云与方郎中一齐望向门口,斩人剑摘下斗笠,走了进来。
“和徐半仙接上头了?”龙小云问。
斩人剑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找到了他的尸体。”
龙小云愕然呆立,继而厉声问:“夫人呢?!”
“没有找到。”斩人剑沉声道。
龙小云只觉五雷轰顶,一时间连话也说不出。
方郎中与斩人剑都知道事情不妙,忧心忡忡地互望一眼。
突然间,龙小云放声狂笑起来,他的表情扭曲的可怖,盯着斩人剑笑道:“你还没想明白吗?李寻欢突然失踪,夫人也不见了,你难道还想不明白吗!定是李寻欢的狗腿子们杀了徐半仙,将我娘掳走,李寻欢现在就是去与他们会合!”
“阁主……”斩人剑虽不以为然,却自知此刻说什么龙小云都不会听。
“通知夔玄阁所有人,去找李寻欢!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龙小云怒发冲冠,疯了一般吼令道。
天色已近黄昏,一只孤鹜鸣叫着飞远了。一片片枯黄的芦苇颓唐地随风倾斜。
江里泊了五六只小船,李寻欢走到岸边时,乐北侯正站在一只船上吹笛。那笛声清越,却又透着一股哀愁,就仿佛是一个人既欣赏江水的波澜壮阔,又无奈江水东逝不可追一般。
乐北侯将竹笛背在身后,静静凝视着岸上,萧萧芦苇中的李寻欢。
——这个男人总是伤病潦倒,然而那一双眼睛,却始终英气夺人。
“诗音在哪里?”李寻欢问。
乐北侯一笑,亮出指间一枚药丸,投向岸上。
李寻欢接住,乐北侯道:“李寻欢,吞了它我就告诉你林诗音的下落。”
“你也开始要挟我了么。”李寻欢不无悲哀地叹道。
“对。”乐北侯不为所动地说。
李寻欢便将药丸吞了下去,“现在,你可以说了?”
乐北侯从船篷中取出了一件衣物,用掌力送到了岸上。李寻欢失措地一把抓住。这件紫色的长裙是林诗音很喜欢的衣物,常常穿在身上。而现在,上面沾满了干涸的血。
李寻欢失神地盯了许久,骤然道:“告诉我她在哪!”
乐北侯见李寻欢这副失神落魄的样子,大笑道:“她就在我脚下的这个箱子里。”
李寻欢只觉一阵目眩,落日的余晖如碎金一般散落在滔滔江水中,这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乐北侯打开箱子,从里面拎出一具白花花的尸体,就这么丢进了江水中!
“李寻欢,你也不知道林诗音的滋味吧!”
“你如果听到她死前的哭泣,一定会心疼的不得了吧!”
“我现在就把她的尸体喂鱼了!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连她的尸体都保不住!李寻欢,你算什么东西!”
乐北侯散发披肩,仰天大笑。
李寻欢伫立在飒飒北风中,浑然不识日月天地。
那些过去的日子如剪影般在他脑中飞逝,万般情绪在他心中俱时爆发。一切都不像是真的,然而却历历在目。他又一次失去了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表哥?表哥?
乐北侯突然停止了狂笑,静静看着沉默的李寻欢。他丢下竹笛,从腰间抽出断情刀。
悲风瑟瑟,江水泱泱,芦花纷乱中,岸上那人迅如飞鹄踏浪而来。
——能让你李寻欢如此失态,我也心满意足了。
——不能做你的兄弟,就做你的仇人好了,因为恨与爱一样,都难以被时间湮灭。
李寻欢掌风袭来,乐北侯翻身一闪,一招“松下问樵”向李寻欢左侧抡去。李寻欢掌力强劲,却是虚招,此刻攻守易变,转而劈向乐北侯持刀的右臂。乐北侯左指挟风,点向李寻欢的曲池穴,欲制住他这一掌。
却不料,李寻欢猛地一震船身,乐北侯脚下失稳。李寻欢已借力凌空而起,抬腿踢向乐北侯的手腕。乐北侯只觉虎口一麻,断情刀险些脱手,慌忙后撤到另一端船头。
乐北侯虽从未与李寻欢交过手,然而两人并肩作战,他却也见识过李寻欢的路数。李寻欢平素招式沉稳,对敌人也留有余地,从不咄咄逼人。于是许多人都以为,李寻欢厉害的只有飞刀,甚至连乐北侯都有这样的错觉。
然而方才这几个回合下来,乐北侯才突然意识到李寻欢武功的可怕之处。他的招式并不新奇,然而却可以突然变换,两个招式之间过渡全无破绽,事实上形式对他已经不再重要,乐北侯可以看出他的每一招,然而每一招又仿佛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一招。不止如此,两人的对战,李寻欢出手的速度比过去快了岂止数倍,每一掌的锋利,每一个转身的凌厉,这样突然卸下温润恬退的外表,露出江湖人一心求胜你死我活的本性的李寻欢,竟让乐北侯感到一股从头寒到脚的畏惧。
乐北侯持刀伺候在船头,紧紧盯视着立在船尾的李寻欢。
乐北侯知道,李寻欢已经杀红了眼。若非如此,以他温和的个性,绝不会这样招招置人死地。
——李寻欢,我在你心中,已经是非死不可的人了吧。
——可这却正是我想要的。比起死在敌国的皇帝或是鞑靼的兄长手中,我更想死在你的飞刀之下。
落日的辉煌映透了天地,李寻欢伫立在这万顷金晖中。
只隔了区区数尺小船,乐北侯甚至能感受到他那山崩地裂般压面而来的气势。
这男人一生从未像此刻,如此锋芒毕露。
万里长风,滚滚江水,在这永恒的节奏中,生命却仿佛因短暂而静止。
然而,船身微动,乐北侯长啸一声,扬刀劈风破浪而去。
无情剑,断情刀,到底谁才是最绝情的人?
飞刀的光芒与波涛的霞光难以分辨,乐北侯只看到长天落日之中,那男人一身清华,天地失色,霁月光风,终然洒落。
关天翔的胸口没入一把飞刀,鲜血汩汩地涌出。
李寻欢跪在他身前,不知为何会哭。
“为什么……”李寻欢失声泣道,“关天翔……”
李寻欢温暖的泪水不断的滴落在关天翔的脸上,他觉得这便又是他那善良的好兄弟李寻欢了。他知道,李寻欢亲手杀了他,一定会痛苦的。
李寻欢不知为什么心口会这样疼痛,这是为了谁?
——寻欢,你不得不杀我。我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