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雨江南作者:阿落(完结)-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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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到手的那一瞬间,时光倒转,又摇摇晃晃回到了童年。一个大雾的天气,湿润的青石板,两个人,一同走着。
远在天边,记忆深处的童年。
他还是那个温柔的父亲。
终于支持不住,往后倒去。檀漓伸手想扶,却有人抢先一步,是落羽。她红色的绸衫同地上的红色揉在一起,壮丽艳美,红似火莲。她悲伤地表情显而易见,抱着檀之璟,死死地。
檀之璟摸着她的脸,低声道:“羽儿,对不起,这生无法再报答你。”
落羽闭着眼睛摇头,眼泪从脸庞滑落。融到雨水里。
直到檀之璟闭上眼。
闭眼前,他还看着檀漓。
檀漓却看不见他,他的眼前全是模糊的一片。
他记不清了。
什么都记不清了。
耳边的轰鸣,犹如天边来了千军万马。是敌是友,无关紧要。这一刻心事痛的,那些雨淋湿了自己,亦淋湿了记忆。
然后有一只手,缓缓环住他,他被拥入了一个怀抱。怀抱很温暖,温暖足以让他能失声痛哭。他哭得撕心裂肺,恍如要把所有的情感都宣泄出来。
他叫道:“韶廉……”
然后有人在他的耳边柔声道:“我在。”
盛怒君王
醒来时候,已经在飘着沉香的屋子里。白色的纱帐外,是几个忙碌的身影,倒在纱上,恍如皮影戏一般。
戏里,还是戏外。猛然醒悟,身体的无力,头脑却又回到那个雨景。他想起了宁文,终于无力地伸手,把帐子给拉开。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他们看见檀漓醒了,都涌向了这。
“檀漓大人,檀漓大人你醒了!”欣喜地声音此起彼伏,端汤送水,披衣梳头。檀漓问:“宁文怎么样了?”
一个丫头答:“已经在玲珑殿休息了几天,比檀漓大人醒得早。醒来了嚷嚷着要见你,可皇帝不许。”
“皇上呢。”
问完这句话,屋里一瞬间沉默了。一个丫头一个不稳,碗里的汤水撒到地上。
檀漓看了一眼,皱眉道:“怎么回事?”
“皇上说。”一个丫头低着头开口,“他再也不想见到你。”
接着又是死一般的寂静。檀漓半靠着窗,反复思忖着这句话。分量够重。印象中,他从来都不曾说过这般话,尤其对自己。百般的宠爱和顺从,像疼一个女子一般地呵护自己。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刻薄,但也从不会说:“再也不见。”
他闭上眼说:“知道了。你们出去吧。”
这次是自己的错,宁文是他疼爱的妹妹,什么都不说就毅然答应送她出宫去蒙古和亲,按着韶廉的性格,或许真的觉得是件很严重的事情。
他又想了想,起身,穿了件衣服就往外走去。
宫女见了都说:“檀漓大人你身子不好,不要随意乱走动了。”他甩开他们的手,径直下了楼梯。
檀漓的脾性大家都懂得,性子好起来待谁都似春风化雨。脾气坏起来就是连皇上也没有办法。他们都认为皇上评价他任性妄为,刻薄冷漠这八字真是恰当得不能再恰当。因此当他甩开了宫女的手,谁还会不怕死跑上去再去拉。
大殿里没有别人,在远远的地方,皇帝一人坐在龙椅之上。他右手执着一支笔,左手撑着脑袋。他写一些字,但决对心不在焉。
虽知有人来,但他依旧没有抬头。
檀漓也低着头,看着一尘不染的地面,上面倒着自己的影子。
他还是先开口了,低低地唤了声:“韶廉。”
没有反应。檀漓微微有些恼火起来。往前走了一些,韶廉抬头扫了他一眼,说:“别过来了。”
然后又低下:“不想看见你。”
檀漓更加恼怒,一甩袖子,说道:“不想见就不见,这辈子都不要见才好。”
然后转身离开,大殿里满是他凌乱的脚步声。韶廉听到脚步渐远,也没有追上去。
檀漓的性格他是熟知,定是希望自己能追上,道句歉,就完事。这次哪有这么简单。他于是头也没抬,继续手上的动作。
檀漓走到大殿门口,也没见韶廉追上了,由怒转变成了担心,走上台阶时候,终于忍不住回头往了一眼。见韶廉还在大殿上,埋着头,看不见表情。
檀漓一怒之下坐到了台阶上。长长地头发拖在后面,散开,变成一圈撒了一地的墨。
这么坐了两个时辰。一个在殿里,一个在殿外,气氛实在是诡异。最后韶廉还是妥协。拿起座上一件坠着星星宝玉的黄色帝袍,随意披到身上,走向坐在门外的赌气的少年。
他穿了件雪白的暗纹锻袍,罩着外边缀着流苏和绒毛的薄纱。他乌黑的头发倾泻而下,消瘦的肩膀,单薄瘦弱直想让人拥入怀中。
韶廉从后面拍拍他,没反应。
还在生气?
他绕到前面,看见他歪着头,抱着双腿。右脸颊贴着自己的膝盖上,面颊泛着潮红,还有清晰的泪痕。他熟睡的时候,睫毛纤细而长,会微微抖动,煞是好看。如罩着薄而淡的烟雨,结了丁香般的愁怨,清淡却凄凉,心疼就更多一些。
韶廉从前面抱住他时候,他醒了。迷茫地抬眼看了一眼韶廉,然后伸出手,也抱住了他。
蹭着他的脸,檀漓的脸是冰凉的,怎么也捂不热。但他的呼吸是热的,带着淡淡地喘息声,娇艳迷人地萦绕在韶廉的耳边。
猛然想起什么,檀漓一缩手,说:“走开。”
“喂。这明明是我该生气的事情。”韶廉委屈地说。
“我病了,你都不来看我。”更加委屈。
韶廉才放开他:“因为我很生气。你居然带着宁文去蒙古,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内疚一辈子。”
檀漓不声响了,仿佛正中下怀。他半晌才用极低的声音说:“我以为你会,原谅的。”
韶廉捏了他一下脸:“你就觉得我不会生你气,哪日,你真把我气走了。我看你怎么办。”
他又说:“都怪我太惯你,把你惯成这个样子。不过我喜欢。”
檀漓抬眼看他,还挂着泪珠的脸蛋。韶廉伸手抹去,薄薄的嘴唇弯成好看的弧度:“真拿你们没办法,我是不是真是太好了?把你们一个个都宠成这样。看了下次要好好定定规矩,不能让你们为所欲为。”
见檀漓望着自己,错愕的表情,他才歪头问:“怎么了?”
“你原谅我了?”
韶廉扑哧笑了出来,扬起手,摸摸他的头:“我怪过你么?”
前面谁还不来看我?谁还在大殿上对自己不理不睬,谁……檀漓脸一阵红,恼怒地站起了。想起了什么,他望着韶廉:“我爹……”
韶廉叹了口气,檀漓便知道了答案。他看向远方:“我一直想他死的,但是他真的死了,我还是会难过。”
“都会这样。”韶廉淡淡地说,转眼看檀漓,见他的身体单薄,微微发抖,想起他刚受了风寒,可能还未痊愈。就把帝袍脱下,披到他的身上。檀漓回头,惊吓起了,把他的手一推:“疯了你,快穿上。”
韶廉却没有妥协,把他干脆整个人裹在怀中。亲吻了他的脸:“我的便是你的。”
就这样抱着,两人都看着远方的薄云变换着形状,如羽毛丰硕的鸟,却折了一只翼。檀漓说:“爹临死前提起了娘,说,他去蒙古是因为娘。我想回趟家。”
韶廉半晌没有讲话,只觉得自己被韶廉裹得更紧了。许久,待到一阵凉风过,桃花卷着暗香纷纷而落,变得满地花尘。
他的薄唇开启:“嗯。好。”
出城
檀漓随后,就去了宁文的玲珑殿。刚进去,就看见她坐在池塘边,赤着脚,披着一件鹅黄色的外罩,头发梳得随意。嫩白的双腿在水上划拉出涟漪,宛如戏水的白鲤。
檀漓依着门,小看了一会。
宁文抬头看见了他,微微一愣,也不管自己的脚,直接跳上岸跑来。跑了一半,站在原地愣愣看着檀漓,也不言语。
檀漓勾嘴一笑,向她走去。
“檀漓……哥哥,对,对不起。”她抿着嘴,低声道。
“哦?”檀漓摸摸她的头,“这不怪你。那是他的命。”
“他毕竟是你父亲,是,是我杀的。”宁文头埋得更加低。
檀漓说:“没事。这真的不怪你。伤好些了么?”
宁文摇头:“我没受什么伤,只是有些风寒。这些天好了,倒是你。
”她才抬头,“你又瘦了啊,真是的,对不起……”
“你再说对不起,我可不理你了。”檀漓抱起手,宁文急忙说:“但是我……”
“好了。我来,是想同你道别的。”
“嗯……嗯?!”宁文睁大眼睛,“你要去哪里??”
“回次无锡城,我要去看看我母亲。你记得父亲临死前对我说么,他投靠蒙古是因为拿我母亲做威胁。我不放心。”
宁文点点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确保娘亲没事,我把她一起接来。”
宁文又点头:“好。好。”
檀漓叹了口气,说:“只是不知道她知道我的身份后,还能不能接受我。”
宁文想了想:“这的确是,但没什么比她安全更重要了。”她跳起来亲吻檀漓的额头,“檀漓哥,我和哥等你。”
檀漓浅笑说:“好。”
韶廉让檀漓带了两个侍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一个叫彤缅,一个叫苏晓。彤缅善于使刀,力大无穷,身高比韶廉还要高,面目刚毅,脾气也火爆。苏晓却是个清秀的人,武功没彤缅高。但是是个细致的人,韶廉希望,他能把檀漓照顾好。
清早,韶廉亲自把檀漓送上马车,珍重地亲吻了他的唇。没有别的话语。他递给了他一封信,叫他上车后再打开。
天没全亮,还是深蓝色。马车带着三个人出了宫。
檀漓撕开信封,展开。是韶廉的苍劲的字迹:
小漓:
只是希望交代一些事,你独自在外,我总有不安心。有什么事找苏晓和彤缅,他们是我最好的侍卫。千万别独自行动,别喝酒。你风寒还未痊愈,别着凉。有什么事,就交给他们去做。
若你母亲无法接受我们的事情,确保她平安后,再飞鸽传输给我。我会派人一直保护你的母亲。
我会夜夜想念你,期盼你早归。
韶廉
小漓,檀漓看着这两个字皱眉。心里却暖起来。
“檀漓大人?”苏晓穿着件白色干净的棉布衣,白得素雅,腰间却别着象征身份的碧玉牌。让人感觉是个文弱书生。他笑起来的样子十分亲切,“怎么看皇上给你的书信,是这个表情?”
檀漓长吁一口气。摇摇头。
彤缅笑起来,声音浑厚有力:“我看是檀大人心里乐。不好在我们面前表现吧。”
苏晓说:“别瞎说。”
檀漓摆手,笑说:“不打紧,我们得朝夕相处些时日,随意些好了。”
苏晓又是笑,彤缅道:“看吧,小苏,人家大人都这么说了。”
“檀大人,你也叫我小苏好了。”
彤缅白了苏晓一眼:“不叫你小苏难道叫你小小(晓)么。”
檀漓说:“呵,那你们也不许叫我檀大人了。就叫我檀漓,就可以。”
三人在车上说笑一阵,到了中午的时间。已经到了城外,马车停下了歇息。苏晓下车张望了一下,说道:“是临安不远的道上。有小面馆,我们下来歇息下吧。”
檀漓从马车上下来,看见周围一副青山绿水的摸样,中午时间,已有不少的人,都是来这里休息吃饭的。彤缅跟着下车,大声叹道:“真美的地方。”
苏晓点头:“不错,郊外比城内,确实美丽的多。”
说话时,面店的老板已经已经上前来招呼:“客观吃饭吗?……”看见檀漓,就这么惊呼了起来:“哇,真美的人啊。头发还那么长。”
檀漓吓了一跳,苏晓笑道:“你真失礼了,看把我们少爷吓的。”
老板见状,也知道吓着他了。才搓着手道:“真是不好意思。你们快请,我加送你们个菜,给这位美,咳,公子赔不是。”
苏晓笑得满面春风,摇起自己的纸扇:“好说,快带我们进去吧。”
店面不大,上面是草铺的顶棚,里面有六章木桌。老板和老板娘在门口,一个做面,一个管账。香气四溢,让本来就饿了的三人,更是肚子叫得难受。
彤缅找了张位子,为檀漓拖了椅子。老板说:“尝尝我们招牌的面吧?”苏晓点头。老板“好嘞”一声,就走了。
三人无聊。旁边的座的人,聊天的声音就进了他们的耳朵。
“这世道真是乱得不像话了。你瞧,前几日,又有人来抢咱们镇。”
“是啊,上面都在忙着打仗,谁来管你点破事?”
“可不是,你得多加几道锁,可别让人给偷了。晚上别出门,别独自走夜路。”
“哎,没办法。虽说现在表面太平的很,但是……”
三人互相看看,苏晓叹气道:“真是,的确现在皇上忙着打蒙古人,都无暇顾及这些,才让那些盗匪有了可乘之机。”
彤缅哼道:“那些地方官员,仗着皇上现在没法惩治他们,都睁只眼闭只眼对着那些人。私下收点贿赂就完事。这不是办法,腐败就是从他们起的。真是的,要被我碰上一个我就宰一个。”
说时,面已经上来。香气扑鼻的面,浓油赤酱的红汤,上面撒着葱花和放着一大块肉。是江南的味道。
吃惯了宫里的大鱼大肉,虽这也不是什么清淡的食物,但别有风味。三人埋头吃面,却有人风风火火地进来。
老板见状,急忙拦住:“啊哟喂我的祖宗啊,昨日你不才来过,怎么又来了?”
进来的是个年轻人,骨瘦如柴,邋遢地穿着一件破布衣,神色满是痞气:“昨日银两用完了,再来不行么?”
老板脸色变得发白,叹道:“我给不出你了啊……”
“那我问别人要。”说罢甩开他的手,四处张望了下,看见三个衣着翩翩的人,贼笑一下,就走了过来:“哟,看看。”
夺起苏晓手中的筷子,夹着碗上的肉:“这么大一块,我都吃不着呢。”
四下气氛僵了,众人纷纷停筷,愕然看着这里。
那青年敲敲桌子道:“怎的,有钱使使不?”
石沐
愣在座上的三人,就这样看着他,不言语不动作。直到彤缅一下笑出来,苏晓也噗嗤一下,咳嗽起来。檀漓摆摆手,继续手上的动作。
青年被这些人的反应给怔住,尴尬的无地自容。手挠挠头,又放下,脸红了。苏晓举起扇子,向他扇了扇,笑道:“你个小毛孩,也不看看我们是谁。就这样随随便便来抢劫。”
青年说:“管你们是谁。把钱都给爷爷交出来。”
苏晓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旁边。他嘴一咬,一拳就冲他打过去。苏晓微微一笑,只斜了斜,就十分轻易地避开了他。
青年一个踉跄,险些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