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侠,有钱好说话-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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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华看他神色颇是慌张,心下生疑,扭头进了唐无暝的屋子。
一推门,就听里头震天响的呼噜声,琉华蹑脚过去,床上人突然一个翻身,被角耷下来扫了床跟上的空酒坛,哗啦地滚了几圈停在琉华脚下。
“你个混蛋……”
琉华弯腰捡起,就听到唐无暝嗫嗫地说了句梦话。
他左右看了看,心里虽还有些纳闷,可又寻不到什么蛛丝马迹,只好先退出了屋子。唐无暝还醉睡着,那偷听墙角的人,若不是唐无暝又该是谁,难道钱满门还派了另外一队人?
屋里一空,昏暗之中唐无暝抱紧了被角。
之前的酒肆里,琉华就有些不对劲了。唐无暝纵使武功不高,也能体会到当时酒肆里的那群人是真真正正怀有杀气的,并非是一般酒肆营生里寻事挑衅的混混行为,可琉华却骗了他。
琉华确实是去杀了人,还不止一个。
那巷子里他提到了钱满门现任门主方又理,他与门主竟有着什么关系。这种别人的私事唐无暝本是没什么好过问的,可琉华又提到了他。当时怕打草惊蛇离的远了些,听的不太真切,却也听到了什么“死”、“毒”、“瞒着”的字样。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向来是唐无暝的人生箴言。
可这回,他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琉华也瞒着他什么,想来是了,当初在榆城盟主府里与六月雪相遇的时候,他便说过,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要告诉他。只是后来发生了诸多事情,这事倒是拖来拖去拖没了影,琉华也没有再提过。
如今想来,一桩桩一件件的,全都把他瞒的团团绕。
他本以为自己过得还不错,有两个过硬的门中损友,有个财大气粗的情人,还结识了温牧云琉华这样的朋友,对他一个钱满门中见不得人的暗角儿来说已经是太好不过了。
可谁想一朝醒来。
十年的好友说不过是在监视他,情人把他当做替身,温大夫一早就知道唐慕的事情却闭口不提,就连唯一一个他以为与这事无关的琉华都有事瞒着他,更不说就连高高在上的门主都屈尊降贵的派人来抓他。
这世道还能信?还能玩?
他想放空了睡会,可稍一安稳下来,闭上眼就能看见一个温和无害的笑脸。眼前秦兮朝动着嘴皮说话,虽然没声,单只看那口型就晓得他在说什么,无非又是什么喜欢和一见钟情……真是烦的人不得了。
唐无暝搂着潮湿发霉味的棉被,翻来覆去,覆去翻来的在床上打滚,脑子里胡思八想没个停歇,徒徒睁着一双眼瞪了床顶一夜。
瞪着瞪着胸口左边又开始发慌,从里头发热,又烫又疼。
他说不出来这感觉,只觉得自从与秦兮朝在一起了,才有了这烫热感,且近来更加严重。尤其一想起某人,就难受的更厉害,直热的他阖不上眼。唐无暝摸着什么凉就把什么往心口上凑,身子整个蜷起了一团。
额上涔涔冒汗,许是心口烧的他发晕,唐无暝抹了把虚汗,忽然起了一个念头。
——这琼州,他再也不想呆了。
☆、第57章 罗
琉华在唐无暝房间门前守了大半夜,听外头更敲了几回,到天快亮时实在撑不住了。想他才刚悄悄毁了一队人手,以钱满门多疑谨慎的性子定然在探清之前不会再贸然出手,心下也稍稍有些安心,便在旁边的木桌上趴着睡了会。
翌日清晨,睡的腰酸背痛的琉华推开唐无暝的屋子,只见一只空酒坛立在中央,床上被褥杂乱,屋中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的时候,当真是傻了眼。他想过会有人来偷袭,或者光明正大地来抢人,却没料到唐无暝自个儿跑了。
琉华还有些不信,转眼见到那胖老板伸着懒腰要走,冲过去一把提着领子质问他,屋中人去了哪里。
胖子慌的眼神左闪右躲,开始还不肯说,非要挨了琉华两个拳头才吐了实话,说天还没亮透那人就偷偷摸摸的走了。他半边脸上青紫了一块,抬头一看琉华双目微厉,立刻抱头蹲在一边连昨晚上唐无暝贿赂他的事情都倒了个一干二净。
……
坏了!
琉华攥着他衣领,是揍也不是,不揍也不是,最后气的把人往地上一摔,拔脚转身出了客栈。
…
琼州城外,唐无暝骑着一匹泥色的马,兜着一个比他身形大了一圈的罩头披风,领上系的严严实实,兜帽将他的脸遮去了大半。若非仔细看,就连马背上这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分不清。
晨日的阳光有些晃眼,他将兜帽的前沿又往下拽了拽,回头看了看熙熙攘攘的琼州城门,两腿一夹马肚,在官道上仆仆行去。
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地,一路出了琼州的地界,直到闷头行到一陌生的分叉路口看见一棚茶亭,唐无暝才回味起自己已跑的口干舌燥,身下这几两银子强买来的劣种马更是累的直叫唤。
可他也不敢做太多的停留,六月雪此时定然已经发现他不见了。
若真依元乐所说,钱满门曾派他们兄弟二人来监视自己,自己身上有什么好令门中窥视的他暂且不知,只是门中又为何突然改监视为捉人?难道,是因为与秦兮朝的关系败露,还是别的什么。
唐无暝愈发感觉有什么事情在一点点发生,以前发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与秦兮朝相遇以后就以此为支点,骤然炸裂崩坏,开始一段段地暴露在阳光底下。
十年前,他赤脚上了禇杭山,进了钱满门,这一点他十分肯定。他还记得那天,地上的雪陷在脚缝里,阳光照地脚趾亮盈盈的,记得自己手里攥着买了包子后剩下的碎银子,听老师父说“生是钱满门人,死是钱满门鬼”。
唐无暝甚至开始怀疑,门中是不是也将他当做了什么别的人,比如——那个与他长的一模一样却早已身埋黄土的唐慕。从那银杏苑里可以窥测,唐慕当是个会剑法且琴棋书画均有涉猎的公子哥,说来与秦兮朝也真是郎才郎貌的一对,比他这个不学无术爱钱还只会逃命的小人风貌好太多了。
他得查一查,四年前,从元乐所说的“他”在恶灵谷外大开杀戒开始查,而那时也恰好是唐慕下葬那年。
那个叫唐慕的真是阴魂不散,死了也要与他唐无暝纠缠在一起。
想起那个唐慕,唐无暝就一肚子窝火,蒸的嗓子更加发干。眼前温吞的土堆炉火上煮着一锅说不上颜色的汤水,里头稀稀拉拉沉着一层碎茶滓。唐无暝翻身下马,一手牵着缰绳一手递过铜板,向那还在搅动茶汤的伙计讨碗热茶。
年轻伙计忙着看了他一眼,手下一顿,立刻笑眯眯的给了他一个缺了口子的茶碗,碗沿上灰渍渍的不知有多久没洗干净过。这几月来,唐无暝被秦兮朝惯的吃则山珍海味,寝则锦绣铺床,哪里还用过这样灰败的器具。
“客官别嫌弃呐!我在这山野里摆摊赚几个过往旅人的铜板,糊口也不容易呀!”伙计瞧他皱着眉,攥着袖子给他抹了抹碗沿。
这一抹不要紧,袖子上的尘土扑啦啦地都扫进了茶水里。
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唐无暝纠结了半天,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心里一定还是把碗凑到了嘴边。
伙计还是笑眯眯的,伸长了脖子盯着他,精明的眼神从碗前的缺口里透过来。
鼻下茶水几乎淡的无味,低下头兜帽就将唐无暝遮的几乎看不见脸。伙计只看他嘴唇将要碰到碗沿,眼里还未及一喜,就见他手腕忽然一翻,浑色的茶水就泼了自己一脸。
“妈的!麻!麻死了!”汁水糊在脸上,伙计跺着脚左右甩头,片刻他脸上就出起了一层红疹。
唐无暝目中肃起,一脚踢飞了那还在跳脚擦脸的伙计,腾身上马抽鞭就走。麻,能不麻么,里头化着足以放倒一头熊的毒,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毒,但这一碗要是被他喝下去了,那可就得两眼一瞎任人宰割了。
才飞奔出了几里路,身下泥马突然昂首长啸一声,两只前蹄促然扬起,唐无暝也被受了惊的马抖身甩了下去。
两脚才稳在地上,一道尖影从道旁林木里射出,可惜他手中并无抵御的武器,仰头侧脸间那巴掌长的尖锐暗器就划着脸颊破了过去。唐无暝用拇指擦过脸上的血迹,看也不敢看地抹在黑色的披风上,然后急急地挺身滚过几圈,躲过了瞬发而来的几只铁箭。
“喂!各位师兄弟们,你们等——”
话还没喊完,头顶突然漫开一张硕大的织网,唐无暝一个俯冲没能冲的出去,径直被罩在了下头。
“……”
网是钱满门特制的玄丝大网,专门出一些棘手的任务,不知这网底下曾逮过多少武林高手。这样的网平白放着就精钢不烂,一般刀剑根本割不破,更不说此刻唐无暝手中一把尖利武器都没有。
树上跃下来的黑影见他还在兀自挣扎,四发粗大铁钉打进地面,把玄网彻底钉死在了地上。
身为钱满门弟子的唐无暝当然知道门中的手段,既然是门主下的追击令,自然是不问方式不管过程只看结果的,只要有一天抓不到他,钱满门就不会罢手。
此时他再与外人搅在一起,那到时候连累的就太多了。原本他就是打算自己回禇杭山的,有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在明,人家在暗,与其终日躲躲藏藏,不如痛快地求个明白。
撕扯了几回罗网也纹丝不动,刚想放弃了束手就擒,一把薄刃大刀横贯而来,反着冷光的刀刃直扫向他的脖子。唐无暝吓的身子一伏,缩头躲过了这道封喉见血,那人见一招落空,顿时横起又是一刀。
唐无暝苦于无力抵抗,一瞬间气急攻心,多想无益劈掌就扫了过去,对方刀未落下左腹边挨了一击,乍时一口鲜血涌出喉关稀落喷在唐无暝低头的兜帽上。
腥咸的血气从帽檐上滴落下来,一缕黏腻在唐无暝额前的碎发上,掌下之气似是大兵袭入无人固守之地那般畅快,丹田之中忽然涌起了阵阵快意,激得他肃然收掌,而后凝气便要再落!
“住手!”一道清亮男声从后响起,赶在唐无暝落掌之前先行把那持刀的黑衣人踹了出去。黑衣人飞出去砸撞在木干上,又因受了唐无暝那道掌风,连连吐了好几口污血。
身后那人又喝道,“我说了什么,活捉,活捉懂不懂?”
黑衣人听了这声怒喝,翻身捂着肚子跪在了地上,头磕了几声就抵在地上再不敢抬起,浑身发抖,“属下知错属下知错……属下……”一顿,转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刀,哐就架在了脖子上,“属下以死谢罪!”
说着刀就往颈侧用力,一块飞石直击中手腕,薄刀锵然落地。
男人踱着步子走过去,掀开他腹部挨了掌击的衣裳,呵呵笑了两声,“看来你还不能死。”便叫旁人将他带了下去,转身几步蹲到了唐无暝的跟前。
网中的人两手抓地,十指指尖颤抖,一直垂着头。
那个奉命带黑衣人下去的杀手回转过来,向木林子里微一挥手,一架马车颤巍巍地从深处牵驾出来,带着哗啦啦的声响。
唐无暝收紧双手,却也抑制不住有滚滚的热源一直从胸口传向指尖,尤其刚才气急使出了一掌后,更是脑子里混沌一片。他听见车轮挤轧泥土地面的声音,听见有人在讲话。
“喂。”还是那个男人。
唐无暝晃了两下脑袋,想回应一句。
可那男人比他心急,一把越过玄网抓住了他头顶的兜帽,连着他帽底下的头发也死死地攥在手心,逆着脖颈往后一拽,迫使唐无暝不得不仰起头来看他。
阳光从男人身后洒下来,银亮的面具遮了他大半张脸。
男人旁边站着的那个杀手看见兜帽底下的脸,霎时一惊,“无——”没叫出来,被男人瞪了一眼立刻就闭上了嘴。
唐无暝听到那声惊呼,微微转过头去看,那张脸即便戴着面具他也是看了十年的,是元平。
“你们要抓就抓……”唐无暝回过眼神盯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手下更重了一分,发根牵扯着疼地手底下的人轻吸了一口气,他看了看唐无暝那双微微发红的眼,又顺着他偶尔翻滚的喉珠一直打量下去。男人露在面具外头的半张嘴角忽然扯着一笑,刚要张嘴说什么,唐无暝胸腹间一个收缩涌滚,就从唇缝里挤出了一口鲜红。
“呵,你那掌倒像是打给了自己。”男人看他阵阵汗出,禁不住嘲笑了他两句,另只手在唐无暝染红了的下巴的上揩了一把,在手指间搓捻了几回伸给他看,“瞧,都吐血了。”
唐无暝拧着眉,骤然见了血令他心里更加发慌难受,可碍于头发被人擒着动不了半分。
“你……放开我……”
男人想了想,点点头笑道,“好啊,那就放开你吧。”说完松开了手里的兜帽,却以迅雷之势一脚放倒了身旁的元平,抽出腰间弯刀狠狠地插‘进了元平的左臂。
元平完全不敢叫痛,低哑地闷了一声在喉咙里。
“元平!”唐无暝大呼一声,又狠厉地抬头看那行凶的男人,“他不该是你手下吗!”
男人擦净了弯刀,居高临下地看他,“是我手下不错,可却是个办事不利欺瞒我的手下!”
“你——”他刚张口,元平艰难地动着那左手摸了摸他的手指,微摇头叫他不要再说话。唐无暝被缚网中,除了看着元平痛苦之外做不了其他,心里当真着急,“……元平,你怎么样?”
元平仍是摇头,还撇撇嘴示意他没事。
怎么没事!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没有事!
唐无暝手忙脚乱,撕下一块自己的披风料子,顶着头上一只网,想伸出手去给他止止血。
血……
手都还没覆上元平的伤口,唐无暝嘴里呜咽了两声,两眼一白栽倒了过去。
男人一边嘴角翘着,把弯刀收回腰间,抬脚踢了踢地上网里那个软绵绵的躯体,“呿,还是这么没用!”
☆、第58章 囚笼
晚秋的风当是冷凉的,而唐无暝此刻却全然觉不到有什么秋风划过,他只感觉身下又硬又硌,后背悬空,两只手高举过顶,腕被勒的已经麻木,他缓缓睁开眼,四周乌泱泱地一片黑。
唐无暝动了动疼麻不止的双手,就传来哗啦啦一阵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