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染尘埃-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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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听到这些,只觉得心中一阵惊呀,可是想到这几年洛逸舟经常走南闯北,虽是一介商儒,却武功高强,且经常出没靖南王府指点自己功夫,说实话,自己对自己的这位舅舅,也是有太多的疑问,如今被他这样全盘托出,才觉得事情并非自己象限的那般简单。
洛逸舟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那个救了你外祖父的人姓洛,曾经是一个武功高强的杀手,被人收买刺杀你曾外祖父的时候,不料正好遇到自己走火入魔之时,你曾外祖父宅心仁厚,非但没有治他的罪,反而还将他的内伤治好,一直留在身边,此人感恩图报,更是在秦军血洗皇城的时候,将赵家的唯一骨血,救了出来。从此你的外祖父就跟了他姓洛。他一直感念你曾外祖父的为人,一心想帮他报仇雪恨,所以就创立了圣教,取大圣朝之教的名义。”
洛逸舟停了下来,看见桌上冒着热气的药碗此时已经凉了,伸手端到欧阳子恒面前,示意他喝下去。
接过药碗,欧阳子恒大口喝着,苦涩瞬间蔓延了整个口腔,却忍不住抬眸问道:“这么说,如今江湖上声名远播的圣教,就是当时那个杀手创立的?”
“不错,他创立了圣教,而且他本身就是江湖杀手,且颇有盛名,只是被你曾外祖父救了以后,便隐退了,所以圣教刚建之初,打着除暴安良,还我圣朝的旗号,吸纳了不少圣朝迫害的高官的后人,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报仇雪恨,光复圣朝。”
将碗中剩余的药喝尽了,欧阳子恒理了理思路,问道:“舅舅,这么说你也是圣教中人?”
洛逸舟接过空碗,抬眼看着欧阳子恒,黑色的眸子没有半点神情,点头道:“我是圣教第三任教主,当然,你会是第四任。”
仿佛被异物卡住了喉咙,欧阳子恒不置可否,这么一个突入起来的身份,让自己一下子便的复杂了起来。他没有说话,等待洛逸舟的陈述。
“恒儿,你要记住,你的目标不只是吴国,而是整个中原!”洛逸舟单手搭在欧阳子恒的肩上,语重心长的说道,“这几年圣教势力越发庞大,西至玉疆,南至南诏,北到蒙古,东抵琉球,几乎都有我们圣教的分舵。我们明里是做丝绸茶叶生意的,暗中召集对各国有不满情绪的能人义士,推翻八国割据,重新统一疆土。只要你登上吴王的位置,我必定帅圣教十万教徒,拥立你为教主,以你圣朝后裔的身份,一定能服众,到时候吴国雄霸天下,统一只日可待!圣朝光复,只在你一念之间!”
心中莫名燃起一股熊熊火焰,雄霸天下,一统江山,曾几何时,靠在父王膝盖上的时候,他总是拿着万里江山图,在上面翩然指点,而后又独自叹息,悠叹吴国只在东侧一隅,北挨魏国,西临蜀国,南又有越国。三国呈合围状,将吴国牢牢包围。每次一方边陲战乱,其他两国总是虎视眈眈,企图趁机侵吞我大吴领土。每每到那个时候,父王总是手指江山图,狠狠的对着我和子瑞说道:“朕这一身定要将这三国收于囊中!”然而,战乱虽从不停歇,却总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一个白雪烟,成了父王这一身永远不能磨灭的缺陷,只可惜,当初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再也无人知晓。
洛逸舟停了停,继续说道:“只可惜你尽然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男人,将措手可得的太子之位拱手相让!你可知你此时逃婚,吴王大发雷霆,已经下令你全国寻找你的下落,更是在一气之下,册立了瑞王为太子!”
欧阳子恒直起身子,伤口微微刺痛,却只是皱了皱眉,他转过身子,满腹的怒火皆凝聚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扫过洛逸舟坚毅的脸庞,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空气中是沉重的呼吸声,一个声音从他口中发出:“从今天起,我欧阳子恒要把所有失去的东西,全部拿回来!”
第40章
秋渐深,院子里的那棵银杏树,一树的金黄。
入夜,凉风习习,满地是落尽的黄叶,层层叠叠铺在地上。
仰望天际的那一轮明月,尽是圆的完美无缺,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欧阳子恒静静的站在院中,负手仰望高挂于空的明月,朦朦胧胧中,尽像是着了魔一样,那抹带着忧思的眉,微微蹙起。这三个月以来,除却养伤的那一月,已经有两个月,都与洛逸舟奔波在外,大江南北,偏山远岛,尽然都有圣教的分舵,欧阳子恒此刻才真正明白,看似表面平静无奇的各国,都已经暗中栽培各自的势力,这一望无际的碧波下,尽是暗涌的波涛。
天下,群雄逐之,霸主,只有一个。
而此刻的自己,却躲在这群雄争霸之外,负手静观这一片妖娆月色。
三个月前,他已经知晓虞采萱已经为自己诞下了子嗣,虽然伊人为此香消玉殒,总算还是留有了生命的延续。只可惜自己的肆意妄为,不禁让靖南王府蒙羞,也连累了虞万重一家,吴王以蜀国虎视眈眈,接连骚扰吴国边境为由,将虞万重调到吴蜀边陲。人人都知靖南王失踪,但是靖南王既有了独自,子袭父爵,也是常事,而虞万重的离京,恰恰便是断绝了这一层可能性。
欧阳子恒拽着飞鸽传书的那一刻,抑制不住心中汹涌怒意,偏偏纸屑从指缝中落下。憋了半响,只说了一句话:“我究竟是不是他儿子!”
洛逸舟站在一旁,似有似无的笑略过脸庞,却没有说话。
如今,他站在暗处,纵观各位形势,反而比身在其位的时候看的更加清楚。
吴国,地处长江中下游,素以鱼米之乡著称,吴国独立以来,虽统治者一度疏于朝政,但根基雄厚,且近年来吴王农商共重,也算国富民强。
魏国,泰山以北以西,原是八国之中的强国,近年来因为蒙古戎狄不断入侵抢夺,国虽力大不如前,但朝中却是忠臣辈出,新帝虽刚登基,已经下诏颁布了不少利国利民之策略,如若负隅顽抗,也是强敌之一。
蜀国,坐拥蜀中大片良田,国力强盛,且素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说,易守难攻。且与西凉国长期解秦晋之好,实力不可小嘘。
越国,地处钱塘江流域,越王重农耕,轻商贾,自独立以来,一直安居于东南一隅,少有南蛮侵略,越王也多半好生安抚,八国之中,虽未见其有争霸之心,倘若有心,却也是一个劲敌。
秦国,大圣朝都城长安之所在,历来就是能人义士聚集之地,且圣朝颠覆时,未被剿灭的各大家族,多半都在秦国,长安是八国的经济中心,几大钱庄的联盟,更是富可敌国。秦王治国有方,各国战乱四起,而秦国却休养生息,国力已不可估量。
至于玉疆,南诏,西凉三国,都是边陲小国,只贪图百姓安居乐业,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策略,偏安一方,倒也无足轻重。
中原五国,谁最终会一统江山,重现大圣朝的盛世繁华?
不知何时,那轮明月已隐于云层之中,而置于万千思绪中的欧阳子恒,却依然负手遥望,仿佛要看破那重重的云层,直至透析那一轮照遍凡尘每一角落的明月。
铛铛铛……三声更响将欧阳子恒思绪拉回,低眸间,却见身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件银色大氅,转身却见那女子,静静的矗立在一侧,那倚着的朱红栏杆,顿时也失色了不少。
她叫洛清雅,宛如天边的一株雏菊,清新淡雅,只是这个雅字,却不是这么写的。据山庄里的下人所言,她是洛逸舟的养女,自小被人离弃,舅舅见她无依无靠便收做了自己的养女。
欧阳子恒微微松了松拧紧的眉,淡淡对她道:“谢谢。”
她从栏杆后面闪了出来,微笑的摆了摆手,指了指天上隐去的月亮,环手抱住自己双臂,做出一个怕冷的样子。
欧阳子恒自顾的低下头,挽起银色大氅,坐在铺满了黄叶的青石阶上,手指随意拾起一片落叶,放在掌心指点玩弄,像极了一个孤单的孩子。
洛清雅停下脚步驻足不前,远远的看了欧阳子恒片刻,才一步一步轻轻的走到欧阳子恒身边,怕是踩碎了这一地的金银。
她撩起了湖蓝色的长裙,缓缓坐在他的身边。
玉兔忽的跳出了云层的包围,狭小的庭院洒上了清冷的银光。
夜风吹皱着一地残黄,几片金色盘旋至洛清雅的白色的绣花鞋旁。
她伸出手,捡起最漂亮的那一叶,放入欧阳子恒的手心。
月光下,她的脸被印的如蝉翼般晶莹透明,那抹温柔的笑停驻在她唇边。
欧阳子恒回过神,眸光从她的侧脸移开,细细的摩挲着手中如扇面般完美的落叶。
“你长的好像一个人……”他笑着说到,却没有说出那个人是谁。那是他思念过无数回的那个人,丢下了孤身一人的自己,甘愿远赴黄泉的人;那是他这辈子最爱的人,却没有及时送她一程的人;那是他这辈子都永远忘不了的人,却也是最无情的,抛弃他的人。
洛清雅依旧嘴角含笑,伸出自己的纤手,握住欧阳子恒宽厚的手掌,手指微微抖动,在他掌心写下三个字:像你娘。
欧阳子恒默默点头,微微勾起嘴角:“她十年前死了,我没有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欧阳子恒低下头,似是很释然的陈述:“我这一辈子,总是没有机会让最爱的人陪伴身旁,就连他们死的时候,我都没有机会送终。”
一种无名的苦涩,从心底泛起,越是欲盖弥彰,就越水落石出,就想他这样,越是装作释然,听起来就越是让人痛不欲生。
洛清雅清澈的眸子蒙上一层薄雾,在欧阳子恒的掌心写道:“还有谁死了?”
重新抚上胸口的痛处,伸入怀中,却是一缕退尽了光滑的青丝,红绸轻系,光泽不在。谁都知道,发丝一旦没有的滋养,最终只会变成一缕枯萎的杂草。
欧阳子恒却将它放在掌心,视如珍宝。那双每日都紧蹙的眉,每时都暗含的隐忍和杀机的双眸,只有到此时,才真正的舒颜,才有真正的温柔。
洛清雅忍不住,在欧阳子恒掌心写道:“她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他……是一个男子。”欧阳子恒淡淡的说道,那磁性的嗓音,配着朦胧的月色,让人听不真切,他顿了顿,转身看着略带疑问的洛清雅,又一次,一字一句的说道:“他是一个男子。”那双幽黑的眼眸中,溢满了柔柔的光,一时让人分不清,是月光更亮,还是他的眸光更明。
洛清雅安静的听着,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修长的睫毛遮去她一眸的秋水,摊开欧阳子恒的掌心写道:“他一定很幸福,即使死了。”
欧阳子恒低下头,捡起落在地上的那一片黄叶,将它撕成一片片凌乱的碎叶。秋风中,随风而去,视线追逐着碎片的去处,最终停留在没有焦点的夜空。他想起那一夜他穿着一袭红衣,在猎猎风中,笑着和他告别,他想起那一个缠绵的吻;他咬破他的舌尖,彼此血液交融;他想起他决绝的挥剑斩下青丝,只为给自己留一个念想。
青丝为证,落发为盟。
我染尘生是你欧阳子恒的人,死时候欧阳子恒的鬼
欧阳子痛苦的伸出手,在冰凉的空气中摸索,却只有冷风习习。
染尘……你真的去了吗?
或者,你只是躲起来了?
第41章
幽幽的小山谷,迎来了入冬第一场雪,白衣男子顺着小木屋的窗户望去,窗外的月光分外明亮,平日里青黑的山石,已经披上了一层银装,在月光下散发着森冷的寒光,光秃秃的树枝裹上了雪花,倒像极了春日里满树的梨蕊。
染尘低下头,认真的生着房间里的小火堆,火堆上的药馆弥漫着浓浓药味儿。这个山谷的冬天还真是冷,顺势裹紧了身上残破的半块皮毛,凌乱的长发束在脑后,随意拨动手中的树枝,只听得火堆里噼啪作响。
他只记得,那一夜,他在崖边,夜风瑟瑟作响,他脱去满身的火红的嫁衣,毅然扑向了悬崖。
醒来的时候,他就在这间小屋里,身上仿佛经历了分筋错骨一样,剧痛从身体每个角落传来。
“我是不是死了?”他躺在床上轻哼,声音微弱到几乎改不过自己的呼吸声。
然而,一个满头华发的老婆婆走到他身边,眉慈目善的冲着他笑了一下,满脸的皱纹堆积到一块儿,却让人看的说不出的心惊胆战,当然,染尘只顾着自己身上的伤痛,没有时间理会这些。
她伸手着理了理染尘耳鬓凌乱的长发,大声说道:“死什么死啊。你活了,多亏我家老头子救了你。”
她的声音很大,略带沙哑,走路却扭扭捏捏,她穿着一件铁锈红色的长褂子,将自己整理的一尘不染,却与这小屋中太过简陋的陈设不相匹配。
她的手指很粗糙,搭在染尘的脉搏上,细致的皮肤被刮的生疼。
“你肯定是投错胎了。”她低下头,凑在染尘的脸颊前,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得出结论。
收回了手,她起身走到一旁,将一碗浓黑的液体端过来,就着染尘的口,徐徐灌了进去。
染尘无力反抗,反正被灌药,在白冷星那里,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他很顺从的将药汁喝了下去,那黑色的液体有一种特殊的味道,说不出的腥味,说不出恶心。
老婆婆低下头,手指划去染尘嘴角残留的药汁,继而抹在染尘的脸上,无暇的肌肤上瞬间多了一道暗色的痕迹,她笑了笑说道:“你要是一个女子,必定迷死不少英雄豪杰。”说着,眼里放出狡黠的光,脸上的皱纹一颤一颤,却暮然站了起来,转过身子,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