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何肯笑人归-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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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剑尖犹在滴血,在那人按剑之前动手杀了,帐中已经满是血腥。
剑锋所指,无人敢动,云州收了剑入鞘:
“陈寔逆竖,欲取主公之位而代之,主公有意诛杀,我正是受主公之命,攘奸除凶。”
“刘子善陈兵在北,受天子之命前来讨伐,请服不从,师出有名,莫能相抗,否则便是贼逆,更何况以我云州的实力,根本不足与之抗衡,主公愿请降服,以保一方太平,成天下一家,此乃千秋盛业,陈寔拒不受命,为一己私欲,陷万民于水火,其罪甚深,我不愿追随他。”
他言不间断,句句掷地有声,如金石交碰,卢宗看他这模样别提多喜欢,美滋滋的,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口酒,笑着大叫道:“说得好,老子听你的喂!”
鲜侑默默退了出去。
云州转向右侧上首于茽,问道:“于将军?”
候昉已死,刀架在脖子上,没什么可说,于茽拱手道:“末将追随将军。”
他一出声,余下诸人也应声附和。
卢宗问道:“他手下的人怎么办?”
他指的是候昉的亲兵,云州道:“不能留,杀了。”
这事交给于茽,于茽领命去了,云州又对卢宗道:“你同他去。”
他二人直接带领军士去,道候昉意图不轨,已被诛杀,怎么个不轨法自然不必向人解释,话说完便下令格杀,一帮乱了阵脚摸不着头脑的士兵,杀起来并不比杀猪宰羊费力多少,很快一片活人成了一地死尸,收拾干净,回去复命去了。
为防人心惶恐,当夜又以酒肉犒赏全军,连夜痛饮。
营内营外灯火通明,连夜不熄,云州酒到一半,叫来秦权,嘱咐道:“原来候昉手下的各级军士,你从中选出一些来,归到你手下去编次,今夜我营外让他们值守。”
秦权不安道:“将军,这样不行。”
云州道:“无妨,你安排就是。”
此举只在安定人心,候昉死,又一日杀了数百人,候昉其余手下若是心存怀疑,又不能一一杀尽,必定是极大隐患,这帮人不见得对候昉多忠诚,只要打消他们疑虑便不致生事。
秦权只得应声而去。
这位主帅一人坐在案首喝闷酒,他一向是这脾性,下坐众人该吃吃,该喝喝,都是一帮武夫,分酒行令,戏谑说笑,时不时夹着一些荤不荤素不素的说话,总之是谁也不耽误。
卢宗醉醺醺的举着酒趴到他案前去,笑道:“鲜将军,云州儿。”
他这人虽然素日都不大正经,嘴上不干不净,但手脚是不敢乱动的,云州虽然不喜欢他,却也并不十分厌恶,拿着酒盏同他轻轻碰了一下。
哪知这位卢将军一向老实,收敛不少,今日是得意忘了形,又加醉了酒,又加听了几句荤,便有些周身痒痒,不老实起来了,云州持酒盏同他敬了一下,这位卢将军笑眯眯的抓住他手腕,凑上嘴将他酒盏中的酒吮了个干净,咂了咂嘴。
云州翻过酒盏一看,放下:“卢将军自己手中不是酒?”
卢宗嘿嘿笑道:“你喝过的酒是香的。”
这话便不像话了,云州不再理他。
卢宗自恃现在同他关系不是一般,他总不至于当真又给自己一脚或者拿刀来砍,得了他冷脸,他并不退,反而更加笑嘻嘻的凑上前去,将他搁在案上的那只手抓住,一摸上去便心软肉也软,小心翼翼将那手捧到怀中轻柔柔揉搓了两下。
卢将军生平还没待谁这么温柔过,要说自己也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毛病,见着这位鲜将军便喜欢的心里发慌,声声云州儿叫的好似心肝儿,当然,只要是美人儿他都喜欢,都想摸一把抱一下干一回,但让卢将军喜欢肝儿颤的就这么一位。
云州由他抓着那只手搓摸了半晌,最后唯恐卢将军涎水落到衣袖上,这才抽回手,他抽手,卢宗像是丢了宝贝似的要往回搂,云州道:“卢将军?”
卢宗被他一问,念念不舍的松了爪子,帐中闷热,又有些烦郁,云州起了坐出去,独自站了一会,又拐去鲜侑所在的地方,鲜侑并不愿插手他军中事,宴饮也不露面,一人盘腿坐着,对着灯就着一小碟花生米啜酒,云州从他背后靠近,见他将花生米一颗颗放在桌上,摆成了个图形,又依次拆着吃。
云州从后搂着他背,鲜侑仰头对上他脸,捡了一颗花生米塞到他口中。
“吃。”
云州咬下,道:“我都要吐了。”
第 45 章
他绕到身前,鲜侑拍拍自己双膝,展手道:“过来。”
云州笑他,坐了上去,鲜侑两手环住他腰:“真沉啊你,这一身骨头,腿要断。”
云州道:“你以为我是大姑娘啊。”
鲜侑道:“我当你是大小子。”
云州道:“你喜欢大小子?”
鲜侑将他掀了下去,云州挨着他身畔坐下,鲜侑道:“往后,你怎么打算?”
云州道:“此战胜负已见,我会助相王一臂之力。”
鲜侑道:“那之后呢?”
云州道:“那之后,我不知道。”
云州摸着他身体,紧贴他气息,却并不能得到安慰,反而胸中一股烦郁盘旋不去,他只得又持了酒往口中灌,鲜侑撑着下颌斜眼看,见云州不理他,自顾自喝,轻踢了他一脚,并没有踢的对方看他一眼,鲜侑不忿骂道:“死木脑子。”
云州没醉,鲜侑自己手一滑,一骨碌栽到案下去了,脸上碰青了一块,当时没知觉,第二日醒来,觉得痛甚,揽镜自照,形状过惨,不忍再看第二眼,袖子遮脸找褚不樊去了。
褚不樊替他往伤处抹了药,鲜侑闻着那味道,有些熟悉,拿了药膏盒儿来看,研究了一下,不乐意了:“你拿什么东西在我脸上抹,我怎么闻着是那个味道。”
鲜侑那日同他下棋,时值屁股疼痛,起坐不停,夹着腿左动一下右动一下,褚不樊看不下去了,摸出一小铜盒儿推过来,鲜侑不明所以:“什么东西?”
褚不樊面不改色答道:“你别再扭了,我眼花,疼就上药。”
鲜侑直骂,这不要脸的死道士,不好好清修,关心别人这等事,还早有准备一般,直接怀里一掏就掏出来,一点不给人留面子,当真可恨啊可恨。
“我多谢你祖宗。”
褚不樊道:“你先把你那走路哆嗦的毛病治好,再来多谢我祖宗,别夹着尾巴似的。”
鲜侑气得不轻,不过最后还是很没志气,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褚先生一片心意,这玩意儿不但能治伤,据褚先生介绍,还能作床事之用,鲜侑还认真的试了试,结果是,的确很好用。 褚不樊答道:“就是那个。”
鲜侑觉得这玩意是下面用的,怎么能用到脸上,当下就不肯,褚不樊好言相劝,好在鲜公子并不是固执的人,听他三言两语,也就将就。
他刚出了褚不樊的门,就碰上卢宗,卢宗见他袖子遮着脸,便上手揭,揭开看到他脸,顿时哟了一声,喷笑出来,继而哈哈大笑,拍手叫道:
“哎,鲜大公子,你这比往日还要好看呐,喜欢死我啦!”
说着便往他脸上摸,揩了一手好油,拿回手在鼻端一闻,卢宗对褚不樊那各色玩意最了解,褚先生琢磨个什么东西出来,卢将军必然先试一通,他笑的更大声:“哈哈哈,鲜大公子,你把什么东西涂在脸上啦?这味儿,哎哟我操,我日,我日他奶奶的!”
日了他奶奶还不足以表达卢将军的感情,卢宗笑个不停:
“我操,我操,我操,老子闻着这味儿都得硬了喂。”
鲜侑脸似锅底黑:“有那么好笑?”
卢宗摆手不答,哈哈哈哈进门去了,鲜侑阴沉沉离去,进了帐见到云州,云州将他脸搬过来瞅了瞅,也是嗅了嗅,鲜侑寒声道:“很好笑?”
云州摇头:“不好笑。”
心疼的抱着他头摸着,笑的肩膀直抖,鲜侑咬牙将他埋在颈上的脸扒拉出来,对着那咧开嘴的一口白牙,吼:“不是不好笑吗!”
云州闭了嘴:“我不笑了。”
鲜侑道:“哪里好笑?”
云州道:“这个药就是一般的床笫间催情助兴的东西,也能消肿,但不是什么伤药,褚先生作弄你的,那味儿挺怪的,一闻就闻的出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你没觉得啊?”
鲜侑怒道:“老子没觉得啊!你他娘的怎么知道的啊!”
云州道:“他原来给过我。”
鲜侑道:“你要这种东西做什么?”
云州道:“我没有要,他要给我,我就拿着。”
净是妖魔鬼怪啊,鲜侑没记起,在教坏老实人这件事上,自己才是罪过不小,只恨卢宗,活生生一淫棍,褚不樊貌似君子,实则猥琐透顶,整日跟这种人在一起,鲜侑痛心不已,原来那么单纯老实的孩子,变成现在这让人糟心的模样。
鲜侑愤愤的要去洗脸,云州劝道:“淤了血的地方,不要沾水,没什么了不起的,过几日就好,你别管这个,没有人盯着你笑,别人又不知道,过来,我同你说正事。”
他语气认真,鲜侑也正了色,问道:“什么正事?”
云州道:“我不能等陈寔来打,我想主动。”
鲜侑道:“你说,怎么主动。”
云州道:“陈寔的兵力布置,我还算熟悉,趁现在他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我想去突袭。”
他说着唰的展开了地图,手里持了炭笔,一番圈点勾划:“这是沔水,沔水南边皆是高山峡谷,只有两处可经由至达云州,一处是郓城,一处是水路向东,经由安平,安平以北有大片沼泽,只有一小城可行军,也有重兵把守,是陈寔手下的何寻,这里是郓城,地险,夹山,易守难攻,陈寔兵力集中在此。”
鲜侑道:“由安平太远,而且顺水向东需要船只。”
云州道:“所以陈寔兵力皆在郓城设防,你看,郓城十里外往西,这里是高仓,这里是涵□,这里是我们在的岑郡,我要从这里去,往这里。”
他划了一条线,连到高仓:“郓城咱们是不行的,高仓是他屯粮的地方。”
鲜侑道:“这太险,距离郓城这么近。”
云州道:“只要咱们行动迅速。”
鲜侑道:“高仓有多少人?”
云州道:“该有上万,这地方平旷,在一片开阔的河谷,无山无树,无物遮掩,又离大军所在的郓城极近,本身又有重兵把守,很是安全。”
鲜侑道:“你预备带多少人?”
云州道:“不能多,以免引人注意,换了便衣,趁夜行事。”
鲜侑问道:“你要自己去?”
云州道:“这事不小,要是成功,咱们便占了先机,我要自己去。”
鲜侑道:“你可是主帅,让我去吧,你信得过我。”
云州道:“岑郡不易守,我正好要去绛城,绛城是高欢在,他是我的人,守这里没什么意义,当初藤公佐只数日便几乎要破城,守住绛城,这里便安全。”
他步步盘算的周密,鲜侑听罢,实在没什么话好说,只得道:“那我同你一起去。”
云州点头,命人去找卢宗,还有于茽来,片刻两人皆到了,卢宗进来见着鲜侑仍旧哈哈哈哈大笑,凑上来欲往他脸上摸:“鲜大公子,怎么你的屁股长脸上去啦?”
鲜侑实在忍无可忍,挥着拳头便给他一拳,卢宗乐极生悲,猝不及防被他打了脸,颧骨也红肿起来,跳脚要还手,云州架住他:“说正事,不是找你来打架的。”
卢宗道:“嘿,我打不过你,等你不在的时候我跟他单独打,揍死他!”
云州对鲜侑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别跟他打。”
卢宗顺口接道:“免得给我揍死。”
云州道:“你打不过他,别吃亏。”
鲜侑再一次心碎,不堪其辱,悲愤难抑,原地团团转,卢宗得意洋洋,戏道:
“鲜大公子学叫驴推磨呐。”
鲜侑见不得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简直恨不得一脚踹死他。
云州将方才的计划跟卢宗,于茽又叙说一遍,卢宗请求前去,云州道:
“于将军,这里就交由你。”
于茽道:“将军放心。”
卢宗去准备出兵事宜,于茽也退下,鲜侑问道:“这个于茽靠得住?”
云州道:“这人很有原则,是个从头到脚一通到底的脾性,话虽不多,但稳重实在,没什么多余心眼,靠得住的,再说,还有秦权。”
候昉之死并未传出,云州急领了五千精兵趁夜而出,直往沔水,袭击高仓,高仓乃是陈寔军最主要的粮草辎重所在,有单于邛所领的三万人负责把守。
从小道进发,借着夜色和矮丘掩护,到达单于邛驻兵所在地,一片开阔的河谷地。
第一支箭携带着燃烧的火油射出去,点燃了粮仓外的毡布,然后第二支第三支,连续不断的射出去,守粮的军士惊动,纷纷引水救火,然而到底反应慢了,加之夜里引水不便,且有风,火借风势越来越大,不仅烧着粮仓,甚至顺风烧到了营帐,很快燃成一片,将天地映照的如同白昼。
大出意料,卢宗望着火,惊道:“我的娘,老天爷真长眼,这么个烧法,连人都得烤成炭,那我们还杀个屁啊,回去睡觉得了。”
鲜侑也没见过这等壮观景象,除了火还是火,热风已经吹到脸上,那救火的军士已经顾不得守粮,只顾逃命,一片呼号奔走之声,鲜侑道:“风太大,上不上?”
云州道:“上,正好一个不放过。”
随即下令,众军士呼喊着杀上去,一致穿着水中浸透的棉衣,冲上火场,对着奔逃的敌兵砍杀,大火燃烧爆裂之声,风声,气流声,营帐烧毁倒塌声,兵器声,喊杀声,汇成一片,耳之所闻目之所视,让人直觉如身在地狱。
鲜侑道:“这下倒好了,管宁锄金啊。”
风往东边吹,火往东边烧,云州带人往西边去,在道口截住了狼狈逃命的单于邛,单于邛身后跟着百来护卫,又凌乱的有士兵逃窜而来。
单于邛靴袜也没来的及穿,衣裳也披散,头发也乱的一团,只手里提着剑,见到前面之人,还当是来救援的,随即又很快反应过来,这姓鲜的在岑郡,哪里这么快赶得急来救援,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怒骂道:“你是要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