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横山庄-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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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荣皇女一顿,用眼梢瞟了他身边的耿少潜大总管一眼,道:“你先后夺走我爱人和儿子,杀死自己的血亲,做这种事情还想要瞒得住吗?”
耿少潜脸色一白,连忙跪伏到连横庄主面前:“主上,我没有……”
连横庄主低头淡淡瞥了眼耿大总管一脸仓惶的模样,扶着彦卿的手站好:“你要寻仇,要怎么样都冲我来便是,让无关的人走。”
身旁的彦卿闻言一愣,低下头没说话,却觉得连横庄主握着自己的手抓得又紧了几分。
然而裕荣皇女却是侧过脸,挑眉看了看他虚弱的模样:“你若现在就自戮在我面前我可以考虑一下。”说罢,将手里的匕首扔到连横庄主的脚边。
“裕荣皇女,你不要受了奸人的挑拨——”耿少潜忍不住上前半步,却被连横庄主一眼制止住。
彦卿扶着连横庄主,只感觉到自己抓得牢牢的手背轻易挣脱开,那人脸色苍白,却一如既往笔直地站在大堂之内,恍若君临天下的气势从未曾改变,弯腰拾起那一柄短刀,微微发紫的嘴唇动了动,嗓音冰冷地说道:“你又何必心急,我已经中了你刀上的剧毒,还怕我跑了不成?”
裕荣皇女死死盯着一脸淡漠的连横庄主,示意身后的黑衣鸿上前。
“季家的天命,让我不得不亲眼看你尸首分离了才能安心——”
连横庄主淡淡看了那曾经是自己妻子的女人一眼,轻轻抚过锋利的刀刃:“你要说话算话才好——”语毕,昂起下巴,露出苍白的脖颈,举刀就要划上去——
“主上——”
耿少潜距离最远,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拖着受伤的身躯却什么都来不及阻止。
裕荣皇女孙正华睁大眼睛,期待着连横庄主颈中热血喷涌出来的那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
☆、孙正华之死
“你要说话算话才好——”语毕,昂起下巴,露出苍白的脖颈,举刀就要划上去——
“主上——”
耿少潜距离最远,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拖着受伤的身躯却什么都来不及阻止。
裕荣皇女孙正华睁大眼睛,期待着连横庄主颈中热血喷涌出来的那一刻。
然而这时候却突生异变,周围的人只看到黑色锦衣的鸿突然飞身跃起来,挡在了裕荣皇女身前,腰腹一弯,然后“哇”地吐出一口血水,双手捂住腹部弯腰屈膝跪倒在地上。
皇女孙正华早在发现鸿动作的时候就向后退了数步,此刻她瞪大眼睛看着那柄前一刻还在连横庄主手中的匕首,尖端已经刺穿了黑衣鸿的肚腹,若不是鸿用双手挡去了大部分的力道,她后退得迅速,此刻便是一刀两命的下场。
“鸿……”孙正华看着跪伏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不知为何却感到一丝心慌,匆匆扶起他的脸颊,却只看到接连不断的血水从他嘴里流淌出来,“……不要乱动……”
“红豆……”黑衣鸿费力地笑了笑,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却是怎么都发不出声来,反倒是嘴里的血水流得更多更快,将孙正华的一双玉手都染了通红,停也停不下来。
“……不要说话……”孙正华扶住他无力的身躯,顺着鸿的视线看向他的腹部,却是见到那双原本一直在自己身后牢牢握住刀剑的双手被那把刀的刀柄钉在了腹部,源源不断的热血正从那破开的伤口里涌出。
“不要急……能止住……”孙正华说着,用手按住那豁开的血洞,却引得更多的血水涌出来,“金疮药——药呢——”手忙脚乱地接过下属递上来的药瓶,拔开瓶塞整瓶倒了上去,灰色的粉末却一下子都在血水里化开被冲走。
“红……
孙正华还想再做些什么,却见鸿浸在血泉中的手指动了动,眼神却像是在微笑一般弯起来,凝视着这个他守候了多年的女子,有些话想说一直没有说出口,等到最后,却是再没有机会说了。
当他还年少的时候,刚刚成为季家最优秀的褐衣侍卫,心高气傲地站在禁城的宫瓦上俯瞰这世间的万千繁华,看着满城红妆,猩红的绒毡从东城门铺到西城门,火红的绢花在皇城的上空飞舞,那时候还没有那么冰冷的连横庄主骑着塞外神驹,立马站在全国最高的城墙上守候。
一顶金丝嵌夜明珠八宝玲珑车轿,用最昂贵的血色鲛绡,遮住了整个王朝最美丽也是最尊贵的女子。挤满皇城每一条街道的人群,只能从一晃一晃的轻薄车帘里闻到龙涎香的味道。然而一阵风吹开那缥缈的鲛绡。
鸿站在高处,不经意的一瞥,那一剪天人般的侧影却成了刻在他心头最深的符咒,一眼终身,岁月也洗不去那一刻的悸动,待得白头时,却是空余少年恨。
孙正华看着鸿那双明亮会笑的眼睛慢慢失去神采,那里面原本倒映着的自己也渐渐失去了颜色,手里的身躯渐渐僵硬冷去。
这人原本就像一双羽翼,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毫不犹豫撕开血肉从他原本的躯体来到她的身边,为她撑开一片天空,为她向所有的敌人竖起刀尖,却用最柔软的部分包裹着自己,日夜不息,风雨不断。直到今天,这双羽翼却被折断了,从今以后,怕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撕开血肉来包裹自己,用刀尖将所有的敌人驱逐在外。她的羽翼在守护了自己十年之后,终于陨落了。
连横庄主冷眼看着面前的这一切,只在孙正华露出伤悲的神色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你喜欢上这个侍卫了?”看孙正华没有回答,又低下头仿佛在思索着自言自语道,“只十年就把他忘记了……真不值得……”
“季渊——”孙正华猛然回过头来,双眼通红地看着连横庄主。
“我们季家的人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背负着这江山万世的宿命,一代一代却都不得善终?他因为你晚节不保,受尽千刀万剐而死。我又做错了什么,要承载你们的命运和怨恨?”连横庄主平静地说着,像是在回忆别人的故事,“生在季家就注定不能享有人伦亲情,从军报国,却要成为这三姓江山的祭品,谁又在乎我想要什么……孙正华。”
连横庄主看着眼前这个原本应是与他最为亲近的女子,平凉如水的语句慢慢从他泛着青紫色的嘴唇里吐露出来:“你看你的下属都已经死了,我也中了剧毒,你我之间这最后一刀,便看他在天上到底是要我们谁先死去——”
孙正华放下手里已经冷去多时的鸿,对着光洁如镜的地面整理好自己的鬓发,握着那柄长刀站起身,苍白地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若是你死了,便告诉他一定要在奈何桥上等着我,等我实现我的誓言,让这万里河山为他披白祭奠,然后我们一家在阴司殿里团聚相见,再不分离——”
连横庄主缓缓点了点头,从地上随手捡起一把弯刀,走上前,身形微微晃了两步,勉力站稳,持刀看向孙正华。
孙正华虽是女儿身,却自小被执吉帝当做储君、继承人来培养,国政军策武艺诗书无一不精,便是这握着长刀挺拔隽秀的身姿也看起来要比身中剧毒的连横庄主多出许多胜算。
果然见她欺身上前,挥刀砍劈推拒之间,将自身防护得滴水不漏,而受伤体弱的连横庄主持着弯刀仅处守势,随着金属撞击之间的声声脆响,连横庄主的防护是越来越吃力,脸上青黑色的毒气是越来越重,孙正华一个猛力的劈砍间就将长刀压在了他的脖颈上,连横庄主堪堪持刀抵住僵持着,却是眼看随时都有可能支撑不住——
“帮我把话带给他……”孙正华莞尔一笑,猛然举起长刀,却突然身体一晃张口吐出一口血水来。
犹自不能相信的她回过头去,却是看见原本一直默默站在连横庄主身后的彦卿举着一把满是鲜血的短刀站在自己身后,而在此之前,这把刀先后刺穿了鸿和她的身体。
孙正华反手就要将长刀砍在彦卿身上,连横庄主见状却是立刻反应过来,将手里的弯刀一下子劈开了女子纤细的脖颈。
连横庄主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持刀支撑住自己的身体,缓了口气,才看着还在发呆的彦卿:“有没有伤到?”
彦卿摇了摇头,看着已经躺在地上没有了生息的孙正华,她曾经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妻子,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这座山庄的女主人,如今却躺在凌渊楼的地面上,被从自己脖子里流出的鲜血所埋葬。
连横庄主眼神复杂地看了地上的人一眼:“我答应了她两件事,却一件都没有做到……”伸手为这个骄傲的女子合上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南蛮邪术
彦卿神色复杂地看着连横庄主为死去的裕荣皇女合上眼睛,沾满血水的双手忍不住将短刀握紧了几分。
“主上——”
一批身穿褐色锦衣的人落在凌渊楼外,看到满院的尸首,仓惶地跪拜在地上。
“扶大总管下去。”连横庄主冷冷地说道,又朝彦卿招了招手,“过来。”
彦卿放下手里的短刀,听着那金属与地面撞击的脆响,就像是放下了心头的一件大事,顺从地走到连横庄主身边,看着他朝自己伸出手。
彦卿用满是鲜血的手刚刚碰触到他的指尖,却突然见这个如钢铁般冷硬的男人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被剧毒侵袭的身体一软,重重摔了下去。
彦卿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周围那些人慌乱的喊叫声就在耳边,却像是隔了一条巨大的鸿沟,只有眼前这个躺在地上的男人是那么清晰而又陌生,在这个虚弱的身体上,他几乎已经完全看不到那个如天神般让人畏惧的影子。
然而,彦卿被回过神来的耿少潜立刻驱逐了出去,那些原本躲在其他院落的医师被召集了起来,在凌渊楼里忙乱地进行救治。
彦卿守候在院子里,看着一盆盆的血水接连不断从屋子里端出来,心里却木木地兴不起一丝波澜,仿佛除了等待,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些什么。
“……大总管,血脉具已经被毒液入侵,这根本……”
瘸着腿的耿少潜将一名医师拖了出来,站在门口问道:“我只要你说能不能将庄主救回来?”
那医师叹了一口气,低着头:“不是在下不愿,而是真的无能……”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一个物体带着淋漓的热血滚落下台阶,耿少潜丢下那还温热的尸体,将刀身上的血水在一旁的树叶上擦拭干净,冷冷看着屋子里的一众医师,道:“你们继续,哪个说不行的,直接擦干净脖子到门口来——”
至此,耿少潜拖着瘸腿挂着断臂持刀守在门口,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大夫被拖出来,斩首在石阶之下。每当那涌出的热血将台阶冲洗一遍,耿少潜都会抬头看一看静静守候在院门边上的彦卿,脸上的神色说不出是厌恶还是纠结。
如此持续了一段时间,一个褐衣的侍卫凑咋耿少潜耳边说了两句,看着院中散落的新鲜尸首,怕是屋内的医师已经不多了——
耿少潜眉头一皱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见下属拖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走出来,将他的胡须白发拨开露出脖颈就要举刀。
彦卿认得这老者就是当初提笔写下药方的人,耿少潜迟疑了一下,伸手拦住挥刀的下属,问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老者慢慢转过僵硬的脖子,冷眼看着耿少潜沉默了半晌,沙哑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阎王殿,若说救是没有办法救了……”
耿少潜眼睛陡然睁大,却听得老者继续说道:
“……若是有南蛮的邪术,将人做成秘药傀儡或许还能活上几年时间……”
“……若是有南蛮的邪术,将人做成秘药傀儡或许还能活上几年时间……”
“你——”一旁持刀的褐衣侍卫一怒,就要挥刀落下,却被耿少潜挡住了刀子。
“之前是耿少潜莽撞了。”大总管扶着伤腿跪在老医师面前,“江山正处在乱世之秋,天下不能没有了皇夫,季家不能没有了家主,便是看在天下黔首百姓的份上,也请您救救主上——”
老者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袍,面色淡淡地看了这个男人一眼,说道:“老朽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人若是被做成了秘药傀儡不是与活死人无异,那还有什么意义——”
老者合上眼睛,沉默不语。
耿少潜脸色一沉,朝身边的褐衣侍卫挥了挥手:“送医师走——”顿了一顿又道,“让里面的人也都散了吧。”
看着站在院门口犹如游魂一般整夜没有动过的彦卿,耿少潜眉头皱了又皱,朝身边的褐衣侍卫耳语了两句,就拍拍他的肩膀,任之一转眼跃了出去。
身后的门被打开,那些侥幸逃得性命的医师大夫个个如丧考妣,面色惶惶地走出来。
耿少潜朝彦卿招了招手,脸色平静地说道:“你不要过来看看他吗?”
彦卿只觉得心里一沉,双手攥着衣袖慢慢走了过来。
不到门口就是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几个年轻的褐衣侍卫低着头守在门口,原本凌渊楼里的尸体都被堆叠起来放在角落,满地暗红的血迹也没有人来清理,彦卿突然觉得有些刺目,忍不住用手遮住眼帘,然而那一张灰褐色的鸡翅木床榻离他并不太远,清晰地展现在眼前——那个男人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红色的薄被,就像是新婚之夜的喜服。
彦卿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地移到床边,每一步都像是跨越了天涯与海角的距离,直到那张苍白泛着黑气的脸落在眼中,红色的锦被将他的脸色映衬得更加虚弱,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红色铺盖,或许就要将他当做一句冰冷的尸首,然而当彦卿伸出手去却发现那被子上的红色尽数是沾手湿腻的血色。
掀开被子,连横庄主背上伤口已经被棉线缝合,依稀可以看出周围的皮肉曾经狰狞地向外翻卷,但依然有血水从那里面慢慢地流淌出来,叫人不能相信一个人的身上怎么能够流出这么多的热血。
彦卿忍不住伸手沾了一点红色的液体放到嘴里,慢慢含住手指吮吸了一下。耿少潜看着他的举动忍不住眉头一皱就要发话,却听得他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