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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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被娘抛弃的记忆,才会这样害怕临清不要自己。
临清吻了又吻他的脸颊,一遍遍柔声相哄,小宝哭到没力气了,还抓着他的衣服不放。
沈絮端来米糊糊,临清拿汤匙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吹了又吹,喂到小宝嘴里。
小宝边哭边吃,喂完一碗迷糊,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吃饱了的小宝缩在临清怀里,瘪着嘴睡了,两只小手都抓着临清,临清稍一动,他就哼哼要哭。
一桌的饭菜都凉了,沈絮拿去热,回来望见临清一动不动坐在桌边,望着小宝的眼神满是温情。
沈府将临清养得一身女气,但临清对小宝的感情却更像在疼爱小时候的自己。
“饿不饿,把小宝放了,过来吃饭吧。”
临清摇头,轻声道:“放了要哭。”
沈絮望了片刻,坐到桌边,夹了一块肉送到临清嘴边。
临清愣了愣,别开脸,“你别这样戏弄我。”
“我说了,不是戏弄你。”沈絮放了筷子,认真望了他,“我不知道要如何解释,总之以后,不会再有别人。”
临清脸上一片绯红,突如其来的眷顾,想从天砸下来的一块金子,头晕目眩,心跳飞快,他觉得自己快要死过去了。
“不,不是……”临清咬着嘴唇,手指尖都在颤抖。
沈絮握着他紧紧蜷在一起的手指,一根根慢慢掰开,柔声道:“别咬了,你要把嘴咬破了。”
临清猛地低下头去,肩膀缩起,无措地发抖。
“我不信……你骗我的……王姑娘被我赶走了,你,你没有喜欢的人了,才……才说这样的话……我不想听……你不要说了……”
临清瑟缩成一团,拒绝着他的靠近。
叶公好龙,喜欢时一刻也等不及想要得到,得到了却又害怕只是一场虚梦。
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没有哭着求着要他喜欢,没有自作可怜令他同情,甚至再没给过从前的关心让他感激。
这人就这样突然地说喜欢了。
犹如一纸空言,临清惶恐失措。
沈絮伸手想拥抱他,但看着他害怕的样子,还是收回了手。
正是因为真心,才会患得患失。
他知自己给过太多失望,才让心意听起来这样荒谬。恍然悔悟然后被原谅接纳,那是折子戏里才会有的桥段,换在俗世里,受了伤的心要靠漫长的时日去修复伤痕,他于刹那悟到的本心,不可能那样快就为人所接受。
叹了口气,沈絮轻声道:“好,我不说了……吃饭吧……”
沉默着吃完一顿饭,沈絮收了碗碟去厨房洗,临清抱着小宝进卧房坐,两厢皆是黯然无语。
悸动慢慢平息,化为沉重的思量。
相拥而泣,既往不咎,两心相知,白首偕老,似乎应该是这样的走向。然而冷却下来之后,明白人心不比唱戏,没有那样多感人泪下的剧情,有的是琐屑堆砌出来的日常。
戏文里一句“从此君心两知,夫妻恩爱,白首不离”,现实里要拿多少努力去换。
沈絮有些失落,但并不灰心。
想清楚了本心,他便不再逃避。
临清拿了多少心意待他,他便拿多少心意还他,甚或更多。
裘马轻肥梦已离他太远,抓不住的东西索性放手,不如怜取眼前人。
他心里有太多太多的感慨,放弃一段岁月,拾起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个中种种,想要与人倾诉,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全然堆积在胸中,漾起波澜壮阔。
沈絮在堂屋坐了一晚,过往种种,在他脑子里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及至天明,暖阳初升,他仿似褪去了那层将去未去的身份,缓缓站起身去洗脸,水里映出的人儿,是他又不是他了。
他笑了笑,桂花的香味淡淡飘来,他在院里轻唤。
“临清,该起了。”
日子像流水一样,恍惚之间,又到了除夕。
小宝半岁了,却仍然像刚来时那样,呆呆傻傻,还不会说一个字。
临清背了他去镇里采办年货。
小宝趴在他背后的竹篓里,睡睡醒醒,看一会儿周围的景色,玩一会儿临清的头发,口水流了临清一背。
刘婉婉要出嫁了,临清想送她一把琴,然在镇上寻找无果。沈絮不知如何知道了,一封信写到张澜那,数日后张家管事便亲自送来了两把琴。
一把让临清送给刘婉婉做贺礼,一把则是送给临清的。
临清诧异而又感激,心里都快要相信沈絮是真的喜欢自己了。
那日之后,沈絮再没有提过,只是言语间多了一丝温柔。
临清惶然无措,躲了他许久,可不管他躲去镇里还是躲去琴晚家,没有几日,沈絮必定过来接他。
琴晚笑他:“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以前盼着呆子开窍,如今开窍了,你却又躲上他了。”
临清缩在墙角不肯出去,“你不懂……你让他回去,就说,就说我要跟你学做衣……”
琴晚才不管他,把那个软绵绵趴在床上流口水的小呆子抱起来,走去门外,扬声道:“赶紧把你家儿子抱走,口水都快把我家淹了。”
沈絮接过小宝,笑道:“临清呢?我来接他回去。”
琴晚戏谑道:“接他回去啊?先把这几天的房费付了,还有吃的饭烧的柴,结清账再领人。”
沈絮好脾气地掏出一个纸包,“小九儿寄来的点心,可否抵钱?”
琴晚眼睛一亮,夺了点心就把临清扔出来,“赶紧拎走,三天两头往我这里跑,真当我是开客栈的啊。”又回过头唤:“柳玉郎,过来吃点心!”
如此,临清又被抓回去了。
这样躲了一个多月,临清不躲了,又开始不敢和沈絮说话了。
但凡沈絮举止亲昵一些,他便一弹而起,如惊弓之鸟一般闪得老远。
沈絮也不急,耐心等他适应。
还是有一次临清病了,沈絮照顾了他几日后,他心里那些芥蒂才渐渐开始解开。
这人或许是真心待我的,临清想,我生病那样难看,他也没有走开,还替我熬药,熏得眼睛都红了,也没有抱怨。
村里虽然没有了王姑娘,却还有李姑娘、赵姑娘、陈姑娘……
但沈絮哪个都没有看过了。
他学着做农活,学着生火、淘米、做饭,那块水田的鱼养大了,沈絮捉了几条拿去镇里卖,得的钱给临清置了一身新衣。
临清都快迷糊了,眷顾就这样来了吗,会不会有些太快,那呆子为何突然又开窍了,是真心喜欢我吗,还是因为把我当做小宝的娘了,是情愿的吗,还是不情愿的吧……
脑袋里想着这近半年的点点滴滴,眨眼就到了镇上。
衙门后院张灯结彩,定的初十出阁,此时已经还是张罗开来。
下人都认得这个总来教琴的小公子,看到都会问一声好,连他背上的小宝也会去逗一逗。
刘婉婉在屋里试嫁衣,听到临清来了,立刻高兴地奔出来,“先生!”
临清笑笑,看她一身红妆,映得整个人都明艳起来了。
他将手里的琴送给她,道:“提前送你的贺礼,我自己的一点心意。”
刘婉婉将琴从布里抽出来,端详良久,道:“先生的心意,我很喜欢。”
看到这琴,学琴的岁月连带着从前的春心萌动、旖旎青丝,从记忆里慢慢浮现出来,刘婉婉眼眶微红,用力闭了下眼睛,才没叫眼泪流出来。
临清道:“要做新娘子了,该高兴一点。”
刘婉婉点头,“我高兴的,虽然不是最喜欢的那一个,但待我很好,我愿意嫁的。”笑了笑,道:“先生进来坐,看我的霞帔上的刺绣,是琴晚替我绣的呢。”
对柳玉郎的一番痴恋,终化为心里一段美好的记忆,那人既有如花美眷,自己莫若放手。强求终无果,人之一生,不如意事十之□□,重要的是握住那如意的十指二一。
临清教会她这些,刘婉婉感激终生。
聊了一会儿,临清告辞,刘婉婉拉着他的手,要他答应一定过来看她结亲。临清应了,背起小宝,告别刘婉婉。
才出府衙,便遇到巡街回来的周勉。
临清一怔,“周大哥。”
周勉依旧独身,心意虽未说出口,临清却隐隐能猜到一二。以是对自己当初离开府衙回到沈絮身边一事,对周勉充满了愧疚。
周勉是待他好的,一点回报也没有要过,不像他,喜欢了沈絮还贪心想要更多。
周勉摸摸小宝的脑袋,笑道:“长大了些。”
“嗯,”临清点头,“再大些就抱不住了。”
周勉从他背后的竹篓里把小宝抱出来,小宝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伸手揪他的胡子。
“来看婉婉?”周勉倒吸气,阻止小宝拔胡子。
“刚看完,正要去买年货。”
周勉看他背了个大篓子,又带着小孩,终是道:“我陪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个小高潮就结局了。
嗯,不太想写沈絮是怎么一步一步追临清的,这种呆子对了真正喜欢的人也耍不出什么花花肠子,傻不愣登地对他好就行了。
就像临清之前默默陪着他,他也默默陪着临清。
嗯,这样就好。
☆、第五十九章
一路周勉替他抱着小宝,东西越买越多,周勉索性把竹篓也背过来了,只让临清抱着一匹布。
临清过意不去,却犟不过周勉,只好让他一路把自己送回家。
家还是那样寒酸,来陆山村这一年,光是填饱肚子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修缮屋子。沈阕兰回去后倒总是会托人送点东西过来,听说沈絮得了个儿子,还送了个红包过来,数目在沈絮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便没有推辞。只是要过好日子,还差了许多努力。
周勉每次见他住在这样的地方,总要替他不值。
临清放了东西,把小宝丢到床上让他自己学爬,便去泡了一杯茶过来递到周勉手上。
周勉四下打量,叹气道:“县老爷给你安排了地方,你偏要回来受罪。”
临清只是笑笑。
周勉也不再多说,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临清望了一阵儿,转身回屋做饭。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说不清现在是如何想的,但比起衙门舒适的客房,还是这间小破屋更让他感到安宁。
除夕,过年。
而后便是刘婉婉出嫁。
整个陆山镇都锣鼓喧天,刘婉婉哭哭啼啼上了花轿,临别时深深望了柳玉郎一眼。
琴晚这回没有吃醋,反倒为她感到心酸,跟着红了眼眶。
柳玉郎揽了他的腰,在他耳边低语:“傻瓜,你不欠她什么。”
琴晚点头,将头埋进他胸口,两人在众人注意不到的角落里深情相拥,感受着属于彼此的幸福。
临清又是羡慕又是感慨地望着花轿抬远,有人忽然握住了他的手,临清转头,对上沈絮温柔的目光。
脸一红,他低下头去。
他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呢……
心意互通过了,却总觉得还差一点什么,好似圆环画了大半,还留着一缺口,总是不完整。
这呆子现在到底是如何想的,怀柔手段用得那样好,偏生就不再说一句准话了。
临清心里从前那点委屈,叫他一番献殷勤,全给堵了回去。
心里总是有些不甘的,自己怎么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了呢,可委实又不想和他再折腾了。想着算了吧就这样吧,过日子又不是看折子戏,哪来那么多折磨人的落泪桥段。可是呢,又有些渴望看到这呆子为自己寻死觅活一番,解解心里的气。
两厢矛盾,便不肯开口再问,那呆子也不提了,一场戏演到□□硬是被生生打断,化为平淡无奇的细水流长。
虎头蛇尾,又欣慰又焦躁。
嘴里说着两心相知陪伴即福,心里却还盼着来些新奇的事,好歹给这段痴恋开个头或结个尾。
满足而又不甘心。
失落之际,沈絮忽然低头吻了一下他。
于是临清的委屈又化为了脸颊两朵红云。
再这样下去,呆子不急,他都快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整疯了呀!
贺喜的人群渐渐散去,一家三口也往家走。
小宝还是只会“啊啊哦哦”地叫,揪兔子、咬头发,很少哭也很少笑,米糊糊和王婶的奶水来者不拒,没有喜好的事物,但凡送到嘴边都张口吃。
有次临清去王婶家接他,小宝正抱着王家小儿子的腿在啃,谁拉也不松手。王家小儿子哭丧着脸,被他糊了一脚的口水,又不能生气,郁闷坏了。
傻是傻,好歹也是个孩子。
临清常想,要是当时没捡到小宝,自己那晚或许就走了。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偏叫他与沈絮分不开。
回家的路上,沈絮说着自己的打算。
种田是不上手,莫若拿水田里那十几尾鱼苗做种,圈个大一点的地,学着养鱼。临清教过县令千金,名声自是传来了,不如在镇里开馆授艺。年前沈絮写的春联在镇里卖得不错,元宵将近,大可仿效去年写花灯,去镇里摆摊卖诗……
凡此种种,听得临清怔了。
这人,在为他们将来做打算呢……想要认真同他过了呢……
这一刻,临清心里忽然什么都不计较了,要那一句准话做什么呢,这人做的一切自己都看在眼里,还有什么信不过的吗?
不说便不说了罢,虽少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刹感动,但随手可拾的温柔已足以叫他安心。
自己当初所求的,似乎都已得到了。如此,还有什么不满吗?
临清展了笑颜,点头道:“嗯。”
翌日抱着小宝去王婶家讨吃的。
小宝半岁了,但比同龄孩子要长得慢些,小身板总不见长肉,眼睛依旧无神,只有喝奶的时候会眯眼笑,平时总是面无表情的。
王婶给小宝喂完奶,抱着小宝逗,“宝宝,叫婶婶。”
王婶的小女儿四个月就能叫娘了,现在一岁多,遍地跑得欢快,嘴里呜嚷呜嚷喊着娘啊哥哥啊,咯咯直笑,活泼得令人头疼。
王家小儿子跟在后头,“小妹,慢点,别跑了,小心摔了。”
小女儿不听,还以为他跟自己闹着玩,愈发放肆了。
小宝愣愣看着他们,口水流啊流。
对比这样明显,临清心里不难过是假的,过去给小宝擦了口水,勉强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