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知锦华作者:陈小菜-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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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舒夜破视若未见,催马直奔上山。
穆子石险死还生,免遭头颈断折之厄,惊魂乍定,犹有余悸,拾飞却恍若无事:“大哥听不得一个陶字儿,你习惯了就好。”
穆子石心中暗骂:动不动摔人下马,这能习惯么?但人在屋檐下,只得说道:“多谢你了。”
拾飞拾掇着破锣嗓子一笑:“寨中梭子左拾飞,请教新烧香的小兄弟,高姓大名?”
穆子石原本以为里四梁之一的梭子必是那日跟随哥舒夜破来予庄的铁搭样大汉,不料真人不露相,竟然是眼前这个犹带稚气的颀挺少年,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几眼,淡淡道:“在下穆子石,并非贵寨兄弟。”
左拾飞看了看林神爱等人马背上的粽子们,若有所悟:“那大哥为什么不绑你?”
穆子石道:“我不会武,只是个读书人。”
左拾飞摇了摇头,指着竹西道:“那位还是妇人女子呢,大哥心肠刚硬,才不管你会不会武,再说了,他若当你是人票,怎会把这顶竹笠给你戴?”
穆子石道:“或许贵寨主脑有微恙,淋一淋雨会好些。”
左拾飞一愣,哈哈大笑,一旁林神爱听见,冷哼了一声抖开手腕,乌黑长鞭挟带风声直卷过来,劈头盖脸抽向穆子石。
65、第六十三章
左拾飞轻叱一声,座下健马急驰几步,避开鞭稍劲力最凌厉处,侧身刷的拔出长刀,刀背一磕,将鞭稍硬生生振得荡开,林神爱一击不中,只觉手臂微酸,当即收鞭,冷冷瞥了穆子石一眼,道:“他敢出言不逊……老五,你居然还护着!”
左拾飞还刀入鞘,做了个鬼脸:“是,水香哥,我不该跟你动手,可你这一鞭子下去,他估计就裂成两半儿了,回头大哥问我要人,我交什么出来?”
林神爱似乎颇拿他没办法,只得催道:“嬉皮笑脸……快走罢!”
两人这一番过招耽搁,已落在其余诸人之后,林神爱挂心哥舒夜破,一夹马腹当先奔上山道。
山道盘旋蜿蜒,一路上穆子石冷眼看着,越看越是心惊,他在东宫时虽读兵书不多,但蒙齐无伤指点,也能看得出安营扎寨治军行兵的些许好坏,这南柯山一关一卡都设置得极具巧思,易守难攻因地制宜,哪里是区区山贼草寇的手笔?
到得山中群匪聚居之处,已是豪雨渐止天近黄昏,西山处几许霞光透出,幽紫暗红彷佛撒了一盏葡萄美酒,烟岛云林雄奇瑰丽,但映入穆子石眼底,却只觉得防不胜防的幽森变幻。
左拾飞跳下马来,自有寨子里的喽罗牵下去,穆子石一眼找见齐少冲,忙跑近前去,却见数十个山贼围着一串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商客,哥舒夜破正踩着其中一个中年胖子的脖子,手中长刀雪亮,指着他的眼睛,声音平静,略带几分沙哑:“先生当真是河润陶知府的书吏?”
穆子石趁众人皆不注意,悄悄靠近齐少冲,低声道:“你怎样?身上疼不疼?”
齐少冲手脚被缚蜷在地上,嘴巴被麻核塞得鼓鼓的,穆子石生怕他被折磨坏了,但周围皆是山贼,也不敢造次解开他的捆绑,左顾右盼一番,迅速伸手将他嘴里的麻核取出,道:“你可别嚷嚷。”
齐少冲哪里还有空吭声,陡觉空气清凉甘美的涌入,忙不迭大口呼吸着,一边小声抱怨:“憋死我了。”
穆子石揉着他的手腕脚踝,安慰道:“还好捆得不紧,要不然手脚都废了。”
齐少冲只觉被他揉过的地方又酸又麻,龇牙咧嘴的强忍着不大叫出声,却道:“哥哥,幸亏你没被他们绑这一路……”
穆子石看着他手腕的淤痕,心中隐隐生疼。
齐少冲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精神十足,看向哥舒夜破,道:“哥,这匪首好像要大开杀戒……怎么办?”
穆子石见哥舒夜破神色阴沉中隐现狰狞,心中一紧,忙嘱咐道:“一会儿无论他做什么,你都无力阻止,只能保护好自己,咱们可不是在予庄,你千万不要惹是生非!”
齐少冲抿着嘴不说话。
穆子石急了,掐着他的耳朵,道:“做人当知时识务量力而行,力能则进否则退之,你如今泥菩萨过江自顾不暇,何以他顾?”
齐少冲轻叹道:“我懂……”
穆子石轻轻一笑,正待再哄他两句,突的一声尖利的惨叫响起,暮色渐合中,恍惚山魈鬼怪之音,穆子石吓了一跳,抬眼看去,只见刀光如溅血影如泼,那胖子眨眼间四肢离体奄奄一息。
哥舒夜破脚尖用力,喀的一声脆响,胖子颈骨折断,登时咽了气。
万竹嘉缩在一旁,活活儿骇得晕了过去,阿才与竹西亦是面无人色,一众山贼却是司空见惯,左拾飞甚至还抽空冲穆子石顽皮的挤了挤眼睛。
穆子石脸色苍白,眸中却无惊惧之色,狠狠回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骂这伙山贼果然畜生也似毫无人性。
“哪位是陶知府的侄大小姐?”哥舒夜破刀尖垂着,让刃上血珠滴下,问道:“哪位是陶家的侄女婿?”
话问得虽客气,个中暴戾阴狠之意却已是遮掩不住,商队众人承受不住如此沉重血腥的萧杀之气,纷纷乱了套,有哭的有求的,其中一个老成些的,战战兢兢抬起眼睛看向一个绣服女子:“大小姐,这位好汉既要找您,您就发发慈悲,别连累小人们哪!”
陶小姐出身世家并非怯懦女子,否则也不会随丈夫千里行商,她见识既广人也不笨,知眼下已是必死之局,再无转圜余地,更不愿让这些贼寇享受到猫捕鼠的乐趣,一时傲然昂首,道:“阁下一寨之主,定然早知我的身份,又何必惺惺作态?你如此既不求财,亦不惜得罪官府,莫非与我陶氏一族有仇?”
哥舒夜破冷笑一声,挥刀刷刷割断她的绳索,一手拉起陶小姐,赞道:“有胆识……比你那缩头乌龟的丈夫好许多。”
陶小姐勉强站定,目光转向丈夫,却见他如畏蛇蝎般扭过头去,心中一凉,不禁红了眼眶,露出少许软弱情态,她身姿窈窕丰满,穿着套极为明艳合身的孔雀蓝绣金的衫裙,被雨水冷汗浸湿,散出幽幽的女子体香。
哥舒夜破眸光一闪,狼一般盯住陶小姐白腻的颈子肌肤,猛地一把扯住她的领口,刷地扯碎衣衫,她领口几颗做成精致的牡丹花样式的金扣四射迸出,有一粒撞到林神爱面前,林神爱随手挡开,看了看哥舒夜破的神色,皱眉默默退得远些。
陶小姐惊恐羞耻的尖叫声中,哥舒夜破一把将她推倒在地,瞬也不瞬地凝视着石地上馥郁艳丽的女体,几近透明的妖异瞳孔像是映着白骨的冰,并无一分一毫的色欲,只有嫌恶憎恨,甚至藏着一丝深埋的惧意,半晌哥舒夜破喝道:“拾飞!”
左拾飞上前道:“大哥。”
哥舒夜破一指陶小姐:“这女人……就地犒劳方才随你下山的弟兄们。”
左拾飞略一犹豫,欲言又止,哥舒夜破半天不见他应声,怒道:“你想什么呢?要用这个女人自己先用也就是了!娘儿们也似,发什么呆?”
左拾飞忙摇头道:“不是,我才不要她……只是想问大哥,商队其余人怎么处置?”
哥舒夜破静了片刻,直到地上的人都鹌鹑也似抬头仰望,方慢慢道:“杀!这女人的丈夫先留着。”
待左拾飞领着手下众人如狼入羊群,穆子石与齐少冲还以为处身地狱,受辱女子撕心裂肺的疯狂哭嚎,濒死之人的绝望惨叫,刀锋斩断骨骼肌肉的声音令人牙酸心颤,满眼映入的鲜血似红莲业火灼灼燃烧,更有肉体相撞的污浊黏腻声响在耳边挥之不去。
陶小姐被蹂躏多时,一头长发凌乱不堪,黑鸦鸦的贴在汗湿的脸侧后背,两条白白的腿直打哆嗦,腿缝间不住流下混着血丝的白浊液体,偶尔昂起头,杏核大眼中只剩下一片痴怔空白,浑身充斥着破败凄惨的气息。
哥舒夜破静立一旁,双手不自觉地将一根马鞭扯得笔直,喃喃道:“瞧不出这位陶大小姐,竟比勾栏院的婊子还要耐操些!”
左拾飞杀人不眨眼已开过荤腥,这类幕天席地的奸淫也不是头回见识,但毕竟年少脸嫩,耳根子已臊得通红,再听得哥舒夜破这等粗俗露骨的话,更是尴尬得站不住,道:“大哥,我……我去瞧瞧水香哥,我渴了……要要蹲茅坑!”
哥舒夜破根本没在意他语无伦次不知所云,只定定看着陶小姐雪白扭曲的身体,喉结滚动,额角一根青筋霍霍直跳,汗珠沿着脸颊一滴滴滚落。
眼前景象虽残暴无耻,却也淫乱冶荡,当场山贼几乎都压抑不住腹下的强烈欲望,丑态毕露,哥舒夜破狞笑着冷冷旁观,嘴唇干燥,某处却安静柔软,一如不晓人事的幼童。
穆子石不忍看这等惨状,习惯性的垂下睫毛,侧过头去看山石后一丛摇曳生姿的碧草,心道哥舒夜破与陶家定有不共戴天之仇,若从此处着手,想必能猜出他的身世背景,陶氏一族权倾朝野数十年,陶若朴虽一表斯文,打击异己却是不留余地赶尽杀绝,却不知是哪家的漏网之鱼遗患至此?而哥舒夜破的家仇若能为己所用,未尝不是一剂斩关夺门的猛药。
心念电转之际,冷不防一个声音自身边响起:“哥舒夜破!你还是不是人?”
这声音虽粗嘎难听,却是寒灰内燃起的半星活火,浊流中涌出的一线清泉,穆子石只惊得嘴唇都脱了色,正待堵上齐少冲的嘴,却听他已大声斥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若与陶家有仇,去凌州找陶知府!去京城找陶若朴!像你这样只会残杀无辜欺凌弱女,连做山贼都不配,不过是个孬种,是懦夫,是你哥舒一族的耻辱!”
齐少冲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浩然磊落,虽手脚俱缚却大有威严气势,若不是身处此时此境,穆子石都想为他击节叫好。
众山贼雷轰电掣了也似目瞪口呆,除却陶小姐神志不清的呻吟,当场竟是一片鸦雀无声。
哥舒夜破怔了怔,清澈见底的眼眸蓦地掠过一阵血气,似暴风卷于海面,一手挽着马鞭,一步步走上前来。
齐少冲咬了咬牙,低声道:“哥哥,我忍不住……我又要带累你了……”
穆子石无奈,却又有几分自己都觉察不到的与有荣焉:“忍得住就不是你了,不过我倒从来不知道,你口才这般的好。”
说着闪身拦在齐少冲身前,抬头凝望哥舒夜破。
哥舒夜破顿了顿,只见穆子石眼瞳如新桐初引清露晨流,说不出的纯稚动人,而个中哀求恳切之意,仿佛春夜最明洁醺然的月光,直蔓入自己肌肤肺腑,使得心脏都生出些微陌生的悸动痛楚来,一时眸光微动,转头吩咐:“拾飞,送陶大小姐归西……她夫君不是喜欢做缩头乌龟么?那就剥了他的皮罢,练练你的刀法。”
那人原本一直躺着装死,心中寄望于献出老婆,或者这些匪徒就能饶过自己一条命,不料哥舒夜破穷凶极恶,要了货要了钱要了乐子之余还要自己的命,登时不再装死转为爆发,蠕动着连滚带爬蹭到哥舒夜破脚边,大哭着求道:“大爷!大爷啊,小的跟陶家全无干系!是陶知府眼馋我张家财力,硬把他侄女儿强塞给小人……小人也是一肚子冤屈,大爷帮我杀了那个贱人,小的回到家,定会给大爷送上白银万两再立个长生牌位!”
左拾飞笑嘻嘻的上前一把揪住,道:“你家人给你立牌位就行了,我们大哥的牌位不用你操心。”
他眼神中甚至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天真无邪,刀尖却毫不迟疑伸入那人口中,轻巧的旋了一旋,刀尖拔出的同时,一掌拍在那人后颈,那人发出一声痛彻心肺的惨呼,一截断舌便混着一大蓬鲜血直喷了出来。
那人盯着地上一小团软软的肉块,怔了半晌,眼珠直插上去,一头撞倒不省人事,左拾飞大感无趣,拖死狗般拖着他走开,却格外看了穆子石一眼,似关切又似提醒:“别让大哥动气!”
哥舒夜破脸色很平静,没有半点动气的模样,只道:“让开。”
穆子石实在猜不透他要做什么,却不敢动弹,求道:“大当家,我弟弟年幼无知,方才所说不过无心之言,有得罪之处,你……。”
哥舒夜破道:“我这南柯山上,吐出来的话就没有往回吞的道理。”
穆子石看他只是握着马鞭,并无拔刀之意,便放胆问道:“大当家到底想怎样处置少冲?”
66、第六十四章
哥舒夜破挑起眉毛:“我现在还真不想要你的命……不过你再不让开的话,只怕你弟弟的尸骨就没人收了。”
穆子石心往下沉,齐少冲所言戳中了哥舒夜破的积年伤口,已令他杀意大起,如今之计,唯有一赌,赢,则捡回齐少冲一条命,输,便是再搭上自己一条命,不过宁可输了一起死于此地,也不能有负齐予沛临终托付。
主意既定,穆子石轻声一笑,握住齐少冲一只手,道:“其实我弟弟说的也是我想说的,他并没有一个字说错……大当家,迁怒滥杀强奸弱女,绝非男儿丈夫所为,如此行径,便是置于草莽之中亦属下作,但凡有一丝血性,都会耻于为伍。”
哥舒夜破听而不闻,手背却有青筋爆起,冷冷道:“你让是不让?”
穆子石眸光转冷,宝钻般折射出粼粼寒光:“大当家此刻杀了我们兄弟,也不算报了仇雪了恨,心里更不见得就能快活,你越是暴戾越显卑怯,不过徒留笑柄于世人罢了……”
话未说完,蓦地眼前一道黑影毒蛇般闪过,百忙中低头一让,只觉从颈侧到肩头一阵刀割也似剧痛,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呼,待要避让躲闪,马鞭挟带风声,已骤雨惊雷般落下。
穆子石心口仿佛被猛兽利爪揪得死紧,登时连气都透不上来,嘴里已满是血腥的铁锈气息。
这样直接凶狠的暴力,挟裹着巨锤烙铁般恐怖的摧毁能力,穆子石根本就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