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联袂之蒹葭-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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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熠点点头,起身批了一件披风,扶着墨雨的肩膀,沉吟道:“本王抱你去吧!那地方远,风大的话,你闭上眼睛。”说罢,揽他入怀,身轻如燕,一点回廊,跃上房檐。
温婉的思绪,迷蒙了缱绻缠绵的秋夜,在玄熠怀里的墨雨,轻抬指尖,掬一捧被相思涂满的月光,宿命的寒凄,搁浅在红尘阡陌中,一驻经年。
一盏茶的功夫,玄熠收住了脚,把怀里的人小心翼翼的放下,墨雨一眼望去,被眼前的美景震惊了。
浅浅的清秋里,天地仿佛连在一起的皎洁,河荡小溪像闪动的珠带点缀在银河间,绵延到天的边缘缓缓地消失,朦朦胧胧的芦苇,莲白般铺成一片,郁郁葱葱摇动着素白的苇花在微风摇曳,云水相接处,开满了成片成片的野菊花,微风掠过,舒卷起云一样的花浪,金黄色的小花在秋风里轻轻飘荡,空气中弥漫着野菊花的药香和芦苇的馨香,月光如水般地流泻在墨染的夜色之中,泠泠的清辉,把一切染上了迷离而又清冷的味道。
墨雨施施然走到芦花铺成的平地上,背对着玄熠,侧过泠眸,清傲道:“墨雨既非男宠也非舞姬,五年前墨雨见到殿下第一眼,便爱上了殿下,许是今生生错了性别。但是墨雨依旧想陪在殿下身边,不求身份、不求富贵甚至不求殿下来奴婢,只求允许奴婢远远看着殿下的背影。”
微醺的夜空,芦花泛白,清露为霜,月光下的墨雨,婉约得胜琼瑶仙子,玄熠只觉得美,美得妩媚缠绵,听了那些话,心下一软,一片深情四个字用来形容丝毫不过分,这样的情谊,让他如何能够辜负?只是他若私心拥墨雨入怀会不会太自私?
轻咳一声,思量道:“本王已经对不起沈家一次,如此逆行而为之,会不会伤害你?流言也是杀人利器,墨雨,你真的要如此吗?”
墨雨的声音染上了轻轻的薄凉:“情,求不得,求之不得,但墨雨贪心得想要一份,执子之手,与子成悦的情。即便是流萤扑火,终将粉身碎骨,墨雨也无怨无悔!”
玄熠轻轻低吟道:“何苦呢?”
墨雨没有回头,他只是伸出纤细的手指,接住了天空中点点飞舞的芦花,呢喃中流淌着淡淡的忧伤和深深的牵绊,轻启朱唇,略带殇然道:“墨雨倾其一生,只愿为殿下盛开。”
月光拉长他的背影,宛如一阕情思绵绵的词曲。
他的身姿很随意,脱俗得仿若没有沦入俗尘,秋风中他一头青丝散乱飞舞,寂寞的晚风轻盈地吹起他的裙摆,让他整个人婉约得如一帘雨后纯澈的天青。
墨雨随意一挥动水袖,那一身水蓝的素装反倒绚丽多彩般婀娜多姿起来,惊艳了整个苍穹。
青丝随风飘散,逶迤夜空如明月一样夺目飘逸,柔若无骨的身姿,每一次舞动,漫天的芦花纷纷扬扬地拂过他的青丝,落在他的水袖与裙摆,又随着舞蹈的旋律飞扬而起,漫染一场无边凄婉的缱绻。
站在一旁的玄熠细细地看着墨雨,他的那秋波流盼的水眸,干净得惹人喜欢,没有一点点粉艳胭脂的装扮,没有一点点浓香淡抹的味道修饰,就像雨后的滴水莲一样清白洁明,绽放在靓丽的芦花上,宛若回雪流风,翩若惊鸿,如翔云飞鹤之姿,天乐落凡之妙……
亭皋正望极,乱落红莲归未得。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一帘淡月,似如轻烟雾霭。情动于中而行于言,如果不出所料,墨雨跳的大约是这个世上最美的天落霓裳羽衣吧?
芳华易逝;红颜皓齿,墨雨的一言一行,拨动了玄熠心底的那泓止水,荡起了缠绵不休的涟漪,一圈又一圈绵延不断。情,是一种至深入髓的伤痛,一殇再殇又能如何?岁月的尘染,谁也逃不了那份命的纠缠,一个人,画地为牢,倾负天下。不能说出口的情话,要等到可以佑你一生安好之时,才能对你倾诉。
落凉了清秋,清冷的月色,缠绵悱恻的舞姿,漫天的芦花,流水的柔情,恋幽起来的抹抹温情附上玄熠的心头,醉了这一景的涟漪,隐蔽了丝丝落落的芦苇在深水中的冷意,不曾流露出点滴的阴凉的颓废之感,不曾流露出半点的祈望尘世的浮华,不曾说出记忆的缝隙里刺眼的嫣红,在今夜的一舞里,什么都随风消散了。
两条长长的水袖宛如鸾凤两翼羽毛,从天际收回,一舞方毕,裙摆静静的迤逦在原地,月光映射得墨雨满身晶莹,宛如从冰雪中破出一般,他的脸上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含水的凝眸里肆意弥漫着落寞,薄凉的身影,婀娜的风姿,在漫天飞舞的芦花中,仿若薄雾轻拢纱,氤氲成一幅素雅的丹青水墨画。
疏影横斜的月色中,芦花在空气中盘旋不尽,那流连往返的韵味回荡在玄熠的心尖,冷冷凉凉的美,微微地触及到他的心,那些心悸的躁动,萌动初潮涟漪的春心,恨不能窃为己有的拥抱入怀,一度的才不枉行走人世一遭。
玄熠一步一步地靠近墨雨,他清冷的双眸里倒影着他的身影,他的声音也染上了一丝炙热的温度,轻言道:“你刚刚舞的那一曲,可否有名字?”
墨雨转过身,他的青丝在晚风里肆意飘散着,双眸中泪点盈盈,微微颔首:“墨雨牢记舞娘当年教我时,说的那句话,天落霓裳羽衣是要跳给自己心爱的男人看。”
玄熠慢慢的走过去,把墨雨拉入怀中,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发丝,温柔的问道:“爱上本王,不会后悔吗?”
墨雨含眸秋韵,情深似潭,恍若轻烟道:“纵即要被地狱的业火吞噬,纵即要背负一生唾弃,纵即罪孽深重无□回!墨雨都不会后悔今日所选!”顿了一下,坚定道:“无论身在何方,无论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无论用什么样的身份,无论什么地方,只要能在殿下身边,墨雨都会甘之如饴!”
玄熠怜爱地把墨雨拥入怀中,轻吻着他柔软的发丝,十指相扣,绕指柔情道:“你给本王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若你还执意要回到永不见天日的深宫中,本王一定会与你终相厮守。”
墨雨浅笑安然地点点头。
风轻云淡,岁月浮沉,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第11章 望仙楼上望君王
一抹残阳勾勒出伤感的景致,墨雨坐在暖轿中,轻轻合上木质小窗,他指尖触摸着泛黄的书卷,好似摩挲的是那似梦非梦的缱绻烟尘。今日午时,殿下派人护送他出宫,不知要把他送至哪里,墨雨坐了许久,有时在读书,有时在发愣,缘,莫说寂寥、莫道难测、莫问起伏与始终。
浮华一生,落寞万千。那些年华,恍然如梦。亦如流水,一去不返。却不知,殿下让他考虑的是何事?
猛得一顿,暖轿停下,随从敲了敲轩窗,道:“公子,请下轿。”
墨雨掀开轿帘走下,只见夕阳西沉,闪烁着火红色光辉的枫树山,飘浮在秋日氤氲中,一片枫叶随着寒风缓缓飘落,枫缘寺里还能隐约听见山峰流下潺潺的水声,浓浓淡淡的檀香静静的和空气溶在一起,化成一缕稀薄的轻烟,诵经的声音回荡在这座古老的寺院里,偶尔有钟声依稀传来。
丹凤水眸中带着浅浅疑惑,墨雨转身用询问的眼神望着带他来的侍卫,侍卫洛书一低头,恭敬地说:“属下谨遵殿下吩咐,把公子带到这里来,殿下说,枫缘寺内有间祠堂,公子去过后,自会明白。”
晚风吹起墨雨素月白的衣衫,他今穿着与普通男子无异,一头青丝挽起,只松松的簪了一枚木质的簪子,俊逸的脸上,少了一分柔美多了一分儒雅,随意的一颦一笑中带着如兰的书卷气度。
一位布衣小僧带路,他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寺院里。小僧在一扇门前停下,递给墨雨一包香,便一言不发,匆匆离去。
在墨雨提着香,推开门的瞬间,借着微弱的光线,待看清屋内陈设后,他整个人向后倾斜,差点晕倒在门口。室内陈列着一副木质的对联,上写着:开创基业之功,倾心培育之恩。下面供奉着沈家十多口的牌位,墨雨扶着心口,撕心裂肺地疼,他跪在牌位前,颤抖地点上香,哽咽地悲泣道:“爹、大伯、大娘、表哥、表姐、大哥,不孝子沈巍来……探望。”说完深深一拜,伏在地上流泪不止。
幼年的春风得意,少年的颠沛流离,而今,他虽未及弱冠,但已过束发三年。从锦衣玉食的少爷,沦为青楼男妓,再被送进宫,世间少了一个神童,多了一个忍辱负重的男妓,他每一步为了活着,他走得太辛苦,太苦,死是最容易,最难的是活着。
遥想年幼之时,出身将门,而他却不喜习武,非要读书立志,爹气得罚他跪在门外,最后是大哥求情,说沈家分家有他一人撑着足矣,结果变成了跟他一并跪在门口,直到大伯下朝,把爹一顿批评,还给自己请来当时有名的儒生做老师。
后来整个沈家卷入逆谋案后,偌大的沈家只有他携着当时只有两岁的弟弟,从追兵手里逃出来,为了保全弟弟引开追兵,抱着必死的决心,结果在长安街上遇见了他,那模糊的微笑,傲然的棱角,竟变为自己活下去的执念!
墨雨青黛眉锁,静静的沉浸在回忆中,凄凉的凝望牌位,一行一行清泪从他的脸颊划过,滴在青石板上,激起一小滩水渍,他的哭声仿若是诉不得尽的凄苦,望断秋水般的哀愁,在昏暗的祠堂盘旋不尽……
哭了许久,墨雨跪直身,气息渐渐平稳,好似在梦呓的神情,极为认真道:“大伯,爹,巍儿意志不坚,未曾以死明志,沦落风尘后,在青楼里做过卖唱卖笑的营生,已不配为沈家后裔,还望你们泉下有知,把巍儿除名。”说完重重地磕了一头。
起身把祠堂的门重重关上,墨雨泪意盈盈的望着一轮清月,夜间的虚渺,安静的夜幕下,心头那份浓浓的愁靥,化开不少,轻轻叹一口气,转身要走时,一个清淡疏离声音从背后响起:“好点了吗?你在里面哭差不多半个时辰,再这么下去,该水漫国都城了。”
卫博远从阴影处走到月色下,浅笑着,拿着一把折扇道:“你真不应该字维哲,应该字姜女,再哭哭倒长城了。”
墨雨“噗嗤~~”一笑,含泪清婉道:“博远还是那么喜欢拿我寻乐。”
卫博远声音里染上了一丝微凉道:“今夜月色不错,你要不要在枫缘寺走走?”
墨雨点点头。
一片涟漪月的清辉中,枫树泛起粼粼波光,幽幽的晚风吹拂着两位一前一后而行的人。
墨雨收住脚,站在一棵枫树下,拾起一片枫叶,在手里幽幽转着,问道:“这祠堂是殿下建的?”
卫博远点点头,沉吟道:“为此皇上还曾大发雷霆过,殿下为了此事,在尚书房挨了一顿家法,此后落了病根,已是旧疾,偶尔大雪之时会发作。”
墨雨感念落泪,哽咽地说:“殿下为沈家做了许多,连我这个后嗣都无法相比。”
卫博远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恨意道:“那还不是因为靖康王,否则忠臣良将怎及会被株连?殿下又怎么会参与储君之争?”
墨雨仰望苍穹道:“殿下的眼里有深深的悲凉,我很想在他身边,抚平他的哀伤。”
卫博远撇撇嘴,不屑道:“你若重振家业,也是抚平殿下哀伤。”
墨雨秋水凝眸轻轻一转,开口道:“博远,这五年来,我自从进了兴光楼,一开始还很硬气,自从被灌药开始后,活得如一具行尸走肉。再后来我便开始寻思报仇,我读过药理,遣过小童买药材,配过秘药,每次陈员外来找我,我对他笑得千娇百媚,可每次都在他酒里下药,最后,他死了。我又在秦吏侍郎的马饲料里放香料,让马惊把他摔死了。虽然大约知道罪魁祸首是靖康王,但是我没能力,我不知自己为何要活着?连喝酒都不能浇愁,我天天醉生梦死的对着他们笑,对着他们唱,对着他们舞,我成了红牌,只有在寂寞的时候,我才能想起五年前,我见过一个人,那人吃惊的眼神,分明的棱角,直到被送进宫,我才知道他是大周朝的太子!”
墨雨低低呢喃道:“若爹还在,知道我爱上了谁,大约会气得死过去吧!”停顿了一下,含泪凄凄道:“我一直都觉得很对不起爹娘……此生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但是,博远,我真的爱他,永生永世无怨无悔。”
卫博远听完后,觉得一阵心疼,身陷淤泥,感及道:“沈巍,我知道你苦了这么些年,但你不想谋一官半职,娶娴淑良妻,再造一番伟业吗?你在兴光楼未曾卖过初夜,你是清倌,还可以重新来过。”
枫红染寂空,清辉下,墨雨临风而立,清冷道:“重新来过?五年前,已是万劫不复,逝去的时光,迂回的命里,要如何重新来过?博远,你鄙夷我吗?”
卫博远轻轻摇头,蹙眉道:“不,那不是你情愿的,虽然无法体会这些年你在兴光楼里怎么过的,但……”无关风月,有些事,既已成执念,便不能解,念及如此,博远出不了声。
“枫醉未到清醒时;情落人间恨无缘。李商隐这句诗,用在维哲你身上,还真是恰如其分。”博远的话语里带了一丝尖刻。
墨雨秋水含烟的双眸在夜色中灿灿如星光,婉约道:“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这首江陵愁望寄子安,才是真正恰如其分。”
卫博远咬咬牙,带了三分怒意道:“你弟弟沈峑还活着,你这个做二哥的,就要给弟弟做如此榜样?”
墨雨施施然转过身,垂首不语,肩膀却微微一震,半响,神情寂寥道:“我已在沈家除名,巍儿上对不起天地,下对不起爹娘,这一世,一身功名不过三尺尘沙,权倾天下何若相守天涯。”
卫博远重重一叹道:“你在寺院里多住几日吧!宫里可能要发生新一轮血雨腥风,你在这里,殿下可以保全你。”
墨雨眼中的眸光清冷如雪,冷冷道:“若殿下出了什么事,宁为玉碎,墨雨必不独活。”
卫博远低低怒道:“你真疯了!”
墨雨突然摘掉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