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德鲁斯的遗言 第一部-第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明显地感到Kei倏地收回了本想轻拍我肩头的手,微微地一颤。
“如果你能支出你那部分生活费的话,我就不会和Syou吵架了!”
稻喜随手扔了一个软垫,当是发泄,然后怒气冲冲地出了门,临走还把门摔得震天响,一点都不担心这间半危房的坍塌危险。
稻喜出去了,家里只剩下我和Kei。我站在他面前,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敢看他的脸,只在心中拼命咒骂稻喜。混蛋!!混蛋!!
“对不起……Syou……”先开口的是Kei。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赌气似的,我大声说。为什么偏偏道歉的人还是Kei?!如果我什么都不缺,就不会有现在的尴尬!可这不能实现的梦想,一旦在心中发酵后就开始无止尽地膨胀,涨到我不住颤抖,最后不争气地落下了眼泪,抱住Kei——一个比我高大,可以让我依靠的人,啜泣起来。
Kei似乎意料到我会哭,便把双手放我肩上,温柔地安慰我,一声声对我说“别哭”。
“我真不想过这样的生活!Kei!我真不想在这里当一辈子小偷!!”
那是我第一次对别人说出自己的愿望,第一次靠在别人怀里哭,第一次对一个人真正地产生依赖感。Kei一直都很温柔地抱着我,清爽的气息包围着我,让我的眼泪和宣泄,止都止不住。
后来,Kei问我:那是你第一次在别人怀里哭吧?我虽不甘心但还是承认了。问他为什么知道,他神秘地笑了笑,说因为你哭得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只有婴儿才有那么多泪水。
没多久,Kei在一家汽车修理厂找到了工作。那天,他冒着大雨跑回家,兴奋万分地告诉了我这个好消息。我觉得他简直什么都会,看他二十岁出个头的样子,做起事来却很有板有眼。老板很欣赏他,说多了他客人也多了起来。Kei听了眨眨眼睛笑了,什么都没说。
“Kei,你以前做过这种工作么?你究竟是哪里人?”
我弯着腰,看他垂着金发修理汽车。他似乎很嫌那些过肩金发,不时将它们撩到耳朵后面。
“我的家乡在英国,利物浦。”他简短地回答。
“你在那里做过很多工作?”我奇怪地皱眉,“可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你像这种人。”
他沉默了一段时间,最后干脆将那碍人的头发塞进衣领里,冲我笑笑:“过一段日子你就会明白的。”
明白?要过多久呢?我低头看他工作。为什么?我始终都觉得他那样华丽精致的外表一点都不适合这种事情。他像神秘的云雾一样,在我失去他以前,我从来都没有看懂他。
Kei总把我当小孩子——一个普通的,八岁的小孩子。
他摸我的头,拍我的肩膀。
他的手很有力,我总这么觉得,从他第一天拥抱我开始,从我扑在他怀中大哭开始。我觉得,我带他回来为的就是这份有力的依靠,然后慢慢地习惯,慢慢地将他看成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人的融合很简单,只要一方面需要而另一方面施与。3//秋之屋 转载、合集整理//
对,就像最后Kei对我说的那样:人,总有一半是虚弱而懒惰的。
“Merry Christmas!”
幸福在圣诞节是晶莹剔透的,连同风都带上了铃铛的清脆。圣诞老人将他的礼物塞进我怀中,微笑着被寒风吹红的脸向我祝福。叮叮当当的圣诞曲和雪片把这里装点得像个童话世界。回头展望,哪里似乎都是透明的。
我用冻僵的手指拆开礼物,原来是一双袜子——太大了,我不适合。
转眼已是平安夜,在Kei进入我的生活后两个月后,我们迎来了我们的第一个圣诞节。Mallarpa的天空飘下了雪。华灯初上,映着雪在漆黑的夜幕下闪闪发光,仿佛天使降临凡世,迎接圣父的降生。
Mallarpa只有在这时,是美丽的。
华雪掩住了黑色的楼道,纯洁掩饰了肮脏,什么都埋在了冰冷的雪里。
本想和稻喜一起去吃饭,可他说他另行有约,我唯有和Kei共度圣诞夜。我站在大桥上等他,人们抱着白色的圣诞树从我身边走过,一家老小,男男女女,喧喧闹闹,漂漂亮亮地从孤独的我身边走过。
我回眸看着他们。
他们一定不会注意这个独自立于桥上的小孩,正用艳羡的目光看着自己,因为他们都觉得一家共度节日是件很平常的事,可我从未有过。平安夜,就是一支烛柱,一根柏树枝,昏昏沉沉在别人家的祝福曲中迷混度过。早上醒来袜子里也不会有礼物,大概因为它是破的。
“Syou——!”
远出传来Kei的呼唤,我转头就看到他向我跑来,手里抱着一包食物,他呼出的白气在空中点缀了雪花,城市的华灯在他背后像幅巨大的油画,他是唯一灵动的存在。
每一根金发,每一次呼吸,都在那第一个圣诞夜中刻进我的脑子,形成了七十年的回忆,永不褪色。
踏着碎冰,吱嘎嘎地响着,Kei跑到我面前。
“杜松子酒、威士忌还有蛋糕、蜡烛、小圣诞树……今晚该好好庆祝一下!!”
他向我展示手里的东西,而我在发现他惊人的变化后全身都僵住了。
“Kei!!你的头发呢!!”
长发不见了!!那过肩的美丽长发……!!我抓住他的手臂,着急要寻回那片金纱,可他纤细的颈项完全暴露在冷风中,那秀丽的头发不再跟随他!
“你为什么剪了头发?!”
“你不喜欢?”
这样的他少了原先的妖媚,多了份少年般的清爽。Kei一直都是那么漂亮,没有瑕疵,没有掩饰,白皙的皮肤和灰蓝的眼眸,我从未觉得他不好看,只是可惜了那头金发。
“店主很喜欢我的头发,说我如果愿意卖的话他可以给我钱。”
“钱?”
“这样的话,加上我的工钱,就能支付你的学费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慢慢在逐渐理解中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Kei。
“Syou,我想过了,你得上学,得像个正常的小孩子那样接受正统的教育。”Kei拿出杜松子酒晃晃:“别用那样吃惊的眼神看我,即使我知道你以前没有受过任何教育。人并不一定非得在这种环境下,才能找到生存的方式。最快,最好的,就是学习。Syou,只有我这样教你是不行的,你需要环境,知道么?需要和别的孩子一起交往的环境。”
瓶塞拔了以后,Kei喝了一口后递给我,风中飘出了酒香。醇醇的,让人闻了就醉。
“那你还让小孩子喝酒?”我问他。
“小孩,成人,都只是外表上的区分而已!”他挑了挑眉,“本质的感觉有时恰恰和外表不同。我看那个店主就是个白痴,为了一把头发,不但给了我这么多东西还给我钱。”
我接过酒,没有喝,只是把软木塞又塞了回去,紧紧塞住!
如果是我,我也会的!看着那裸露的颈项,我宁愿用两倍的价钱换回Kei的头发。我有些埋怨他,他居然就这样把我喜欢的东西给了别人!
走在回家的路上,孩子和父亲的欢笑擦过我身边,我回头,看到那因血缘而重叠的背影,一个那么高大,一个那么弱小。白雪点缀的空间里,他们是那么幸福的存在,用爱创造了一个隔绝伤痛的空间。我的眼睛留恋着这一切,可最后那还是我在茫茫人海中触不着的岛屿,他们消失在雪夜中,而我依旧可以听到他们的欢声笑语。
“Kei,你有过父亲么?”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Kei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像雪花飘落般平静。
我看着脚底慢慢积聚的白花,它们飘在我的头发上、眉毛上、衣服上,这是Mallarpa唯一没有受到污染的东西,它像婴儿刚出生的身体一样纯洁,被拥在大地的怀抱里。
“你一定有吧,他是什么样的?”我看着他的侧脸问,灯光朦胧了他的表情,白雪点缀,那样耀眼,可光华掩盖了真实。
“……他是个病毒学家,一身消毒水味……就这些了。”他的回答几近敷衍。
“就这些?”我不信,“他抱过你么?Kei,像父亲拥抱儿子那样,张开手,把你抱在怀里?”
他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恩,就一次。”
我跑到他面前,躲开灯光看清他的脸。
“是什么样的感觉?Kei?”
灰蓝色的眼睛看着我,仿佛可以吸光我的灵魂。我着急了,急于想知道答案:“什么样的感觉?Kei!”
他闭上了眼,似很无奈。对,我是小孩子,小孩子就有任性的权利。
“很温暖,很宽阔……很有力……能让你永远回忆……”他低沉的男中音,落在雪花上,仿佛可以听见“叮当”一声。
雪花凝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瞬时静息凝滞的美,带着父亲怀抱的追忆凝固了我俩之间的时间,变成了脑海中一幅属于圣诞夜的油画。
那天,Kei穿着件红色的外套。
白雪中,最耀眼的存在。
父亲……这个名词遥远得就像空中积累的雪花。稻喜对我说,父亲应该是身体强壮,满脸胡茬,身上有烟和酒的混合味道,高兴的时候抱你一把到天上,不爽的时候一巴掌拍你到床底下的那种人。
稻喜对父亲的回忆就是这样,可我连这份回忆都没有。从记事起,我就在教会救济院里长大的,而假惺惺的吝啬鬼神父就从未将“父亲”这个概念形象化。我最后溜出了那个救济所,选择在这个黑暗的城市中当一个小偷自食其力地生活,却发现这个城市无论在哪里,里里外外,都是一个样子。
八岁,记忆中我应该是八岁了。我用圣诞节计算自己的年龄,每个圣诞节中我都悄悄长大一岁,和耶稣同天出生,我虚荣地将生日安排在这一天。
“今天……是我生日……Kei。”轻轻说着,看到Kei回头吃惊地望着我。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没有人知道,稻喜也不知道。”
我的眼里又开始不争气地湿润起来,热热地,烧化了睫毛上的雪花:“真无聊!”突然眼中一阵刺痛,看到他那一脸的惊讶,我有点受伤了。
Kei抓住了我用力想抹眼泪的手,他再次看到了我哭泣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很狼狈!我尴尬地想抽回手,但Kei抓着它不放。我用力,再用力,可还是无济于事——我的眼泪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我始终不愿看他的脸。
“生日快乐,Syou。”
雪花星星点点飘下来,落在手背上却不冷。
低沉的男音在头顶盘旋,我僵住了身体,手停在半空中。清清爽爽,漂亮却没有半点做作的Kei。他蹲在我面前,拿出纸袋里的圣诞帽戴在我头上,老爷爷的帽子似乎大了些,它滑落下来掩住了我的眼睛,绒绒的,一下子吸光了我的眼泪,像Kei的怀抱,可以包容我全部的悲伤。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是如此幸福,我还没来得及将帽子拉上去,一个暖暖的,软软的吻就落在了我的唇上。
这……这是什么?
每一个骨关节都僵硬了,眼前的黑暗被光明撕破,裂隙间我看见了Kei的脸,灰蓝色温柔的眼睛。他帮我把帽子推了上去,笑眯眯地看着我。
“刚才那是天使的祝福。”他对我说:“她在祝你生日快乐!”
“天使?”我摸着自己的嘴唇,用手指最敏感的皮肤感受上面的余温。在这滴水成冰的落雪天里,这种温暖足以刻骨铭心。
“恩!!”他对我笑弯了媚惑的眼睛。我是个小孩子,我信以为真了,我认定Kei那天就是我的天使。
他用手摸着我的头,连同那顶红色的帽子一起揉啊揉,一股热气从头顶蔓延至我的全身,蒸红了我的脸。
我感到,雪在我脸上融进了泪。
“想要什么礼物?Syou?”
我想要一束郁金香——我最爱的花。
深红色的郁金香,我一直想要,可从未得到。
孤傲地立于枝头绽放,含蓄地半拢花瓣,一个典雅的弧度纵向分隔了明暗两界。梦里曾有一片郁金香海,深红色在蔚蓝色的天空下呼吸,起伏胸膛,母亲的幻象在那时成形于我的脑海——她就像郁金香一样典雅、高贵,深红色的爱能将我淹没其中。
Kei答应了,他跑到花店买了一大束,可惜圣诞夜包装纸都已用完了。最后,这份深红色的梦就以它最原始的形态躺在了我怀里。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Kei抱着花从花店中走出来,再把它塞进我怀中,那刹那间撞击——深红色撞进我怀里,可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这样,被撞出了眼泪,滴在郁金香上,“啪嗒”一声,顺着郁金香矜贵的纹理,流进它们的怀抱。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第一次……在原本属于别人的节日里!
紧紧搂住花束,我哭得快要让嚎叫冲破嗓子。好久好久以来的孤独和悲伤全在这时被撞醒,我控制不了。它们拉着泪水像洪水一样冲出,一点余地都没有给我留下。
Kei搂住我,紧紧地抱住我,用那单薄的身体包容了我的哭泣。我从未发现,那么纤细娇小的身体也可以拥有这样广阔的空间,这么有力的臂膀,或许是因为我当时太脆弱了,轻轻一推就能让我摔个鲜血淋漓。当他张开双臂时,我选择了扑进去,像人类将自己托给上帝一样,把自己的全部都投了进去。
他用红色的外套紧紧裹住我的身体,像保护雏子的飞禽,用翅膀温暖我。郁金香一枝一枝落在我们之间的雪地上,血样的深红淹没了眼泪烧灼的痕迹,那片惨重的伤疤……
我相信,那天Kei和我看起来就像父子一样。
我扑在他怀里哭,他拥抱了我,然后我就一直拉着他的手,回家,吃饭,在生日歌中许愿。Kei的歌声非常清纯,没有半点瑕疵,和他的人一样。我一直都把自己的一部分蜷缩在他的手里,Kei对我微微一笑,把我的手紧紧握在掌中。
“父亲”也许并不像我想的,或和稻喜说的那样。他应该是个温柔的人。他也许并不强壮,但他绝对有海洋般包容一切悲伤的胸怀;他也许并不总是会把孩子捧到半空,但他绝对会在孩子摔倒时伸出手,拉住他。他会有温柔的笑,送孩子生日礼物,牵着孩子的手走在大街上,给他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