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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三秋兰-第42部分

小说: 三秋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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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又高抬君潋了:您不是在与我计较,而是在和皇上计较呢。”君潋笑。 
成王望了他眼,竟也笑了:“说得不错。人都道‘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本王见的却是反的:一群作哥哥的倒是自幼就要跟小弟弟争宠。就是到现在,父皇竟也还是对他最上心啊。”语中隐约透出些怅惘,“不过,老九那小子,倒也真是从小就招人疼……”说着看向君潋,“若不是有你,今日本王与他大约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情形吧?” 

君潋喉结滚了滚,眸中星芒闪动。 
“你不要问。本王是不会给你任何承诺的,即使皇上都在这杯酒里给了你。”成王明白他的心思,脸上却已恢复了寒月之色,目如点漆,熠熠生光,“不是我存心要让你去得不安,就是老九,他现在又能对你保证什么吗?” 

君潋的目光移向了身旁的水波,淡淡静静:未到花开的时节,满池新绿也有着一丝寂寞。风拂过来,亭亭如盖的叶片便随着清风一浪迭一浪的往池塘那岸涌,这岸就越发显得空寂了。成王却见他在这时轻轻绽出抹笑来:“王爷说得对,君潋并不敢奢求太多。一切都是君潋自己选的,君潋从不怨,亦不悔。” 

“那……可有不甘?”问句脱口,成王不意自己又一次失态。 
君潋仍是笑笑的,却肯定的点了点头:“有。” 
成王没想到。 
只听君潋还是笑笑的说道:“今天是三月十九吧?只差一天呢,离得也太近了……” 
成王自也听不懂,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绿叶拨开后的水面上,竟有一朵小小的白色的睡莲在那笑容里,盛开着。 
正在这时,有人旋风般的冲了进来——之惟喘着粗气,身后跟着几个追赶不及的亲卫。少年边跑边喊:“先生!先生你别做傻事!”说着又看向成王,“父王,之惟已和你在一起了,你就放先生走吧!” 

“什么?”成王皱眉,“怎么回事?他不是已……”猛然觉察到了什么,立时看向君潋:“你不是已喝了吗?” 
“请恕臣欺瞒王爷。”君潋回答,目中含歉,成王却见他只是看向之惟一人,“方才杯中酒已为世子所泼。” 
成王恍悟上当,不由勃然:“那你还站在这里作甚?” 
水波清澈,映出君潋眉间的柔软眷念:“只因微臣答应过世子:在这里等他。” 
“那为何要欺骗本王?” 
“若非如此,王爷以为君潋现在还能以自由之身实现承诺吗?”君潋微笑,“若非如此,王爷又怎会对君潋说那么多话?” 
成王久历沧桑,心念一转,立刻想通。压住怒气,他冷冷笑道:“想不到本王仍旧是低估了你啊:原来你不是在向本王讨承诺,反是在给本王承诺呢。” 
君潋没有否认。 
“但本王现在改主意了,本王不要你那样的承诺:我不准你死,我要你活着。”成王收了笑容,无形中已带了几分肃杀之意,“天命虽高,却还是自己争的保险。你莫惊讶,我并非不信你承诺之事:皇上看来的确选定的是我,而你也肯以命换命——你一死,老九定心死——心死,人却能不死。话是没错,你与皇上也的确是最了解他的人。但你们了解的是此刻以前的他,你们谁又能保证:他心死后,人还能是原来那个人,还会如你们所想的行事?” 

君潋没料他竟如此坦白:是胜券在握,还是……“王爷……”正要解释,却见成王凝注于他,目光竟隐隐含波:“你道愿为他牺牲一切,你又怎知他不也是这样想?”眸中烟波流转,这冷山般的人物竟要停顿了下方能继续,“天下皆道你是他的爱人,可他,难道不也是你的?” 

此语一出,众皆动容。君潋也是心头剧震,很想仔细端详成王现下表情,但也深知尊卑有序君臣有礼,于是反垂了眸,看到水波轻漾,光影刹那离合。 
那头成王已很快平定了情绪,接着言道:“你是不是奇怪我怎还要对你说这么多?其实本王早说过的:本王从不曾看轻于你。时至今日,此心亦未变。天下人许不解你,但本王却一直尊重你与老九的情意,更尊重你这个人。不然,我也不会将之惟交托。君潋,你有才,也有德,堪为重任。” 

这就是未来天子的许诺吗?重任相委,好个锦绣前程!君潋抬首看向成王:深沉目光中含的几许诚挚看来是真的;况听方才言语,他解他们情意的心想来也是真的。如此帝君,若真能成其股肱,也应是件幸事吧? 

“本王既是解人,自也不会让你为难。只要你肯发誓效忠,我这便送你出城与老九相会,以你二人深情,你定能劝他归顺,从此你二人齐齐襄助于我,非但可长相厮守,百年后更能双双青史流芳。”成王又道。 

身前身后,共效于飞,的确是一生的盼望啊。只是,当真能如此吗?压根无须思量,君潋淡定一笑:“王爷厚爱,君潋心领。但恕君潋……难以从命。” 
成王挑眉:“当真要拒绝?你方才还道有所不甘!” 
君潋仰首,天光云影于那两泓深潭中徘徊聚散,终于化为星光点点,映照着倾世的容颜:“是有不甘,可不甘的只是日子不好——但这是天时……要如何变更?” 

成王冷哼:“便是天时,本王也要借你一改!” 
君潋掩口咳嗽数声,然后摇首轻笑:“王爷,要这样的君潋还有何用呢?即使没有那杯毒酒,我也撑不了几天……” 
成王没有再言,扬起手来。 
“先生,你快走吧!”之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眼圈一红,声已带了哭腔。 
成王便来拉他,他却甩开他手,拦在他和君潋之间,向身后哭道:“先生,你走啊,走啊!” 
却听背后语音清澈:“世子忘了?微臣答应过在这里等你的。” 
他猛回首,见那笑容,不变温暖。 
“拉开世子!”成王喝道。 
一个亲卫走上前来,自不敢真用力拉,只能扯扯之惟衣袖。之惟盯着对面的容颜,一次又一次的甩开。那亲卫只能绕到他身前,伏身想抱住他,却不料,身后风声忽至,还未及反应,腰上已一空——寒光乍起,一道白虹自他腰间流泻开去,他忙回头,刚说了句:“怎么又被你……”话音未落,头上已挨了一下,立刻不省人事。 

“先生?”之惟见君潋持剑在手,心中一跳,刚要上前,却被人一把扑住。 
“惟儿!”如山胸怀中,他听见成王焦急的声浪在耳边响起,伴着他急速的心跳声声,“君潋,你想干什么?!” 
三尺冰泉映出笑花一朵,“微臣只是想把事情做完。” 
花开莲灿,照亮此后每个长夜;风华绝代,那最后一笑的风采—— 
君潋淡淡勾唇:“就一句话而已:世子,对不起。” 
闭上双眼,冰泉流过颈间,点点桃花倾洒,倏忽滑过十一载流年—— 
一言一语一轻笑,一行一止一缠绵。 
清清楚楚,纤毫毕现。 
——是哪天哪月哪日牵手?是哪天哪月哪日并肩?是哪天哪月哪日的亲吻,哪天哪月哪日的欢颜?又是哪一天哪一月哪一日,你第一次直呼我”潋”…… 
不知黄泉路上,可还会涓滴惦念? 
犹记十八那年,独立金殿。 
四周仕林如海,却别问我如何能视而不见。 
只因那一瞬门开,阳光太过耀眼—— 
昊,可还能听见我最后一次这样深情的唤你? 
真想回到当初,你还那样跨进门来,风吹动你的战袍,我听见,命运的召唤。 
于是蓦然回首—— 
从此…… 
一生改变。 
“不————” 
他不要他说对不起!他要的不是对不起!不是不是不是! 
“不要!!!先生——”之惟听见自己的声音爆发如洪水,轰然冲破喉咙。身体却被人更紧的箍住,寒光闪耀的刹那,一只大手猛的遮住了他的眼睛,在那一瞬,万籁俱静,他听见了风的声音—— 


远山风起。 
白云出岫。 
灵魂自由。 
沙沙的轻响,恍惚还是南窗之下,书页翻动,轻轻悠悠…… 
阳光依旧,书卷依旧,岁月依旧。 
只是这世界,从此,美不再有;暖不再有;心不再有。 
……他,不再有。 
风走了,花香带走;春走了,燕过不留。 
那这人间还剩下些什么—— 
芙蓉呜咽,杜宇啼愁? 
干脆,干脆全部都带走!! 
连泪,都不要留,全部流尽,全部掏空,全部!!! 
然而,眼睛仍是被死死的捂着,发红的眼眶张到目眦俱裂,却也发泄不了泪水的狂潮。 
悲伤、愤怒、震惊、失落……种种种种在胸膛里乱冲乱撞,让人想咆哮,想嘶喊,想挣脱,想号啕—— 
啊————他不知自己是否当真喊出了声,只觉脑后一痛。 
黑幕沉沉压下,夜深花终睡去,从此,再见不到拂晓…… 

醒来时,之惟发现自己还在原地,在人的怀里,而人坐在阑干旁。 
阑干之外,绿波依旧。 
“醒了?”大掌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他扭头,宁愿这最后的温度继续灼烧面颊。 
“想哭就大声哭吧。”环着他的人道。 
他摇头:“不,他一定不会喜欢,我从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他不知自己的声音哽咽而沙哑。 
成王抱着他不住颤抖的身体,竟再说不出一句话。 
之惟低下头,看到地上成片的红色,虽已成暗红却仍旧摄魂夺魄,舍生忘死的一场盛放,冶艳如雨梅花,有几朵甚至洒落在了阑上、阶下,还有星点随水而化……将谁的眼泪更多勾下。之惟死死的盯住那处,仿佛已不会转开双眸,只会将眸子瞪得更大更大,让如潮热泪滚滚流泻,呜咽声也终于伴着泪水冲破堤防。 

成王也望着那片深红:没想到那样一个人,竟会有着这样的决裂,更没想到那样一个身体,腔子里竟会有那么多的血,那么多,那么热,那么红——已经清理过了,却竟连印记都还这般耀眼——一朝抛洒,会不会千载化碧?久不曾动容的心,在这一日起伏几多遍。想对痛哭的孩子说些什么,却终只能轻轻的摸着他头,更紧的将他拥住。 

天那头,霞光笼罩残阳,瑰丽似彼岸花开,却也艳不过眼前碧血盈盈。地这端,一片暮色沉寂。惟有少年仍想拼命压制的泣音,高一阵低一阵的,声声都像抽在心房上。 

成王于是转眸望向池中,又见那朵独放的睡莲,一时恍惚。于是耳边传来的脚步声竟让他有些懊恼。”什么事?”他望向来人。 
“禀王爷,皇上醒了,宣您进宫。” 
成王点点头,看向怀中少年,沉吟。 
只听之惟抽噎着问:“如果,如果先生不等我呢?” 
不等,他会否已经逃脱? 
成王一愣。 
之惟又问:“如果,如果先生这几天不让我粘在这里呢?” 
不让,他也不会独自陷身敌手,至少还能有之惟困在兰王府中互为牵制。 
成王凝眉。 
之惟还在问:“如果,如果先生刚才的剑,不是指着他自己呢?” 
不是,他可指着之惟,指着成王,那样不只他的……或许天下的命运都能一改。 
成王一震。 
之惟趁机离开了他的怀抱,转过脸来望着他:“我要出城。” 
他猜到他这几问的最终目的,拧眉:“你要去报信?” 
之惟点点头:“我只是想去说一声……”泪珠禁不住又滑下,“先生……先生他……”费了半天的劲才说出口,“不在了。” 
成王凝睇他良久,终于闭上眼睛:“你去吧。” 
之惟没想到他竟答应得如此爽快,怔了下,伏地磕了个头,便飞奔而去。 
“给他备马,要快马。”成王睁开眼,对方才来传谕的亲卫道。 
“王爷?” 
“照我说的去做。还有,叫郎溪,不,叫苏胜去传圣上口谕,让冯啸护送他去。” 
“可是王爷,那还是皇上早上醒的那回说的,现在还……” 
“就是不能等他改主意!”成王冷冷的望着水波,“没正式立储以前,无论如何不能让皇上见到老九。哼,就是心死了又怎样?见到爱子伤心欲绝,难保皇上不会心软反悔。” 

“是,王爷,属下这就去办。” 
“还有,你暗中……”成王犹豫了下,终于摇了摇头,“算了……看他自己的造化吧。”说着,目光不觉又移向了那朵睡莲,洁白的花瓣上竟也溅上了一滴艳红,血泪一般,在这时,方随清风冉冉滑下…… 

那天傍晚的天色很美。 
霞光是一味的艳红,穷途末路似的,一直染醉了满天的浮云朵朵,那一点一点浸染的酡红,总无端的让人想起什么—— 
比如,每每想要”偷袭”,某人……却总是先脸红的那个,让人一瞥就猜到他想干什么…… 
想着,心底的柔软处就像被一只手牵扯,兰王从怀里取出那管笛来,交缠的发丝在笛尾处幽幽的闪着光,他微微一笑:潋,现在你可也在想我呢?明天见到我,你会不会惊奇?你该不会又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吧?呵,反正每年也都是我记得。每次你都是看到寿礼的时候才会恍然大悟,才会傻傻的看着我,然后轻轻的笑,再然后,脸就红了,就好像现在天边最温柔的一抹霞色。每次,你都嫌我琐碎,即使喜欢,你也总说婆妈——那明天呢?明天你是否能真正的展露笑颜,当我送上你而立之年的贺礼——当落霞在豁然间铺满……我们的山河…… 

是的,我们的! 
血液,不由随之澎湃起来。我的兰卿我的潋啊,还从来没有这样疯狂的想念过:想在青山之巅拥着你,看这朗朗乾坤的第一缕朝阳;想在西湖之滨吻着你,听那一汪碧水与我们的心涛唱和;想让九阙宫城成为我们最疯狂的卧室;也想让清明河山做我们最庞大的舞台。天是你我,地是你我,万仞高山是,千丈流水也是,我要这社稷的每一寸土地,这青史的每一寸光阴,都将是你我,全将是你我! 

这便是我全部的热血,将这当作贺礼,你可会喜欢呢?不许说不喜欢,你若不喜,那便是不喜欢我——呵呵,我知道,这次你一定拒绝不了的——难道你敢说:你不……爱我? 

老实人啊,我就咬定你必不能说。傻瓜,只要一想到你语塞的模样,我就会忍不住,忍不住想要纠缠,纠缠那欲言又止的丁香舌——天!居然,居然现在就有点想吻你了。 

奇怪啊,明明我们明天就能见面,可我竟会有着这样的冲动,想进城去抢你出来。我们一同骑马奔驰,一刻都不要等,什么都不要问。马不停蹄,带你一朝踏遍春山,一夕看尽即将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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