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阴阳寮-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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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成点点头:“好,知道了。这个赏你。”说着,便将两人手中大小纸袋子塞给他,留下这个直愣愣还没明白情况的家伙,大步走出了小巷。
临风茶馆的装饰不显得富丽,有着江南瓦砖粉墙的特色,还错落有致地在堂内栽着几丛矮矮的翠竹。三人挑了个空位,一抬头便见粉墙上题着一阕岳武穆的《小重山》,保成心下一笑,吩咐小二来一壶雨前云雾,看了看方才因为失去众多吃食而不满的苏晓菲,又要了份桃花糕。
胤禛端详着墙上的字,眉头紧锁,保成泰然道:“雨前龙井固然风雅,但以我之见,追逐风雅的人多了,也就变成风俗了,倒还不如雨前云雾来的妙。”他压低声音在胤禛耳边道:“所谓身处雾中,不在庐山,尽得其味也。”胤禛一怔,旋即理解地点了点头,细细品了一口茶水。
旁边却传来陌生的声音:“呵呵,公子的见解真是独特。敢不屑于雨前龙井的,在下只见过两位,公子就是第二位。”
三人望去,是一个青衣中年男子,笑容虽和蔼却颇有城府。保成不慌不忙,泛起一个温和而淡然的笑:“敢问这第一位又是何人?”
男子见到保成的笑容不禁一愣,露出了怀念的神情:“是个极特别的女子啊,你的笑容和她还真是相似的很。”保成只觉得心重重地跳了一下,隐隐约约出现一个念头,下意识地说:“她……”
“已经去了,已经去了十七年啦。”男子从回忆中转醒,略微欠身道,“真抱歉,只是想起了故人。”
“呵呵,不妨事。”保成若无其事地笑道,轻轻地握紧了扇子。
苏晓菲好奇地打量着与太子对话的中年男子,剑眉星眸,年轻时定也是个帅哥。但是邻桌的另外两个男子却目光凶恶,直直地盯着他们三人,仿佛要盯出个洞来。她偷偷抬眼看看,四四一脸冰山样,面无表情地喝着茶吃着点心,太子温和地和男子说着话,但怎么看怎么有一种淡漠疏离的感觉。唔,吃块桃花糕好了,枣泥馅山药糯米皮子,撒上点点桃花,配着嫩绿的釉碟,的确赏心悦目。
因为年纪身量都小,够不着桌子,苏晓菲干脆捧着糕点坐着开吃,眼珠东张西望。她忽然瞥见一旁的中年男子,眼尖地发现他虎口和指尖的老茧,以及袖子下微微闪烁的一点寒光,不断刺着她的神经。
嗯?暗器?袖里剑?她急忙抬头向两人打眼神,保成却继续保持着招牌动作,胤禛也镇定地倾了一盅茶,看着热气像山之岚雾般袅袅徘徊。
前传-仲夏夜之梦 星汉迢迢无计可摘得
这时茶馆外传来一阵笑声:“陈大哥真是雅兴,小弟竟在此巧遇。”
那中年男子也笑道:“霍弟也真是来的巧啊,这里刚来了上好的雨前龙井,为兄急不可待要来尝尝哇。”
被唤作“霍弟”之人,约是弱冠的年纪,目光尖锐却得很,一进来就不由自主地向中年男子身边那桌看去。
胤禛向对面投以紧张得神色,保成也预感到不对尽,但是他倒很有兴趣揪出这棵菟丝子的根,不慌不忙抿了一口茶,招手唤小二结帐。
小二麻利地走过来道:“客官,一共是五两七钱银子。”
五两七钱是多少?苏晓菲研究着经济问题,她看的穿越文里女主都是几百几千两银子当纸钱乱洒的,这五两七钱似乎很便宜啊。想到这儿,她的头却有些晕眩了。
保成却蹙眉道:“五两七钱?似乎雨前龙井也没这么贵吧,更何况这云雾还是湘地出产的,并非江浙之属。”一个普通农户人家一个月开销至多才二两银子,这五两七钱银子足够他们吃喝上三个月了。
小二带着奇异的笑容:“客官对茶还真有口味,不过我们这儿就这个价钱!”保成见胤禛和苏晓菲一脸昏昏欲厥的睡意,眼角余光扫见周围诡异的气息,旋即一清二楚,甜甜的桃花糕里下了药,但他的体质对于这种迷药有免疫作用。
保成按住额头,装出一副头晕目眩的模样,也跟着晕倒了。
日暮的霞光斜斜地射进这个小柴房唯一的小窗口,透过窗口可以看到院墙和下面的水沟,门被锁链从外面缠绕了好几圈,不过还是能通过门缝看清外面几个大汉虎视眈眈地看守着。保成悠然自得地摇着扇子,仿佛是在看蒙太奇影像一般看着两人逐渐醒来。
“这里是哪里?”胤禛警觉地打量着四周,起身试着推了推门,自然无济于事。苏晓菲好歹有一点穿越文打底,当下脱口而出:“我们被绑架了对不对?好刺激啊!”
两个男生无语地转过头去,装作没听见她的话。保成转着扇子道:“他们在桃花糕里下了药,幸好我吃的不多,半途中就转醒。依我一路听见的声响来推测,这里应该是离茶馆不远的胡同里某家青楼的小柴房。”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绑我们?难道被发现了身份?”胤禛奇怪地低头看看土布衣服,又抬头看看他们,突然惊悟,“是辫穗?”
“是啊,我疏忽了。”保成苦笑,“有谁家明明穿着土布衣服却用苏丝的辫穗和头带呢?”他负手起身,借着高高的柴堆爬到窗前,故作在打量高度,实则有几只杂鬼在半空中用常人看不见的磷粉画了张街道地图。他点点头,返回又道,“更何况这陈家豪祖上就是作丝织生意的。”早就该发现,他寒暄时连贵姓都没问,明摆着已经发现了端倪。
“陈家豪?难道不叫陈家洛?”苏晓菲激动万分地跳起来。保成假装奇怪地说:“怎么了?我是听搬运我们的几个人说的,难道九妹妹你清楚他的底细?而且陈家洛又是谁?是他兄弟吗?”
“呵呵~怎么可能啦。我在宫里长大怎么可能知道,只是这个名字很好玩而已,呵呵~”苏晓菲干笑着,乖乖地用手绢掸了掸一块木板,安分地坐端正。
“那么现在怎么办?等着他们拿我们向皇阿玛要挟?还是等着他们杀了我们祭旗?”胤禛有条理地分析出几个结果,抑制不住内心的焦虑。
祭……祭旗?!苏晓菲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康熙王朝》里吴三桂杀人祭旗的哪个场面。不禁一阵哆嗦,寒毛直竖。
保成依旧保持着山不崩地不裂的笑容,折了根木条,在地上借着淡淡的光线划出几根线条:“根据我的猜测,此处布局应是如此……”结构清晰地画完后,他拍去手上的尘灰,抬头比量着,“那个窗口大小九妹妹可以轻易通过,四弟你也可以勉强一下。”
胤禛已经了解大意,但还是一愣:“那么二哥你呢?”
“呵呵,我不待在这儿你们怎么逃得出去?”保成轻松地截住他的话,“放心把,我不会有事的。”一个人行动还用不着顾虑。他推着胤禛:“你先出去,然后把九妹妹抱下来,尽快回去向皇阿玛禀报。”
胤禛被他迅速的动作和坚决的口气逼得无可奈何,只得翻出去,狼狈地在院墙和柴房相狭的水沟这儿站稳,泥水溅污了他的鞋子,胤禛却不管这些,忙把苏晓菲抱下来,背着她拐到转角紧张地寻找几个守卫松懈的间隙。
柴房不一会儿就冒出滚滚浓烟,两人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当看到守卫叫着“起火了!起火了!”,唤外面的人一起来救火时,瞬时明白了,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啊。胤禛心下一咬牙,依着之前的地图印象快速地窜出了胡同。
从外面泼水本就是杯水车薪,陈家豪掏出一大串钥匙,手忙脚乱地一把把开锁,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受伤,否则她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怪罪自己。当最后一把锁打开后,他一脚踹开大门,却发现地上满是水,几根木条还冒着丝丝青烟,只有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带着他曾熟悉的微笑怡然自得地坐在一边,身上丝毫没有烟尘之气,而另外两个孩子已经消失了踪迹。
“你这个鞑子!”竟敢骗我们!”霍义桐气得一步上前想揪住保成的衣领,却被陈家豪一把制止,“霍弟,少安毋躁。”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保成,却在对方清澈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你是不是想说现在再去追他们已经来不及了?”
“没错啊,的确如此呢~”保成敲敲手,“况且有我一个留在这儿,你们依旧没损失什么呀。”
陈家豪定定地瞧了他半晌,实在想不出一个自幼就养在深宫的太子能临危不乱到如此地步,连当年的康熙在这等情况下也有些慌乱。而眼前的少年,更像是她,平静淡然,眉宇之间的自信别有一番气势。
“好!你若有这份胆量便随我去处地方。”陈家豪方才出声,全不顾一旁霍义桐焦急的神色。
“可以。”保成点了点头,轻快地答应了,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这个太子,那么好说话?
前传-仲夏夜之梦 此去经年,相隔两重天
明月夜,竹林岗。风景不错,适合拍人鬼情未了的片子。保成第一时间给出评价,又漫不经心地晃了一眼以自己为中心,半径十米散开的众位壮士,觉得真是杀风景。
霍义桐领着手下亮出武器,包围住保成,一丝一毫也不敢懈怠。陈家豪却异常放松地抬头看了看月亮,露出了怀念往事纷飞的神情:“这里你大概不知道,但你父亲一定很熟悉,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地方。”
保成已经猜到大致了,环视了一番道:“那个时候情形也和现在一样吧。”
“是啊。”陈家洛似乎把目光钉在了保成身后不远处的一株竹子上,“我布置下了一切我所能预料到的,却唯独疏忽了她。也是啊,有谁会在意一个整天带着温和淡漠的笑容,对茶有着非凡品味的弱女子呢,她似乎本就是这场计划中无数枉死者中的一个。”他的目光突然转向保成,变得锋利起来,“就在这里,康熙中了软骨浆,又被我刺了一剑,血流昏迷。本来是我将到手的胜利,她却丝毫不愿妥协,还说了一句我至今了没弄清的话。”
“即使是神,也不能违背时间的洪流。”
陈家豪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保成。赫舍里生下胤礽就去世了,这句话连康熙都不知道。保成云淡风清地把玩着扇子,说这句话时口气极为平常。
“现在你也这麽问我的话,我也会这么说。”目光如黑耀石般深邃,“我和额娘一样,绝对不在原则问题上妥协!”
“仓啷——”利剑出鞘,霍义桐指着保成的咽喉,眼中尽是杀气。
保成一动也不动,静静地站着,镇定自若。夜风拂过衣角,尚有些凉意钻入袖口,月亮却将脸悄悄掩在云彩后面。他嘴角滑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快得根本没人看的清,慢悠悠地开口:“陈前辈还没把故事说完吧,唔,额娘拒绝之后得情景和现在一样对吧。”
“是。”陈家豪艰难地吐出字来,仿佛是一场梦魇,“她单手执剑,将我带来的兄弟全杀了!”一干二净,速度之快令当时的他和才十岁的霍义桐根本没时间反应,从此之后,霍义桐向他苦求剑法,日日练习,发誓要超过她。
话音刚落,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几十柄剑直刺向保成。保成脖子向后微仰,身形一晃,右手扇柄在一把剑上轻轻一撑,竟已遁出了包围圈。此时圈内收住,依旧向前刺去,陈霍两人忙运功格挡,才化去不少冲力。
月亮渐渐探出头来,竹影斑驳,风移影动,犹如星灿银光般的月光洒在保成身上,打出一层朦胧的阴影,他面色如常,温润如玉,却又有宛若神祗的气态。他的右手在不经意间,改变了握扇的手势。
如今只有打一场才能解决问题,双方有意,自然无须多加言语。霍义桐率先出剑,众人再度团团包围,刹时寒光森森,令人晃眼,唯独陈家豪一人负手站在一侧,不知在想什么。
保成轻轻合眸,右手旋即扬起,左手一个虚晃,脚下如魅影生风,灵活无比。右手四指向下借力一转,素扇“啪”一声向外展开,顺势划开,这一划已经使右方几人全部倒下。月光下素白的扇面竟有若隐若现的银紫色泓光,像涟漪般一圈圈晕开,扇到之处,皆伏伤数人。他本也无心致人于死地,所以并未多加力量。
而霍义桐自束发之年苦练剑法已有十数年,此时却被对方一把扇子轻松化解杀招,不禁觉得大失脸面,怒从心来,又不愿让多年来如同兄长的师傅陈大哥出手,于是手中长剑清啸一声,连续使出白虹贯日,紫气东来,霄落风雨几招狠厉无情的杀招来。
“执剑之心应当静水流深,否则再强的招式也使不出精粹所在。”保成如同师长般遵遵教导,在竹与竹之间穿梭自如。
“满鞑子!休得多嘴!”一剑砍下,竟硬生生劈开一杆翠竹。保成暗叹一声,眉头微蹙,停止了躲闪,目光深邃,执扇与剑相对。霍义桐见他以小小一柄素扇想以卵击石,不由大笑,抡起全力劈下。只听得如金玉相击之声,直震得他虎口又麻又痛,而那扇子却完好如初。
保成笑道:“想毁此扇?世上无人!”这柄扇子是额娘在他五岁时赠与的,他自然珍重非常,常年使用令他的手劲愈发灵巧娴熟。再度展扇上前,本来也就没有致之死地的念头,故扇到之处只是险险地划上一道道浅浅的伤口。不出一盏茶的时间,霍义桐身上的衣服已经缕缕散开,手臂上满是血痕,而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
在一旁的陈家豪早已分辨出优劣,霍义桐哪怕再练上一百年也永远敌不过保成,仅凭保成的身法便可见冰山一角,自己也是望尘莫及的。他不禁叹息,到底是冰伊的儿子啊。摇了摇头,身形一晃,长剑出鞘,借一个巧劲抵住了霍义桐的进攻。
“陈……陈大哥?!”被逼得双目充满血丝的霍义桐惊愕地看向他。
“你自幼跟我习剑,虽平日以兄弟相称,但总是有师徒之情。”陈家豪道,“难道我教你这么多东西竟没看出你根本就无胜算麽?”
一语惊醒梦中人,霍义桐的手无力地垂下,长剑脱手滑落在地,双眸不甘心地盯着白衣如雪的保成,沙哑着嗓子痛诉他的不情愿:“为什么?!为什么?!只留下我一个为家人报仇,我这二十多年来苦练剑术,她敌不过就算了,为什么连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