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雪-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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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厨房忙活到入夜,四碟八碗十二个菜热气腾腾上了桌,师爷提出两坛子好酒,四人开始过除夕。
老将军照例开始忆当年,多喝了几杯干脆连情史也一并交待了,师爷不甘落后,从青梅竹马一直说到前街寡妇,戚少商笑嘻嘻赞师爷老当益壮,顾惜朝专心温酒,假装没听到这三人越说越不堪,还笑的嘿嘿的。
“惜朝?”戚少商晃了晃顾惜朝,用手招在他眼前,“魂兮归来!”顾惜朝啊了一声回过神,看他们三人都在看自己,倒了一杯酒灌下去,“都喝酒,看我干什么?”戚少商捏他一把凑在耳边说道,“不准胡思乱想,惜取眼前人不懂么,读书人?”顾惜朝瞥他一眼,“闭嘴!”戚少商笑,“真凶!”
顾惜朝不搭话,老将军摇头晃脑举着杯子说道,“这酒啊,还是宣赐碧香好,多少年也还是那个味儿。”师爷不以为然,“将军差矣,要论清洌醇厚,还是蓝桥风月更佳。”老将军眼睛一瞪胡子一吹,“反了你了!”师爷威武不能屈,两位老人家斗志不减当年,这就吵起来了,戚少商立刻埋头吃菜,顺道也给顾惜朝夹了满满一碟,两人很有默契地绝不掺和。
“哎哎,你们俩,来评评理,”师爷涨红了脸找人帮腔,“到底是宣赐碧香好还是蓝桥风月好?”
戚少商咽下嘴巴里一口肉,一点也没犹豫,“当然是炮打灯最好!”顾惜朝看他一眼不作声,师爷皱眉,“什么是炮打灯?没听过,小顾你来评!”
顾惜朝放下筷子,缓缓说道,“炮打灯,当然是……炮打灯。”戚少商忽然笑的很开心,师爷张口结舌,跟老将军对望,老将军说道,“看来真是好酒,什么时候咱们也去尝尝。”
于是话题又转到了酒上,天南海北的佳酿就成了下酒菜,说到末了,老将军忽然问师爷,“少伯啊,还记得那年贺兰山的雪么?”师爷的目光一下子就远了,“将军,属下记得,这辈子都不会忘。”老将军顿时沧桑不少,点头道,“那年的酒啊,也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的酒,最好的酒了。”“将军……”师爷忽然低下了头,“就算正风骑就剩了属下一个,属下也会誓死追随将军!”老将军握住师爷的手叹了口气,“少伯,咱们正风骑,那些年,不容易啊。”师爷顿时热泪盈眶,老将军却忽然一挥手,“小顾,拿本帅的桂花糕来!”豪气冲天,挥手之间仿佛千军在握,顾惜朝凛然道,“是!”
师爷立刻跳了起来,“不带这么不要脸的,要个点心也煽这么一大段!”
老将军装作没听见,对戚少商说道,“看,读书人口不择言起来比咱们还粗鲁。”戚少商不敢接,看了看左右起来说道,“时候差不多了,我煮饺子去!”老将军叹了口气,“情深不易啊!”
子时到,鞭炮声此起彼伏响了起来,顾惜朝倚在院子树下看戚少商放炮,戚少商把鞭炮挂在屋檐下,点着了引信捂着耳朵跑到顾惜朝身边,抱着他说道,“惜朝惜朝过年好过年好!”
顾惜朝被他摇得眼花,耳边又有鞭炮声炸响,一下子声色缭乱得受不了。戚少商双手捂在他耳朵上,欢欢喜喜看过来,“惜朝,”顾惜朝听不到他说什么,但是看得懂嘴型,毕竟也装了很多年的哑巴,答道,“干什么?”戚少商靠过来额头抵在他额头上,“跟你说几句话,挺傻的话,你别笑话我。”顾惜朝不作声,戚少商长叹一声,
“我那天算啊,这辈子满打满算还有不到五十年好过,有时候觉得挺长,有时候又觉得挺短。我一想着让我一个人过这几十年,就觉得日子简直没有头,但是跟你在一起吧,又觉得五十年怎么够?你说我是不是魔怔了?”顾惜朝抬起头,“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戚少商笑了笑,碰碰他额头,“没啥,就是想跟你过一辈子,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顾惜朝抿了抿嘴,戚少商以为他又要装作没听见,这人却拉过他右手写了一个字,“好。”
戚少商开心之极,“不准反悔!”又补道,“不管什么时候!”顾惜朝长眉欲飞,眼睛雪亮,“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两情正好。
师爷叹了口气,“这饺子都凉了,你说还叫不叫他们?”老将军吃出个糖馅儿的,正高兴,“叫什么叫,有情饮水饱。”
师爷看了一会,说道,“其实你挺疼这孩子的,干嘛还一直防着他?”
老爷子吞下饺子说道,“我防他了?那是怕他闲着生出事儿来,你难道不知道这孩子是个什么主儿?你当我攒下那些猫啊狗啊的案子容易么?你当我为了把他支开两天好跟那些京官错开容易么?我护儿子都没这么护过。”
师爷微笑啊微笑,终于等到机会,“就跟当年泽宣一样。”
老爷子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少伯,提泽宣你也一样心疼,咱不置气了啊。”
师爷报复失败,看着树底下那两人,“这孩子看着硬生,其实长情,我要是有个闺女,一定不能就让他这么断袖了,把闺女嫁他。”
老爷子冷静地指出来,“少伯,你现在就像是在嫁闺女。”
师爷也不否认,摇了摇手中筷子当是羽扇,“就是姑爷傻了点。”
“其实挺配的。”
两位老人家笑笑,并排着往回走,
“也不知道小汤怎么样了。”
“进之机灵,不用担心。”
“最傻的还是小顾啊。”
“你快成妈了,少伯。”
第二天一早来拜年,老将军笑眯眯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大红包,师爷也有一份。两人坐在屋顶上看红包,戚少商拆开一个里面只有四个字,“再接再厉。”赶紧藏了起来不给顾惜朝看,拆开另外一个也是四个字,“任重道远。”戚少商有点不明白,随后很不满,这么大红包竟然一文钱都没有,翻了几遍也还是一文钱也没有,随即凑过去看顾惜朝。
顾惜朝也在拆红包,拆开来师爷的里面只有一句话,老将军的却是好长一封信,他看完收了起来说道,“走吧,老爷子说今天还要去给城里面寿者拜年讨个祥瑞,让我们去帮着提东西。”戚少商很好奇,“你红包里都是什么?”顾惜朝答道,“你的先给我看。”戚少商坚决拒绝,“不给。”顾惜朝跳下房去,“赔本的买卖,我从来不做!”
正月里的天气不错,两人陪着老将军到处吃酒席,吃了几天酒席捕快衙役们都来销了假,府衙里又开始热闹起来,戚少商却有点惆怅,他也到日子回京了,阮笙已经来信说京里出了大事。
本来还想着长亭外古道边,还能再温存一会,却不想他回京那天顾惜朝又有事出了城,戚少商骑在马上回望一眼,加了一鞭回了京。
第十七章
牛五马六人七,出了谷日便直奔上元节,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东风夜放花千树。圣旨下,上元节赏灯五天万民同乐,六扇门受命协同京兆尹护卫京畿。
从宣佑门出大庆门,经宣德楼尚书省东西景灵宫,相国寺都亭驿,中间过汴河州桥,直至内城朱雀门,十里御街灯火如昼,人头攒动衣香鬓影,宝马雕车香满路。数不尽的尘世繁华浮幻奢靡,好似七月末的蘼荼,极尽绚烂。
戚少商同阮箫加上京兆尹的两位,带着十七名下属负责相国寺到州桥这一段,四人穿着便衣巡视几个来回,一片和乐融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都上了街边清风楼事先预留的一个临窗小间。
四人才刚坐定,阮笙便寻了过来,笑嘻嘻提着一个食盒,“高阳正店的浮团子,甜咸两个馅儿,甜的是玫瑰松子黑芝麻,咸的是鲜肉火腿咸蛋黄,怎么样,很够意思吧?”
阮箫招了阮笙过来坐,阮笙坐在窗边唿扇着衣裳扇风,一边唿扇一边絮絮叨叨跟阮箫说话,一路挤过来看见几个美人打对几个灯谜,乌油油的鬓角还渗着汗。几人都笑他贪玩,阮笙便眉飞色舞讲东角楼桑家瓦子的女伎正在相国寺外演新戏,花团锦簇可好看了,京兆尹的两位便有些心动,阮箫甚体人意,提议不如轮岗去看戏大家也都有个乐子,几人推让一番小间里就剩了戚少商三人。
戚少商昨天夜里才赶回来销了假,一早便忙着赏灯护卫的事儿,到现在才得了片刻闲,看那两人下楼走远了,这才道,“阮笙,你信里说的大事是什么?可别是诳我。”阮笙喝了一大口茶,神神秘秘说道,“诳你就让我以后再也吃不着肉!”
阮箫比了个手势让他们小声点,三人干脆带着酒菜吃食上了房顶。头顶圆滚滚一轮明月清辉万里,可是也架不住人间灯火辉煌,脚下一片浮光白亮,坐在屋顶上恍恍惚惚竟有点人间仙境的意思。
“去年冬女真人在出河店让辽国吃了大苦头,十万人呐,十万人顶不住女真人三千骑兵,听说鸭子河的冰都红了一冬。”阮笙戳戳戚少商,“戚师兄,我这次发达了,我那个结拜大哥乌烈现在可是皇子了,正月初一那天完颜阿骨打在会宁称帝,国号大金,年号收国。”
“这算是了不得的大事吧。”戚少商顿时呆住,“确实是大事,朝廷有什么反应?”阮笙咦地一声倒退回去,“这我可不知道,知道也不能说……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去问问马大人。”
戚少商见着他乌溜溜一双眼珠子乱转……心里有了几分明白,敲着他脑袋骂道,“死小子又来害我,这次我才不去问。”
阮笙吐了吐舌头蹭过来问,“小顾在登州好不好?年前礼部周大人去登州,回来听说可气的不轻呐,不会是你们俩干的吧?”戚少商有些奇怪,“年前?没见到礼部的人啊,是什么时候?”阮笙便又添油加醋说了一通,戚少商顿时想起来翻车的那次,心道原来如此,宗老大人还真是细心,不过这脾气也太坏了,再怎么样也该给人留点面子不是?
“诶?对了,有没有汤大人他们使团的消息,”戚少商问阮笙,“年前我走的时候不是说就快回来了么?”阮笙闷着不说话,戚少商拎着他脖子问,“怎么了,是不是使团出事了?”阮笙没精打采地说道,“是,三天前接到的消息,辽人国书里面说……汤大人他们在仪坤州外遇到了流寇……使团……全团覆灭。”
“年前因为我们的事上京往南关口锁的厉害,朱大人那边也是什么消息都递不出来,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汤大人他们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无情大师兄说他们可能……已经……”阮笙没再说下去,戚少商顿时心沉如铁,阮箫懒洋洋招呼他们可以回去交差了,灯市散了。
隔了几天上元节事了,戚少商同阮笙到马植府上拜会。此时马大人已经今非昔比,先是得太师赐姓改名李良嗣,后得天子召见献联金灭辽之计,“女真恨辽人切骨,若迁使自登莱涉海,结好女真,与约攻辽,兴国可图也。”今上大喜,赐姓赵,任直龙图阁,加佑文殿修撰,赐宅第于内城榆林巷,一时荣宠无两。
戚少商和阮笙来的不巧,赵大人不在府上,两人喝了一杯茶便告辞出了榆林巷。一路溜溜达达还让阮笙讹了一串糖葫芦,阮笙正指手画脚的给戚少商看街上风景,忽然一辆马车停了下来,帘子一掀出来一个人,正是许久不减的马大人,如今的赵大人。
“上车来,回府细说。”赵大人招呼道,阮笙欢欢喜喜上了车,赵大人会吃,正是阮笙知己。
赵大人果然没让阮笙失望,白矾楼最好的厨子也被他挖了过来,两人吃的心满意足,戚少商已经有些不耐烦,赵大人喝着茶说道,“戚大侠请稍安毋躁,汉人同契丹人国仇家恨积攒了几百年,就算是报仇也不在一时,有些事欲速则不达,我马氏一族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两百年。我都不急,戚大侠还急什么?”
“算起来,燕云十六州落入契丹人手里近两百年,两百年来中原失却燕云屏障,只能任由契丹铁蹄时常放马南下。雁门关外千里草场,养活了异族狼子,却使得汉家骑兵无良马可乘,同辽国开战便只能买西夏河曲马,同西夏开战便得同辽人交易,西北战火同起时,亏得还有大理越赕骢,否则我汉家男儿便只能用血肉之躯对抗契丹铁蹄……燕云十六州汉家遗民无一日不盼归汉,汉家江山也无一日可离燕云屏障……原本在下反出辽国只为幽蓟,现在却有一两全之策可复燕云诸州……”
“联金灭辽?”戚少商大约明白他是什么主意,在登州之时顾惜朝也曾笑谈女真凶悍倒可以以夷制夷,只是朝廷素来软弱未必有这个胆魄。
“正是如此,“马植赞赏道,“戚大侠果然心怀天下。”
戚少商摇头,“马大人应该知道这是谁说的,戚某并不擅长纵横之术。”
“是小顾!”阮笙塞着满口点心插嘴道,“东山嘉木……”
被戚少商一巴掌拍断,阮笙咳嗽着猛灌茶水,“咳咳,咳咳,小气,小气鬼!”
马植笑而不言看他二人打闹,末了说道,“此事说来容易真要做到实则千难万难,契丹人固然狼子野心,女真人也是虎狼之辈,同他们合作无异与虎谋皮,有一步行差踏错便有杀身之祸。自从圣上恩准此计,在下无一日不惶恐,马植一命事小,收复燕云诸州事大,所以最近寝食难安都在想这件事,就算两位今天不来,在下改日也是要到六扇门拜访,向神候请借得力人手襄助。”
马植看着他二人诚恳说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阮少侠,可否同在下走一趟辽东?”
阮笙一口热茶喷出来,扯着袖子胡乱抹把脸,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是我?我只会坏事,什么忙都帮不上。”
马大人微笑,“阮少侠又在装糊涂了,戚大侠也不会推辞的是吧?”
戚少商自然一口应允,阮笙嘟囔道,“就知道那家伙一叫阮少侠就没什么好事,一顿好饭就把我卖了。”
“阮少侠临行之前大可以来吃个够本。”马大人很是大方,阮笙很严肃地考虑了一会,说道,“我决定从今天起搬到这里来,吃垮你。”
第十八章
整个正月后半段跟二月,戚少商都在忙着打官腔,硬着头皮在中书省和枢密院之间来回跑,谁让马大人已经带着阮笙提前去了海州府,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