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越国诏-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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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赢从桌上拿起一只朱翎箭,折断了箭头,而后就着灯上的火烫热了,他对着手臂比了比,找到了一块地方,猛地将箭头插入肉中,顿时,鲜血涌出,却被堵住伤口,吕赢痛极,脸上却没有改变神色,只是面色更加阴沉苍白了,他扯过一边的布条,紧绕住那新添的伤口。
疼得叫人冷汗之流,这吕赢从来也没遭过这样的罪,他非常怕疼。
越是累,越是疼,越是恐惧,吕赢越是逃避。
没用的东西,最好永远也别出来!
翕也觉得疼痛,可是他并不在乎,这本就不是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已经成了肉糜血污,他没有什么好失去的。
布条是鲜红色的,他将护甲套上,半点也看不出端倪,原来如同毒药的这种血腥气息,他现在不但嗅闻不出,也没有任何感觉。而他原本的灵性,随他获得的血肉而重新带给他力量,只是和从前不一样,混杂了仇恨愤怒。挂起长剑,他走出门去。
雨还在落,赵无恤飞马而回的时候,半路却碰到了一群流民,那正是被战火牵连,出来逃难的越地百姓。无恤早已换了平民装束,装做无意,向一个老汉打探消息。
老汉满脸愁容:“盈川离莱溪也不过十几里地,早已经给军队占了,我们这是到六代原去,听说那里一时还打不过来。”
赵无恤知道六代原的平关是州守公孙齐驻守之处,他本是宗室,与越西君素有往来,交情甚厚,他不知道有没有接到那份诏书,不过如今这时候,恐怕也没时间先联络此人,还是赶去聿城更紧急。
他跨马奔驰,便见前面有一个哨卡,正在检视来往流民,只要见到青壮汉子,就拉到一边。赵无恤见惯这拉役夫的陋习,策马前行。
军士见这人大刺刺的走来,倒也不敢造次,赵无恤手擎令牌道:“军情紧急,得罪了。”也不下马,径自闯了过去。军士要拦阻,奈何烟云骢神俊,闪电一样去了。
跑不多时,又见一道关卡,这却有了篱笆,军士也多了几倍,莱溪已近,只在咫尺了,赵无恤心里也不禁着急,他擎令牌欲过,军士左右用长矛拦住,大喝:“此地戒严,任何人不得打此过!”
赵无恤一皱眉,问道:“你们是何人的麾下?”
“你,你又是打哪里来的?在这里呼喝?”一名小吏趾高气扬问道。
“吾桑丘赵氏,奉大司马令,要事在身,快快放行!”他的令牌是大司马令,军士一望可知,但是那小吏嘿嘿冷笑一声,道:“给我拿下了!”
赵无恤一惊,带马回步,喝道:“大胆,大司马令在此,你等还敢放肆!”
小吏又是一声冷笑,道:“当今大司马乃是庆举大人,他的令牌,可不是这样的!左右还不快给我上!将这奸细拿下!”
赵无恤心道一声不好,知道此处的军士,原来都是奸臣一党,听他们的口气,那作乱的庆举已自封大司马,实在大胆妄为,而见这里的情势,难道那贼人竟已经控制了一部分军队,正对边关守军戒备?这样的危局却是他事先想不到的。
庆举这样飞鹰走狗的弄臣,扰乱了奉邑,但是量他的本领,根本安抚不了朝廷。只会叫时局一片混乱而已。没想到他能将军队派到这里。而越国各关守军中,又有多少已经归顺了那贼子?又有多少是欲勤王救驾?更有谁人,会想起拥戴那个废黜的吕赢呢?
赵无恤不及细思,军士已经拥上前来。矛戈耀目,呼喊一片。
夕阳如血,今日没有下雨,可是那潮湿的空气,将每个人的气息,都压得低沉。
凤琅集合兵马清点,原本大司马残兵,加上几路守军,凑不齐三万人众。
聿城百姓逃得十室九空,留下的老弱,还需要分兵护持。帮忙劳役的百姓已经被凤琅全部遣散,守城军士连日疲惫,既要守卫,也要在城中劳作,更让军士颇多怨言。赵无恤迟迟不回,大司马强自支撑,在厅中坐镇,虽然聿城粮草充足,但是援军迟迟不到,人心散乱。
种种,今日却是应敌决战之时。
凤琅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宿将,在队前,指挥有度。
这时候一个红色战袍的人影,出现在众军士眼前。
一位青年站于军前。
他身上的戎装闪闪生光,风中血红的披风猎猎做响,俊美的脸上,有一种天生的肃杀威严,顾盼扫视,目光所经之处军士们不由精神一振。
吕赢高亢清朗的声音,传向四面,他道:“……众位想来都不认得我,这也并不奇怪……我就是那个被废黜的国君,公子赢,做为囚犯,押解路经这边关……国诏上有我的罪名,一桩桩,全部所言非虚,赢少不更事,荒唐脱略,是越国罪人,万死不赎,”他不理会众人的骚动,继续道,“可赢亦是行越国人,是吕氏子孙,如今国家为他国侵辱,危在旦夕,赢愿以此罪身,挺身于阵前。众位皆是越地子民,皆人子,皆有姊妹父母,吾如今乃公子赢,赢为吾弟吾君牧而战,保国卫民,与众同生死,不敢怯懦,众若解吾心,便是兄弟。若能得退楚军,吾自当卸甲,入都请罪!与众前分说明白,先以酒明誓!”说罢取了祭酒,泼洒后土。
众军士一听是公子赢,议论纷纷。
大多数军士也是首次见到这位前国君,有许多本就吃过吕赢乱国之苦的,这时候不禁惊诧,此人与传说实在是不太一样。
民间都传说此公子面貌从起母,如好妇,性情乖戾,却没有任何的能为,是个十足的混蛋,也有传闻,他本是个疯癫之人。
如今所见的,却是一个英俊挺拔的美男子,他言语铿锵,仪态有度,虽然不如将军的威武,另有一股贵人才有的气势。
在这存亡时刻,他敢说出这番话来,要与众同进退,又公然伏罪,拥戴新君,诚意可表,那些心怀怨愤与不齿的士兵也不禁感动了,他们不过是普通百姓,如何能想到有一日,与这样的贵人并肩作战,同生共死?
一个小卒已经忍不住了,呼道:“愿与公子同死!”
众人纷纷应和。
吕赢却举起手中剑,大声道:“非是同死,而是共生!听吾与凤琅将军调遣,吾等共驱敌兵!”
天色已暮,风起,云敝月。
已经是半夜了,城头静得出奇,远远的,一线白光隐隐闪动。
在城头的吕赢本在闭目养神,突然睁开了眼睛。
“来了……凤琅!”凤琅就守在他身边。
虽然还很远,可是那东西一瞬间就会到,吕赢非常的清楚,他站了起来,站在南门之前,嘴角一点笑意。
洪水从掘开的堤口喷泻而出,本就是松散搭建的堤坝,立刻散了开来,为巨流让出道路。北高南低的地势,让莱溪水不顾原先的方向,朝山谷旧河道之上的聿城奔来。
毕环依旧亲到战场,他立在战车之上,看洪水如巨龙而去,只要冲开城门,越军就大势难回了,若不是莱溪在这二十年中改道,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打开关卡。
尚仙已为先锋,带军随后掩至,连木筏也带上了,就等水掩城池。再歼越军。
聿城因地势而建,成一个高口壶状前宽后窄,通过一片云梦山脉,两侧的山岭绵延百里方尽,而又有沼泽与黑水怒河星罗在边界之上,若非洪水开道,实在难克。
这地方虽然险,险不过莫留关,莫留墙高城后,开山凿河,硬生生将莱水改了道路。一过莫留,水道不再成势了,若非暴雨季节,是不足成事的。
天时,地利,人和。
毕环成竹在胸,早就百般算计了一切条件,只等这一日。
可是,他还是有些担心,他担心越军不撤退,若不撤退,就是找死,那吕赢……不过他亦相信那赵无恤是可以护持着吕赢,逃得全身而退的!
加意吩咐了尚仙,追击之时,要活捉此二人。自然,若赵无恤活捉不成,也没什么要紧。
尚仙则希望这水能将一切麻烦都淹去才好。
他站在高丘上,看水流滚到了城前,水淹去了城门,朝里狂泻,一下冲入关中,而那城墙则顿时散碎。
天助云楚!
他得意一笑,挥军而上。莱溪水并不足够,不多时,水就要退了,这时候正好攻陷。
大军掩至。
前半个关城被淹入了水中的时候,南城门处的凤琅仍旧站在城头,风琅见那汹汹的水涛,面色更变。可是,吕赢抓住了他的手臂,双眼直视着那洪水,非常平静。
军士们吓得欲逃,可是见两位将军不走,他们也只能拼死守着。
洪水如一头巨龙,一口就吞下了半个城关,见它凶猛势头,那后一半轻易就能吞下。说也奇怪,那巨龙样的潮水在通过城内的时候,突然如同被拉扯了脚步。
水面翻滚间,由浪峰而成了水坡,水如沸腾,再也不成规模。
那头洪水巨龙如同被锁住了脖子,挣扎咆哮,无法再进前一步。
水淹到了南面城墙前,从拆除的城门一泻,立刻平缓下来,再不上涨。
城楼之上的军兵个个惊异不定,看着眼前的奇景。
“上天!这……这是……”风琅惊喜交集,这样大的水,居然一入城池,就突然止住了。
他惊喜之余,还是不敢放松,急忙指挥埋伏的军士各自就位。不要慌乱。
“现在才晓得,为何公子敢穿甲!”
在大水里穿甲,那可是九死一生的行为,吕赢偏就做了,还站在这大水之前,毫不在乎。
沸腾一样的水面开始变化,出现了旋涡。
吕赢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更是得意地笑了起来。
旋涡不断的扩张,原本只是三个,而后是八个,接着就是十六个。
在高丘上的尚仙见水涌入城池,冲散城墙,却不向前,若不是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有这样奇异的事情。
“将军!”军士惶恐地大叫道,“这,这可太古怪了!水淹不过去……”
“住口,城墙已毁,越军败退,还不给我追击!”
“将军,不能追击啊,水并没消退,我军过不去!”一名副将如实告禀。
尚仙一怔,顿时心头冰冷,想起了一件事情,他道:“快去探查,入城的洪水是否更有异象。”
那壮观的十六道旋涡盘旋着,水激荡之下,城中一切建筑,都被摧毁,只剩下峭壁依然。
接着水开始下降了。
凤琅在箭阁内暗叫不好,怕是水退,那云楚大军就要来追击。
再等一会儿,水面勃勃而动,旋涡平缓,退到城墙一半的高度就不再下降了,旋涡也越来越安静。
众人细观,见那旋涡里倒吐出水来。
凤琅奇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和公子开凿的井有关系?”
一时间,吕赢苍白的脸色红润了:“很久以前,先王听信人言,在这里造了座地宫,挖到一半,掘出地河,以为不祥,最后封了,废弃至今日。你找到井后,我知道正是这里。
三口井正是龙眼所在,地宫掏空了地面,只要一点助力,就要地陷。”吕赢指着那些旋涡:“这本是按照易卦作的十六生门,如今就成泉眼。”
说到这里,吕赢拍了呆楞当场的城司一下:“快进箭楼!”
凤琅还在思量着,先王,是哪个先王?
“暗河!”尚仙咬牙道,这时候已经怒极,声音里的酷寒,让周围的士兵不寒而栗。“这里是莱溪古河道!”
越地多雨也多山川,地上河川纵横,地下水网密布,许多暗河藏得浅,时常会跑到地上。
莱溪古道不是河水干涸后改道,而是变成一条暗河,仍旧穿关而过。
多年后,越人又在其上另造了城池,只是时间久远,恐怕知道这来龙去脉的人,已经都作古了。
若不引洪水淹城,这河依旧老实地躺在地下。
如今巨流冲击,让地下的河水倒灌而上,成了明河,让云楚没办法再前进。
这场大变,喧闹了一个晚上,天色已经微明。
尚仙远眺,来路的水已经退去,聿城也毁了,水自“壶口”入,又从“壶底”出,勃然充沛,蜿蜒通过了城池,将这两山夹一谷的险要填满,成了一个窄湖。
没有船只,根本无法涉水过关。
云楚自己花大力气造成的结果——替越人断了后!
残存的南城靠着山崖,因为事先把城门拆去,又依靠着山崖,恰似一条浮桥,成了越军耀武扬威的招牌。
桥上还大刺刺站着一个人。红袍金甲。
是凤琅,还是那赵无恤?
尚仙见断后之人并不撤退,心头火起。
“凤琅,你说他能看到我吗?”吕赢站在墙上,对着箭楼中的人问。
凤琅举着穿云箭,心里想这是什么时候了,他还胡乱闪神?
凤琅这个时候满心都紧绷着,扣弓的手里,微微见汗。
当初誓师完毕,凤琅劝说吕赢不要管南城。
吕赢却没头没尾地问凤琅:“你觉得尚仙这人如何?”
“年少气盛,却稳健善战。是个猛将。”
“他气盛争名,是个好先锋,却不是个大将之才。要伤他,也很容易,一定要等他气急败坏才动手。”公子这样说。
凤琅用怪异地眼神看他,仿佛他脸上突然长出一朵花来。
他印象中的公子赢可不是这样的人。要笨上几百倍,胆小几千倍才是。
吕赢只是阴险地一笑:“凤城司,大将军不怕万军,只怕寸铁,行越的神箭手就只有你一个。”
“比不上尚子骁。”
“若你与他对射,恐怕是他赢面大些?”
“是。”凤琅爽快地承认。
“那若他一心射的是我,你可能偷袭他?”
凤琅有些踌躇,他道:“无十成把握。可是,若他意不在我,恐怕还有机会。况且,尚子骁的伤现在比我更重。”
吕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