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岚静无言-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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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心情一放松,饿劲又就上来了。张岚星今日才吃了顿早饭,晌午时候忙着找草药,那些人用餐时他只胡乱啃了两口,也没顾上,此时方觉得腹内实在空的可以。中午这位明奕公子的手下分给他的食物他也没舍得吃,还包的好好的放于褡裢内。一块咸肉干,两块细面饼,他拿出来送到那边木床边上。
“啊,那个明奕公子,您也饿了吧,跑这么半天,先吃点垫垫。”
那人看看他,作势起身,张岚星忙放下东西搭了把手。明奕盘腿坐好,看着面前的食物,有些奇怪:“哪里来的?”
“晌午时候公子你们分给我的啊,我一口没动,干净的。”张岚星边解释边拿出他自己备的干粮坐到一旁吃起来,还暗自庆幸今日预备的多,不然可得挨饿了。
那边端坐之人若有所思的凝望张岚星片刻:“阁下手中所持何物,与我这边看似很不相同?”
“啊?这个,杂粮饼啊,是我自己早起做的,跟您那不是一样。”张岚星正将手掌中接到的饼渣子一下塞进口中,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明奕见他吃的香甜,心有所动:“我从未吃过此物,不知阁下可有富余,我想尝一尝。”他大约也为着向人索要食物而过意不去。接着道,“我这边这些你可拿去,我白日里已尝过,味道并不怎样。”
张岚星觉着自己快傻了,怎会有人放着白面烙的厚饼子不吃要吃它这随手捏的杂粮锅贴!有钱人家少爷的心思他果然不明白,正好还剩个,便起身给人送了过去。口内说着:“这块我也没动的,您不会真要吃吧?没多好吃的。”
明奕接过饼道了声谢,拿起端详下便直接咬了一口,顿时皱起眉头。咀嚼片刻,刚一下咽,他忽然瞪大了眼睛。
“可有水!”他哑着嗓子喊了声,俊朗的面庞似乎都有些扭曲。
张岚星不明所以,慌忙取了水袋打开递与明奕,只见他一口灌下许多,努力咽了半晌方缓和过来。
“你您怎么啦?”张岚星好奇的问。
明奕微喘着反问:“这究竟是何物,怎会如此坚硬?先时咬下去不过是有些难吃,待我吞咽时但觉喉中好似石子划过般生疼,怎会这样?”
“啊,不会吧?”张岚星诧异,“没这么厉害吧?公子您大约是没吃惯,你看我天天吃不也啥事都没有。”
“也许。”明奕有些赧颜,觉着自己尚不如个乡野小民,连这小小事物也不堪忍受。再看看手中已咬过一口的面饼,就此扔掉似是不妥,也许该再次尝试下,毕竟这可是百姓的口粮。正为难间,东西已被人拿走。
张岚星拿过面饼重又回去坐好,笑道:“你们大少爷吃不惯也是正常,不必勉强的,我吃就好,您还是吃您那边的吧。”
明奕更觉羞愧:“从前在军中已觉够艰苦,尚难及今日这杂粮饼,难为阁下竟能食之有味。”
“唔,呵呵,这哪算得上什么,”张岚星不以为意道,“村里一般的都是吃这个。有的吃还算好的,去年上江那块儿发大水,淹了几个州,我那时候还在梁城,亲眼见到许多人拖家带口的出来要饭。”
明奕神色一下凝重起来,闷声道:“去岁天灾人祸频发,多处百姓皆流离失所……”
“是啊,可惨啦。”张岚星光顾着低头吃东西,也没留意对面人的表情,仍是自顾自的说着,“人家都说是因为咱们的老皇上生病了,真龙一生病,母鸡便会出来打鸣,所以老天爷发怒了,地上就发大水……”
明奕使劲咬着口中的肉干,听张岚星继续说些乡下人的见识,其间多掺杂些鬼神异象等不经的民间传说。
忽然张岚星记起了自己是在同个看着就是很有身份的贵公子说话,不是在村里与何大叔侃大山,也不知道人家可乐意听他胡乱说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更何况他官话说得还不好。于是他突然便接不下去了,抬起头憨憨地望着明奕微笑。
在他生活的这二十三载中,从未有人与他这般说过话,甚至张岚星的口音在他听来皆是新鲜而有趣,猛然见对方禁了声,明奕抬头望见张岚星的表情便明白这人为何不继续说下去。明奕虽不曾与一般百姓相处过,但有多年统驭下属的经历,他还是颇擅长引人高谈阔论。
“阁下似乎相当精通于躲避追击之术,曾经参军过?”明奕问。
张岚星挠挠头:“曾经逃过几次债。”
寥寥数语,张岚星重又起了谈话的劲头。老实人的话匣子一旦得了机会可是很难收住,于是他讲乡下的情况、将这些年的见闻都一一告与了这位公子。说了真正的野山参是何种形状,说起家传的太太太爷爷乃是宫中太医的故事,顺便也说了他祖父还曾在京城给王公贵族医病,不过他父亲不喜此道,醉心与科举,可惜屡试不第……
他说了很多,对面的公子皆认真听着,时常会提些问题,这令张岚星相当开心。他觉着这位尊贵的青年似乎挺乐意他说话,长这么大很少遇到一个人愿意听他讲这许久。
甚至那么些年之后,忆及今日,张岚星仍会诧异非常,平素被称作牛皮灯笼的自己当时竟会发出那些声响!虽然路可书说他定是那时便起了“色心”,但张岚星晓得自己当时很清楚各人的身份。他记着这人是位少爷,而且恐怕是位很不一般的少爷,他也根本没有想过要高攀着与这人结交之类。
有些东西,比如人的出身,无法改变。不论后来他又被封了这个侯那个爵的,张岚星也始终当自己是个乡野草民,平头百姓。
☆、第 三 章 时有盘龙待好风
第二日,事情的发展皆出乎了张岚星的预料。之前设想的种种凶险皆未出现,一些防备也未派上用场。他们从山洞另一个出口过去之后未遇到任何阻碍,容易便到了山岭的边界。太过顺利的逃脱倒也罢了,毕竟是好事,没人会希望遇上危险。但当一位身着铠甲、武将模样的官爷领着一大群士兵浩浩荡荡赶来,齐齐跪下高呼“太子殿下”时,张岚星才是彻底懵了。
不用多想,这“太子”当然唤的是一旁那明奕公子。 “明奕”二字自然也并非这人的名讳,他正是本朝太子,楚焰。
张岚星一直打心眼里认为这位明奕公子定非寻常人士,但借他十万个心眼他也不会往这一层去想,哪里能想到这人竟有着如此非同一般的身份!
太子是何概念啊,太子便是将来的皇帝,是将来戏文里所说的那个真龙天子啊!
张岚星此刻震惊到灵魂都已出窍。
不过他虽然三魂皆已飞走,但仍记着随众人一起跪下行礼,听到“平身”后见众人都站起来也才起身,继续瞪着眼在一旁神游天外。
那边楚焰边听亲信简要汇报当下形势边披上件干净的袍子,一回身,望见后面不远处呆立着的那人,忽然很是想笑,竟就这样直接走到了张岚星面前。
“卿家昨日救我与危难,智勇过人,不知卿家今日想要何赏赐。”
张岚星愣愣的望着面前之人,脑筋一时间仍有些混沌,竟然脱口来了句:“您真是我们朝的太子殿下,就是将来要当皇帝的那个太子?”
一旁有些人已然变了脸色。
楚焰这下可真是笑了,答到:“我自出生起便被封为太子,想来该是你口中所称的那种太子吧。不然,将我太子金印取来与你看看如何?”
“啊!”张岚星禁不住好似发现什么惊世宝藏般惊叹出声。而这时他也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是在与皇帝的儿子说话,以那有限的礼仪修养知识也觉出自己做了十分不恭敬之事,于是,他惶恐了,心急火燎的解释道:“不、不,草民方才不是那个意思!小民能见着太子殿下,很开心,太开心了!能为殿下出些力可是我们的荣耀,不用什么赏赐。”
这些话听着太像是拍马屁,不过可确实是张岚星的真心话。他对皇帝啊皇后啊等等这些人怀有着与一般老百姓无二的朴素的崇拜之情,这些人在他的心目中于神仙可算是同等地位,能给皇帝的儿子做些事情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对这样的回答楚焰并未感到意外,略一思索,表情十分和善的问道:“卿家既通晓医术,可愿入我东宫典药局为使?”
东宫典药局如名称所见,乃是个服务于皇太子,职能与太医院类似的机构。能在此处为官那也是张岚星想也不敢想的。典药局局使乃是从九品,他祖父从前不过是个无品级的王府医师。张岚星在祖父的影响下自小的梦想便是能为皇帝治病,如今能给皇帝的儿子治病,这天上掉下的好事张岚星又怎会不愿意,慌忙点头:“草民愿意。”
“嗯,”楚焰点头,“如此便一道过去吧,其余会有人教给你。”
张岚星一听,忙道:“可是马上就走啊?草民想回家将爹娘灵位带着,行吗殿下?”当然,拿爹娘的灵位之外,张岚星还想顺便回去与乡亲道别兼收拾些细软。不过这种理由实在不太高尚,还是不要跟太子殿下汇报了。
古人甚为看重孝道,所谓“百善孝为先”,楚焰赞许道:“卿家孝心感人,怎会不允。”接着唤来一侍卫,“吕品,你陪同张局使回居所取先考妣灵牌。”这般安排之后,楚焰带着队伍离开,张岚星自同吕侍卫一道乘马回去。
来时花了二个多时辰,回去只用了一半时间也不到。
进了村子,张岚星遇见乡亲招呼他便说了自己要出远门。真正原因倒未明说,只说是去京城行医,还将同来的侍卫说成是从前在梁城的旧相识,此番正是前来邀请自己过去。并非故意隐瞒事实,只是事情来的太过突然,他不知如何与乡亲们解释。且张岚星虽不觉着太子殿下会是假的或是有人设局诓他,费这事骗他个乡下人又无甚好处,但心里总不踏实。
取过灵牌,张岚星又将些常用的东西简单弄个包裹带上,家中已聚满了乡亲。大家听闻他这一趟大约会出去很久,平时相熟的人很多都送了些小物件,自家做的布鞋、小吃食之类的过来,张岚星含着泪一一收下,也将不能带走的东西赠与了他人。他又嘱咐了乡亲们平时身体上一些该注意的地方,谁谁再出什么症状要如何应付之类的。
期间他还去了趟陈二哥家,见到陈二哥平安在家,昨日乃是从别处下的山,故而未遇到那场祸事,总算放了心。本想去找何大叔道别的,有乡亲说见着他出了村子,只得作罢。
村民们一直将张岚星送至村头,他站在那里仍是不舍的与大家道别。最后侍卫见实在耽搁久了,催促快些动身,他方上了马。
☆☆☆
此刻,楚焰正端坐于帐中,与大将军李准及几位将领商议这两日各方情势,部署往后的行动。
他已换上干净的衣物,伤口也重新上了药,身着惯常穿的深色外袍,整个人又恢复了以往的威仪。
昨日的遇刺事件,起因无非便是那帝王之家挥之不去的皇权之争,“帝位”二字,犹如梦魇,直教骨肉生死相残,整个事件无甚新鲜之处。
楚焰作为大夏国嫡长子,一出生便册封皇储,早已习惯各方明里暗里的绊子,如昨日那般危及生命之事也并非初次碰到。孝纯文皇后,即楚焰生母尚健在时已是如此。而今上专宠肖贵妃,甚至几次欲废太子,改立肖贵妃所出五皇子,奈何朝中诸多大臣抵死反对,才不得不作罢。楚焰这东宫之位并不稳固。
他很清楚,做不成天子,会连做人的机会也失去,温顺的羔羊在这条通往皇位的荆棘路上是无法存活的,又何谈保护亲戚子嗣乃至光耀祖宗基业。这些年来,楚焰一直韬光养晦,面上不与肖贵妃及五皇子一派争长短,却是暗中培养势力。
这几月,启昌帝身体每况愈下,肖贵妃利用个妖道进言,说什么必需太子亲自外出寻得十八种药材制成灵药,以孝子诚心献上方能使陛下痊愈,皇帝由此命楚焰出宫寻药,还派了个太监随行,实为监视太子是否亲自寻药,。
明眼人亦能看出这一趟途中必会生变,楚焰也做了准备,并不十分惧怕。只是不曾想到,离京不过短短三日,肖贵妃已按耐不住,下此狠手。数百名训练有素的刺客突然发难,楚焰自己都以为这次必为一时的大意而付出性命。谁料到,竟绝处逢生。
经此一难,多数将领劝楚焰不可再坐以待毙,但他仍有些犹豫。若想永绝后患,便是与父皇彻底撕开脸。皇帝尚在,武力逼宫可不是说说那么容易,一旦失败即是身家性命不保,再无翻身之日。
帐中诸将也为此起了争执,最后楚焰命各人退下,表示需慎重思考后再做决定。
楚焰卧于铺上,心中十分苦闷。伤口阵阵的疼痛在提醒他,已无法再退让。可一想到五皇弟那个懵懂孩童,尚不懂大人的争斗,经常用软软的嗓音喊他二皇兄,他便有些心酸。如果可以,他不愿赶尽杀绝。他虽没法伟大到牺牲自己的地步,也没法那般冷血。
但无数人的性命交付在他手中,多少双眼睛在望着这里,于是他只能独自在心中叹口气,连将这种情绪发泄出来的资格也没有。
他尚在犹豫,有人已逼得他不得不作出决定。
傍晚时分,有密使求见。
那人进帐后即解下披风,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容,虽为男子,却是异样的明艳。此人名曰肖延墨,乃是那肖贵妃的异母弟弟。
“殿下。”肖延墨跪下行礼,双眼却紧盯着楚焰,脸上也沾了些怒气,“您受伤了?”
一见到他,楚焰便明白宫中有大事发生,挥手让人起来:“已无大碍,免礼吧。你竟亲自来了,有何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