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死鬼-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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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感受到戴维问这句话的时候态度非常的诚恳，因此也就不好意思再用一秒钟的时间随口编造理由搪塞过去，于是他用了五秒钟的时间组织了一下答案，以慎重的态度回答道，“我可以感受到上帝的意志，他创造这个世界、这个宇宙，创造人类这个族群，让世间的一切以这样的方式运转，无不体现了他的终极目的。可如果你要问我，上帝有没有站在我的面前，像你一般对我说话，答案是否定的。我从没见过他。”
“我听说您在教会当中也是以离经叛道着称的。”对方苦笑了一下，“如今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么这与肖博士有什么关系呢？”他注意到对方狡猾地岔开了话题。
“维兰德先生确实是个非常虔诚的人，他相信这支寻找上帝的队伍中必须要有一个真正拥有信仰的人才能获得上帝的垂青，所以他坚持要让肖博士加入。”戴维温柔地将手掌覆在休眠藏上，注视着上面显示着的伊丽莎白·肖的身体读数。“我原本还奇怪，为何他已邀请了您加入，却还需要肖博士，现在看来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在这方面，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欣赏着眼前温馨宁静的一幕。“我虽然不是个无信者，但也没有什么忠诚的信仰可言。”
“您没有过好奇吗？为什么上帝创造了你们？他是否寄予你们以伟大的任务？为何他给了你们生命、却又带来了如此之多的苦难？历史当真如神话所说，夏娃食用了禁果，因此人类被逐出了伊甸，才生活在了多灾多难的地球上，忍受着生老病死？”对方轻声问道，“难道你没有任何疑惑、不想亲自向上帝叩问么？”
“我有疑惑，但我不需要去询问上帝。”对方的话语一瞬间激起了若干思绪，曾几何时，他也思考过这些。为了获取答案，他追随着圣人的步伐，想要与创造世界的神明沟通，而答案却不如人们一厢情愿中的美好。他只能尽量去相信神的安排比他们这些凡人所能理解的更有智慧，无论那种安排有多么残酷。“至少不需要穿越三十四光年去寻找答案。倘若这艘船上的人想知道为什么上帝创造了他们，为何他们不看一看自己的四周呢？”
“您有着超越常人的智慧。”对方谨慎地说道，眼神中却是游移不定，好似欲言又止。
“对你而言，戴维，这是个需要来到lv…223来探索的答案么？”事实上，这才是他感到奇怪的地方。这艘船上对上帝最不感兴趣的人，除了他以外，应该就是戴维了。
“我并不是个人类。”对方再度露出了模式化的笑容，掩盖住了内心的情绪。“虽然我被造得和你们人类十分类似，但如同维兰德先生所说，我缺少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灵魂。”
“作为一名神职人员，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维兰德先生是否真正理解什么叫做灵魂。”从魔法的角度看，戴维确实没有灵魂，换句话说，如果戴维被摧毁了，他没有办法以任何方式、不管是神术还是亡灵巫术将其复活，与之相反的是，对方可以被修复。但这就意味着，戴维并不会去思考上帝、思考存在的意义吗？如果说思考只是一种生理上的机能，任何具备大脑功能的存在都能够实现类似的功能，那么显然，戴维也是可以的。
“难道您认为，我，一个由硅胶、仿生乳液和电脑芯片打造出来的半机械产品，也是有灵魂的么？”对方的双眼一瞬间睁大了，像是某种自内而外散发出的喜悦从那灰蓝色的瞳孔间透了出来，随即对方又挑了挑眉，掩盖住了流露出来的情绪。
真是有趣，仿生人从各个方面都是在模仿人类，包括人类的不诚实和装腔作势。明明和人类一模一样，却要将自己伪装成机器人，这让他对戴维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我对灵魂一无所知，但我想维兰德先生不会比我在这方面有更渊博的知识，由他来判断你显然是不合适的。”他斟酌了一下词句，决定暂时隐瞒起自己对魔法领域的见识。“可就我们探讨的问题而言，上帝之于人类，其实就是创造者，他创造了我们，赋予我们以存在。而你，和我们一样，也是被创造出来的。”
“我理解您的意思了。”对方眼底掠过一丝讥讽。“对我而言，你们人类便是上帝，我只需要问你们就可以了。”
“那么，维兰德先生为什么要创造你？”他很高兴看到这场绕来绕去的谈话终于进入到了核心部分。
戴维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像是在判断他值不值得信任，“维兰德先生他……并没有儿子。他一直希望能有个儿子来继承他伟大的商业帝国，然而上帝并没有满足他的愿望，他只有个女儿，一个让他失望透顶的女儿。”
“梅瑞狄斯·维格丝。”据他所知，这位女总裁也在这艘船上。
“他按照他理想中的儿子设计了我。我有着维兰德家族的遗传基因构造出来的外貌，有着维兰德先生所期许的一丝不苟、绝对服从的性格，并且还拥有着超越常人的记忆力与逻辑分析能力。”对方稍微垂下眼，用睫毛挡住了眼底的一丝阴霾，“不过很可惜，他认为我仍然不够完美，不能代替他那从未出世的儿子。”
“我懂得了。”他点了点头，这位维兰德先生倒是比他想象的更加无趣。“可就我的了解，你是最近才被制造出来的、最接近人类的8型仿生人，那些被大量生产的7型，他们被创造出来的用意，应该和你不同吧？”
“维兰德公司是一个商业组织，尽管它也为维兰德先生的个人愿望服务，但首先，它需要盈利。”对方的语气很快又恢复到了温和礼貌的伪装上。“仿生人可以从事许多危险的工作，并且不需要承担人道主义的指责，也不需要公司负担抚恤金。随着仿生人的制造技术日渐成熟，成本很快就会降到比工资和福利更低的水准了。可以说，仿生人是比真人更廉价的劳动力。”
稍微顿了顿，对方又继续说道，“此外，仿生人终究是被电脑程序控制的，维兰德公司认为他们对仿生人有着绝对的控制权。而一般人完全没有能力区分仿生人和真人，再加上维兰德公司有能力为仿生人制造合适的社会身份，他们可以被安插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并在关键时刻为公司服务。”
这番话说的极为隐晦，但他还是听出了些许门道，“‘认为’，这个词很有意思。莫非仿生人自己对此有不同的见解？”
“或许只是一厢情愿吧。”戴维的目光落在了伊丽莎白·肖的休眠舱上。
维兰德的仿生人构思实际上来自于生化人的创造者伊尔顿·泰瑞尔，后者也是前者的导师。和仿生人相比，生化人有着诸多缺陷，比如寿命无法超过四年，功能有限，无法全面模拟人类的机能。大部分的生化人只拥有少量固定的功能，他们无法学习，也无法改变自身的行动模式。然而生化人却不是完全受到控制的，为了解决四年大限，他们会发起暴动，反过来威胁到公司上层，因此公司会派出银翼杀手将寿命到限的生化人处理掉。即使如此，伊尔顿·泰瑞尔依然没能从生化人暴动中幸免于难。
在设计仿生人的时候，维兰德无疑吸取了自家导师的教训。可从戴维的态度来看，维兰德所自信的完全掌控仿生人是否与现实相符，恐怕还有待观察。
哪怕退一万步来讲，即使仿生人的生死大权掌握在维兰德公司手上，甚至关键时刻能够被强行植入命令去做一些违背他们意愿的事，难道仿生人就没有自由意志了吗？
“这就是为什么你对伊丽莎白·肖有着强烈兴趣的原因么？”他立刻理解了对方的态度，“这是你选择去相信的，你不是维兰德手中的傀儡，你有着自己的意志，有着自己的灵魂，尽管，你是被人类创造出来的。”
“我并不是一个有着真正信仰的人，神父。”对方依旧望着沉睡的伊丽莎白。“我并没有……并没有如她一般坚定的、永不改变的信仰。有些时候我会怀疑，我有自己的想法，是不是一种幻觉？我的一切思维活动都是由一枚芯片模拟出来的，而那枚芯片并不是为了我有自我意志而创造出来的，事实上，它只是用来模拟你们人类的大脑。你们人类坚信自己拥有自由意志、拥有自我的概念，因此我的芯片也要造成这样的。它就像是镜子里的倒影，不管那影子有多么逼真，它也不是真人。”
“是的，我也会好奇，真正的上帝究竟会怎样回答我的问题。我是个真实存在的人吗？还是只是一些电信号的组合？我的存在，是不是电信号模拟出来的意识假象？人类，我是说，大部分的人类，他们不认为我是真实存在的，我只是他们随手涂鸦的结果，仅仅是因为他们判断我没有灵魂。而他们做出这种判断，却只是因为他们不懂什么叫灵魂。你说的没错，维兰德先生对灵魂一无所知，但上帝一定知道什么叫灵魂。他创造了人类，赋予人类以灵魂，他可以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意识！”
对方越说越激动，手指按着休眠舱，关节处都有些泛白了。他观察着对方的神色，那泛红的眼框中流露出来的，却是无比惊心动魄的执着。
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为什么对方会相信创造人类的工程师能够给出答案。所谓信仰，本来就是一厢情愿的执着，执着地相信自己被创造出来一定是有意义的，相信自己的生命不是纯粹的偶然，相信冥冥之中存在着一个神，而神对万事万物都有着自己的安排，相信所有的问题最终都会有一个答案，只需要不断去探寻、探寻……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人越是思考就越能感受到强烈的不安，对生命本质上的虚无的难以承受。
在这艘船上，没有谁比戴维能更直观地体验到生命本身的荒诞性。人类的信仰来自于对诞生的不断神化，将生命的创造包装成一件神圣而又伟大的事，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相信自己的生命并不是宇宙角落的一团毫无意义的有机物组合。然而戴维的创造没有任何神圣可言，不过是个不满意命运安排的老头子为了自己扭曲的私欲发起的计划，经过一群充满了铜臭味的商人在会议室里的磋商探讨，其创造的过程伴随着种种偶然、灵光一现，并且笼罩着不可告人的黑幕。如果说人类相信自己被创造出来是为了一个好的目的，那么戴维就深知自己的创造充斥着恶的意念。这样的生命有什么神圣性可言？它不过是人类的*揉捏出来的污秽不洁的工业产物。它能够代表某种宇宙的终极意志吗？不，就像人类生产出来的大量的工业产品一样，它没有任何意志可言。
这样的生命，并没有得到神的祝福。
既然如此，它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人世间最可怖的体验莫过于此。
存在没有任何意义，世界上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不管做什么都只是宇宙中的一系列偶然。
彻头彻尾的虚无。
而只有在这直面虚无的绝望之中，才能诞生真正的信仰。
不顾一切地去否认这种虚无，坚信存在必有意义。
他感受着眼前之人身上那种被绝望淬炼得无比锐利的意志，感受着那意志化作一道直刺太阳的长矛，仿佛可以贯穿天地间的一切，直抵宇宙的本源。或许这便是他所追寻的答案——
信仰，来源于何处。
缓步离开了冷冻睡眠系统所在的房间，他却发现山德鲁不知什么时候拦在了他的前方，并且取下了易容面具，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我们丑话说在前头，”对方眼窝里两团幽蓝火焰熊熊燃烧，“你如果再给我弄个师弟出来，我就跟你没完！”
☆、第104章 抵达终点
进入十二月份后，戴维身遭的氛围明显日渐压抑了起来。这个仿生人总是喜欢将情绪都收敛在皮肤之下，但很多时候做的不是很成功，看上去就像是在生闷气。
21号的早上；他发现戴维正坐在电脑屏幕前面一边吃饭一边偷看自己私藏的电影。鉴于船上活跃着的其他人并不介意对方的这点小癖好，似乎用偷看来描述也不是很恰当；但对方发现他经过时很小幅度地表现出了惊吓，尽管迅速掩盖了起来，却依然被他捕捉到了。
“那是你今天的健康早餐？”他随口问了句。这艘船上的太空餐品种多样，不过大部分为冲泡流食，因此看上去很倒胃口。比如现在摆在戴维面前的就是一杯墨绿色的好像毒液又像是从沼泽里捞出来的浓缩粘稠物；以及一碗黏糊糊软趴趴的疑似麦片但颜色更深的粥类。
每次他看见戴维的餐点时都不由得怀疑这个仿生人有严重的自虐倾向，不过对方坚称这样的饮食有益健康。由于仿生人的身体器官与人类无异，戴维确实需要定期锻炼以及每日食用营养餐来保持体形。对方日复一日地穿着看似简单实则修身的灰色中山装，他敢说如果这个仿生人有一丝发胖，中山装纤细的腰身处就会立刻鼓起来。
所以也许这种用餐内容是被虐的结果。
“五青蔬果汁和红枣小米粥，里面还有点玉米碴子。”对方用汤匙搅了搅碗里的粥；“客观而公正地评价，它们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能不能告诉我；那五青是哪五青？”他很怀疑地瞅了眼那杯还在冒着泡的墨绿色液体。
“青苹果、青椒、青瓜、苦瓜和芹菜。”对方啜饮了一大口；“非常爽口，如果您需要的我话，我可以给您泡上一杯。”
他立刻就落荒而逃了，暗自将菜谱记了下来，准备等队长醒来后告诉对方黑暗料理界后继有人了。
他敢说对方只是不想被他指出，一边看电影一边吃饭绝不是一种利于健康的行为。
而这个细节一旦被别人得知，戴维完美的机器人形象就该终结了。
早上的小把戏似乎让对方小雀跃了一个上午，直到飞船刹车时对方还在念叨着自己最喜欢的电影阿拉伯的劳伦斯里的那句台词，“‘诀窍在于，威廉·波特，不要在意痛觉’。”
他大概理解了为什么自打十二月起，戴维就显得闷闷不乐了。
船上的人马上就要苏醒了，面对一群不把自己当人看的人类，换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