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难为作者:浮生闲散-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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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初十,因为后退潼关的道路被阻绝,粮草也已经断绝了。李承勋手下的残兵开始四散逃脱,最后身边只余不足千人,只能暂时退避山林间。
李承勋出潼关时,不忍陆九龄与小高同自己一起送死,便将他们留在了潼关。如今身边也没有侍奉,随行的赵参军从山间打了野味,李承勋吃了些便吃不下,让他分给其他的将士。
如今躲于山中,不过就是在等死。这时间痛苦的事很多,等死算的上其中之一。明知前路已绝,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于是连挣扎也放弃了,只能在绝望中不安的等待。有的士兵因为怀念家乡,便唱起了关中的民谣,其余的人听了,也跟着哭了起来。李承勋从未听过这些歌,便问赵参军的意思。
赵参军只是笑笑,没有解释。正在这时,有人头戴帷帽往李承勋这边走来,李承勋只觉那人身形十分熟悉,待走近了,还未等他放下帷帽李承勋便认了出来:“金玉姐!你……”
竟然是东宫的刘掌园刘金玉。
刘金玉跪在地上道:“奴婢奉皇后之令,一直躲在赵参军的军中。”
刘金玉是裴后安插在东宫负责暗中保护李承勋的,表面上一直在东宫中修剪花草,其实是监视东宫众人,提防有人对李承勋不利,当初察觉灵歌有异样的也是她。
平日里,李承勋虽然知道,也只是装作与她不相熟。
李承勋看着刘金玉,怒斥道:“战场之上,你一个女子是要做什么?”
却听刘金玉接着说道:“奴婢此来潼关,是为保护殿下。”
李承勋正不知是什么意思,却见赵参军也跪下了,说道:“叛贼不捉到殿下是不会死心的,刘掌园身形与殿下相近,可以以身为饵,引诱叛军往去往黄河渡口。臣身边还剩十几个忠勇的将士,就可以趁机保护殿下绕道崤山,去往河东。”
李承勋听了,看向赵参军,沉声问道:“那,其余的人呢?”
“自然是,随刘掌园,去往黄河渡口。”
李承勋想起刚刚那些士兵唱的哀歌,似是有些明白了那歌中的意思,他双手发抖的看着赵参军与刘金玉,道:“以千人之命,换我一人的性命,这是母后的意思吗?”
“是。”赵参军答道,“太子殿下,这是皇后殿下,为你留的最后一条路,请太子殿下听皇后这一次吧!”
“母后……”
“殿下,”刘掌园抬头,看着李承勋,“奴婢幼时入宫便在皇后身边侍候,之后又去东宫。殿下于皇后待奴婢的恩情无以回报,如今能做的,只有代殿下一死,请殿下成全!”
永宁七年十一月十七,刘金玉假扮李承勋与赵参军率残兵自葫芦谷赶往平津渡口,叛军紧追不舍,行至黄河边,无一人肯降,与千余将士,自投黄河而亡。
刘金玉与赵参军殉身之时,李承勋正与剩余十几人在崤山之上往河东道赶。一行人在崤山上行了十几日才走出去。如今已经到了十二月,天越来越冷,李承勋的身体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出崤山便是陕县,如今还在叛军的控制中。
好在如今黄河已经冰封,不必从渡口过。但是因河东大部已被收复,叛军提防唐军,在沿河设下重兵把守。
一行人中有一人名唤何阿狗,身材短小,相貌丑陋,却十分机灵,在崤山之中屡次献计脱险。这次又提议从已经冰封的茅津渡趁夜色过黄河,经平陆。再赶往安邑。
平陆亦属陕郡,现在还在叛军手中,而绛州如今已经已被朔方军收复。
果然如何阿狗所言,叛军在临河设下重兵,但对以往的渡口却放松警惕,一行人趁着夜色过黄河,准备经平陆去往已在唐军控制下的安邑县。
刚过平陆不久,何阿狗便不见了。李承勋虽然心中有些顾虑,却仍然命人继续赶路。夜间行路,未点明火,在城外不远处的丘陵间,却被一支叛军发现。
当时众人已经筋疲力竭,再无力气奔走。
只听身后叛军中有人大喊:“皇上有命,活捉唐太子!”
“殿下,我们种了何阿狗的奸计!”
所谓的皇上,便是杜预。刘金玉替身之事,已经被发现了。
只见那支叛军,约略百人,手执火把,挥舞着的大刀向李承勋一行人奔来,转眼到了眼前。
李承勋身边的十几位将士,用最后的力气拼死抵抗,但转眼便有四五人被叛军砍死。
李承勋僵在那里,看着这半个多月陪同自己出生入死的士兵,在自己身前一个个倒下,依旧是面无表情,在那木然的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最后,身边只剩下四人,将李承勋围在中间。
只听其中一人说道:“今日得为殿下死战于此,已而无憾。”
李承勋看着身边浑身是伤的四人,依旧是不发一语。
叛军正在小心翼翼,慢慢将五人围住,正在这时,从李承勋身后忽然飞来数箭,转眼眼前就有六七个叛军倒下了,还未等叛军反应过来,又是数箭齐发,箭箭命中,又倒下了十几个人。
李承勋转过身,看到不远处的山上,有一大队人马正在策马奔来。
越来越近,为首一人穿着银色的盔甲,暗红色披风,那身铠甲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暗黄色,却是看不清他的脸。忽然,他又挽起长弓,三箭齐发,将正向李承勋袭来的叛军射下,而他身边的一个白袍小将亦紧随其后,挽弓三箭,射向叛军。
至此,再无叛军敢上前。叛军的头领见人马如此之多,忙高喝一声:“撤!”
仓皇逃回平陆县城内。
战马停在眼前,李承勋抬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
他曾无数次的,梦到过再见时的场景。
在太极宫的北海边,桃花灼灼之时,那人突然出现在湖岸边,对自己说:“阿勋,北海里没有龙君,你不会泅水,要离得远些。”
或者在东宫,走进典膳厨时,看到那人在里面忙着,看到自己,笑眯眯的说:“阿勋,这次是江南新到的鳜鱼,你喜欢吗?”
亦或者是在繁灯夺霁的朱雀大街上,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却忽然从人潮中看到那人身影,拿着狸猫面具,慢慢的走近,而后将面具戴在自己脸上,微笑着对自己说:“阿勋带上狸猫面具,很好看。”
而今,终是再见了,不是在北海,东宫,也不是在长安的大街上。
在硝烟还未散去的战场,冰封的黄河边,瑟瑟的寒风冷到刺骨,那人从马上下来,单膝跪在地上。
“臣,朔方都知兵马使云阳,拜见太子殿下。”
章十六
“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很快,你在承庆殿中耐心的等着我。”
李承勋没有等来很快的再见,也没有在承庆殿中耐心的等下去。
睡了很久,又梦到了许多事,梦到了四年未曾去过的太极宫,在北海边,看到了昭文太子和相王,都还是当年的样子。时值炎炎的夏日,北海的莲花已经谢了部分,昭文太子命人去从池中摘了莲蓬,亲手剥下来喂给相王吃。李承勋站在一边,昭文太子忽然抬头,依旧笑得如记忆中温和:“阿勋,过来啊?”
李承勋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发不出声音,只能摇摇头。昭文太子接着说道:“你是在找云阳吗?他去宫外办事了,很快就会回来。”
很快,很快是多久?李承勋想问出来,向前走了几步,去发现昭文太子不见了,接着相王也不见了,再转过身,身边伺候的宫人也不见了,北海边只剩下自己。
正手足无措时,却又听到裴后的声音:“阿勋,你为什么总是来北海边?”
裴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边。
我在等人,李承勋说。
“那人是谁?”
是一个对我很好的人。
“她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他让我等着他。
裴后叹了口气,道:“等不来,就该自己去找她。”
疑惑的看着裴后,不明白她的话。
“阿勋,你想让她快点回来吗?”
点点头。
却听裴后接着说道:“如果成为天下的主人,到时候你等的人一定能回来。”
裴后转过身,扶着自己的肩膀,李承勋这才发觉自己竟然还是十岁的样子。
“阿勋,愿意走这一条路吗?”裴后顿了顿,“这一条路很难,还会有性命之虞,但一旦成功了,你一定会再见那个人。母后会帮你,你愿意吗?”
这时李承勋才察觉,这是认识裴后一年之后发生的事,现在距那时已经过去六年了,自己是在梦中。
猛的睁开眼睛,李承勋正躺在床上,看着陌生的帷帐发愣。自己现在是在哪里,长安?潼关?还是其他什么地方。那一晚的重逢好像是梦一样,只记得云阳从马上下来,向自己行礼,之后就什么也记不清了。
难道,真的是幻觉吗?
正想着,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殿下从被韩国夫人种下毒蛊之后,每到了冬天都会这样,再加上他为了防着郑氏迫害,一直吃着伤身体的药,一来二往,再好的身体也得折腾坏。这次从崤山一路过来,天这么冷,又吃这么多苦,能撑到现在已经全力了。””
外室有人在说话。
这声音把话说完,却没有听到回话。
只听那熟悉的声音接着说道:“您也不用担心,大夫说殿下没事,就一定没事,估计快醒来了。”
李承勋从床上下来,赤着脚向外走去,绕过屏风,出了内室。
云阳正坐在矮几边,双眉微皱,身边坐着的,竟然是被自己留在潼关的小高。
“殿下……”小高最先看到李承勋,忍不住开心的先喊了出来,站起身跑过来扶住李承勋。
云阳亦站起身,向李承勋行了礼。
李承勋点点头,道:“云将军免礼。”
小高扶着李承勋到主位坐下,然后又利索的给李承勋倒上茶。
李承勋喝了茶,开口问道:“我睡了多久。”
“殿下您没睡多久,就睡两天而已。”小高抢着说道,想了想,又接了句,“今日是腊月初九。”
“那现在是在何处?”
“殿下,我们现在是在绛州。”
李承勋点点头,又问道:“朝中诸事如何?”
“还是一团乱,不过那郑元忠说不定现在有多得意呢,哼~”小高说完,撅着嘴哼了一声。
李承勋又道:“那河北战事呢?”
“还在打着,殿下您就别操心了,等掀了杜预的老巢,收复了洛阳,咱们就回长安,先把那郑元忠给剁成稀巴烂,再剁那韩国夫人……”
“小高……”李承勋抬头,看了一眼小高,小高见了这眼神,忙收了口,说道:“小奴多嘴了。”
李承勋叹了口气,接着问道:“云将军,我在绛州的事长安可知道?”
“回禀殿下,臣并未上报,那日去平陆的将士,臣也已命他们严守此事。”
“有劳云将军了,平乱之事,诸军听从卢将军调配即可。待收复洛阳之后,再将我尚在人世的消息报往长安。”
云阳听了李承勋的话,并没有起身答诺,而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艰难的开口道:“殿下,卢将军他……已被圣上,赐死了。”
李承勋看着云阳,此时,原本已经平复的心情,在那句话说出的瞬间跌入谷底,“赐死……”李承勋的手在发颤,抬手想端起案上的茶碗,却无论如何也拿不起来,只听“砰”的一声,茶碗倒了,浸湿了案几。
小高看出了李承勋的不对劲儿,忙说道:“殿下,您刚醒来,身子还未痊愈,还是……还是先回屋内……回屋内歇着吧……”
李承勋却未回他,接着问向云阳:“那,白将军呢?”
“亦被……赐死。”
“是吗?”
李承勋想站起身,小高忙上前去扶住他,却是刚站起来,便腿一软,倒了下去,他只觉身下轻飘飘的,思绪也不慎明朗。
小高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把李承勋架起来有些吃力,忙对已经站起身的云阳说道:“云将军,你快来扶着殿下……”
云阳匆匆上前,接过李承勋,将他打横抱起,而后对小高说道:“去把药端来。”
小高听了,便急急忙忙的跑出了屋。
李承勋迷迷糊糊的靠在云阳的胸前,却仍不肯放弃的问道:“赵参军他们呢?”
“在平津渡口,投河殉国。”
闭上眼睛,李承勋将头埋入云阳胸前,直到云阳快将他抱到内室,才开口,用很低很低的声音,沙哑的说道:“我,知道了。”
当年背着自己在长安看灯火的少年,已经成了独当一面的将军,个子长高了,胸膛也变得宽厚,却依旧如记忆中的温暖。
自分别七年后,李承勋第一次想哭,可是却如以往一样,有什么堵塞在心口,很难过,却无论如何哭不出来。
只能双手紧紧抓住云阳胸前的衣襟,想跟他说很多话,这么多年自己在宫中如何,他在外面又怎样。可是话到嘴边,说不出来,再三的努力之后,才小声的缓缓的说出了两个字:“云阳。”
似乎是因为这两个字,云阳愣了一下,之后抱着李承勋坐到床边,没有要将李承勋放到床上的意思,李承勋似乎也没有想要下来,小猫一样依偎在云阳怀中。
也不知这样搂了多久,李承勋突然问道:“小高怎么会在绛州?”
“他是我派去东宫的。”云阳说,“我在灵州,听说了长安的事,放心不下,就让小高去了长安。小高的父亲曾是剑南眉州太守,当初郑元忠任剑南节度使时因为不肯阿谀行贿,被郑元忠找了个罪名陷害,全家流放岭南。他父亲年轻时曾投身于我祖父帐下为幕僚,祖母怜惜他,就派人去岭南将他赎回,送到了灵州。”
李承勋点点头:“原来是贤臣之后。”
“你离开潼关后,他便也出了潼关,一直跟在了你身后,之后又早你一步来到了河东。”云阳说到这里,便没有接着再说,转而说道:“他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