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话:尚融之章-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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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花东。今年毕业生里女生多,那些小女孩说晒太阳对皮肤不好,一群人小鬼大的家伙。」
「花东?那不就是这里吗?」
「嗯,不过应该不会到这麽乡下的地方来,多半就是走一些旅游景点吧!太鲁阁、天祥或是秀姑峦溪或立雾溪什麽的,她们的重点也不是景点就是了。」
?衍撇撇嘴,想起自己请假离开前,那群厚脸皮的女生就已经在讨论车上谁和谁坐一块、房间和谁住一起,还有晚上夜袭男宿的计画等等。
他还不小心听到女生打算在自己洗澡时到房间突击检查的计画,连自己内裤穿什麽颜色的赌盘都开好了。
「当老师,好像也不错,可以留下很多美好的回忆呢。」稽古彷佛洞悉?衍的想法般,仰头看著星空说道。?衍瞄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两人一前一後走了一段路,稽古忽然回过身来,并肩走到他身侧。因为田梗的路很窄,两个大男人并排而行,根本没留下多少空间,稽古的体格又很不错,完全田里出身的肌肉农身段,肩贴著?衍的肩,?衍甚至感觉得到他身上汗水的气息。
他一时觉得有点不大自在,忍不住往旁边田梗挪了两寸。
「……不过,你还真是没什麽变呢!小衍。」
稽古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般,边走边笑著说。
「没什麽变?」
「是啊,总是安安静静的,永远不知道你的脑袋瓜子里在想些什麽。怎麽说,给人一种很神秘的感觉呢!」
?衍有些意外,他一向不觉得自己是特别孤僻的人,只是因为不想带给一般人麻烦,又觉得一般人知道自己的事情後,肯定会疏远自己,所以不知不觉就学会低调。没想到会给别人这种感觉。
「你结婚了吗?」稽古忽然问他。
?衍吃了一惊,「呃,没有。」
通常亲戚问了这问题後,都会继续问有没有交往对象之类的问题。但稽古却没再开口,?衍只好硬著头皮反问。
「那……你呢?」
稽古灿烂地笑起来。「啊,我也还没。你放心。」
放心?是要放心什麽??衍直觉话题往一个危险的方向靠近,而且总觉得稽古越贴离他越近,明明田梗旁边还有空间的。
他咳了两声,忽然看见靠近田沟的路上,有座小小的土地庙香享,不由得一怔。
「这附近……也有祭祀土地神的传统吗?」?衍问。
「土地神?啊,你是说土地公吗?」稽古好奇地问。
?衍「嗯」了一声,他上任归如土地公快满三年,说实话几乎没离开过归如。以往在别的地方念书时,也从不注意那里的土地公,听久染说全台湾的土地公有一千到两千人之数,却不知道这片土地的驻神是什麽样的人。
「那这里……我是说这一带,有什麽大家常去祭祀的土地公庙吗?」?衍又问。
「常去祭祀?这个不就是了吗?」稽古指了指脚底的香享。
「这个是……不,算了。」?衍放弃和一般人解释,「所以说,这里没有福德正神信仰了?我还以为这一带都是农家,会比较重视这些。」
「唔,大概是有吧?只是我不大清楚就是了,毕竟我曾经离开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了。」
稽古抚著後脑杓说著,一副不大关心的样子。?衍蹲在那个香享前观察著,忽然发现那些供养器皿上,竟全是空的,生鲜蔬果一样也没有。回想方才妈妈的墓上,似乎也是如此,空有器皿而无供物。
「小衍,你在干什麽啊?」
稽古问,因为?衍简直要把头伸进石龛里去了。?衍呐呐地站起身,刚说了声「没什麽」,便感到脚底下油然升起一股阴气。
他吃了一惊,多数妖鬼出没之地,都会弥漫著鬼气,虽说道行高深的妖鬼会刻意隐藏,但只要道行不是相差太多,多少都能感觉得出来。
妖神是没有妖气的,事实上远古以前妖神被称为「兽身神」。有别於人身神,兽身神在人类眼里,一向被认为是正邪相兼、较之人身神更为情绪性的存在,例如虎爷、蛇圣公或是牛魔王信仰就是属於这一类。
有些兽身神也会因为忿怒杀伤人类,或因看不顺眼而同类相争,久而久之,便被人类冠以妖异之名。
妖神虽然没有妖气,修行者间也多能辨别彼此。但无论是妖鬼或妖神,都不会散发出像这样的阴森之气。
那是已死之人,重返阳间才会散出的气息。
阴门将开,阴门又称鬼门,每年鬼门将开的阴历七月,阳世的阴气都会比寻常重一些,所以才需要中元节、普渡等仪式来飨宴这些不具修行的魂魄,以求渡得黄历上最艰难的一个月份。
而就像比赛会偷跑一样,在鬼门开前,也经常有搞不清楚状况阴魄会提早来到阳间,这也是为何大寺每到鬼门开前,都会忙到加班加不完的原因之一。
「奇怪……」但是就算是偷跑,?衍也觉得这里的阴气盛得不大寻常。而且是突发性的,要是因为阴历的关系,?衍初蹈此地时就应该察觉。感觉是在他察看那间香享之後,阴气才剧盛起来的。
「到底怎麽了,小衍?」见?衍忽然停下脚步,眉头皱得都快连在一块了,稽古一脸不解地问他。
?衍一怔,他太习惯归如的土地公生活,在那个妖魔鬼怪肆虐之地,一发现什麽蛛丝马迹,?衍都得主动一探究竟。
仔细想想,这种平静的出奇的小镇,应该不可能发生那些非日常的事件才是。
妖鬼也好、妖神也罢、神兽、大寺,还有他的心脏……一切都像是独立在这片油菜花田外,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情那般。
要不是栖息在他体内的心脏仍是死的,?衍几乎要以为,过去一切全是一场梦了。
?衍说了声「没什麽」,正要往前继续走,蓦地往田梗旁一看,却发现有个脚印一样的东西,就压在刚采收不久的油菜花田旁,乍看之下很像什麽熊或是老虎的爪印,但爪趾有六只,而且光是脚印长就有?衍半身这麽大。
这脚印让?衍想起一个人,那个被称为神兽的男人。但这显然并不是他,他也不可能以真身出现在这种地方。
秉烛夜话 180
这脚印让?衍想起一个人,那个被称为神兽的男人。但这显然并不是他,他也不可能以真身出现在这种地方。
?衍蹲低身子,用指尖抚摸那个脚印,发现泥土还是湿的。这表示脚印被制造的时间不会太久。
?衍心中惊骇,但稽古就在一旁,他也不能马上表现出来。只得伏低著身子,一路追著那个脚印。脚印深入油菜花田里,似乎徘徊了一阵子,?衍看见一整片油菜花被什麽重物压扁的痕迹,又从旁边钻了出来。
「小衍!小衍?你到底在干什麽啊?」
稽古对?衍的行径显然一头雾水,他跟著?衍走进田梗,一脸担忧地追在他身後。?衍看那个巨大的脚印一路尚延伸,最後竟是停在一座香享前。正如外婆所说的,这一带人家因为务农,田梗间常有祭祀土地公专用的香享。
野兽的脚印停在土地庙前??衍想起外婆说的,供品被吃掉的事。但拥有这麽大脚印的兽,想必不会是老鼠之流,难道说土地庙的供品就是被它吃掉的?
「最近这一带,有什麽熊或是老虎之类的动物出没吗?」?衍回头问稽古。
「熊?老虎?」稽古为?衍的话一愕,「等等,小衍,你在说什麽啊!怎麽可能会有那种东西呢?那种东西出现的话大家早就吓死了,新闻台搞不好都来报了。」
如果不是一般动物的话……?衍实在不愿意这麽想,这种异乎寻常的脚印,很可能是属於那些非日常的生物,像是妖神什麽的。
或者更糟的是,属於妖鬼。
?衍看了眼稽古,知道现在不是探查真相的时候,首要之务是把普通人护送回家里,否则有脚印的主人难保不会再绕回来。
他想了想,在掌心画了结符,学著尚融当初带他去Lodus时的样子,一把牵起了稽古的手,把自己的掌心贴在他掌心上。
「我们快点回去!」
稽古看起来一脸震惊的样子,眼睛还盯著两人紧紧牵著的手,一脸难以致信的表情。但?衍没时间理他,阴气从油菜花田的四面八方弥漫而来,一想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可能遭遇到像归如一样的危险,?衍那颗失去功能的心脏便不由得一阵紧缩。
绝不能……绝不能让那些非日常的事物,伤害到这里的人们。?衍想著。
他一路牵著稽古的手,走回外婆的房舍,两个人一路上都很安静。稽古似乎还处在?衍主动牵他手的震惊中,整路上身体都是僵的。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衍问他。
稽古一怔,转过头来认真地凝视著?衍,「小、小衍,我……」
?衍不耐烦地簇起眉,他打算用结符把稽古平安送到家後,再一个人回土地庙的香享探查状况。但稽古忽然就这样停下不走了,?衍十分困扰,只得出口催促。
「怎麽了?我不认得这里的路,你得指路才行。」
「小……小衍,虽、虽然我们认识十七年了,我……我也不讨厌你,但……但这还是太快了,我还没有心理准备……」
?衍怔了一下,只觉从田梗间弥漫而来的不详之气越逼越近,知道没时间多耽搁,一时也没心思搞清楚稽古在发什麽疯,拉著他便往自己家走。
「算了,在我家也一样!现在情况紧急,你就将就一下。」
说著便拉住稽古的手,把他往外婆家的仓库拖。稽古那张朴实的脸涨得通红,一路红到了脖子根,他试图挣开?衍的手,但?衍立即反握住他:
「不许放开我的手!」他气势十足地大吼。稽古似乎被吓住了,就这样愣愣地被?衍拉著,拖向了四合院後方的小仓库。
「好、好吧,小衍,既然你……既然你这麽坚持的话。但、但是我真的是第一次,你知道,我从小在这里长大,进了城也多半在念书,没机会交什麽女朋友,当、当然男朋友也是,我是说,小衍你要温柔一点……」
?衍根本没心思听稽古的絮叨,只觉脚底下又是一阵窸窣声,?衍头皮发麻,深怕一转身面对的就是一只三头六臂的怪物。他忙扯著稽古的手,打开了仓库的门,把稽古一把推搡进去,稽古往後跌到一丛晒乾的玉米笋藤上,还不住惊呼:
「太粗暴了,小衍,这样太粗暴了,你不要那麽急……」
但下一秒只听「碰」地一声,?衍把仓库的门整扇阖了起来,还下了栓,他随手从怀中掏出符籙,贴附在门板上,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衍他仍然不放心,从外头搬了五、六个沙包,把仓库门口堵了个实,这才转过身来,面对眼前已然阴气森森的油菜花田。
「好了……现在来吧!」
?衍从外套口袋里摸出符籙,守在四合院前,严阵以待地蹲稳马步。
只觉地面的隆隆声越来越响,几乎就要逼到?衍眼前,?衍咬住了牙,回头看了眼四合院内,只见隐约还有几个人影,多半是那些叔伯叔公的喝醉了,就在庭院里直接睡倒了,这从?衍的孩提时就很常见。
只是为什麽,明明是这麽平静的地方,明明是和这些东西八竿子打不著关系的地方,他唯一能欺骗自己是个普通人类的地方……
果然是……因为自己没事跑回来的缘故吗?
因为自己是将死之人……是个不祥之人的关系吗?
?衍摸了一下一点心跳声也听不见的胸口,不知道净莲的身体质量怎麽样。如果真是因为他的缘故,把这些脏东西引来这里的话,那麽?衍觉得就算赌上自己的性命,也非得保护这个地方不可。
他捏紧手里的符籙,正想不顾一切先结术场再说,背後却传来意外的叫声。
「阿衍啊?你在那里干嘛?」
?衍一惊之下回头,发现外婆正从四合院里探出头来,一脸疑惑地望向他的方向。?衍这下子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立时就收下了手中的符籙,把左手藏到西装外套里。
「外、外婆?!」
?衍不由得头皮发麻,手足无措不知该怎麽解释。但说也奇怪,就在?衍收起符籙的倾刻,自脚底漫尚延而来的阴气竟蓦地一敛,像是褪去的潮水一样消失无踪。
?衍一回头,只听满田沙沙的枝叶磨蹭声,整片油菜花田又恢复往常的平静。
「怎麽了?一脸撞到鬼的样子。」外婆还在探头问。
?衍惊魂未定,他用灵元探测了下,确认鬼气确实消失无踪後,才尴尬地笑了笑。
「没什麽啦,我看这里晚上风景很好,所以才在外头转转,外婆。」
外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可是我好像听见仓库那里有人在大叫?」
「喔,没、没什麽啦,只是只猫。」?衍心虚地看了眼被他关进仓库的稽古,陪笑著说:「你明天不是还要早起进田里,快去睡吧!外婆。」
外婆又一头雾水地看了他几眼,?衍知道她家外婆虽然看起来傻傻的,但毕竟是二十六岁就死了丈夫,一个人撑起整个家计的能干寡妇,?衍小时候想骗她尿床的是猫不是他,几次都被她识破。
好在这回外婆并没有追究,念了几句要小心安全,就拖著脚步回到院子里去了。
?衍松了口气。其实比起让自己亲人遇到危险,?衍更怕的事情是,让外婆察觉他并不是他们眼中一直以为的,那个「普通」的小衍。
?衍目送著外婆的背影消失在内室里,叹了口气,又转回头来,面对著已然平静无波的油菜花田。
他实在想不透,在这个离归如有数百公里,可能连土地公都没有的地方,怎麽会忽然发生这种异常现象?难道是他的错觉?
他想了一下,又从西装外套里掏出符籙,把指尖凑到唇边咬破,在每章符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後看准这间四合院的四个方位,食指和中指夹稳符籙,凑近唇边。
「庚辰,天地自然、秽气分散,八方威神、使吾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