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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长庚-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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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弥殿里无一人说话,也不知此时此刻还能说些什么。宋启如本不打算将昨夜的事告诉庚延一,奈何庚延一聪慧,听说赵元长逃出了宫,身旁跟着宋袭荣,他便猜到了七八分。想来,宋袭荣昨日阻拦不让他再刺赵元长也并非全是担心他身体,而是,看着心疼。
  看完宋袭荣留下的书信,沉默了许久他才勉强扯起一丝笑意,垂顺了眉眼道:“这封信大哥都看过了?”
  “看过了。”宋启如立在床榻前低头看着庚延一,皱起了眉:“我从来都不知道袭荣他……”
  “小主公不是说对赵元长的情只是假意么?怎么偏偏就……变成真的了。”安戈握紧拳头:“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来大煜。”
  “既然他为了赵元长背叛我们也就没什么好说,日后再见到他也不必留情。”宋启如瞪着通红的眼,兴许是太生气了,兴许是太寒心了,又兴许,是太自责:“就当,从来都没他宋袭荣这个人!”
  “大哥……”庚延一伸手捏住宋启如的手:“袭荣他终归是我们的弟弟,他不过是选了条不会让自己后悔的路,既身为兄长,我们当是祝愿才对。这场战争本就不该把他牵扯进来。”他笑着:“大哥,难道你不希望他过得好?“
  宋启如闭上眼咬紧牙,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安戈,把这封信烧了。”庚延一将信装好递给安戈:“若是再有人问起来,就说袭荣只是被赵元长劫持作为逃出宫的挡箭牌,莫要提起这封信。”
  安戈不接:“为什么?”
  “日后若是有人再见到他也不会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话还未说完他便捂着嘴咳起来。
  分明是从身体里涌出来的血色,庚延一却丝毫不觉得有哪个地方痛了,只是咳出来的血钻过指缝落到被褥上,红艳得很。
  “延一!”宋启如坐下来扶着他肩膀,急得大喊:“袭荣快拿药来!”喊完他便才想起宋袭荣走了。
  “我、我去找耶尔齐先生!”安戈还没说完话就等不及跑出穆弥殿。
  “咳咳咳……咳咳……”庚延一觉得就算咳几滴血也没什么,就是太累太困,想索性闭上眼沉沉稳稳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身首异处也好,化骨成灰也罢,总之能忘却尘世间的烦恼,怎样都可。
  “延一?!”宋启如惊讶地看着庚延一露在被子外的皮肤渐渐变了色,分裂出一块块的青鳞:“毒性怎么突然就发作了?!安戈!快拿药来!!”
  庚延一看了看手上那些青鳞,也不再捂着嘴了,靠在宋启如肩头望着屋顶的横梁,许久了才闭上眼,仍是会咳几下:“大哥,若是我死了……”
  “不许胡说!袭荣走前留了药方,你不会有事别胡思乱想。”
  “不过是假如。这场战争是我挑起的,牵连了太多无辜之人……就算我死,也换不回他们的性命,补偿不了活着的人了。”
  “说什么傻话,向大煜复仇是全族的愿望。”宋启如抱住庚延一,摸着他的头:“我们全族亏欠下的债怎么可由你一人还,就算是要下地狱大哥都会陪着你,安戈也会陪着你,这是我们一起挑起的祸端。”
  “大哥……”
  “药来了!”安戈手里拽着一只瓷瓶风尘仆仆冲进来,拔了塞子便将瓷瓶递给宋启如:“这是小主公临走前留下的。”
  “延一来,吃药。”宋启如倒出药丸掰小了才喂给庚延一:“安戈拿水来。”
  “是。”
  从安戈手里接过杯子喂在庚延一唇边:“慢点喝,别呛着。”
  “咳咳咳……”
  转手将水杯放在安戈手里,他才替庚延一顺了顺气,扶他躺下,捻好被子:“好好睡会儿,大哥就在旁边不走。”
  “嗯。”
  安戈看着庚延一本是肤色白皙的脸如今才不过一会儿功夫就长满青鳞,只觉胸口闷得慌:“我从未……见过主公这副模样,每一次和主公在一起他都是……都是……”他说着便哽咽起来,堂堂大男儿竟不争气的含了眼泪。
  宋启如眉头紧锁不见分毫缓和:“以前延一吃了药面貌脸血肉都与常人无异,可如今,袭荣的药已然渐渐压制不住他体内的毒了。”
  安戈惊诧睁大眼:“那主公他……岂不是……”
  “没多少时日了。”宋启如暗自叹气:“所以他才会急着来暠城见赵元长。”
  殿门外走进来一人,本是听耶尔齐说庚延一犯病了所以来看看,却没想到刚走进来与安戈和宋启如打过招呼后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张脸,一张已然看不出原来的容貌轮廓。阿穆汗不由得愣住,看着庚延一那张脸迟迟没有回过神来,若不是床下摆着庚延一的鞋,他怕是怎都不敢相信这便是庚延一,那相貌堂堂的翩翩君子。
  宋启如站起身:“他刚服了药,睡了。”
  阿穆汗这才收回视线看向宋启如:“庚延一也中了妖毒?”
  “对,也会变成怪物,也会化为灰烬。”
  “可有办法医治?”
  宋启如闭上眼,摇摇头。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离暠城有多远,可有出顺宜。赵元长趴在马背上仍由骏马驮着自己乱走,他身上的伤口又有些裂开,血渗透衣裳黏住了鬃毛,浑浑噩噩间觉得有些冷,明明还未起风。
  前方的树林不知何时到了尽头,忽现一片湖,碧蓝的湖水清可见底,水上飘着粉色花瓣,莹莹竟在发光。湖水中有人站在船头撑了杆朝他划来,清秀的容貌,发丝泛黄,唇边笑意淡然。
  船划到岸边,船上人却未下来,而是向赵元长伸出手。
  “延一……”他伸手去握:“庚延一……”
  “是陛下!”突然而来的人声搅乱了那湖水,涟漪荡走了船上人。
  庚延一……
  “陛下!”来人收腿往马背上一踩,便凌空飞起来落到赵元长马前,正好接住滑下马背的赵元长:“快来人,军医!”
  赵元长睁开眼,只迷迷糊糊看见了救他那人的大致容貌:“你是……崇弟身边的……”
  “微臣康仁晋,奉殿下之命前来救驾。”
  “崇弟他……”
  赵元长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不那般痛了,满眼金碧辉煌摆设一看便知是齐孝王的喜好。寝宫里的舍人见赵元长醒来,便匆匆跑去禀告了赵元崇。赵元崇来时,他已然下了床,身上披件衣衫便走出寝殿来到院中,望着花草发呆。
  若不是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想必他已是将过去那些日子当做了一场梦。若真是梦,便好了,亦美亦坏都是假的。
  “怎么,本王的床睡着不舒服让你龙体不适了。”赵元崇站在亭廊上,还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赵元长闻言转过身,笑唤了声崇弟:“多谢相救。”
  “本王决然不是为了救你,只不过是出于慈悲,就算是只猫猫狗狗本王也会救。”
  “我记得你小时候也是这般心软。”
  “心软?”赵元崇冷笑一声:“你以为本王是什么人,用得着对一个旁人心软?还是一个昏庸无能自以为是的旁人,为了名男子弄得丢了江山又差点丢掉性命,你当真是能耐啊赵元长。”
  赵元长牵起嘴角,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这用你换来的江山还是被我毁了,本以为自己定能做个好皇帝,国泰民安无人受苦,可到头来却偏偏亲手给百姓带来战乱,正如你所言,我的确昏庸无能。”
  “你以为现在说几句忏悔的话一切都可以重头来过?”赵元崇走下石阶揪起他胸口的衣襟:“赵元长你是不是觉得只要后悔了一切就可以抹平不作数?!我在邻国受的耻辱换来的就是你把江山拱手让人?!”
  “崇弟……”
  “不要叫我!”赵元崇甩开手朝后退,脸色已是气得发青:“你还有什么资格叫我?!赵元长你有什么资格叫我!”
  亭廊上的宫人都吓得缩了脖子不敢出声,连眼皮子都不敢抬一下。还未走近便听见声音的康仁晋更是加快脚力赶过来,问了宫人才知道又是因为赵元崇心中的结才吵了起来。
  “殿下。”康仁晋走下来挡在赵元长面前:“陛下有伤在身也不宜在外面呆得太久,还是回寝宫休息得好,您也该去准备书信于中敬王告诉他陛下的近况了。”他稍稍用力握住赵元崇的肩,而后又对亭廊上的宫人道:“你们二人扶陛下进去,再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诺。”
  “诺。”
  赵元长张了张嘴,然终归只是看了赵元崇一眼便走进寝宫。他从来都不知道,赵元崇在作为人质的那段时日里遭受过怎样的待遇,如今赵元崇第一次提起,他也才猛然被点醒。
  过去那些不堪的记忆还是没能全部抹掉,此时又鱼贯而入的涌进他脑中,让他止不住发抖。
  康仁晋抬手摸上赵元崇的头,又走得近了些,在他耳边说道:“没事了,从今往后没人敢再动你分毫。”
  赵元崇低下头抵在他肩上:“那是当然,你以为、本王是谁。”
  “赵元崇。”康仁晋拍着他后背:“我的齐孝王。”
  



     ☆、第六十章

    赵元长回寝宫这一躺,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宫中太医在床前跪做一排,却也无人言语。赵元崇站于床头,即便眉头紧锁也依旧是那副君临天下不肯低头的模样,似乎只要稍稍低了头,便再也不是自己了。
  太医之首替赵元长诊完脉,叹口气躬身对赵元崇作礼:“老臣无能,请殿下降罪!”
  殿上的太医纷纷俯首,同太医首一道请罪:“请殿下降罪!”
  赵元崇拿眼扫过他们,看向太医首:“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本王给你们的俸禄还不够救治一个人么!”
  “殿下息怒。”老太医闻言立刻跪下不敢抬头:“陛下的伤……臣等这几日来已将毕生所学都用尽,可惜陛下的伤已在到达齐孝之前便恶化,纵使臣等乃大罗神仙也……束手无策。”
  “束手无策?”赵元崇冷笑:“即便本王砍了你们的脑袋也全都束手无策?!”
  “殿下息怒!”
  “殿下,这些太医也绝非不是藏而不用,您就算真的把他们拉出去满门抄斩也无济于事。”康仁晋上前劝慰,可并不见太大成效。
  “本王就不信,我齐孝地广人多就找不到一个中用的郎中治好区区刀伤!”
  老太医支吾许久,才道:“回殿下,陛下已经……已经……驾鹤西去了。”
  “你说什么?”他冲上前拽起老太医的衣襟,瞪目大声吼道:“你再给本王说一遍!”
  “陛下已经……西去了!”
  “不可能!没有本王应允他怎么可以死!”
  “殿下!”康仁晋拽住欲扑到床前的赵元崇牢牢不肯松手,低声说道:“既然陛下已走,您再怎么做都不过徒劳。”
  “他赵元长欠我的都还没还怎么可以轻易就死了?!放手!”他挣扎几下,未果:“本王命令你放手!”
  “当初陛下在世您处处针对,而今他死了不正好再也不用烦心了吗?”康仁晋松开手:“殿下,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更是应连同逝去之人的那份生命一道活下去。”
  “本王几时说过活不下去了?”赵元崇转身背对着床,高扬着下巴,愣是没让自己显出一丝一毫的难过,他道:“明日,将赵元长收殓入棺,下葬皇陵!”他说完,便大步匆匆走出去,不曾回头。
  康仁晋扶扶眼镜暗自沉了口气,又上前扶起老太医对他道:“有劳了。”
  老太医苦笑着摇头:“分内之事。”
  “我送您出去。”
  老太医摆摆手,继而又笑了笑:“此时此刻,大人最该陪着的是殿下。告辞。”
  “慢走。”
  太医们都跟着出去,在这里跪了一天,担惊受怕了一天,终于是,了了。只是大煜皇帝西归,这往后,怕是再难有安定之日。
  康仁晋目送他们离开,低头看着赵元长,不语。
  赵元长身上盖着被子,都还是那日与赵元崇在院子吵完架回来休息时就盖上的,本只是坐在床头望着被面魂不守舍,却不知伤口怎就突然疼起来,解开衣裳一看,才惊觉伤口又裂开。太医匆匆赶到之时他已卧床闭目,脸色越显苍白,太医伸手探了探额头,只道是好烫。
  御花园里游玩的妃嫔被赵元崇一声令下喝回了自己的寝宫,那翩翩彩蝶徒留一身惊艳无人欣赏。
  他突然拔剑乱刺毫无章法,只为心中宣个痛快。可偏偏越是宣泄越觉得不好受,觉得好似天塌了,从此只有他一个人扛,不管扛不扛得起。原本身旁还在的那人如今去了,毫无征兆转眼便没了,这天,似乎也就突然变得重了。
  乱剑伤了花叶,残败了一地,他却还是不收手,反倒是恨不得把这御花园里所有的花花草草都毁个遍。
  康仁晋叹口气,也不上前制止,此时候去无疑是自寻死路。他便等到赵元崇疯够了,躺在铺了花叶的石板地上,才捡起剑放入鞘中走过去,故意重重叹气给他听:“唉~可惜了满园的美色,深秋还没到便迫不得已要败了。”
  “本王想一个人静静。”
  “臣不出声,您就权当是块石头不就好了。”
  赵元崇抬手搁在双眼上:“你既然是块石头,就看不见也听不到吧。”
  康仁晋闭上眼,又堵住耳朵:“臣就为了殿下,当一回石头。”
  赵元崇撕心裂肺吼了一声,便哭起来。
  从中敬带了一名将士随从便快马而来的赵元瀚仅用去两日便到达齐孝,只为赶上赵元长的葬礼。
  原本赵元长的寝宫设成了灵堂,白沙幔帐的,好似当真羽化成仙了般。灵堂中安置着绝好的棺椁,镶着金丝玉石。棺椁还未封盖,里面躺着的人安详而平静,丝毫不见尘世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殿下。”康仁晋在赵元崇耳边低语,告诉他赵元瀚到了。
  闭眼靠在案桌上的赵元崇方才睁开眼,缓了缓便站起来走下席塌迎上去。
  不等他开口,赵元瀚便急忙问道:“陛下真的……”
  “死了。”赵元崇说得不屑:“灵堂就在瑥筠宫,你自己去看。”
  “臣为殿下带路。”康仁晋欠身,带着赵元瀚走向瑥筠宫。
  门外等候着随赵元瀚而来的柳下舟,抱着剑靠在廊柱上没个规矩的样子,等到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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