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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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延一笑起来,将脸埋在他颈窝:“动手吧。”
等了许久,赵元长确实扔了匕首抱着庚延一大大吼一声,咬牙隐忍哭起来。
庚延一笑道:“听说明日天君庙里有庙会,不知公子可赏脸与在下一同前往?”
“嗯,好。”赵元长抹掉脸上的泪,叼住庚延一双唇又是一场鸳鸯戏水的快活。
天君庙就在天君山半山腰处,还只是白天,就有不少人上来朝拜。庙里供奉着两位神仙,一位司风,一位司云。神像并立在天君殿里,保佑雕花风调雨顺。
院中有一棵打了结的许愿树,不大,却高。
赵元长用五文钱换来一只许愿的牌子,提在庚延一面前笑问:“写什么好?”
庚延一摇摇头:“你决定。”
赵元长想了想,提笔写下一行字:赵元长与庚延一长相厮守。写完他便呈给庚延一看:“如何?”
庚延一笑了笑:“你也不怕别人笑话。”
“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个笑法。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将它挂起来。”
“嗯。”
寥寥十几人中走上前一名穿着斗篷着了脸的男子,他碰了碰庚延一递上去一只小瓷瓶。庚延一转身惊讶地看着他,趁赵元长还在往树上挂许愿牌便跟他走到了庙后的红叶林。男子揭开连着都碰的帽子,唤了声延一。
庚延一拿眼扫过四下,见无人才道:“这里有官兵埋伏,你回去之后便不要再来了。”
“那你呢?!”宋袭荣抓住他的手臂:“跟我一起走,不然赵元长真的会杀了你。”
“兴许他不会。昨晚他把全部计划都告诉了我,你回去告诉大哥,让他把边境上的人全都撤走。”
“那你呢?还要留在他身边?!”
庚延一扬起嘴角:“我还有事要做,过几日便会回去。虽然我已报不了仇,但至少也要让你们从此不用再过的提心吊胆。”
“你想做什么?”
“与大煜和谈。”
宋袭荣松开手,脸色黯淡些许:“为了他?”
庚延一摇头:“为了我自己。”
隔了片刻宋袭荣才开口:“为了你的身体,昨晚那样的事最好莫要再做。”
庚延一愣了愣,尔后笑起来:“你都看见了?”
“我并非有意,只是想给你送药,可没想到你们竟然会在草地上……就……”宋袭荣有些脸红,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我也没想到。”
“延一?”挂完许愿牌转过身来便找不到庚延一的赵元长寻遍了庙里每个地方,最后终于找到这里。
宋袭荣立刻背过身带起帽子,匆匆与庚延一说了再会便疾步离去。
赵元长走过来,望着宋袭荣离开的方向:“先前穿着斗篷和你说话的人是谁?”
“不认识,好像是路过此地结果迷了路。”庚延一带着歉意笑道:“可惜我也不晓得他问的那个地方怎么走。”
赵元长这才舒口气,牵起他的手:“转过身来你就不见了,我还以为是那些个官兵自作主张将你抓了去。以后不许再这样。”
“没有你的旨意他们又怎敢轻举妄动。”
“他们不敢,可是你敢。走吧,许了愿还得上支香才灵验。”
“元长。”庚延一突然抱住赵元长,在他耳边柔声道:“我们和好吧。”
宋袭荣逃回了山洞,不知是太累,还是风太刺骨,他的眼眶与鼻尖都红了。灰牙从洞中跑出来,在他脚边嗅来嗅去,仰起小脑袋叫了几声便爬上了他脚背。
“灰牙。”他蹲□看着灰牙:“我有些许想他了。”
“太复杂的话它听不懂。”高伯山拿着一包剥好的瓜子站在洞口。
宋袭荣在膝盖上蹭了蹭眼睛站起来:“我把药给延一了,他让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怎么回事?”
“赵元长在这里安排了官兵。”高伯山闻言握了剑就要赶去却被宋袭荣拦下:“他准备与赵元长和谈,而且他们昨晚……”他缓了缓才继续说:“赵元长把围剿我们的计划全告诉了延一,包括这里埋伏着官兵。”
高伯山保持着握剑的姿势盯着宋袭荣,许久都未开口,直到他突然双脚一软朝后倒去才迅速伸出手臂接住:“小心!”
“谢谢,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高伯山松开手:“今晚我去,你好好休息。”
“伯山。”宋袭荣突然拉住他解开自己的腰带,褪去衣衫:“你觉得我如何?换做是你可会喜欢?”
高伯山脸色一变,捡起地上的衣衫将他裹住:“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我不是他。”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你不是他。”他背过身穿好衣裳:“抱歉,定是吓到你了。”
“你太累了,还是早些休息。”
“嗯。”
高伯山走出山洞跃上树枝,眼睛盯着山洞口不知不觉就入了神。宋袭荣抱着双臂蹲在地上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
☆、第五十章
从庙里回来,二人便坐在树下石凳上,赵元长煮了壶清茶,替庚延一与自己各斟上一杯。茶水清淡犹见杯底,绿叶沉浮几度,遂自舒展,几缕白烟,几缕香味。
赵元长端起杯子啜了小口,抬起眼见瞥见庚延一并未动手便也不饮了,放下杯子笑问道:“我煮的茶水莫非入不得公子的眼?”
“有些烫,想等凉些了再饮。倒是你,不怕烫了舌头?”
赵元长端起庚延一那杯放到唇前吹了吹,又拧起杯盖儿捋了捋,如此反复数遍,才又放回庚延一面前:“现在应该不那般烫嘴了,你试试。”
“谢谢。”庚延一端起来浅饮小口,发现确实不烫嘴了,才又是喝了一口。
“如何?”
“不烫不凉,刚好。”庚延一放下杯子,继续道:“元长,有一事我想同你商量。”
“你讲。”
“我想让族里的人与大煜和解。”
庚延一此话一出,便是听得赵元长一愣,他瞪大了眼盯着庚延一,许久了才平静下来端起茶杯望向山林见:“你怎会突然有此打算?”
庚延一笑了笑,也同赵元长一样望向林间,只是他二人所看之地所有不同罢了:“自从你我祖父那辈起,被用来试药变成怪物那天起,他们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而如今更是同整个大煜为敌。大煜乃国,他们不过是蝼蚁之力,若不与大煜和解只怕直至终老也无一日好过。我能为他们做的,便只有这些了。”
“你与我说这些又有何用,我已不再是大煜的皇帝。”
“从你坐上龙椅那刻起,这便由不得你选了。元长,当是为了我。若是和解得成,于你我而言也是有益无害,你可以继续回去做皇帝,而我也能留在你身边。大煜不用再花兵力对付我们,亦不用担心有人被害。岂非一桩好事?”
赵元长眉头皱起,并非十分愿意:“你让我想想。”
“嗯,好。”庚延一提起茶壶又往赵元长茶杯里添了些茶水,只是此时的茶水比起将才,已不那般烫了。
赵元长最终还是同意庚延一提出的和解,只是这和解并非简单几句便能定下的事。
于是赵元长依依惜别庚延一骑上快马赶回顺宜,庚延一也与宋袭荣汇合回到村子将此事告诉了族里所有人。有人指着庚延一鼻子大骂他叛徒,和解也只为自己能与赵元长在一起,并骂他龙阳怪癖。庚延一以笑接纳了他所有不堪入耳的话,没回一句,最后还是高伯山怒拔长剑指着那人的脖子,这才安静下来。族长长叹一声,允了,他明白庚延一这么做绝非为了自己,只是他太善良,怕走后这个可怜的部落也会旦夕尽毁。
以他的命数,又能留在那个皇帝身边多久呢。
大煜的皇帝回宫了,而他回来的第一件事竟是将边境上的军队全数召回,意欲怪物和谈。朝中半数大臣反对,赵元长便将这些大臣打入大牢听候发落。于是没人再敢于人前说什么,都在心里哀叹大煜气数将尽。
常亭玉气势如虹不顾侍卫阻拦执意冲进竹林,见到赵元长也没跪下,而是大声质问他为何要与庚延一和谈,为何所言之事与所作却相去甚远。
赵元长正坐于石凳上手持白布拭剑,听他这般问也未有停下:“朕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还需与你协商不成。”
“可是陛下,当初是您自己说要手刃庚延一难道您忘了?!就算您不忍心,臣也无话可说,然而您竟又为了他将半数大臣打入大牢削官撤爵,您再这般执迷不悟只怕大煜迟早要毁!”
赵元长放下白布转过身来侧头盯着常亭玉,下巴略扬得有些高了:“常将军,你可知自己这番话已是大逆不道?”
“即便是要被杀头我也要说!太皇太宗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当真就不如一个庚延一吗?!陛下执意这样做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剑光咋寒,掠过棵棵竹身晃出瞬间足以让人睁不开眼的光,赵元长脚下带力一跃就凌空斜身踏上竹子,一脚勾,一脚踏,顺势转了一圈再借力于竹猛力一蹬就朝着常亭玉飞来,剑尖直指他咽喉。他飞过的地方总能带起阵强势的风,卷起满地残叶于林间飞旋。常亭玉顿时无招以应,唯有频频后退,但终是抵不过赵元长的速度。
风停叶落,也就变得安静下来,只是剑已抵上咽喉冒着寒气,只再深几许便能要人性命,容不得常亭玉动弹半步。
赵元长眯眼问道:“你这是在对谁说话?”
“陛、陛……下……”常亭玉还未从刚才的惊愕中恢复过来,赵元长的剑太快,快得他根本来不及应对。若赵元长真要他性命,他也唯有等死。
赵元长转手收起剑放回腰间,笑道:“刀剑无眼,将军要小心才是。”
常亭玉武者脖子惊魂未定喘着大气,一时间也再难以说出些什么。从何时起,赵元长竟也有这般功夫了?
“听裘桂说,刘名扬回来了?”赵元长走回石凳前坐下,拿起白布继续拭剑。
常亭玉咽下嘴里的唾沫走上前抱拳作礼:“是,一个时辰前进了城门,想必也该进宫了。”
“嗯。”
“陛下……”
赵元长只抬起眼皮,虽他并无故意之心,然在常亭玉看来,他的神情无疑是不善的。见常亭玉稍露出了害怕的神色,赵元长这才又垂下眼收起白布:“为官这么多年,你可有学会些什么?”
“臣只懂得行军打仗之法,对于官场中事了解甚少。”
“那朕今日便告诉你,在宫中,不该你管的别管,不该你知道的别知道。”赵元长突然盯着他身后勾起唇角:“你先退下,朕与刘将军有要事要谈。”
常亭玉这才知道刘名扬已经来了:“臣告退。”
“嗯。”
“臣刘名扬……”
刘名扬刚要行礼,赵元长便笑起来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
“是。”刘名扬虽说是坐下了,但也不敢乱动半分。
赵元长不由得无奈笑笑:“朕削官撤爵之事你进宫后也该听说了,想必也是有许多问题要问。朕许你问一个。”
“陛下,你当真打算与庚延一和谈?”
“依你之见呢?”
“恕臣愚昧,不知陛下用意。”
“你不愚昧,你很清楚朕想做什么。”
刘名扬看着赵元长,良久了,才问道:“这才是陛下给庚延一下的真正圈套?”
赵元长笑着站起身,没有承认,亦是没有否认。
“您知道庚延一很聪明不会轻易上当,所以事先安排了一场私奔,然后说出自己的计划博取他的信任,之后又提出和谈。这才是真正的圈套,用之前换来的信任诱庚延一上钩,让他以为你是真心想和解疏于防范。”
“你只说对了一半。”赵元长往前走了几步,摘下一片竹叶在手里把玩:“是庚延一自己提出来的和解,是他自己助我完成的这个圈套。”
刘名扬沉默片刻,才问:“与庚延一相处那些日子,您就没半点心软?”
“险些就有了。”赵元长转过身来笑道:“好险。”
“……”
“相信他庚延一也无意与我和谈,只是和我一样借用这个借口来个瓮中捉鳖罢了。和谈之地在尔庭城,你稍作准备就即刻前往,活捉庚延一。若是他反抗……” 赵元长揉碎竹叶弃于地上,染了一手的液汁:“杀之。”
刘名扬看了看地上的碎竹叶,站起来:“将那些大臣关进大牢也只是做给庚延一看的。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告诉常亭玉实情?”
“自从侯硕死后,常亭玉便变得太浮躁,告诉他也只怕他掌握不到分寸坏了大事。”
“陛下,您当真只是因为庚延一杀了人才这么恨他?”
赵元长歪着头笑问:“刘名扬此话,何解?”
“恕臣冒昧,臣先行告退。”刘名扬抱了抱拳,便要转身离开。
赵元长突然叫住他:“到了尔庭城多加小心,暗中派些人手埋伏在城中,若是庚延一来势汹汹欲起战火也好有所应对。”
“是。”
刘名扬走后,赵元长拿出一直放在怀中的那把折扇,扇面上那二人悠然自得,一心只求安定。住在雕花那些日子,便是如这画上般闲适吧,或许是短暂了些,倒也足够了。他拽住扇顶想用力扯坏时又忽然停了下来,盯着扇面发了许久的呆,又将它收好放回怀里。
即便是一场梦,也仍是希望留下些什么的。
“该结束了……”
夜色总是因为有月而衬得美,月也只有在夜空才会显出它的柔情,这二者若是缺其一,都会觉得遗憾。许久以前,庚延一曾听母亲这般说过,那时他只顾着想如何摸到天上的月亮而未仔细看过母亲的神情,如今再忆起来,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是略带了无奈与哀愁的。
这些无奈与哀愁,而今长大的庚延一,遇上赵元长的庚延一,逐渐也有些明白了。
“延一。”宋袭荣站在庚延一身后侧,弯下腰背着手看着他,带了笑意:“在想什么?”
“嗯……”庚延一想了想,不知该如何说。
宋袭荣索性坐下来,替他道:“在想赵元长。”
庚延一笑起来:“嗯,在想赵元长,不知道他回宫之后能不能说服那些大臣与我们和谈。”
“他连江山都可以不要,区区几名大臣能奈他何。”宋袭荣双手撑在身体两侧的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