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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长庚-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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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澜放下药箱探了探项白川的气息,查看了尸斑的位置与眼眸的情况:“项将军除了脖子上有道勒痕,身上并无任何外伤,且无中毒迹象,死因应是窒息。下颌、项、肩、肘、股、膝都已出现尸斑,以手指与脚趾的尸斑较弱,眼瞳干燥且微浊,应是死了有四个时辰左右。”
  “现在是辰时,四个时辰前,那便是,子时?”赵元长似乎是想得到莫澜一个肯定的答复。
  “正是子时。”莫澜起身后又对侍卫们道:“将项将军的尸首抬到太医属。”
  “等等。”常亭玉拦住了正要上前的侍卫:“莫太医不是已经验完了吗,那又何必再抬回太医属。”
  “我只是想再仔细看看可有验漏的地方,兴许那便是之处凶手最关键的线索。”
  “可是……”
  周礼打断常亭玉:“验吧,只是还请莫太医不要花太长时间,死者入土为安。”
  “明白。”
  三日之后,周礼便将项白川接回了项府。府里早已挂起了白绸,在这落雪无色的冬日更显得惨淡。马车拉着他们二人回来时,常亭玉与侯硕他们早已在府内候着了。院子里扫出一片无雪之地,架起了许多木头,木头上又盖了一张轻薄的白绸。风一吹,屋子里的白绸全都扬扬荡了起来,跳着一只安魂的舞。
  来兮来兮,终会归去,离兮离兮,魂飞留衣。
  周礼将项白川平放在木头上,管家便哭着递上一个点燃的火折子。
  常亭玉捉住周礼拿火折子的手:“若是烧了,便什么都没了。”
  “这是项白川自己的意思。他说过,若是有一日他比我先死,便让我将他的尸身烧了。他说随风而去,更是逍遥自在。”
  常亭玉只得放开周礼的手。他们都知道,这样的话出自项百川之口,绝不稀奇。
  周礼举着火折子却只是愣愣地看着项白川。其实许久以前,项白川说这句话时,还说了一句,那便是只有他彻彻底底的离开,留下的人才会渐渐忘了痛苦,若是记得他也会变得痛苦,那便连他也一并忘了。听项白川说出这些话之时,周礼万分诧异,只是很快他便回了一句,你若是死了,我一转身便定会忘了你。周礼这话换来项白川嘟嚷的一句冷血。
  司马骏之走到周礼身旁:“你若是下不了手,就让我来。”
  “无碍,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让朕来吧。”赵元长与庚延一并肩进来:“项将军一生忠诚,朕也希望他在天有灵能够安息。”
  周礼并未接话,只是将火折子给了赵元长。白绫燃起之时,周礼背过身来,听着木头与人们的哭声,只是长长吐了口气。
  你若是死了,我一转身便定会忘了你。
  这都是骗人的……
  一切都燃尽后,地上还剩下一些残渣。周礼捻起一些灰白色的粉末,放进怀里拿出的护身符里。这支护身符还是三年前与项白川一道去寺庙里办差事顺道求的,项白川也有一支,如今都随他化成灰烬了。
  回宫后,赵元长便坐在泰祥宫正殿里,命宫人们与黄门都下去,只留了庚延一在身旁。庚延一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顺势坐了下来,衬着下巴看着沉思之中的赵元长。
  兴许就察觉到庚延一的目光,赵元长抬起头来对他一笑,端起茶杯啜了口:“嗯,这茶不像是宫人沏的。”
  “是婕妤夫人教我沏的。”
  赵元长摇摇头放下茶杯:“这次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倒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凶手是如何将项将军挂于榕树上?而榕树周围并无打斗的痕迹,项将军的佩剑也是好好的别在腰间。他自然是不可能顺从凶手将自己吊起来,更不可能自己伸脖子进去。最大的疑问还是为何他会突然从后山消失,这段时间内他又做了什么。”
  “我问过第一个发现尸首的宫人,她说她去时地上只有一排脚印,且榕树下并无垫脚的东西。你想,若是没有垫脚的东西,如何绑白绫如何将他吊上去。”
  “不知你可否注意到,周御史替项将军拂去袄衣上的泥灰之中,有一小截榕树桠。”
  赵元长点头:“兴许项白川曾倒在榕树下?若是这样想,项白川在失踪的那几个时辰里正是与凶手在一起,到了子时将他迷晕之后再吊起来。”
  “也不是不可。若真是如此,想必此人与项将军熟识且交情颇深,方才能使项将军消除戒心从而轻易将他迷晕。”
  “假使项白川是在别处被人迷晕,随后被凶手搬到了榕树下,吊起之后凶手又按照原来的脚印退回去,这便也能解释为何只有一排脚印。”
  庚延一突然笑问:“那垫脚的东西又是谁拿去的?”
  “可以事先放好,但是又不能引起人注意,想必不是椅子。”赵元长向后靠去,仰着头念着:“子时……子时……”他突然坐直了身子惊讶道:“子时?!”
  正往自己茶杯里添茶水的庚延一转过头来看着他,颇觉得有些好笑:“这有何好惊异的。”
  赵元长道了句不对,立刻叫了黄门进来,让他去永安宫问问太后,守夜的宫人们都是几时回寝。黄门一路小跑到永安宫问了便立刻回来:“回陛下,奴才问了,以前都是三更天才能回寝,只是近日宫中不太平,二更天便能回寝了。”
  赵元长沉默片刻,方才道:“你先下去。”
  “是。”
  黄门退下后,赵元长便又是一脸的困惑。
  “怎了?”
  “时间不对。最近宫中巡夜的侍卫是每两个时辰换一批,从酉时开始第一批,到二更便换上第二批,四更又是一换,这是最后一批只用巡到五更,五更一过便由他们换站守直到卯时。每一批侍卫又分作一百八十对,每对加上带队的是十一人,长卿巷是五十对交替巡夜,四个宫门一一是十五队,其余的七十对便在宫中各处来回走动。子时是三更,这期间正好是第二批侍卫巡夜之中,凶手是如何避开侍卫将项白川带到御花园的?就算凶手真有本事避开了侍卫将项百川吊起,可频频巡视的侍卫不可能会发现不了榕树上的项白川。”
  庚延一突然便沉默了,他低着头似乎在做冥想,许久之后他才抬起头来问道:“周御史与项将军可是相互恋慕?”
  “这只有他们自己方才知道。”说着赵元长便楼了庚延一在怀,这些日子他愈发有种强烈的不祥感,庚延一会离他而去:“延一,无论发生何事,你都要活着留在我身边。”
  “怎突然这般说?”
  “只是想这一世都如现在这般,能时时看着你。”
  庚延一眯起眼淡淡笑着,却又像是蒙着一层愁纱。尔后他又道:“对了,那日在御花园,我听侍卫说考工令的兵器图被盗了。”
  “什么时候?”
  “你觉得?”
  赵元长脸色立刻又变得凝重起来:“项白川死的那日?”
  庚延一点头:“也是子时。”
  “可两者之间,似乎并无关联。一个发生在考工令,一个却死在御花园。”
  即便赵元长这般说,第二日他还是去了考工令。考工令的院子里只有宋袭荣一人,蹲在几簇花前背向着门口,连赵元长进来都未察觉。
  赵元长竟不知何故突起了玩心,放轻脚步走到宋袭荣身后,弯下腰笑着哎呀一声叫。
  宋袭荣吓得肩头一抖,转过身来见是赵元长便又笑了:“怎会是你。”
  赵元长笑而反问:“为何不能是我?”
  “你从未来过这考工令,有些意外罢了。”
  赵元长在宋袭荣身旁蹲下来:“这些花都是你种的?”
  “嗯。”
  “花名为何?”
  “曼陀罗。”
  “曼陀罗?”赵元长不解的皱了一下眉:“若是我没记错,曼陀罗的花期应是夏秋两季,一入冬便败了。这怎会还开得如此娇艳。”
  宋袭荣笑起来 “这自然不是一般的曼陀罗,用它做药引子,便能使药酒有更好的效果。”
  “你身子不适?”
  “这药酒不是给我喝的,是给庚延一喝的。”
  赵元长大吃一惊:“庚延一身子不适?!我怎从未听他提起?”
  宋袭荣歪着头看着赵元长:“你当真如此紧张他?”说完这话未等赵元长做出反应宋袭荣便又笑了,道:“也并无大碍,只是在中敬被妖怪刺伤的身体还需慢慢调理罢了。”
  赵元长稍稍放下心来,但他又很快觉得不对:“曼陀罗是毒花,怎能做药引?”
  “药酒本便是一种毒酒,以毒攻毒,方能中和毒性。”宋袭荣说这些话之时,虽已极力克制,却还是显得有些忧愁。
  “你……”赵元长犹豫片刻终还是决定问了:“为何待延一这般好?”
  “若我说,是因为你,你可信?”
  赵元长轻叹:“可惜我却给不了你想要的。”
  宋袭荣入神地看着曼陀罗,似乎在问赵元长又似乎在问他自己:“我想要的……是什么呢……”
  有些口渴的安戈走进院子,本想让宋袭荣给他倒杯水,却见赵元长竟然也在,便不由得有些惊慌,下意识往殿里看了看。很快他便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走上前道:“陛下怎么有空到这儿来?”
  赵元长闻言便站起来,对安戈笑道:“听延一说你们的兵器图被盗了,便来看看。被盗了几张?”
  “全部。不过这几种兵器我都已熟记于心,没有图纸也无妨。”
  “所以便没告诉朕?”见安戈未说话,赵元长又道:“盗图的是何人,你心中可有数?”
  安戈摇头:“不过我觉得不是宫里的人。”
  赵元长眯起眼看着安戈,随后点点头:“既然不妨碍铸造,朕也就放心了。你们先忙,朕便不打扰了。”
  “等等。”宋袭荣跑回他住的屋里拿来一小壶药酒:“把这个给庚延一,上次那壶应该快要没了。”
  赵元长接过酒壶对宋袭荣笑道:“谢谢。”
  待赵元长走后,安戈才忧心忡忡地道:“你怎让他将药酒给庚延一,若是他发现了……”
  宋袭荣摇头笑笑:“不会的。”
  



     ☆、第三十四章

    将药酒给了庚延一准备离去的赵元长,走了几步又突然折回来,皱着眉头一脸认真地看着庚延一,似乎想起了什么。庚延一抬起头见他未要说什么,便取下塞子,喝了一口药酒。
  “怎了?”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可一瞬又忘了。”
  他放下药酒站起来走上前:“兴许是太累了,这些日子你不仅要打理朝政还要调查案子。你真该去走走。”
  “不如你陪我一起?”
  庚延一笑着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走到御花园的凉亭上,赵元长坐下的位置正好向着那片梅林,红殷殷之间,唯有那颗染雪的榕树显得越发惹眼。庚延一伸直了脚本想换个舒服的姿势,未曾想却踢到了旁边的石凳。他盯着石凳看了看,尔后又蹲下仔细看了许久,不觉间竟皱起了眉。
  赵元长歪头看着他:“怎了?”
  “这石凳下,为何会压着树叶?”
  赵元长闻言也凑上前,看了片刻便弯下腰将石凳抱了起来对庚延一道:“快捡起来看看。”
  庚延一捡起树叶后赵元长便将石凳放下,揉了揉手腕。
  “这叶子应是才不久被压在石凳下的。”看过之后他便将树叶给了赵元长。
  这片树叶虽说叶尖上有些黄了,但仍是绿得深沉。赵元长道:“这么重的石凳,谁会……”他突然停下来望着庚延一,庚延一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望着他。
  赵元长迫不及待叫来侍卫将石凳搬到榕树下放着,随后便站了上去。侍卫见他站得这般高便都忍不住上前要来护着他,他摆摆手,只让庚延一一人上前来,站在石凳旁。
  “如何?”
  庚延一踮起脚,尔后笑道:“差不多便是这样的高度。”
  赵元长跳下来,又命侍卫将石凳放回原处,方才不急不慢笑道:“如今垫脚的东西是找到了,由此也能推断出凶手不仅与我们熟识,且会武功。那石凳若不是习武之人,想要抱到榕树下来不是一般费力。不排除凶手是侍卫的可能。若真是侍卫,要避人耳目将项白川挂于榕树上也容易许多。”
  “想必项将军也不会对侍卫抱有过多戒心。只是宫中这么多侍卫,若真查起来,绝非易事。”
  “这我知道。”赵元长无意间瞥见雪地上侍卫搬回石凳留下的脚印,喃道:“凶手搬石凳应也会留下脚印。”
  “问问宫人不就可知了。”
  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庚延一道:“若凶手是侍卫,那卿弟之死也能作出解释。他扮作卿弟凭轻功跳下陡壁也不是也可能。且就算从陡壁下出来的路只有一条,而我虽并未碰见有谁,他也能先藏于树林脱去袄衣,待侍卫都来后便混在其中,正大光明离开。这人太狡猾。”
  庚延一笑道:“越是狡猾的人露出的马脚便越多。”
  “延一你,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只是觉得,兴许凶手是冲着你来的。”
  “何解?”
  “赵元卿是远舜王,而项白川尽管是大煜大将军却是置身顺宜,他们二人本无瓜葛,一同前往中敬时也是相交甚少。而唯一能将二人联系起来的,便是你,赵元长。一个是你的皇弟,一个是你的将军,都是与你密切之人。”
  “……密切之人……”赵元长紧握了庚延一的手,满脸忧心地看着他。
  庚延一便笑了:“我既不能替你打江山又不能帮你执朝政,本便是在皇宫里吃闲饭之人。凶手若真是冲着你而来,应是不会拿我如何。”
  “可你却是我最密切之人。”
  用过晚膳,似乎并未过多久便又入夜了,赵元长早早地更衣就寝,庚延一却依然是坐在穆弥殿里拿着一本书册,案桌上放着宫人端来的参汤。兴许燃着的炉子烧得这殿内有些燥了,庚延一起先只是觉得有些不透气,过了不久便剧烈咳起来。
  他放下书册,捂着嘴靠在案桌上咳到最后竟变得有气无力。
  门外的两名宫人见殿内突然没声不免提起心来,互相望了望,迟疑片刻还是诺诺推门进去:“先生您没事吧?”
  另一名宫人借着宫灯看见庚延一唇边满是血便惊叫起来:“您怎咳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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