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第3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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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应物稳稳的站在金水河边。冷漠的质问道:“刘阁老你言之凿凿,下官都听见了。但不知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刘棉花闻言便是一愣,方应物这问的叫什么话?竟然是如此不客气,到底是来帮他的还是来损他的?
随即便隐隐明白了方应物的用意,连忙答道:“老夫心忧社稷,天地可鉴!今日愿往左顺门请命进谏,诸君有何疑哉?”
方应物暗暗点头,孺子可教也!如果刘棉花连这点觉悟和默契都没有,那趁早回家休息去,就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他这个女婿如果上来就帮着刘棉花说好话,即便自己名声很好,也吃不住怀疑,很有可能会被当成托儿。所以就他欲擒故纵了,上来先劈头盖脸的对刘棉花质疑一番,撇清了自己之后再说其他。
何况方应物问出的问题是在场很多人都想问的,只不过碍于次辅的权力,不敢当面质问,只能在心里嘀咕。方应物开口何尝又不是顺应了众人的心声?
等刘棉花答了话,方应物再次质疑了一句:“下官冒昧说一句得罪的话,有些信不过阁老举事。”
这话已经问的够刁钻够尖酸够刻薄了,以刘棉花的脸皮厚度,脸色也不大好看,但也不能发作,他明白,方应物这些话是对外人说的。“有什么信不过的?老夫亲自前往左顺门,还能有假?尔等同往也就罢了!老夫亦不强求。”
方应物对刘棉花作揖道:“想来阁老也不至于为此当众故弄玄虚,那是我误解了,请!”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方应物想道。别人依旧没有什么动静,默默的注视着这对翁婿。
刘棉花有心要带头走,可是转身才转了一半又停住了。
他眼瞅着在场其他人的神态,心里还是没谱,别人实在不像是要跟随的模样。若自己带头走了,后面却没人,那还是丢人现眼啊!
方应物连连摇头,简直无可奈何。自家老泰山什么都好,精明程度也是一等一的,但就是算计太过,什么都想尽在掌握,缺乏冒险精神。都这会子了,他还瞻前顾后的没个果断样子,正所谓诸葛一生唯谨慎。。。。。。
其实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此时应该坚决的转身就走,毫不留任何余地!伏阙死谏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冒着不可预知的险,这带头大哥越是犹犹豫豫,别人越是逡巡不前。
**最紧要处在于煽动力,而不是理性的讲道理!如果人人都讲理性,那就没有刷声望的空间了。
而刘棉花的问题就是思维过于绝对的理性,甚至近乎无情的理性,连自己都不能感染,还怎么感染别人?
不过人总有短板,刘棉花天生就不善于搞这些名堂,方应物也埋怨不了什么。
想至此处,方应物站在桥头,对朝臣们振臂高呼道:“国本动摇,奸邪谮逆而上,诸君能作壁上观乎?吾不为也!”
看着众人目光又望向自己,方应物忍不住热血沸腾的叫道:“大明养士百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众人无不震耳发聩,瞠目结舌!什么人才能说出这样高大上的话!
随即方应物猛然抖了抖袖子,潇洒而决绝的迈过玉带桥,毫不犹豫的向东边左顺门而去,留给朝臣们一个目眩神迷的背影。
刘棉花醒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急忙上前,追上了方应物。当然方应物也是有意放慢了脚步等待,不然刘棉花这六十多岁的人老头子如何能追的上正当年少的方应物?
刘棉花与方应物并排时,低声道:“这与说好的不一样。。。。。。”
方应物答道:“唉,一时兴起收不住了。。。。。。后面别人跟过来了,老泰山赶紧到我前面去。”
刘棉花羡慕嫉妒恨的又道:“仗节死义这句台词该让给老夫来说。”
方应物瞥了一眼老泰山,“说实话,让老泰山说也说不出该有的气势,反而暴殄天物了。”
刘棉花唉声叹气,请方应物帮忙也许是一个错误,这女婿实在能喧宾夺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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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五章 都不是省油的灯
闲扯几句后,方应物微微错开身子,将刘棉花让到了前面去,而他自己则摆出跟班架势亦步亦趋的跟在刘棉花后面。
这样一是照顾到老泰山的心情,免得他老人家恼羞成怒或者破罐子碎摔;二是照顾到老泰山的需求,毕竟眼下刘棉花比自己更需要声望。
翁婿二人一前一后的没走几步,忽然听到从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方应物见刘棉花仿佛要停止脚步并转身往后看,连忙轻声道:“休要停住瞻前顾后,紧着向前走!”
刘棉花顿了顿,便听从了方应物的意见,继续朝左顺门而去。
但后面的脚步声没有停住,很快就追上了翁婿两人,方应物瞥了一眼,忍不住大吃一惊。追上来的这个人,竟然是年过古稀的首辅万安!
对此方应物愕然的想道,这老人家身体还挺硬朗,居然一路小跑的过来了。。。。。。
万安没有理睬方应物这个小字辈,指着刘棉花喝道:“刘祐之!你身为辅臣,如此胡闹成何体统!”
听见万安对刘棉花的责问,方应物忽的恍然大悟,难怪他总觉得今天的事情很不协调,原来缘故在这里!
回想起来,大明朝很少有阁老带头死谏的例子,多是由中下层朝臣特别是科道言官发动抗争,然后阁臣在天子与朝臣之间和稀泥。
究其原因,一般官员的官位都是经由铨选流程得到,美化的说法就是士林推选,情分上对天子顾及不多;
而阁老不同。往往是由天子直接指定,法定身份其实也就是天子秘书。自然吃人嘴短。受“知遇之恩”后,就不便抹下脸皮和天子死磕了。只能在中间当和事老。
所以今天次辅大学士刘棉花声嘶力竭的要带头伏阙进谏,未免显得很古怪了,看起来不协调也正常。堂堂一个阁老,突然异常高调的做起御史或者给事中的事儿,怎能不令人讶异。
别人一开始逡巡不前未必没有这方面原因,或许是对奇怪事情的下意识抗拒;也可能是突然见到次辅大学士不务正业,惊讶之下便迟钝了几分,导致了冷场。而后来方应物这样的给事中出面喊口号,才让众人的思维转回正常的轨道。
不过刘棉花今日为了刷出名望。铁了心不要大学士的尊荣体面,口气淡淡的对万安答道:“此乃为臣之本分尔!万相公若不愿同道,亦不强求。”
万安额头显出两根青筋,咬牙道:“我生平没见过如你这般厚颜之人!你也真好意思如此!你难道不明白么,别人心里谁肯真正理你?别自欺欺人了!”
万安寥寥几句,直接戳中了刘棉花的痛点。在别人面前,刘棉花可以摆出“为尊者讳”的架子自我安慰,但在比自己还“尊”的万首辅面前却没得狡辩。
故而刘棉花不禁恍惚了一下,刚才那一幕确实有点伤自尊了。若非有女婿出来救场。。。。。。
方应物皱了皱眉头,万首辅真不是省油的灯,老泰山这心态又不对。。。。。。今天真是邪门了,向来靠谱的老泰山为何总是出状况?
趁着刘棉花恍惚的时候。方应物迅速插话道:“首辅老大人说得轻巧,如果说刘阁老最多也只是没人理,那么换成首辅老大人你上去又如何?
下官敢肯定。只怕全都是对着首辅老大人叫骂并喝倒彩的,而且还不知道有多难听。莫非你这一百步还真敢来笑话五十步?究竟是谁厚颜?”
刘棉花忍不住“哈哈”一笑。方应物说的还真有可能,果然是只有比较才会有幸福。心里真是舒服多了。
自己的名声固然比方家父子差得远,但秒杀首辅万安还是没问题的,至少自己没有像万安这般腆着脸去巴结贵妃并结亲、没有向天子献春宫。。。。。。
万安脸色变了又变,但很理智的认识到自己与方应物吵架纯属自讨其辱,就是吵得上火了动手也更不是对手,故而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方应物与刘棉花继续向前,一直走到左顺门才立定住,过了左顺门就是文华殿,难得天子正在此处。
方应物正想交待几句时,突然听到刘棉花幽幽叹道:“今天算是与万眉州撕破脸了,以后的日子可难过喽。”
方应物开解道:“老泰山怎的没了信心志气?不与这样的小人撕破脸,不与他彻底划清界限,将来怎么当首辅?何况长痛不如短痛,难过这一两年,总比难过一二十年要好!”
刘棉花诧异道:“你怎的一些害怕都没有?”方应物不屑道:“冢中枯骨,有何惧哉?”
刘棉花总觉得方应物此话意味深长、含义丰富,不过没时间细想了。
却说今日天子难得去了次文华殿,所以左顺门这里已经被外围警戒的侍卫官军占据住了,中间夹杂着若干当值的内监。
站在左顺门外,刘棉花终于还是回头看了几眼。视野里出现了零零散散的一二百人,如此他才微微放了心,有这些人数撑场面,至少今天不会成笑话了。
左顺门里当值太监看到如此多大臣蜂拥至门前,;连忙站在阶上喝道:“停住!尔等聚众在此,意欲何为?”
刘棉花重重咳嗽一声,端正衣冠,排众而出,要代表朝臣这边答话。此时此刻,舍他其谁,只要方应物不来抢风头,高光荣耀都是他的。
刘棉花缓缓的抬起头,向来略显浑浊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松弛的脸皮绷得紧紧,身板挺得笔直,里里外外透着坚毅的气息。
众人将目光都聚焦在刘棉花身上,只要次辅大人一张口,年度大戏就要开锣了。
众人屏气凝声,却见次辅大人酝酿完气势,双眉一动,就要。。。。。。冷不丁又见有道影子飞快的从次辅大人身边窜了出去,直接冲到了刘次辅与当值太监的中间。
尚未看清楚此人是谁,然后便听到他对着太监高声道:“在下湖广道御史郭不怒!我等今日聚集到此,特为叩请圣上亲贤臣、远小人、正国本、振朝纲!”
这时候别人才看清楚了,只见这郭不怒御史圆头大耳、眼眸不定,奸猾之相溢于言表。真不知道他凭借这样尊容是怎么进的都察院,要知道御史官职是很讲究外在风仪的。
刘棉花瞠目结舌,方应物瞠目结舌,众人瞠目结舌,这是从哪冒出来的货色?
随后刘棉花出离愤怒了,方应物也出离愤怒了,此人胆敢强行出来抢戏,简直是嫌命长了么?
在左顺门当值的太监只能是个传话工具,什么也决定不了,只要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即可。他不管谁是主谁是副,听到这郭不怒几句话,便慌慌张张的拔腿向里面跑,大概是要禀报去。
众人齐齐无语,原本该慷慨激昂的气氛没有出现,反而诡异的鸦雀无声。刘棉花盯着这位自称郭不怒的御史,目光凶狠的仿佛要择人而噬。
夹在人群里的项成贤会意的走到方应物身边,对方应物耳语道:“我在都察院里听说,郭不怒乃是刘珝的门生。”
方应物仰天长叹,方才是万安,现在是刘珝,阁老们都不是省油的灯!(未完待续。。)
抱歉,今天无更
早晨六点半爬起来横跨市区去练车,下午科目三考前模拟,五点才上了车,六点结束回来路上大堵车,现在才刚吃完晚饭,明天上午去考试,一刻也不得闲,安静码字是奢望。等我明天中午回来后开工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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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六章 你不懂
众人都明白,左顺门当值的太监进去传话后,再出来的肯定不是天子,大概天子会另派一位重量级人物出来问话并与叩阙群臣交流。但在此之前,有些事情必须要先捋顺了。。。。。。
此时台阶上是众侍卫和太监,台阶下是来大臣们,打头的是次辅大学士刘棉花。
而御史郭不怒方才为了抢在刘棉花之前,不得不上了台阶,站在台阶中间,当然也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这里。
阁老刘棉花目露凶光盯着小小的郭不怒,如果换个场合,他一只手能灭掉十个这样的蚂蚁!但今天。。。。。。
刘棉花走上前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住了脚步。他以次辅之尊,去和郭不怒这样的“小人物”直接交涉,很难把握住一个度。而且自己基本不会得到任何好处,反而很容易惹上一身腥。
想当年,刘珝就是这样屡屡被“小小的”方应物激怒,然后动辄一着不慎,至今声势一落百丈。殷鉴在前,今日之事与当初刘珝遇到方应物何其相似,怎能不令人警醒?
所幸,当日刘珝左右无得用之人,而自己现在有方应物在此,足可去应付些许虾兵蟹将的干扰!想至此处,刘棉花对方应物狠狠地使了一个眼色,大有关门放方应物的意味。
方应物苦笑几声,真不知道今天自己究竟本意是干什么来了?他原本是要置身事外看热闹的啊,谁知频频被老泰山拖下水,到底是老泰山举事刷声望还是自己?
在刘棉花眼里。郭不怒是个小人物,但在境界很高、名声响亮的方应物眼里。郭不怒又何尝不是小人物?同样属于懒得出手之列。
无可奈何,方应物也走上前几步。对着傲然立于台阶中央、很显得卓尔不群的郭不怒道:“郭大人无礼之极。”
郭不怒斜视方应物,回应道:“在下哪里无礼?莫非方大人指的是在下方才不经阁老准允,便先说了话?如今事态如此紧急,吾辈人人有责,方大人却食古不化,斤斤计较于先后之分,实在有负名望!”
好口舌!方应物微微一愣,这种感觉颇为熟悉。。。。。。随后方应物终于打起精神正视对手,又道:“郭大人自己想的太多了。在下是说你所站地方无礼!御史哪有位居阁老之前的道理?”
郭不怒反应也很快,立刻答道:“此时又不是在朝会上,难道也有固定班位不成?吾不知方拾遗拘泥什么,须不知达者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