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第3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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缕千头万绪把自己缠得死死。
这是一场牵涉到无数人荣辱的战争,也是根本输不起的战争。不过让方应物莫名其妙的是,他明明是打算抱着置身事外的心态看戏,为何不知不觉的走进了风暴眼中?
按理说,他明明只是个小小的低级官员,应该在太子废立这种大事件里插不上手,但为何所有人都迷信他一定能有所作为?
难道这就是威望?只凭一个名字就能震慑人心的威望?声望只是声望,但声望具备了威慑力就是威望了。
当初看历史资料的时候,方应物不大理解威望是怎么回事,不理解为何有的人即便什么也不做也会引发周边连锁反应,现在总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方应物甩开胡思乱想,豪情万丈的伸了几个懒腰,对自己而言,进宫之时便意味着战争的开始!既然身肩朝堂内外重望,无数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那就请不要辜负这个时代!
及到次日,方应物醒的比较迟,父亲大人已经出门上朝去了。但方应物却没法出门,一来父有命不敢违,要想法子清理掉门外的闲杂人;二来陆陆续续总有登门拜访的,大方不在,小方总要当家接待一二。
访客大都是国子监监生,优异的,落伍的。。。。。。各种各样的都有。不过才接待了两拨,淹没在世兄长世兄短里的方应物便烦不胜烦了,感觉像是来了一群群的苍蝇。
这么多人,当然不可能全都进门。于是持有足够分量荐举名帖的,便得以进门,运气好的还有一杯茶,其他人就只能在门外了。
京城里人脉关系错综复杂,能找来重量级名帖充当方家敲门砖的监生数目也很不少,于是方家大堂里人头攒动,仿佛变成了说书场似的。
方家大门外人数更多,进不去的人就只能看着门内眼红。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自怨自艾自家关系不过硬,连个有脸面的中间人都找不到。
正当此时,忽然有人高呼道:“同为太学生,不以人才论定,只以权势定等,方家如此看待尊卑之分乎?吾辈不服!”
这话很戳中门外人的心窝子,登时沸沸扬扬的议论起来了,性急的人已经开始吵吵闹闹。
方应物刚迎了人进门,对外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愣了愣,这算是有人闹事?
忽然他产生了若干直觉,这可能不是偶然突发现象,也许不用等到进宫时,战争现在已经开始了!(未完待续。。)
六百二十三章 名不虚传
方应物的直觉自然有其道理,直觉也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他知道,自家这里是未来国子监祭酒的门庭,而国子监祭酒具有主官和师长双重身份,对监生的权力极大,说是前途命运都攥着也不为过。
所以前来拜访的监生即便心有怨言,大概也是不敢发声的,更遑论叫喊非议,不然纯粹就是和自家前程过不去。
可是偏偏还就发生了意料之外的负面现象,门外还真就有人胆敢非议方家,这难道不异常?方应物向来相信,事有反常即为妖,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异常。
当然,也有能背景强到不用看国子监祭酒脸色的监生,但这样的监生也不会眼巴巴的出现在此地并被挡在门外。
方应物便让门子打开角门,出去立在阶上,对着门外人群道:“方才是谁高声非议我方家?本官有所请教,不妨出来一见。”
片刻之后,果然有位圆脸书生从人群里挤到前方,年岁大概不到三十,对方应物道:“晚生谢明弦,只是有感而发生了几句议论而已,谈何非议?”
晚生两个字一出口,门外诸生顿生自卑之心。看着方应物才二十出头,便是朝廷名臣了,而自家见了方应物却只能以“晚生”自称。。。。。。人比人不能比。
还真有人敢站出来?方应物面上看不出什么,再次沉声质问道:“刚才就是你肆意妄言?”
谢明弦并未显得畏惧,侃侃而谈道:“方大人此言差矣,吾辈皆为太学生。至此拜访师长,若要一概不见尚可理解。又缘何因权势富贵而有门墙之别?
圣人尚且一视同仁,方家却非有教无类乎?晚生未免有所不解。故而与同行者质疑,方大人若欲因言罪人,实在承受不起。”
方应物冷笑几声:“好个伶牙俐齿的刁钻学生,以你的意思,你们如此多人簇拥而来,我方家要么全见,要么全不见,不然就是不厚道了?”
谢明弦很诚恳劝道:“晚生斗胆逆耳劝一句,若方家凭借名帖而厚此薄彼。非为师长之道,方家久有盛名,不可其实难副也。传了出去,只怕与尊名有损,或被指摘嫌贫爱富。”
至此方应物可以确定,这姓谢的学生肯定有备而来的,三言两语几句话下来,就要把方家声誉贬损下去,又能引起门外诸生的不满。若就此延伸出去。还不定有什么后招。
“哈哈哈哈!”方应物大笑了几声,然后再开口道:“你口口声声拜访师长,敢问师长在哪里?谁是师长?”
谢明弦答道:“方学士要做国子监祭酒,自然为吾辈师长。”
方应物貌似很疑惑的问道:“咦?本官怎么没有听说过?难道朝廷有了旨意。还是官府出了公示?你若是有,拿来与我看看。”
谢明弦哪里拿得出这种东西,只能道:“传闻如此。十之八九而已,不然何至于有如此多太学生登门拜见。”
就等得这句!方应物登时疾言厉色。开口斥责道:“你也知道是流言!吾辈官员尚不敢说知道,你区区一个监生。也敢在此对朝廷铨选言之凿凿!
想你受国恩得以坐监,不去研读圣贤书,专心修习圣人学问,却窥测宫廷机密,妄自揣摩朝廷天机,意图跳梁幸进,究竟是何道理?读书修身,就是这样做的么?”
谢明弦却是事先打了很多草稿,故而先前说的流利通畅头头是道,却不料方应物并不正面辩驳,却迂回从这个角度来质疑。一时间卡了壳,不该如何回答。
方应物见谢明弦不答话,便继续说:“见到朝廷旨意之前,我方家不敢以师长自居,无论诸君为何而来,但我方家只接待亲友之礼行事!
本官觉得今日人数太多,方家容纳不下,而人总有亲疏之别,关系近亲的邀请登堂入室,生疏远客无要事便暂时避而不见,有何不妥?莫非你们谢家门庭,是不分远近亲疏,一概开门相迎?”
是的,不是师生见面,是亲友拜会,不是公事是私事,难道谁还能管得了方家的私人亲疏远近?
谢明弦本来抱了不少小心思,今天受人指使站出来指责方家,在他想来又得名又有利。却没想到被方应物三下五除二驳斥的哑口无声,眼看着说不下去,一时间颜面无光,羞愤的转身就要走。
其他监生默默地看着谢明弦被方应物轻而易举的驳倒,只能感慨一句果真名不虚传。。。。。。幸亏刚才没有跟着出头。
方应物喝住谢明弦道:“慢着!本官再问你一句,你从谁那里得到消息?你又为何如此肯定家父将要铨选为国子监祭酒?”
从谁那里听到?这种事儿当然不能透露了,无缘无故牵扯出别人做甚?谢明弦含含糊糊的答道:“偶然听到别人议论。”
方应物咄咄逼人的质问道:“如此说来,你也只是听到几句传言而已?按照太祖的规矩,国子监监生是不许干涉议论政事。
而你却只凭风言风语,便要上蹿下跳意图兴风作浪,煽动同窗非议朝廷官员,说是品性败坏也不为过,简直其心可诛。。。。。。”
说到这里,方应物扭头对家人道:“你们将这姓谢的监生拿下,扭送到国子监绳愆厅,请依律惩戒!”
“是!”有方家下人应声道。
今天过来帮忙的娄天化在方应物身后看了会儿热闹,此时突然出声道:“这谢监生的行径,是传谣惑众,煽动变乱!正是锦衣卫镇抚司负责管事!”
谢明弦当时就面如土色,这剧本已经远远超出掌控了,若自己被送到锦衣卫镇抚司,那实在凶险莫测。
方应物犹豫片刻,送到锦衣卫的好处当然很多。自己在镇抚司里有同党,只要这监生不是铁打的骨头,轻易便能追查出背后势力。但作为一个文臣,把读书人丢到锦衣卫去,有碍声名。。。。。。
最后方应物摆摆手,正气凛然、仁义无双的说:“皆是读书人一脉,存几分体面,还是不要如此苛责了,由本监稍加惩戒即可。”
本来还想反抗的谢监生突然安静了下来,乖乖跟着方家下人回了国子监。若再闹着,真把自己送镇抚司就不好了。
门外诸生看了这出戏,心里百味杂陈,渐渐各自散去。方家已经仁尽义至,再继续在门外围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不过今日也算不虚此行,见识了名人方应物的风采,确实当得起“名不虚传”四个字。尤其最后放了谢同学一条生路,也是够宽仁了。
宽仁大度的方应物目送众人离开后,招招手把娄天化叫过来:“你暗中去锦衣卫镇抚司,找那千户吴授。。。。。。去国子监。。。。。。”
第六百二十四章 严峻的形势(上)
国子监的绳愆厅位于正堂彝伦堂后面,是惩教监生的地方,一般情况下专门由监丞执掌。。国子监监生违法犯纪后,并像平民百姓那样受官府审判,而是押送到绳愆厅审问处罚。
今日王监丞闲来无事,正坐在厅中读书,午后忽然得到禀报,说是有犯事的监生被扭送了过来。他放下书本,将人传唤进来问话,不消几句便问明白了前因后果。
无非是这个叫谢明弦的监生在翰林方学士家门前鼓噪生事,被方家另一位小方大人告了一个不安分守己、流言惑众的罪状。
如此王监丞可就犯了难,这事非常不好处理。关键之处在于,那方学士是传言中的国子监祭酒人选,大概即将走马上任,也就是说,即将成为他这监丞的上司。
所以王监丞对这件事的裁断,必须要考虑到未来国子监祭酒方学士的立场。但是王监丞素来与方学士没什么交情,摸不清方学士秉性是什么路数,故而难以拿捏分寸,生怕断的不好就要招致不满。
把这谢监生判的轻了,有可能被新祭酒认为是藐视;判的重了,有可能会被新祭酒认为是故意败坏名声。
思量半晌,王监丞便拍案道:“暂且搁下,等新祭酒上任,再报请处置!”他索性不做出决断了,让方学士到任后自己看着办。
谢监生本来一直忐忑不安,听到王监丞的话,不禁喜笑颜开。他敢说。那方学士到任后,无论心里究竟怎么想的。但为了自身名声肯定会对他宽大处理,著名清流做事。大抵如此。
从绳愆厅出来,谢明弦穿过角门回到自己的号房,倒在木板床上休憩。脑中不停胡思乱想,今天冒险的失败叫他很郁闷,肯定要一无所获了,所幸后果还不算太严重,大家都是读书人,总不至于要死要活的。
没一刻钟,忽然听到有杂役在门外叫道:“谢生!王监丞又喊你过去!”
谢监生一头雾水。不知道王监丞又想做甚,虽然不想动弹,但不敢不去,便又只好起身。
再进了绳愆厅,却见王监丞并不在场,高居公案当中的乃是一员从未见过的官员。谢监生下意识扫了一眼此人补子,发现他竟然是武官。
那官员大喝道:“本官乃是镇抚司千户吴绶,你就是监生谢明弦?有人举报,说你传谣造乱、煽动监生围攻大臣官邸!本官便来访查。可有此事?”
谢监生登时吓得小心肝儿差点颤出来,之前还庆幸自己被宽大了,不曾想转眼间竟然有锦衣卫官找上了门,来的还是一个千户!
这次明明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了。无非就是鼓动同窗发发牢骚,诋毁一下方家,也能招惹到锦衣卫千户登门问讯?难道锦衣卫最近很闲吗?大明朝还有没有言路自由了?
再说这罪名扣得实在有点过分了。。。。。。谢监生忍不住辩解道:“在下所作所为与此罪名有何干系?还请大人明察秋毫!”
吴绶可不会体谅谢监生想些什么。再次喝问道:“本官断案向来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主犯重责、从犯轻罚。既然你想告饶,不知道你是主犯还是从犯?”
谢监生好歹也是读书人。立刻品味出这话里的意思。如果自己是主犯,那就没什么可说的,所有后果只能自己扛了;如果自己是从犯,那总要有个主犯,自己如果招出受了指使,那指使自己之人就是主犯了。
所谓的主犯重责、从犯轻罚,无非就是暗暗威胁自己,诱使自己招出幕后之人。想明白这点,谢监生不由得陷入了长长的纠结之中。。。。。。
却说方应物今天在家应酬了一天,实在有些不胜其烦。到了次日,便闭门谢客,打发了娄天化去胡同口,但凡见到有读书人过来,便拦着解释说“小方大人有恙在身,而方学士亦不在府”云云。
而方应物自己则坐在庭前,一边看着两个小儿嬉戏打闹,一边与老工匠谈着翻修屋舍的事情。最后商定了要在后院加盖一进院落,工钱随行就市,只是要快,必须三个月内完工。
刚送走了工匠,便听到门子禀报,道是有人在门房等,自称来自锦衣卫。方应物便将人请到前堂,并挥退了左右。
那人恭恭敬敬的作揖道:“小人总旗韩群,奉了吴大人之命,前来向方大人禀报昨日之事的审理结果。”
方应物笑道:“此事有蹊跷,你们镇抚司也该查查,天子脚下,宁枉勿纵。”
韩总旗便开始禀报说:“吴大人亲自去了国子监询问,据那谢监生自承,他是受了太常寺少卿石治的教唆,一时不忿才在贵府门外发声。”
对这个名字方应物很陌生,方应物可以肯定这位石少卿跟自家毫无往来,更不可能有什么冤仇。然后他又听韩群道:“石少卿任期将满,听说本来是要迁转国子监祭酒,吏部那边已经同意了。”
如此方应物才恍然大悟,这样算是可以理解了。国子监祭酒虽然与太常寺少卿均为四品,但国子监祭酒可是正堂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