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第3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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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谦喃喃自语道:“我只是做买卖的商家而已,哪能想参与宫里宫外的角力?”
方应物不客气的说:“趁早觉悟罢,世上没有如此单纯的买卖!自从你借了汪直旗号那一天起,你就该有这个心理准备!”rs
第六百一十二章 还能是谁?
方应物一句话,让姚谦忧心忡忡起来,突然间仿佛很没安全感了,便忍不住问道:“他们不会来抓我罢?”
方应物安慰都:“应该不会,现在又不是你死我活的情况,抓你就是坏了规矩。开了这个先例,难道汪直就不会抓他们的人报复?这样下来谁也没有好处,因而亦没有这个必要。”
姚谦还是有点不安心,方应物便又道:“其实要让我来说,抓你真没有用处,汪直会在意你一个商人是否被抓么?半点用没有只会带来麻烦的事情,谁会去做?”
听到这句,姚谦才放了心。不过有几个疑点,方应物并没有说清楚。
其一就是刚才所说的,姚谦只不过是与汪芷有联系的人物里最外围的,找姚谦的麻烦能对汪芷有什么触动?只怕汪芷自己都不会过于在意罢?
其二就是姚谦做这门生意好几年了,怎么对方现在才来生事?如果说是故意趁汪芷不在京时候,那汪芷也已经离京多日,为何直到这两天才来找上门来?
方应物回到家中,问过门子后得知父亲大人已经回来,便又去拜见父亲。主要就是为了禀报半年后的婚事,而现在就该着手开始筹备了。
一开始听方应物禀报,方清之还有点肉疼。迎娶宰相家千金小姐的花销,岂能是小数目?在如今风气下,如果太简朴,那就相当于是慢待了,必然要大出血的。
不过听着听着,方清之就没什么感觉了。原因也很简单。反正他掏不起,一千两和三千两有什么区别?都是令他麻木的数字而已。
所幸方应物道:“儿子我这些年还有些积蓄。今次都要拿出来使用了。只是西院除了修葺之外,还要大动土木增建屋舍。不能不经过父亲同意。”
听到儿子自掏腰包,方清之悄悄松了一口气,难怪世间婚姻都要讲究门当户对。不过又疑问道:“你那西院原先本就是一家人的宅邸,屋舍有什么不够用的,还需要增建?做人不可过于铺张了。”
方应物无奈的解释道:“我也不想费这个力气,可是听说在那刘家三小姐身边,日常就有十一二个婢女侍候起居。如果一起陪嫁了过来,我那边人口至少增加一倍,不修新屋舍就没法住人了。”
方清之瞠目结舌。愕然道:“十一二个婢女侍候?这日子怎么过的?莫非连吃饭都有专人递入嘴里?”
方应物也摇摇头表示不清楚,和父亲一起为此迷茫。父子二人都出身贫寒,发达之后也不算奢侈,对有十一二个婢女侍候的生活实在缺乏概念。
又过了一日,方应物再次被姚谦请到铺子里去,仍然像上次那样那样,藏身在屏风后面。等到两个采买太监到来时候,还是姚谦出面接待。
依旧是上次听到的尖利嗓门喝道:“姚员外!我们这是第三次来贵店了,你可想好没有?休要以为我们都是好脾性。可以任由你拖着!”
姚谦苦着脸答道:“两位公公,敝店当真接不了。不如两位公公多通融通融,召集几家铺子,一起承担这项皇差。”
却被尖利嗓门呵斥道:“别人哪有你家做的大?我们也懒得费那精神!”
然后另一个太监开口道:“姚员外你有所不知。此事也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上头差遣我们来采买货物,就给了这么多银两,我们如何能通融你?我们也要对上头有所交待。
不过姚员外的难处我也明白。眼下若你能找个够分量的人出来拦一拦我们,那我们也算有了理由。回去后也能有个交待,以后再怎么办就是上面的事情了。不然。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就通融你罢,那谁来通融我们?”
姚谦也看得出来,今天这两人分明是一个白脸一个红脸。不过这红脸的话倒是有意思,居然提出个应付差事的法子。只要有大人物拦挡他们,他们也就可以回去交待了。
若不是上次经过方应物提醒,姚员外长了心眼,觉得此事有蹊跷,现在说不定回头就把方应物从屏风里喊出来了。他的熟人里,还有谁比方应物更够分量?
正当姚谦琢磨说辞,准备继续拖延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一阵响动。转头看去,却见方应物主动从屏风里闪了出来。两个太监也齐齐感到意外,没想到屏风后面还藏着人。
方应物顾不得姚谦如何惊讶,对两位太监抱拳道:“在下乃姚员外的同乡,如今寄居在京师读书。。。。。。”
然后方应物仔细察言观色,却见这两人毫无反应,方应物便心下了然,这两人是不认识自己的。转而方应物突然又道:“在下替姚员外做主,两位公公这个单子接了!”
姚谦脸色一变,不明白方应物这是何意?两三万两可是巨款,怎能如此随便的就亏空出去?不过摄于方应物的江湖地位,他静观其变没有说话。
两名太监也惊讶的对视一眼,对此完全出乎意料。又等了等却见姚员外不说话,似有默认之意。
方应物没在意别人怎么想,继续说:“二位公公不是早说过验货取货么?今天便可以定下了,不知五千银子在哪里,拿将出来让姚员外入账。”
两个太监之一,个头略高的操着尖利嗓音道:“数额太大,今日便未曾带来。”
方应物瞪着眼质疑道:“你们说要验货取货,连银子都不带,还谈什么诚意?既然五千两没有,那定金总该带了罢?一千两有没有?只要拿出五百两来,也算是定下了货物。”
两名太监没有答话,方应物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惊叫道:“你们竟然连五百两都没有?到底有没有诚意做这笔买卖?”
两名太监起身道:“今日先告辞了!来日再谈。”方应物大喝一声:“慢着!”然后又对姚员外吩咐道:“关门闭店!”
此后方应物又面向两名太监道:“我看你们鬼鬼祟祟,要做几千几万两银子的买卖,来谈了三次至少该带着定金了,但你们却连五百两都拿不出来,这行迹十分可疑。”
两名太监冷笑道:“那你又待如何?”
方应物回应道:“只有两种可能,你们不知是什么市井无赖假冒的公公,或者你们确实是内监,但并未有宫中旨意,却打着皇家幌子出来敲诈勒索商家!对普通人而言,五百两也不是小数目,你们没有这个钱,所以拿不出来。”
两名太监皱了皱眉头,转身就要走。方应物却对铺子里的杂役伙计叫道:“此二人招摇撞骗,被识破现形!听我的,拿下这两人!”
杂役伙计们却要听东家姚谦的,不过姚谦略有犹豫,方应物狠狠瞪了姚员外一眼。姚谦叹口气,暗暗想道,罢了罢了,这场大买卖都是方应物送来的,大不了还给方应物。
杂役伙计得到了东家的示意,便上前围住两名太监,这两人愤怒的叫道:“尔等胆敢!”
姚谦对方应物道:“此二人若真是内监,即便抓了他们也棘手。内监都是由宫里管教的,京城里哪家官府能审理内监?还不得放掉。”
两个太监听到这话,面露几分得意之色,外面人就算捉住太监犯事,那也确实没办法,除非遇到强项令。
方应物瞥了一眼,胸有成竹道:“确实没有官府审理太监,我们这些外人又不能进宫鸣冤。。。。。。
所以就送东厂去罢!毕竟东厂也管着刑名法司的事情,又是内监衙门,把这两人扭送到东厂正合适,然后就在东厂状告他们招摇撞骗!”
姚谦忍不住呲牙咧嘴,“去东厂告状?!”
一般平民百姓,特别是有钱的平民百姓,告状或许去县衙或许去府衙,找一个大人物拦街告状也是有的,甚至在京城敲登闻鼓也不是没有过。但听说过谁去东厂告状么?
东厂这地方,无法无天暗无天日吃人不吐骨头,不知多少良善被东厂破家,躲着还来不及,又有谁想去那里告状?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所以姚谦猛然听到方应物说去东厂,简直无法想象,实在超出了平常人的认知。不过两个太监再听到这几句,登时面如死灰,遮掩在长袍里的大腿小腿忍不住颤抖起来。
方应物假装不明白,“有什么不合适的?想来想去,也只有东厂合适了,除了东厂还有什么地方能让我们将这两人扭送过去?”
两名太监色厉内荏的叫道:“你敢如此,东厂也是你能去的地方?饶不了尔等!”
方应物正气凛然的驳斥道:“你们敢来招摇撞骗,至少是有诈骗嫌疑,我们就敢扭送你到有司衙门!
圣明天子治下,东厂难道不是大明的衙门?正所谓有理走遍天下,一切公事公办而已!在下坚信,邪不压正,正义必胜!”
两名太监发现,眼前年轻人这看似迂腐的说辞,居然无法反驳。。。。。。但此人绝对是故意装傻!在这样年纪,有这样皮里阳秋风范的人,还能是谁?他们脑中齐齐冒出一个人名来。
第六百一十三章 虎落平阳
方应物又找个机会,悄悄吩咐长随王英,叫王英先行一步,去何娘子酒家那里告知消息,先让何娘子与东厂那边打好招呼。等这两个太监送到了东厂,任他们心里有什么鬼,只怕也扛不住东厂的手段。
此后方应物拍了拍土,就要抬腿走人,对姚员外道:“既然没甚大事,姚兄可自行扭送此二人去东厂,我先告辞了。”
但姚谦依旧七上八下忧心忡忡的,扯住方应物道:“方贤弟留步,烦请同我一起前往东厂罢!”
为了避嫌,方应物当然坚决不肯去,他去东厂算是怎么一回事?故而推辞道:“我只是个外人,去了能作甚?事实俱在,姚兄大可放心!”
方应物叫姚谦放心,但姚谦如何真能放心?谁要去东厂也不能放得下心。最终方应物无可奈何,便对方应石吩咐道:“你陪同姚员外前往东厂,务必要护得姚员外周全!”
方应石自然不会害怕,笑嘻嘻的答应了下来。他跟随着姚谦去东厂,主要任务当然就是给姚谦壮胆。
方应物又想起什么,又吩咐道:“把这两人的嘴巴堵住!免得在街上大喊大叫惊世骇俗。”
如此将事情安排妥当,方应物离开辽东杂铺,径自回家去了,辽东杂铺被勒索这桩事儿也暂时扔到了脑后——下面该着东厂和即将归来的汪芷操心,有什么内情也是该叫汪芷自行掂量,他方应物犯不上掺乎。
平常方应物身边有王英与方应石两个亲信随从,今天难得两人全都打发出去。只剩了他自己独行。
此时方应物很悠然自得的行走在京师街面上,随着他对政治和官场介入越来越深。大量的时间被占用,每日里不是在做着什么就是在想着什么。真正的闲暇越来越少。因而他对每一刻悠闲时光都会很珍惜。
刚走过西江米巷的时候,方应物忽然感到小腹有些涨满的感觉,人有三急,说来就来,毫无道理可言。不过这年头可没有公厕,只能想法子自行解决了。
方应物便东张西望,寻摸着钻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胡同口,然后又走了两段,终于寻到一处僻静的墙根后面。再看左右确实无人。便急急忙忙的解了裤带,爽快的开闸放水。
清空完毕,方大公子心满意足的重新系上裤带。刚要转身,忽然眼前一黑,不知被什么东西蒙住了头。
方应物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忽然双手又被人反剪到背后并死死地按住,然后便有人拿绳索紧紧地捆住了自己的手臂。这时候方应物才意识到,自己的脑袋是被布套子牢牢的蒙住了。
其后方应物待要喊叫时,却又闭住了嘴。一是敌情不明。不清楚是什么状况,乱喊乱叫容易招来不测危险,万一狗急跳墙了,倒霉的还是自己;
二是喊叫能有什么效果很难说。套住自己脑袋的布套相当厚实,大喊大叫的声音想要传出去也费劲。
其后又感到他整个身体被人抬了起来,并向着模模糊糊的方向移动。不知走了几步路。他便重重的栽倒在木板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另外还有驾车人的轻声吆喝,方应物判断出自己必定被扔到了一辆马车上。
混了这些年。方应物也算是见过风浪的人,乍逢剧变还是稳住了心神。虽然因为被绑架而有些慌张,但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仔细梳理此事。
首先,自己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眼下不至于丢掉小命。如果对方的目的是暗杀自己,那么刚才在僻静处时,对方几人完全可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何必费劲冒着风险把自己绑走?
再说纵览大明朝历史,有名的大臣里面几乎没有被宵小绑架或者暗杀掉的,这也是方应物自我安慰的底气。他方应物如今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哪能如此倒霉?
想必自己早被盯梢上了,恰好方才自己落了单,然后便被绑架。念至此处,方应物极其愤怒,这确确实实是下三滥的行为!
大明庙堂虽然经常有很激烈的斗争,但还是遵守某些底线的,也算是一种读书人习气。绑架这种事闻所未闻,却偏偏被自己遇上了!
这件事肯定有人在幕后指使!方应物敢于断言,自己被绑架不是刑名案件,是一起政治案件!坏了规矩的政治案件。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布置的,这很难猜测,大致范围也无法圈定。回想起来,他这些年得罪的小人不少,仔细想来谁都有豁出去脸皮的可能。而且如今他又莫名其妙的卷进了太子之争里,说不定还真有小人敢于铤而走险,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他。
大概想明白后,方应物强行把火气压了下去,这种时候愤怒是没有用的,想法子脱身才是正经。
不知多久后,马车停住了,方应物又感到被人抬了起来,然后直接将自己丢到了地上。同时还有说话声音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