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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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浙江官员缺乏强力领军人物的情况下,纸面上起跑线优势巨大、看似前途无量的两人就是天然的竞争对手。即使主观上没有想法,但客观上也存在着一些竞争,这与人品是否君子无关。
方应物又想起,那年父亲因为谏君下了天牢,又经过自己鼓吹造势,可谓是名气大噪、风头一时无两,而当时谢迁心里会怎么想?
按照之前类似事件的一般规律,父亲的下场大概就是贬到外地去,这恐怕也正是谢迁内心深处的期望。大明官场内重外轻,一旦父亲被贬外地,名气再大、声望再高也没用了,不在中枢就没资格去竞争什么,有谁被贬去当过州县官还能入阁的?
所以谢迁若是从自己前途角度出发,完全有理由坐视不理父亲方清之的死活。只不过出人意料的,自己父亲从天牢里出来后没有被贬谪,还能继续在翰林院混,保住了竞争资格还更上一层楼。
事情真相是不是这样,谁也说不清,只能是猜测而已。至于相信不相信如此诛心的猜测,就看每个人自己的选择了,比如方应物大概就是选择相信——作为方清之的儿子,他能有立场选择不相信么?
另外,方应物发现刘棉花今天居然很配合,如此痛快的便把真相倒了出来。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也有所求。
至少可以说明,刘棉花很烦正道后起之秀谢迁。再进一步想,如果将来亲事成了,某亲家能取代谢迁的地位,绝对是刘棉花乐见其成的。
想明白了后,方应物不由得感慨万分,官场之中,利益纠葛实在是千头万绪,一不注意就能发现一条线头。
聪明人说话真的很省力气,不用明言就有了默契
却说刘吉不急不慌,一直等到方应物再抬起头,才饮了口茶,仿佛漫不经心的问道:“方才在翰林公宴上,老夫偶然听说,你父亲曾经在翰林院中为你求亲?可曾有人选?”
方应物不假思索,坚决果断的答道:“没有!”
刘棉花笑眯眯的,摆出长辈架子道:“你如今只怕也是炙手可热的少年郎,不知有多少家愿意结亲。老夫比你多活了几十岁,论人情世故确实比你多见识过一些,如今却有几分婚事心得说与你听。”
方应物相当好奇,以刘棉花的实用主义性格,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难道刘大学士要对自己说“老夫是宰辅大学士,论权势地位几乎能秒杀所有人,给你功名富贵轻而易举,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只见刘吉轻轻咳嗽一声,敦敦教诲道:“这婚姻大事,最重要的是看对方人品,讲究性格契合、性情相投”
方应物猝不及防,毫无心理准备的愕然不已,这种很务虚的话真是刘棉花说出来的?
又见刘吉手臂一挥,语气加重了几分,“寻求亲事时,不要看重女方的门户、钱财、权势、官爵、名声、相貌这些东西,太俗气了!要讲一个心字!”
方应物目瞪口呆,刘棉花难道今天吃错了药?
按刘大学士的意思,结婚找老婆,不用看任何物质条件,要讲究精神和心灵若是别人说这些话,方应物不奇怪,但从刘棉花嘴里说出来,有种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奇诡感觉。
刘吉神色依旧如常,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淡然的抬手道:“老夫言尽于此,你回去仔细想想罢!”(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 谜底
从刘府出来,方应物还是没想明白刘吉是什么意思,想不明白就暂时不想了,拖一天是一年,形势迟早会明朗化。不过与自己的婚事比较起来,方应物觉得父亲的前途更重要一些,或者说更值得他关注。
无论如何,至少就目前情况来看,自己还挺吃香,预计婚事不会太差,无非是选择问题而已。有自己的“眼光”在,找老泰山不会撞上扑街,但父亲的前途可就有些莫测了,不确定性更大一些。
到了家后,方应物没有回自己的西院,向门子打听过后,便去了东院书房寻找父亲,旁敲侧击的询问道:“父亲大人与那谢迁之间,是否有过什么心病?有人拿你们二位对比过么?”
方应物已经从大学士刘吉得知了内幕,但仍来询问父亲,主要是为了与刘棉花的话互相对照,同时对刘棉花所言进行核实。古人云兼听则明,多长几个心眼没错。
方清之正襟危坐,放比奇本,盯了方应物片刻,才开口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且认真读书备考去,明年春闱才是要紧大事,其它有些事情不该由你胡思乱想。”
父亲居然还不肯承认或者坦白直说?方应物暗暗叹口气,父亲与谢迁之间明明有内幕,但却不肯明言,不知道是为什么?大概是碍于君子身份和脸面,在自己面前不想谈论这些罢?这种心态,就是君子耻于谈利也。
方应物忽然意识到,不止是父亲。只怕很多正人君子都是这种心态。因为他们是君子,所以嘴上不谈功利。只谈道义。若涉及到不上台面的事情又实在扯不上道义时,最多也就是暗示几句。
而刘棉花则不相同。他可以毫无顾忌,把争名夺利的事情当成吃饭喝水一样的平常事说,并不觉得这是羞耻事情。当然,想让刘棉花言所欲言不加遮掩,前提是彼此关系熟到了方应物这个地步。
方应物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比较一番,发现自己还是与刘棉花说话比较爽快作为从礼崩乐坏年代穿越过来的人士,还带有上辈子烙印的方应物虽不算恶人,但确实是比较习惯于和刘棉花打交道。让一个二十一世纪人士耻于谈利,太不现实了!
比如今天。刘棉花很直白的告诉他说“令尊具备与谢迁争夺浙党瓢把子的资格,老夫也想在中间取利”;而父亲方清之则不好意思承认这种可能性,好像承认了就会玷污清誉似的。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格对比鲜明,当今主流舆论所推崇的,显然是父亲这种,刘棉花那种很不容易博得士林名声。
想到这里时,方应物突然醒悟到什么,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失声大叫道:“原来如此!”
方清之重重咳嗽一声。“好好的说话,你鬼叫什么?”
方应物之所以叫出声,是因为他终于想明白,刘棉花谈到婚事时。那看似失常的话是什么含义了。这个疑惑一直萦绕在心头,百思不得其解,刚才却豁然开朗。
什么要与女方性格契合、性情相投。什么要用心去考量刘棉花说的女方并不是指的女子,而是女方家的老人啊。甚至指的就是他本人。
刘棉花的真实意思就是忠告自己——“以令尊方清之的交际,给你找的亲事大概也将是同道中人。换句话说。若有一个古板方正君子给你当老丈人,一言一行都与你不对付,在官场上还与你对着干,那你受得了么?
而老夫很清楚你是什么秉性,对此也不介意。你与老夫谈论问题也很能谈得来,但要是换成别人又会如何?还能像老夫这样理解你么?”
即便方应物两世为人,经历也算丰富,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刘棉花认识问题的水平很深刻,说出来的话真是一针见血、直指人心。
婚姻确实不能只看门户、权势、钱财、名望这类太物质的东西,最重要的还真是感情啊若碰上一个八字不合,动辄就要为了意识形态问题进行争斗的老丈人,即使对方权势再大、地位再高那又怎样?只怕会起到负作用,那还不如找一个品性比较和谐的。
方应物再回想起穿越以来遇到的人物,若说自己与谁谈话最放得开、最不用务虚,好像只有刘棉花了。除此之外就算是商相公当面,自己说起话也要小心谨慎,先在心里斟酌一遍,不敢冒冒失失的随便说出口。
想必所谓的相性契合,指的就是自己和刘棉花这种罢?方应物继续想道,以前刘棉花最大的优势就是权势地位,而今天刘棉花则是对自己有意提醒,他还有另外一种竞争力,性格问题确实应该在婚姻中占有很大比重。
不知不觉间,方应物心里的天平再次倒向刘棉花了,而且优势幅度很大。同时他不得不佩服,刘棉花的技术真是登峰造极,不动声色之间便轻而易举的改变了自己的心境。
从另一个角度往深里说,如果真成了亲戚,刘吉大概可以不讲原则、不惜被骂结党营私也要扶持自己;如果换成父亲的同道成为自己老丈人,那只求对方别把自己当成刷大公无私名声的垫脚石就不错了。
当然他也深知,如果选择刘棉花当自己的老丈人(如果刘棉花不悔婚的话),也不是没有缺点。他方应物作为一个略有名气的小清流,娶了刘棉花的女儿当正妻,似乎不太好向舆论交待。
一个不好,被扣上卖身求荣、贪图富贵的帽子都是轻的,更严重的是,自己之前所塑造的正面形象很有可能要全部付之东流,说不定还会连累父亲的名声。
不过另一个选择李东阳也不算差,如果最后真的是放弃李东阳而选择刘吉,应该不算嫌贫爱富罢?方应物低头左思右想。
还应该注意的是,不要在这件事上面得罪人,刘棉花不好得罪,李东阳同样也不好得罪。这中间需要自己仔细筹划,而要先过的,就是父亲这一关。
方应物出了父亲书房,在回到东院的路上仰望星空并长叹一声。想当年刚穿越时,他也是清纯好少年一枚,现在真是变得越发功利了。这是长大成熟的缘故,还是进入名利圈后催生出来的?(未完待续……)
ps:今日周一,单位闲杂事务缠身,无力双更,勉强保底,明天再战!另外,昨天推荐朋友的书,结果有本帝贼好像要太监,罪过罪过,俺真不是故意的,都是月亮惹的祸。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一片孝心
各家衙门的公宴纷纷扰扰不谈,吃吃喝喝完毕,也就到了过年时候。这个时候,也是各家主妇、管事、仆役最繁忙的时候,里里外外忙的一塌糊涂,买年货、发奖金、准备吃食、打扫卫生、收拾庭院
但是对方清之、方应物父子这样十指不沾泥的甩手掌柜而言,好像比平时还轻松。轻松到可以坐下来,并对酌谈心。
外面小雪下着,屋中小火炉点着,一杯小酒喝着,几碟小零食吃着,场景很是温馨惬意。只是看着毫不拘束、挥洒自如的儿子,方清之心头泛起了浓浓的挫败感,只觉自己扮演“严父”这个角色真失败。
从前父子见面不多,偶尔碰面时,虽然因为生疏导致经常不知道说什么好,但自己摆摆严父架子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自从儿子搬了过来,朝夕相处之下,不知不觉的,自己这做父亲的威严一点点流失了。时至今日,才一个月功夫,眼看着自家儿子就要上房揭瓦了。更可怕的是,自己根本找不到原因,好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态演变成这样。
想到这里,方清之不由得连连感慨,子曰的真有道理,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自家儿子这种情况大概就属于“近之则不逊”了。
父母对付子女的大杀器之一就是婚姻问题,方清之问道:“与宾之兄的亲事,你到底作何想?哪能一直拖而不决?为父总要去回话。”
李东阳很好,可惜方应物下定决心道:“可否拖延到会试结束?若实在不能。那就婉拒了罢。”
刘棉花这边已经起了疑心,开始拿话点自己了。如果还继续态度暧昧,只怕刘棉花那边就交待不过去。
别看刘棉花貌似好说话也不怎么摆谱。但不要忘了他毕竟是内阁三巨头之一,若他方应物自大的忘了这一点,肯定会很倒霉。
换句话说,刘棉花可以对他方应物玩暧昧,但他方应物没资格对刘棉花玩暧昧,刘棉花可以反悔,但他方应物没资格反悔没别的理由,地势使之然。
对儿子的回答方清之感到很意外,“前几日你还很含糊。今天怎的如此明确了?”
他很快就记起,翰林公宴结束后,自家儿子曾经去过一趟文渊阁大学士刘吉府上,态度变化难道与此有关?“莫非刘阁老对你说过什么?”
方应物想了想,现在没有必要再对父亲隐瞒了,明言道:“刘棉刘阁老一直有意招我为婿,有八九分可能,还没到十成定局。”
竟然有宰辅大学士想要嫁女过来?本该是心神大震的事情,但方清之却有点麻木了。有点习以为常了。哪怕自家儿子说玉皇大帝要把七仙女嫁给他,那也不值得震惊了,在他身上,诡异的事情太多了。
忽然又想起什么。方清之脸色最终还是变了,放下酒杯,很严厉的说:“你打算为了刘阁老而拒绝李西涯?不求志同道合。却贪慕荣华富贵,做人怎可如此?却叫世人如何看待我方家?”
方应物叹口气。正是出于志同道合才选择了刘棉花啊,再说他方应物哪里像是贪慕荣华吃软饭的人?有什么荣华富贵比他的眼光更好?
而且还有句老话。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刘棉花与李东阳之间谁是君子谁是小人,看史书一目了然。
他只能对父亲解释道:“父亲此言过矣,那李西涯与刘阁老没差多少罢,只是李西涯更年轻一些而已。两家都很好,无论选择谁家,都和贪慕荣华没有什么关系。”
方清之勃然大怒道:“差不多?刘阁老怎么会与李西涯差不多?一个是宰辅大学士,一个是郁郁不得志的老翰林,怎么在你嘴里成了差不多?你这样说,难道就是为了遮掩你追求荣华富贵的心思?简直是无理之极的狡辩之词!”
方清之说完,狠狠瞪着儿子。这方应物可以胆大妄为,反正也管不住,但不能侮辱他方清之二甲第四名的智商!李东阳说破天,也没法与宰辅大学士相比!
等等!方应物连忙抬手,他脑子有点乱。
听父亲的意思,历史上功业显赫、谥号文正的李东阳现在是个大扑街?不然怎么称之为郁郁不得志的老翰林?大家说的李东阳是同一个人么?
方应物收拾起心思,小心问道:“西涯公在翰林院不得志?”
方清之答道:“李西涯才华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