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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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刺激!方应物险些叫出声来。堂堂一位人臣之极的首辅,问话竟然这么直白、**裸、不加掩饰!若换成在徐溥、李东阳那边,简直是不可想象的,正人君子是不可能这样说话的!
往深里想,这是因为万安太轻视自己,认为不需要玩什么心思,还是为了寻求接近真实的答案,故意采用的一种出其不意的谈话策略?
次辅刘珝不屑的轻哼一声,但刘吉却神色如常,不以为意。
ps:伪第几更了这是。。最难的不是构思剧情,而是构思人物角色该怎么说话,按一个扑街仔去想象庙堂巨头们怎么说话,真是难死个人。
第二百七十三章 第三个
不得不说,万安万首辅这句问话咄咄逼人,还挺不好回答,方应物心里直挠头。
若针尖对麦芒,实在没必要,从历史经验得知,商相公大概是不会回来当首辅了,说什么狠话都是没用的,最后只会平白让自己显得很二逼,自认精明强干的方应物最烦被别人这样看。
但若答话软弱些,也有点不合适,自己现在等于是代表商相公站在这里与他老人家的故人对答,丢什么也不能丢门面。
想至此,方应物突然明白了,万安之所以如此问话,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万首辅大概想用所谓的“气场”震住自己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惴惴紧张时,回答难免就软弱,说出“万相公多虑了,老师当然没有这种心思”之类的话,然后首辅老大人就可以对别人宣扬商辂如何如何了。
史书评价万安是表面宽和、内心阴鸷,果不其然。。。。。。这招对普通少年人大概九成九会成功,可惜方应物是最特殊的一个。
穿越几年,方应物见过不少大人物,大小场面也经历过一些,经历丰富加上天然拥有上帝视角,对万首辅这种“气场”已经有免疫力了——说实在话,这气场还没汪太监压强大呢。
琢磨明白用意后,方应物就感到好开口了,无非就是打太极而已,若连这点基本功都没有,还是趁早回家种田去罢。
他清清嗓子,不卑不亢的答道:“老师的心胸,不是学生所能胡乱揣测的,不合师生之礼也,故而万阁老所询,晚生无法作答。若万阁老真想探究清楚,不妨坦诚相见,去信与老师询问,晚生可代为效劳送达。”
万安见方应物年纪轻轻言行却成熟得很。根本不吃自己这套,自己的目的也达不到,便没兴趣再与方应物多费口舌。
此后万首辅只管转头与左右闲谈起来,无视了方应物的存在,以他的首辅身份,与方应物多说一句话都是抬举对方了。
方应物暗暗腹诽几句,大老远的把人叫过来。就只问了一句话,问完就丢在一旁不管?好罢,上级一句话,下级跑断腿,这就是上位者的特权,不服不行。既然混名利圈就要适应这个。
方应物在这个宰相圈子里,与众人实在没有共同语言,也不想与刘棉花公然表现出有什么特殊关系。看着好像没人注意他了,便抽身要溜号。
但是今天不知撞了什么鬼,方应物每一次想走人时,没有一次成功的,这次也不例外。。。。。。有一位二十余岁的年轻贵公子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拦住方应物问道:“方应物?许久不见了!”
方应物抬头看了几眼,仔细辨认过后,仍满脸疑惑:“阁下何人?你我见过么?”
那器宇轩昂的贵公子脸色不甚好看,讥讽道:“上次你到京师,在忠义书坊有幸见面,难道真是贵人多忘事么?”
方应物做出恍然大悟样子,“原来是刘二公子!失敬失敬!”
成化十四年那次到京师时,方应物受忠义书坊东家姚先生邀请。参加书坊开业典礼,遇到过这位人称刘二公子的,听说是次辅刘珝的儿子。
传言说这刘二公子凭借父荫在国子监挂了名,但无心读书却喜欢不务正业的混文艺圈,书法不错,眠花宿柳这种事也没少做,有名的风流才子。
方应物无奈想道。看来那次写对联比拼,他莫名其妙的败给了自己,心里还有芥蒂呐。眼下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八成是想要找回场子的。
不过还想比文艺?小爷我蠢成什么样才与你比这些?方应物微笑着对刘二公子点点头。开口问道:“进士?”刘二公子一愣,摇摇头。
方应物又问道:“举人?”刘二公子又一愣,摇摇头。
方应物两眼望屋顶,口中吟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在下浙江乡试第三名亚魁也。不知这翰苑之地,怎么会有白丁出现?”
国子监监生(还是走后门入的)刘二公子登时发可上冲冠。。。。。。这方应物简直是玩赖啊!要比文艺,他搬出功名作甚?还有,他小小年纪竟然中举了?
这刘二公子今天与方应物一样,是搭着父亲顺风车来参加的,为的就是转一圈出去后可以向好友们炫耀显摆一番。
但方应物可以理直气壮的以士林后起之秀自诩,翰林们也并不排斥神童,刘二公子哪有这个底气?混文艺的就是比混功名的矮一头,他能进来只是因为父亲的宰辅身份而已。
读书人圈子说到底,功名是硬道理,靠父荫的国子监监生在十八岁举人面前,被鄙视是应该的,是受舆论支持的,谁也无话可说,即便刘二公子父亲贵为内阁次辅,也扛不住这个硬道理。
在翰林院这间大堂里,都是天底下最强的考试达人,方应物引以自豪的文凭简直成了最低档次,虽然他不得不服气但多少有点小别扭。
此时忽然冒出个比他还差的,方应物忍不住碾压快感,鬼使神差的模仿上辈子网络时髦话问道:“你在外面这么狂,你爸妈知道吗?”
“当然是装不知道!”忽然有人呼应道,然后满场突然鸦雀无声,陷入了死寂。方应物心下奇怪,谁有这么大威力?他顺着声音望去,愕然不已,这呼应的人竟然是首辅万安。。。。。。
首辅不怀好意开次辅的玩笑,这可不是说笑时候,稍微有点政治敏感性的,谁敢胡乱捧场?
还用网络上的时髦话讲,方应物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自己这边小辈之间胡言乱语也就罢了,但万安插这一嗓子,性质就变了。老匹夫这时候多什么嘴!
场面继续静悄悄。万安呵呵几声,打破了沉寂,自嘲道:“老夫不该说笑。”
次辅刘珝面无表情,对着众人拱拱手道:“时辰不早,告辞了。”随后瞪了一眼自家不成器的儿子,拂袖而去,刘二公子耷拉脑袋,跟随离去。
宰辅中排名第三的刘棉花背着万安,面无表情但偷偷给方应物竖了竖大拇指。
刚才这短短片刻里,饱含着无数的内涵,足够分析帝分析上三天三夜。方应物脑中不由得闪过了一些史料片段——
次辅刘珝与首辅万安面不和心也不和,刘珝自诩正直看不惯万安行径,公然大骂过万安负国无耻,当然他对首辅位置也有想法。两人之间无论因为个人恩怨还是权利争夺,关系都很紧张。
大概就在这两三年,首辅万安忍无可忍的发动群众,团结大多数,彻底干翻了不肯消停的次辅刘珝。然后。。。。。然后第三阁老刘吉刘棉花顺势进位次辅,别的没啥太大变化。
此后又过两三年,正直大臣们与大太监怀恩里应外合,趁着新君登基机会,彻底干翻了万安。然后。。。。。。然后次辅刘吉刘棉花顺势进位首辅。
其实只看史书上冷冰冰的文字,方应物始终搞不懂刘棉花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按理说,身为纸糊三阁老之一的刘棉花也该是被正人君子们打倒的对象。
闲话不提,只说眼下这个时候,不明真相的观众同样也搞不懂,方家小哥儿是怎么做到又气跑一个人的?
另外几个圈子的人远远的只看到,方应物与刘二公子说了几句话,然后谨身殿大学士刘珝便领着自家二公子,面色不善的离开了。
王鏊是第一个,谢迁是第二个,刘珝已经是第三个了罢?不多不少,每个圈子一个人,而且身份越来越高级。
第四个圈子的人纷纷斜视同僚方清之,儿子都这样,父亲肯定更加深不可测啊,方编修应该去第三个或者第二个圈子里混,和他们这些菜鸟和扑街在一起,实在暴殄天物。
此后翰苑便流传起一句话——方家小子,果非常人也。(未完待)
第二百七十四章 吃错药了?
寒风烈烈,方应物跟随着父亲行走在长安门内的御道上。此时行人稀少(御道本来就不是大马路),黄云白日,令人顿生苍茫感触。
从翰林院出来的方应物叹口气,今天这场翰林公宴真是令他印象深刻。回想起来,他简直就是专门踩地雷去的,而且不止踩了一个——
先是踩了王鏊和商相公之间的地雷,气走了王鏊;随后又踩了谢迁和父亲之间的地雷,气走了谢迁;
最后本以为能避过商相公和万首辅之间的地雷,谁知道又踩上了首辅万安和次辅刘珝之间的地雷,惹得刘次辅拂袖而去。
方应物觉得自己很无辜,这一切与他有什么关系?本心欲低调,奈何求不得,都是一只叫做命运的大手操纵着一切啊。
若不是王鏊挑衅,他会挖坑么?若不是王鏊自己不怀好意,会跳进坑里么?若不是刘棉花突然出来搅和,谢迁也就是与他斗几句嘴,会被一怒离开么?若不是万首辅突然插嘴,他和刘二公子之间不过是小字辈吵架,能引发刘次辅的不满,导致刘次辅离去么?
早知道,自己就该只在大堂门口向里面看几眼,长过见识之后迅速抽身走人,而不是自不量力的非要背着炸药包登堂入室。
方应物又仔细一想,只要自己是商辂的学生、方清之的儿子,自然就背上了相应命运。偶然中含有必然,那就注定要有这些遭遇,即使不在今天也要在其他日子。
在王鏊、谢迁、刘珝三人中。方应物并不太担心王鏊和刘珝。这王鏊就是个死文青,就算日后能当尚书阁老。那也不是什么出色的政治家,不同太担心;
至于刘珝。虽然当前贵为谨身殿大学士,但如果不出意外,没两年就要被滚滚的历史车轮碾压了。最没下限的万安和最没节操的刘棉花将会联手收拾刘珝,刘珝能逃得出去就见鬼了。
所以方应物最担心的是号称正人君子的谢迁,这位名声大,将来几乎是注定要入阁的,而且他还很年轻,政治寿命很长,又不像王鏊那么文艺。不要小瞧这种君子。这种君子一般不随便,但随便起来不是人。
方应物眼光落在前面父亲的背影上,他隐隐感到,谢迁与父亲之间他待要开口询问什么,忽然背后有人呼叫留步。
方应物转过头去,原来还是那位刘棉花身边的老家奴,只见得他拱手为礼,“晚来天欲雪,欲饮一杯无?我家老爷说他今晚在府中恭候。”
在婚事作出决定之前。方应物不大想拜见刘棉花,还礼婉拒道:“今日遭遇如走马灯,至今尚头昏昏乎,改天再登门拜见阁老。”
刘府老家奴干笑几声。指了指方清之,“我家老爷邀请的是方编修。”
“”方应物尴尬无语,闪开一步。露出父亲来。方清之略一思忖,不想和刘棉花走得太近。也婉拒道:“今日有不便处,还请阁老多加谅解。”
刘府老家奴摇摇头。又对方应物道:“我家老爷还说,若方编修不肯来,便改请方小哥儿前往本府做客。”
“”方应物再次无语,刘棉花不愧是刘棉花。这下他不去是不行了,拒绝一人次是婉拒,拒绝两人次就是打脸了,他们父子眼下能打刘吉的脸么?
那就去罢,正好他心中有些疑惑,或许可以从刘棉花那里答疑解惑,方应物想道。
文渊阁大学士刘吉已经回到府中,正在书房,方应物进了刘府,便被熟门熟路的引到这里,又有婢女上了茶然后退出。
此时书房中再无别人,方应物故意先抱怨道:“老大人当真不地道,我正与那谢余姚说话,你却突然插嘴把谢余姚气走了,但别人都把账算在我身上,背了一场黑锅。”
刘吉哂笑道:“不要不识好人心,老夫这是为你帮腔。”
我看就是你想趁机修理谢迁并卖人情而已,方应物心里吐槽几句,但没有说出口。只趁机问道:“谢余姚与家父之间究竟怎么回事?晚生愚昧,只觉得不那么简单,还是与当年的事情有关么?”
方应物到这里来,最大的目的就是想打听明白谢迁与父亲的之间的事情。他不怕刀枪剑戟,就怕未知,弄不清楚其中因果,总觉得有层阴影在自己头上笼罩。
刘大学士点点头,“当年令尊下了天牢,那谢迁明哲保身对同乡不管不顾,对你也是据而不见,这里面自然有更深的缘故。一是当时谢迁正是谋求东宫讲官的关键时候,若触怒了天子,东宫讲官之位必将成为泡影,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
方应物若有所思。东宫讲官别看没有实权,但却是每一个年轻大臣都梦寐以求的职务,是最终南捷径的渠道。做了东宫讲官,那就成了未来天子的自己人,只要自己不犯傻,又能熬到新天子登基,入阁做宰辅真是手到擒来。
若真是如此,难怪谢迁宁可冒着被士林指责的危险也要当缩头乌龟,倒是可以理解
又听刘吉继续说:“第二个缘故就比较诛心了。如今贵省大臣中,姚冢宰、商阁老、邹春官先后年老致仕,朝中暂时无有首领人物,老夫看那谢迁有这个雄心。”
话只说到这里,但也不必再多说什么,方应物自然听得明白。不过方应物确实没有想到过这里,经刘棉花点拨,登时恍然大悟!
拿自己父亲方清之与谢迁相比较,两人都是浙江人,年纪相仿佛,前后只差一科,而且都是混进了词臣圈子的高名次进士,父亲二甲第四比状元差得也不是太多。
在浙江官员缺乏强力领军人物的情况下,纸面上起跑线优势巨大、看似前途无量的两人就是天然的竞争对手。即使主观上没有想法,